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兩位審訊員的複述， 以及監控視頻的還原，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還在審訊那個新覺醒者。
——他的名字叫祝文昕。
審訊員想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在什麽情況下覺醒能力， 又為什麽在官方反複提醒不得在城區使用能力的情況下，選擇利用能力去報複唐北河。
祝文昕堅持聲稱自己是能力暴動， 不受控製， 在審訊員利用監控和路人證詞戳穿他話語中的漏洞之後， 他就不肯再開口，隻是不斷重複說要見哥哥。
“他為什麽要見哥哥？”旁聽的賀子月忍不住插嘴。
“他哥哥在中央基地任職， 現在擔任N區第三分隊的隊長，也是基地內最早那幾批覺醒者之一。”複述者耐心地跟她解釋了一下。
在沈玄意一行人回到現實之前， 也就是在現世最早的“異能者”出現之前， 能夠使用不同屬性加持的類似念能力的覺醒者就是絕對的最強戰力。
這部分人隨著屬性覺醒， 身體素質也會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是當之無愧的戰鬥型人才。
哪怕是在異能者不斷增多的現在，舊時代的覺醒者的平均戰鬥水平依然是可以直接吊打異能者的。
至少在目前以至未來的三五年內，活躍在戰鬥一線的主力軍依然會是這一批覺醒者，而不是能力各一未必有用的異能者。
——這是後話，但也正是這群人被重視和敬重的原因之一。
正如基地禁止所有覺醒者在城區隨意使用能力，本意是出於對普通人的保護， 城區管理者對於那些基地工作人員的親屬也會有所優待。
覺醒者的親屬更是重中之重。
各種優渥的福利就不用說了，即便那些人到處惹是生非， 管理者也視而不見。
畢竟他們都是英雄的親人， 隨意懲戒他們隻怕寒了在外拚命的守衛者的心。
管理者視若無睹甚至有時候會有意偏袒， 普通人就更沒膽子去“管教”他們了。
城區裏那些到處招貓逗狗的混混基本都是這一類“英雄親屬”。
他們的“英雄”親屬要麽無暇管教他們， 要麽幹脆睜一隻眼閉一眼， 任由親人狐假虎威仗勢欺人， 自然叫他們越來越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祝文昕也是其中的一員。
至於他的情況到底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暫且還不得而知。
審訊員調出他的檔案之後，發現他哥哥前段時間接了任務出了基地，按照預計時間，也就這一兩天就該帶隊回來了。
殺人放火已經算是惡性犯罪，怎麽也不可能因為他哥哥的麵子就輕輕放過。
但在結果既定的前提下，一些小事也不是不能通融。
比如在將祝文昕關進監獄之前，先讓哥哥跟他見一麵，談談心，最好再開導教育一下，免得在監獄裏也怨氣橫生。
所以兩個審訊員商量了一下之後，向上級申請隔天再繼續審訊。
祝文昕自以為拿捏到了他們，便有些洋洋自得地暢想著哥哥回來以後，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其中一個審訊員氣不過，嘲諷了幾句，隻怕他哥哥最後會被他拖累。
祝文昕並不擅長打嘴仗，跟審訊員你來我往互懟了幾句之後就被氣得差點暴走。
另一個年長一些的審訊員見勢不妙，急忙拉著同事出去，並反手關上了門。
然後就在叮鈴哐啷的噪音響了大概十分鍾以後，屋裏就沒了動靜。
後麵趕來支援的其他監管員一起打開了房門，就見祝文昕仰麵躺倒在地，眼白外翻，口吐白沫，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身體冷得像是剛從冰庫裏拖出來。
轉眼之間，犯罪審訊就變成了死因調查。
楚辰離和穆言深一度也被列入了嫌疑人名單，他們可以算是最後攻擊了祝文昕的人。
當然那兩個審訊員也在被排查的範圍內。
不過在屍體被送去體檢之後，初步的檢查報告很快就還了他們清白。
祝文昕是因為自己的能力暴動而死的。
他體內的所有血液都被凍住了，直至死後三個多小時，剖開身體時，血液裏都還帶著冰渣，比起**，更像是流動緩慢的冰沙。
與他接觸過的所有人中，沒有一個人的異能符合類似的特征，除了他自己。
原本埋頭在其他工作之中的沈玄意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全權接手了這起事故，等他到達實驗室的時候，楚辰離和穆言深那邊才剛剛得到被無罪釋放的消息，也正往實驗室趕。
醫療部門進行了初步的體檢之後，屍體被直接送往了研究所，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醫生的個人實驗室的實驗台上。
屍體被開膛破肚，露出裏麵的內髒，被攪得慘不忍睹。
或許是低溫凝結的影響，屍體的內髒並沒有像常規屍體一樣血肉模糊，反而像是沾了冰霜的棉絮，一片一片的裂開，亂七八糟地橫陳在腹腔之中。
考慮到這是一個正常人類的身體，反倒是比血肉模糊的慘狀更加嚇人一些。
不過經曆的怪事多了，沈玄意也見怪不怪了。
他掃了屍體一眼，很快移開視線，看向在實驗室裏打轉的醫生，問：“你跟他有恩怨？”
“沒有。”醫生飛快地掃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手裏的報告單上，“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而且是我單方麵的見麵。”
沈玄意半信半疑：“那這是怎麽回事？”
他沒有再回頭，但精準地指向了屍體的肚子。
醫生解釋說：“肚子是屍檢的人開的，其他的據說都維持著原樣。”
就是因為這個狀況太過於奇特，所以這具屍體才被緊急送來了研究所。
沈玄意回想起簡報上的信息：“所以他的能力不止是凝冰，還有什麽體內龍卷風之類的二重異能？”
“不——最新型的異能監測裝置是可以大致分辨異能屬性的，雖然沒有那麽清晰準確，但如果有第二重異能，監測數據上多少都會有所體現，但這個家夥從第一次被監測到開始，都隻有一重異能。”
醫生一邊說一邊在實驗室裏轉起了圈，一直走到角落的位置，他伸手拿起某個試驗箱裏的東西。
一塊黑色的石頭，大概有兩個小拇指頭的大小。
他舉起這塊石頭展示給沈玄意看，在實驗室明亮的燈光的映照下，這塊小石頭卻顯得愈發的暗沉。
沈玄意呼吸一滯：“這個是……”
醫生又慢慢把石頭放回箱子裏：“我剛剛在他肚子裏發現的東西——這就是這件事最有意思的地方了，這麽大的東西想要吞咽下去本身就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基本不可能有誤吞的情況存在，而且他的食道損傷並不嚴重，吞的時候很小心，還嚐試了很多潤滑的方式，看起來更像是自己主動吞下去的。”
“我聽說今天才第一次監測到他使用能力，覺醒的時間也不會超出這個範圍太久。”沈玄意問，“能看出來他是什麽時候吞的嗎？”
醫生指了指屍體的胃部：“從一開始外麵包裹的東西來看，最早也是昨天的事了，最有可能的時間段是昨天中午到晚上之間。”
沈玄意猜測：“也就是說，不能確定是不是那塊石頭導致他覺醒能力的？”
“不好說。”醫生聳了下肩，“不過我更傾向於巧合。但他的死肯定跟這個石頭有關係。”
能量共鳴，然後由內而外，嘣——
醫生做了個爆炸的手勢。
“幸好是凝結的異能，不然死狀恐怕會很難看。”
沈玄意對此不置可否，隻說：“報告照實寫就好。”
這件事在他這裏就算是這樣定性了。
等最後的屍體檢查報告全部出來，再加上總結報告直接一起貼出去，基本可以證明是一起由於自身誤判造成的意外不幸。
“阿離和小穆他們——”
“已逝之人，就給他稍微留點體麵吧。”沈玄意打斷醫生的話。
潛台詞就是不提城區裏發生的事了，自然也不會把阿離和小穆牽扯進來。
“我是想說，有個東西你最好看一下。”醫生說著，抽出手上的幾張報告遞給沈玄意。
“這是今天那個監測器監測到的異能波動，一共四次，波動最強烈的一次是這位屍體先生的，剩下的一次是阿離，兩次是小穆。”
後兩者光看強度數值很難分辨出誰是誰，因為後三次波動幅度數值都無限趨近於零。
“我猜主要原因是他們的位置距離監測器太近了，如果再遠上十幾米，監測器很有可能就監測不到任何數值了。”
沈玄意將薄薄的幾頁從頭翻到尾，又從後麵翻回來。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控製能力更出色。”
醫生像是早就預料到他會這麽說，轉頭拿起桌上的平板，調出過去的某一份電子分析報告給沈玄意看。
“這是花瑾和賀子月的一個月前的監測數據——這個監測係統的完善還有賀子月的功勞。”
他們兩人在遊戲裏也是很早就覺醒了能力的那一批，而且又是治療和數據這樣的輔助型能力，按理說使用頻率絕對遠遠高於一般攻擊型異能。
再怎麽天賦異稟，花瑾和賀子月對能力的控製也絕不會遜色於楚辰離——穆言深出身不同，或許可以另算。
但花瑾和賀子月的報告上，即便是最輕度地使用異能，三百米範圍內的數值波動依然清晰可辨。
沈玄意將報告放下，看向醫生，輕聲問：“你想說明什麽？”
“非要說什麽差別，那就是楚辰離和穆言深兩個人都與那些石頭接觸得更久。這個監測器沒辦法檢測出石頭的能量波動……我在想，那些覺醒者或者異能者發展到最後會怎麽樣呢？作為新的基因構成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嗎？或者，最後被同化？”
“是嗎。”沈玄意搖了搖頭，說，“我倒是覺得，那些東西隻是在響應人類強烈的願望而已。”
但這也沒辦法說明結果會如何。
醫生在助手敲門提醒說有到訪者時依次收起了報告：“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樣，一直那麽樂觀就好了。”
沈玄意笑了笑，說：“對未來總要有點希望。”
有人在外麵敲了敲門。
醫生說：“進來。”
楚辰離的腦袋探進來，看到隻有醫生和沈玄意在，便直接走進來，穆言深跟在他身後。
看清楚屍體的慘狀後，楚辰離明顯愣了一下。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又陷入了那個最近反複想起的夢境裏，但很快他就看到屍體的臉。
凍得青紫，但顯然不是唐北河。
醫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之前你們見到他的時候，還有發現其他什麽異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