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離和穆言深向醫生複述了一遍遇見祝文昕的全過程。

隻是初次碰麵的人, 他們看不出對方身上有什麽“變化”,但一些違和感還是存在的。

比如作為剛剛覺醒能力的新人,那種強度和控製力著實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就好像早就已經偷偷演練過無數次一樣熟練。

不過如果他一開始就將希望寄托在那些私下倒賣的石頭上的話,那倒是可以說得通了。

除此以外, 他們就沒有辦法再提供更多其他線索了。

楚辰離問起那些私下倒賣的覺醒石的調查情況。

沈玄意一臉無奈:“從目前的調查情況來看, 有很多人在私下裏做這筆生意, 沒有那麽好調查。”

在石頭開始流通的前後那段時間裏,出外勤的人很多, 有覺醒者也有普通人,任務結束之後回城區看望自己的親人朋友也無可厚非。

雖然在基地工作的人進出城區都會留下記錄, 但數量不少, 總不能全部綁起來一一質問, 那樣恐怕出任務的人手都要緊缺起來了。

所以調查人員最後也隻能采取最保守的辦法——守株待兔。

不過由於最近覺醒人數達到了一個小高峰, 這些調查員也時常會被臨時調取處理相關事件,直接導致調查進度進一步放緩了。

總而言之,這件事還沒有什麽頭緒。

“不過這件事的所有調查報告,我準備麵向城區所有人公開,至少能起到一些警示作用。”

還有後續的安撫工作,比如對祝文昕哥哥的心理幹預和後續安排, 就都是由沈玄意來處理了。

楚辰離和穆言深也很快就被趕回去休息。

而沈玄意還留在醫生的實驗室裏,跟他討論著什麽。

外麵已經是深夜, 夜空一片漆黑, 背後的實驗室燈火通明, 穆言深都不由感歎了一句:“隊長還真是辛苦。”

可是再怎麽辛苦, 他們也沒辦法幫忙分擔。

一是確實不擅長管理這麽大的基地, 二則是沈玄意不希望曾經一直在生死線上摸爬滾打的隊友背負太大的壓力。

穆言深願意相信他是好意, 但距離越來越遠也逐漸變成了事實。

無論是物理上還是精神層麵上。

本該休息的兩人在岔路口停下來。

穆言深有些奇怪地問:“阿離你要去哪兒?”

楚辰離回答說:“我去看看小唐——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他說一聲就回來。”

唐北河經曆過今天白天的事,肯定一直忐忑不安。

要是祝文昕死亡的消息傳回去,他怕是要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了。

楚辰離過去知會他一聲,也是為了叫他心安。

穆言深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楚辰離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的,他的神情才逐漸嚴肅起來。

……

幾天後的某間實驗室裏。

方洗羽從治療台上坐起身,伸手係上襯衫的扣子。

醫生站在一旁,看著新鮮出爐的報告數據,眉頭逐漸舒展開。

“基本上所有數值都恢複正常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近期最好還是盡量少用能力。”

方洗羽點點頭,問:“那其他人呢?”

醫生倒是不怎麽清楚:“好像有兩個身體不太好了,估計一起安排到後勤幹點輕鬆的活兒。不過他們不歸我管,你去問問醫療組的人會更清楚一點。”

方洗羽默默記下來,準備回頭去問問。

畢竟也朝夕共處了小幾個月的時間,多少還是有點感情在的。

醫生形容他是幸運的倒黴蛋,雖然不幸被坑爹黑心基地帶去做了好幾年的人|體|試|驗,但大概也是得益於遊戲期間,現世的身體上的時間幾乎出於絕對靜止的狀態,那些五花八門的實驗藥物進入他的身體之後,基本上都沒有發生什麽反應。

真正有影響的其實就是在他們從遊戲裏回歸之後的那一個多月。

但這屬於實驗早期,停了藥之後就慢慢恢複了正常。

其他那些人就沒有他這麽幸運了,而且其中很多都是原本身體素質都比較一般的研究人員,狀況就更是堪憂,其中兩個已經不得不靠輪椅活動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他們好歹都還活著。

方洗羽整理好了衣服,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中央基地,應該保存著跟那個遊戲有關的資料數據吧?”

醫生說:“如果有的話那肯定是最高機密。”

言下之意,他也沒看到過相關的資料。

他對真相的了解很多都是源自於沈玄意,而沈玄意是獲得了遊戲通關後的獎勵說明書,至於現實裏原本有沒有這些記錄,好像也沒人真的追究過。

不過他們都心知肚明,九成九是有的。

否則就算親爹再厲害,沈玄意回來接手基地的管理也不會那麽順利。

“我就是突發奇想。”方洗羽說道,“應辰基地一開始應該沒有阿離他們的資料吧,我稍微有點好奇,後來他們是怎麽覺察到那些秘密的,最後一段時間裏的研究進度簡直就是突飛猛進……”

醫生瞥了他一眼:“好奇就自己去查,我這邊本身就忙不過來了,分不出人手給你玩偵探遊戲。”

方洗羽笑了兩聲:“我就隨口那麽一說。”

為了避免再打擾到忙到自顧不暇的醫生,方洗羽接過自己的報告,拍了拍折起來的衣角,準備告辭離開。

醫生叫住他問了一句:“葉瀾舟回去了?”

方洗羽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副發現新大陸的驚訝神色:“我還以為你不會關心那些八卦。”

醫生:“我看起來不像是會關心隊友的人嗎?”

方洗羽連忙說:“像、像,我們都知道醫生你心地最善良了。”

醫生:“……比不上你。我都聽說那個姓葉的被搞得夠嗆。”

方洗羽休養的這段時間是半點沒閑著。

除了跟那幾個在應辰基地短暫地同甘共苦的臨時戰友培養了一下感情,剩下的時間就是在拿葉瀾舟解悶了。

葉瀾舟還不知道他跟楚辰離的關係。

而知道方洗羽跟楚辰離認識的那幾個南州基地的幸存者,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壓根沒有告知他們尊敬的葉隊長。

結果就是現在據說葉瀾舟跟方洗羽混得關係還不錯。

當然也就是葉瀾舟單方麵地覺得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葉瀾舟再三包庇向壬曦的緣故,羅槐那幾個從應辰基地幸存下來的隊友對他多少有些芥蒂,加上受傷嚴重,聯係交流就很少了。

葉瀾舟難得體驗了一把孤立無援的感受,對於方洗羽這個性格隨和又善於傾聽的病友觀感頗佳,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要讓昔日隊友來評價的話,方洗羽大部分時候是個善良的老好人——比穆言深靠譜得多,但與此同時,他在挑撥離間這件事上也格外的有天分。

尤其是對於他不喜歡的人,他麵上還是笑眯眯的溫和模樣,但實際上句句都把人往坑裏帶。

賀子月和穆言深現在隨時互懟的習慣在剛剛養成的階段裏,絕對少不了方洗羽日常在旁邊煽風點火的功勞。

那時候雙方都還沒徹底放下防備心,三天兩頭就一言不合幹起架來。

方洗羽一點也不擔心賀子月吃虧,因為楚辰離那時候肯定是站在賀子月那邊的。

但除此以外,他的“戰績”又屈指可數。

就連沈玄意都摸不準他是有意為之,還是單純在這些本能上天賦異稟。

反正他每次事後的表現都無辜到令人信服。

這次倒黴的就是葉瀾舟了。

可能在他自己的視角裏也不叫倒黴,畢竟周圍的人依然對他敬重有加,多年聲名在外,受到這樣的推崇和尊敬也毫不奇怪。

至於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客套,又有多少是有所求,葉瀾舟也鮮少去刻意分辨。

有了這些過高的呼聲,昔日隊友日益的沉默也就不那麽明顯了。

被吹得多了,人就容易飄。

更何況葉瀾舟這種在上位待了太久的人。

在他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葉瀾舟”這個名字已經成了一個新的靶子。

隻不過因為他是被基地的高層親自“請”過來的名人,聰明點的人知道靜觀其變,不主動與他結怨,但看他不順眼的人也不少,如果以後得不到重用,隻怕落井下石的人也不會少。

但方洗羽覺得自己很無辜:“我隻是好奇阿離喜歡過的會是什麽樣的人而已。”

醫生問:“感想如何?”

方洗羽想了想,說:“人都是會變的。”

醫生說:“但本性難移。”

方洗羽:“本性裏又不是隻有好的或者壞的一麵,我還沒見過真正的聖人,或者平等地憎恨所有事物的人。”

醫生擺了下手,不跟他爭辯。

方洗羽出了研究所之後沒多久,就迎麵撞上了穆言深。

穆言深站在岔路口,看起來是在等人。

“我聽人說你到醫生這邊來了。”穆言深說道。

“你在等我?”方洗羽反應過來,他看了眼穆言深身後,問,“阿離呢?”

穆言深聽到這個熟悉的問題並不是很高興:“去城區了。”

方洗羽有些意外:“你沒有跟著去?”

穆言深沒有回答,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問:“你觀察那個葉瀾舟觀察夠了?”

方洗羽解釋:“他回南州基地了,協助中央基地的收編工作,前後起碼得耗上兩三個月吧。”

穆言深繼續問:“你還準備跟他玩什麽友情遊戲?”

“不。”方洗羽答得有些冷淡,“他也不過就是那樣的人而已,沒有再浪費時間的必要。”

“沈玄意也找過你了?”穆言深瞥了他一眼。

“找過我什麽?”

“就是說不能真的把葉瀾舟當成敵人之類的話,多少也算個戰力,而且報複太狠被人發現要說離哥太刻薄了什麽的……”

“啊,這些隊長倒是沒跟我說過。”方洗羽差點沒忍住笑,“應該是隻跟你一個人說了吧。”

至於原因……

大概是其他人都知道什麽叫“分寸”,什麽叫“更重要的事”。

但對於穆言深來說,他最重要的事物也就是楚辰離。

“其實你並沒有那麽關心災難本身對吧。”方洗羽很小聲地說,聽起來更像是自言自語,“是擔心阿離討論那麽冷血的人嗎?”

“你說什麽?”穆言深看了他一眼。

“沒什麽。”方洗羽神情自若地反問,“那你這次特意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阿離。”穆言深的話題又繞回去,“他最近,有點不對勁。”

方洗羽動作頓了頓,問:“哪裏不對勁?”

穆言深說:“他最近收了一個小徒弟。”

方洗羽:“嗯。”

穆言深:“阿離對他有點太上心了。”

方洗羽:“所以你吃醋了?”

穆言深:“……”

穆言深:“這不是重點。”

方洗羽:“對你來說肯定是。”

穆言深自顧自地說下去:“前兩天他還拒絕了賀子月的聚會邀請,結果隻是去城區坐在一邊看著小唐做基礎訓練而已,而且旁邊就是警衛的巡邏點。”

最近祝文昕的死亡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整個城區都加強了安保巡邏工作,那些小混混也安分了許多,幾天也看不到一起衝突事件。

如果說是擔心小徒弟的安危,這也未免太保護過度了。

他甚至把陪小徒弟這件事的優先級排在了同伴之前。

穆言深沒說得太明白,但方洗羽聽出來他的意思,這是怕再冒出來第二個葉瀾舟。

方洗羽想說他絕對是神經太過於敏感了,但也不得不承認楚辰離的表現有些反常。

穆言深看出他的動搖,循循善誘地問:“你就不想看看那個小徒弟有什麽過人之處嗎?”

方洗羽多少有些意動。

但他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摸了摸下巴,打量著穆言深的神色,若有所思。

“所以你其實是想拉人頭來幫你爭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