我叫行蘊蘊,我的媽媽叫行月,我的爸爸……我不知道他是誰。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在我媽麵前如果提到“我爸爸”這三個字,我媽就會爆炸,趕我出去。所以我不敢再說“爸爸”兩個字了,我怕我媽媽傷心。
從幼兒園開始,就一直有同學欺負我,推我一把,叫我“野種”,我也不敢還手,我怕老師請家長,我媽媽會傷心的。
有一次,又有一個小孩欺負我,往我身上吐口水,把泡泡糖粘我辮子上,我一邊哭一邊跑,想躲開這莫名其妙的欺負泄憤,可是那個小孩好像一條惡狗啊!我越躲,他越凶,追著我汪汪亂叫撒狗瘋。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幼兒園裏最安安靜靜的乖寶寶杜鈺洋救了我,他和那條惡狗打了一架,是真的打架,一手上去就把惡狗的臉抓花了,一腳過去就把惡狗踹倒在地了。然後老師來了,杜鈺洋一點也不怕地說:“你們以後誰再敢欺負行蘊蘊,我就打誰!”
就這樣,我覺得杜鈺洋是我生命裏的英雄,他救我隻是行俠仗義,可是我卻願意以身相許。
我不知道,這對他而言是負擔。
我回家後,媽媽幫我把辮子剪了,然後她抱著我哭,嘴裏說著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我媽媽,心裏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她,卻也不敢問。
後來等我舅舅放假回家後,我悄悄問他,我是不是野種?
我舅舅愣了愣,然後麵色沉重地問我:“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想跑掉。我舅舅一把薅住我,告訴我說:“你要記住,行蘊蘊不是野種,行蘊蘊是公主,是媽媽和舅舅永遠的小公主。”
我舅舅永遠都是最寵我的,他應該是比爸爸還要好的男人,雖然我沒有見過爸爸。
我又問我舅舅:“為什麽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我的爸爸呢?為什麽別的小朋友都跟爸爸姓,我卻跟媽媽姓呢?”
我舅舅想了想回答我:“你的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回不來了,別的小朋友的爸爸也會去,隻不過你爸爸等不及就先過去了,所以就剩下媽媽和舅舅來陪你長大了,而且媽媽的姓很好聽啊!我們想給你取個好聽的名字,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小朋友不可以跟媽媽的姓,我以後生了小孩也可以跟媽媽的姓。”
我又問他:“你以後的小孩的媽媽姓什麽?”
他告訴我,姓餘。
後來我見到了小餘老師,才知道我舅舅小孩的媽媽長什麽樣子,她真的很溫柔,隻是有點假,假到我不止一次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愛我舅舅。
可是杜鈺洋喜歡她,很喜歡的那種,我太清楚那種喜歡了。
小時候,我是杜鈺洋的小跟班,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我們都是一個學校一個班的,我跟在他身後,他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可是我並沒有跟他學畫畫,我以為那是他的個人愛好,結果沒想到他高三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美術藝考,他說他要上美院,我毫不猶豫地就跟我媽說我也要考美院。
我從來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這個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那句“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的”,就是一句安慰人、給失意的人無限希望的屁話,不被看見的金子太多太多了,那我不如努力努力撞運氣,萬一老天爺被我這盲目自大的廢鐵精神打動了呢?
這年頭,隻要包裝得好,廢鐵比金子值錢多了。
更何況,大眾的審美早已畸形,我隻需要迎合就好了。
可是杜鈺洋有他自己的審美,隨大流他應該愛我,做自己他愛小餘老師。
我坐在畫板前,探頭看著遠處的他倆,似有若無的曖昧無法掩飾。
那天杜鈺洋對小餘老師的告白我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清楚地知道他們沒有可能。
我告訴杜鈺洋,小餘老師是我舅媽,他不相信。於是我打電話給我舅舅,說有個男學生一直騷擾我舅媽,要不要過來看一下。
然後,我舅舅就火速趕來了。
我看著杜鈺洋被迫接受現實的樣子,突然很難過,他以後會不會也被迫接受我的愛?
小餘老師溫柔又體貼,我懦弱又暴躁,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女生,我也變不成她那個樣子,所以,是不是我本身就不值得被愛?
我特別努力地畫畫,小拇指的外側肉裏染盡了鉛筆黑沫,我想我就是塊廢鐵,也要做閃閃發光的最亮的那塊廢鐵,這樣起碼他們能第一眼就看到我。
可惜現實不是爽文,我再努力也得承認資質有限,我不行,非常不行。
大家都在愛聰明的美女,都倡導獨立自主重拳出擊,可是現實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白費力氣。
我愛杜鈺洋,同時也討厭他的清高和品味,他以為他愛的是什麽柔弱堅強的小白花嗎?小白花背後也可能是占著狗尾巴草位置的精明小算盤。
這個世界上又當又立的人太多,相愛也是看條件的。你以為的好,背後是踩著優越起跑線的天真不自知;你以為的暴虐,背後是數不盡的心酸掙紮。
沒有人想不顧體麵的大聲喊叫,可是被逼到絕境的孤立無援誰又願意看呢?
都想逃離現實,現實告訴你,除了死,誰也逃不掉。
我問我舅舅,杜鈺洋是不是我找男朋友的最好選擇?
我舅舅撇了撇嘴,拍拍我的肩,說,好好學習吧!不然他也不會選你。
你看,這就是現實。
我也不覺得我舅舅有多愛我舅媽,不過是各取所需吧。
小說裏愛人之間的救贖總要曆劫,總要不著實地,總要蘇感十足。可現實裏的救贖真的不會那麽夢幻,我舅舅對我舅媽是生活救贖,我舅媽對我舅舅是情感救贖。
這就行了!俗世的愛情還要什麽生死浩劫呢?
什麽叫勢均力敵的愛情,不是兩個強者打一架,互相比較收入和事業成就,而是兩個人都能因為彼此生活得更好,缺少了對方就會少點什麽。
可是現在的人都不是成家,是成班吧?一個個那麽愛比,怎麽不回小學重造呢?!
比贏了,拿了第一名是能給你發個獎狀還是咋地?!
杜鈺洋也是這樣,他活得這麽不真實,那我就要把他的夢打碎,他愛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飄飄的仙女老師,其實是一個為了生活苟且認命的精明人婦。
所以,這不過都是人設。
後來,他就老實了,老老實實和我談戀愛,老老實實和我生活,老老實實如現實預料地那般為了我和他的父母做抗爭。
我這種家庭的女生的確不會受婆家待見,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所有人看來我都是在高攀,可是我又何嚐不知呢?
杜鈺洋是個設計師,是個藝術家,是個腦子有泡的人,所以我才能把他拿捏地死死的。
他害怕現實,我就把現實一層層剝開給他看。
比我優秀的女生有很多,你的確還有很多比我更好的選擇,但是真正了解你縱容你的隻有我一個。
你跟我在一起,隻是一時的抗爭,跟別人在一起,卻是一世的無法自洽。
除了我,還有誰能包容你那些虛無縹緲的夢想呢?
除了我,還有誰更了解你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呢?
除了我,還有誰能篤定愛你呢?
你自己都漂浮不定,隻有我能夠與你共沉淪。
“從來未順利遇上好景降臨
如何能重拾信心”
我知道我此生無法是幸運兒,所以不需要信心,隻需要攻心。
沉迷現實的少女才會祈禱,因為深知祈禱無用。
我祈禱杜鈺洋永遠離不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