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現在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抱著楚辰離的大腿的小孩兒也立馬止住了哭聲, 呆呆看著沒了動靜的男人,抖了一下,然後打了個嗝。

但他卻沒有真的遠離楚辰離, 而僅僅鬆開了一點手,仍然緊緊地貼在他身邊。

他已經知道誰才是能夠保護他的人了。

小孩兒有些緊張地左右張望。

過來抓他的人應該還有一個或者兩個。

周圍路過的行人一臉驚詫, 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站得隱蔽一些的人見勢不妙, 已經扭頭去叫警衛過來處理。

小孩子年紀不大, 但對情緒格外敏感。

眼看有人似乎已經把楚辰離定位成凶殘的暴|徒,他連忙又靠上去, 這回不敢隨意抱腿,他就拽著衣角, 嘴一癟, 又開始哇哇地哭。

但這回哭得沒有那麽吵, 一邊哭還能一邊口齒清晰地說話。

“那個是壞蛋!專門抓小孩的人|販|子!他還殺了我媽媽, 還有我朋友的爸爸,他們還要抓更多的小孩子去做實驗!我是偷偷逃出來的,還好運氣好遇到這個哥哥,不然他就要直接殺了我了!”

路人的臉色頓時又變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叫他們背課文都費勁,更別說提前準備好一大段台詞還要哭得聲情並茂了。

小孩子哭著哭著是真的悲從中來,一邊哭一邊抖, 看起來是真的嚇壞了。

劫後餘生到現在,或許是覺得暫時安全了, 情緒一上來, 他就開始控製不住, 到最後又隻顧著哭了。

而且不知不覺又抱住了楚辰離的腿。

楚辰離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 有些無奈, 也隻能隨著他發泄一下情緒。

地上這個也還要等警察來再處理, 他不好貿然代管城區裏的事。

而且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裏三層外三層把這裏包裹得嚴嚴實實,楚辰離要是這時候帶著小孩兒走,那反倒更添加了拐|賣|小|孩的嫌疑了。

外圍的人都在問怎麽回事。

小孩兒現在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但前麵那一大段還是有不少人聽清楚了的,尤其是涉及到殺|人|放|火、拐|賣|小|孩|兒。

現在這年歲,孩子也依然是家裏的寶貝、未來的希望。

尤其是還有很大一部分家庭是在天災中失去了孩子的,天降橫禍無可奈何,他們都忍不住會怨,更別說有人光明正大地搶孩子。

稍稍代入一下,他們都覺得自己能直接徒手把犯人的天靈蓋都給掀了。

再看到在地上狀似淒慘的男人,瞬間就沒人同情,覺得他慘了。

——這不是還留著一口氣的嗎?

這要說起來,這位見義勇為的少俠簡直是仁慈至極了。

聽說涉及到兒童拐賣,警察那邊也相當重視,接到報案的十分鍾之內,就已經全副武裝,駕駛著四輛警車趕到了現場,將廣場周邊幾個主幹道的出入口堵得嚴嚴實實,以免犯人趁機逃跑。

留下值守的人,其餘警察都衝向了事故中心。

圍觀的群眾聽到後麵大喇叭的提醒聲,紛紛讓開位置。

但現場的人實在太多,七|八個警察隻能一個個往裏擠,艱難地擠到最前麵之後,小隊長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先大致掃視了一圈環境。

然後他問道:“受害人是誰?”

圍觀群眾積極地指向楚辰離……大腿上掛著的小孩兒:“小蔡隊長,是他們!那小孩兒差點就被人|販|子給拐跑了!”

小蔡隊長緊皺著眉頭:“那犯罪嫌疑人呢?跑了嗎?”

他左右看了看,覺得楚辰離怎麽都不像是拐|賣|小孩的那個。

圍觀群眾往下指了指:“地上呢。”

小蔡隊長低頭一看,被嚇了一跳。

地上那具“屍體”被近旁人群的陰影遮擋著,還有人故意挪近了幾分,趁亂踢了他幾腳。

“屍體”屁股上幾道鞋印一看就不是同一個人的。

小蔡隊長眉頭狠狠跳了跳,不過早先就聽說是當街拐|賣|小|孩的,他也就當做什麽都沒有看到。

最後他看向楚辰離,有些疑惑地問:“那你是誰?小孩的監護人嗎?”

楚辰離剛剛就想要把小孩拎開交給警察,然而稍稍有了點力氣,就感覺小孩兒抱得更緊了。

他並不想傷到他,也隻能暫且作罷。

任由小孩掛在他腿上,楚辰離露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解釋:“我是路人。”

旁邊其他路人七嘴八舌,將他描述成了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小蔡隊長對這兩種說法都半信半疑,又點出兩個最早的目擊證人,示意他們一起去警局細談。

他揮了一下手,後麵幾個下屬就呼啦啦地圍上去一圈,將地上的“屍體”抬到警車上。

終於哭夠了小孩兒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一邊打嗝一邊告訴警察:“不止他一個,還有一個,或者兩個人是跟他一夥的!剛剛他們還偷了廣場上的東西!”

小蔡隊長見他說話條理還算清晰,便點了點頭,然後點了四個下屬先留下來繼續追查嫌疑人的同夥,其他人坐著警車前往警局做筆錄。

到了警局之後,幾位成年人分別被叫去不同的審訊室詢問情況。

哭到眼睛紅腫的小孩兒則被一位容貌和聲音都很溫柔的女警帶到一邊,溫聲安撫了一陣,準備先從成年人那裏弄清楚大致的情況之後,再來找他談話補充。

被女警抱走的時候,小孩兒還一個勁的盯著楚辰離看,依依不舍的不肯回頭。

楚辰離朝他擺了下手。

等到小孩兒和女警消失在另一扇門後麵的時候,他驀地收斂了溫和的神色,對前麵的警察說:“我能先打個電話嗎?”

準備審問他的小蔡隊長有些摸不著頭腦:“打給誰?如果是家裏人或者朋友的話,不用太擔心,我們了解完情況就會放你回去了,實在著急到時候我們還可以開車送你。”

“基地。”楚辰離多問了一句,“警局內部的電話應該可以連通到基地吧?”

“基地?你……”小蔡隊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驚訝地想問他是不是在中央基地工作的人,但多年的經驗和直覺讓他很快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這件事已經這麽嚴重了嗎?”

楚辰離沒有說得太死:“我覺得需要重點關注一下。”

小蔡隊長看起來並沒有很堅決反對的意思:“不過我想你需要先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楚辰離從口袋裏掏出了工作證。

那還是上一次在城區使用能力被帶走之後,沈玄意就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張臨時工作證,叫他們進城區的時候自己記得帶著,免得哪次再因故使用能力的時候被逮到,審批報告然後撈人也挺費時間的。

有工作證在身上,使用能力隻要不超出一定的限度,是能夠屏蔽掉監測器的自動監測的。

這種證件獨一無二,一旦丟失就要上報,而且定期檢查,不是那麽容易偽造的。

能拿出工作證,基本就能夠證實他的身份了。

小蔡隊長沒有再阻攔,低聲囑咐了下屬兩句,然後轉身,親自帶著楚辰離前往通訊室。

通訊室在警局的另一棟大樓裏。

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兩人就停了下來。

門口一陣喧鬧,楚辰離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麵孔,方洗羽和穆言深一人一邊壓著一個黑衣男人的肩膀,唐北河抱著他們的外套和沒吃完的早餐,乖乖巧巧地跟在後麵。

黑衣男人還在試圖掙紮,一邊嘴硬地狡辯:“你們抓我做什麽?我又沒拿那東西去賣錢,一個破展架而已,我還以為是垃圾,所以才隨手扔掉了,這也算犯罪嗎?!大不了我賠錢還不行嗎!”

跟在後麵押送的工人用帽子扇著風,氣得頭腦都發昏:“那種紀念品是能用錢來衡量的嗎!那都是大家送來展覽的回憶!你說扔就扔了,你對得起那些人嗎?!錢能買來第二份嗎?!”

這邊唇槍舌劍地吵吵嚷嚷,方洗羽朝門口值班的警察笑了笑,條理清晰,言簡意賅地說明前因後果。

他們這一行人是來送小偷的。

隻有唐北河是剛睡醒就被穆言深給拖下樓,牙沒刷臉沒洗,頭發亂得像是個蓬鬆的鳥窩,這一路上他還沒有搞清楚狀況,這會兒也隻能茫然地站在兩邊的交界線上。

他也是最先看到楚辰離的那一個,當即眼睛一亮,下意識叫了一聲:“師父!”

這響亮的一嗓子叫得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就連那邊正在吵得氣勢洶洶的小偷和工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小蔡隊長反應過來:“是不是偷了廣場上的東西?”

工人連連點頭:“對對對,這不是明天有展覽嗎,我們想今天就來裝好,哪想到還有人會偷這種東西。”

說難聽點,那些東西其實壓根就不值錢,不是特定的人,就算偷回去擺在家裏,也沒多大紀念價值。

所以他們壓根也沒想著要做什麽防盜措施,哪成想竟然有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就強搶東西。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拄著拐杖跟在最後的老人搖著頭感歎。

廣場上,那八成就是同一起案子。

小蔡隊長轉頭叫來某個下屬,叫他們把人一起壓到那個人|販|子的審訊區去,並案一起調查。

楚辰離給方洗羽和穆言深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說給上麵匯報一聲,一會兒再回來跟他們細說詳情。

他說的“上麵”,指的也隻能是沈玄意了。

方洗羽神色有些複雜,但猶豫了片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朝楚辰離點了點頭。

他們也不清楚楚辰離是怎麽跟沈玄意說的,總之在他們幫忙把小偷送到審訊室,又在外麵的長椅上坐下的時候,楚辰離就跟著小蔡隊長一起回來了。

“先由警局這邊負責審訊,之後上麵會直接調取這裏的調查記錄的。”

於是半個小時以後,基地這邊三人再加外麵等著的一個唐北河,以及負責審問記錄的三名警察,和那個小孩兒坐在了同一個房間裏。

原先是個會客廳,後來變成了公共休息室,比冷冰冰的審訊室溫馨一些。

小孩兒坐在沙發上扒著核桃吃,女警坐在旁邊陪他,短短半個小時,他們已經相處得很融洽了。

小孩兒叫小鹿,看到有生麵孔的成年男人進來的時候,明顯有些緊張,但很快又慢慢放鬆下來。

詢問的過程比警察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小孩兒幾乎知無不言。

隻不過整件事聽起來似乎都不應該歸城區的警察管。

小鹿是在三個月前來到中央基地的。

在這之前,他和母親在南方的幾個小型基地之間輾轉了許久。

他的母親是個研究員,而且頗有一點名氣,所以在那些小基地裏都很吃香,所以雖然經常要調轉陣地,但其實母子倆一直以來都被保護得很好,幾乎沒怎麽直麵過戰場。

隻是時運不濟,那些小基地力量還是孱弱了一些。

早先異種還沒變異的時候,他們勉強還能支撐,那時候南邊最大的兩大基地,南州基地和應辰基地都還在,也經常會響應他們的求援——當然前者回應的幾率要大得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有些喘息的餘地。

但自從應辰基地被打為人類的叛徒,集體跑路,南州基地據說也要並入中央基地,但一把手和二把手都不見蹤跡,內部都亂成一團,更別說支援其他基地了。

最關鍵的因素自然還是異種的進化變異,就連繁殖能力也好像一夕暴增,中小型基地實在是難以為繼。

一夜覆滅已經不是什麽聳人聽聞的小概率事件了。

以上這些背景當然都是了解情況的成年人自行拚湊填補的。

在小鹿的記憶裏,他隻記得某一天晚上,母親突然收拾了行李,然後連夜帶著他離開最後一個小基地。

基地專門派遣了一些人護送他們,但還沒有等他們走到中央基地距離最近的某個分部,護送的人就已經全軍覆沒。

小鹿被母親帶著東躲西藏,也隻苦苦支撐了一兩天,就在他們以為生存無望的時候,某支自稱是其他基地幸存者組成的小隊從天而降,救了他們的命。

其中也有不少帶著孩子的父母,再一細問,他們的最終目標都是投奔中央基地,於是便一拍即合,決定結伴同行。

之後幾天的路程順利得出奇,隻偶遇過幾次未變異的離群異種,也全都有驚無險地解決了危機。

或許是因為神經緊繃過度太久,這一時的順利就叫他們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警惕。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中央基地的前夜,異種群從他們紮營地附近的山上猛衝了下來,至少一半人都被啃食得屍骨無存,還有幾個重傷的,勉力支撐到天亮就漸漸沒了聲息。

最後真正幸存下來的,大多都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們。

少數幾個幸存的大人們與他們無親無故,但都在這時候很有擔當地站了出來,說以後就由他們來當他們的新爸爸媽媽,好好照顧他們。

剛剛失去父母的孩子們驚慌失措,再加上這些天相處起來的交情,便輕易地將他們的話信以為真,剩下的路程都老老實實地跟在那幾個大人的身後。

結果他們被帶去了某個廢棄的工廠關了起來。

工廠占地很廣,孩子們也能在空地上活動,看管他們的成年人定時給他們送飯,還恐嚇他們最近外麵很亂,留在這裏才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讓他們稍微忍一忍。

孩子們一開始還沒有懷疑,但隨著被關進來的孩子越來越多,熟悉的老麵孔不斷毫無緣由地消失,再怎麽擔憂地追問,也隻換來成年人們不耐煩的敷衍,他們才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某天看守的人不知遇到了什麽喜事,拎了好幾瓶酒回來跟搭檔痛飲慶祝了一番。

酒喝多了,閑話自然就少不了。

關於那些孩子的父母死亡的真相,以及將孩子們綁來的目的就不知不覺地透露出了幾分。

孩子的父母是被人殺死的,孩子綁來是做實驗的,因為年紀小適應力強,才更有優勢。

那些失蹤的孩子自然都是被送去秘密的實驗室了。

實驗成功的就送出去,失敗的……當然也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了。

小孩子也不是什麽不懂,出生在末世的這些反而更加早熟,陡然聽到這些消息都是心神震**,但恐懼之餘,他們也沒有幾個想坐以待斃等死的。

一群孩子裏年紀最大的也才十二三歲,思來想去也隻想到逃跑一條出路。

實驗人選通常按年齡和外貌從大到小排,年幼的小鹿身體太弱,實驗人員也怕他這樣的支撐不住白白浪費素材,所以再三囑咐多養一段時間。

但工廠的值班人員拿錢辦事,對上麵的領導以及他們所想要完成的事業都毫無興趣或者信仰,照顧孩子也有點草草了事。

隻要清點的時候人頭數不少就行。

最多就再多重點關注一下下一批的實驗名單。

小鹿這樣年幼,但一直以來都不怎麽吵鬧的,就是最沒有存在感的那一批。

就在前一天晚上,這些孩子的逃跑計劃就開始了。

內容很簡單,其他大孩子掩護他逃出工廠,偷偷跟在翹班去買酒的值班員身後,藏在巴士底下,一路搖進了市區。

等到工廠裏的人發現有人逃跑之後,其他人就努力把動靜鬧得更大一些,然後趁亂逃跑。

能跑幾個就跑幾個,等逃出去了再想辦法回去救其他人。

但小鹿也沒有想到,最後出來抓他的隻有兩個人,另外還有一個是負責開巴士的司機,但其實對工廠內部的事並不知情,他也並不想探究。

小鹿自己也是運氣好,碰巧被楚辰離看到了,不然也就是被悄無聲息地抓回去的命運。

而餘下的大部分大概都在嚴加看管剩下的孩子們。

小孩子想得沒有那麽深,心底還保留著幾分希望,大人們聽著都覺得有些不妙。

還是小蔡隊長最了解城區的情況,他想了想,問起小鹿是什麽時候躲在車上,一路上路況如何之類的問題。

老式的巴士車,從深夜開到天蒙蒙亮,一路上沒有太大的顛簸,也沒有山丘土坡,穿過挺長的一片草地之後,餘下的大部分時間都行駛在馬路上……

“肯定還在城區範圍以內!”小蔡隊長篤定地判斷道。

隨即他就叫人拿來彩筆,叫小鹿將記得的所有畫麵都畫下來,尤其是那輛巴士車,要是記得車牌號就更好。

城區內使用交通工具是有所限製的,從這方麵排查起來就要容易得多。

等小鹿畫完那輛車的特征時,小蔡隊長立刻就叫人來把這張畫複印,然後開始著手調查車輛信息。

負責問話的人都想辦法從各自的審問對象口中再摳出一點細節來。

可惜那兩個“人販子”和“小偷”都是老油條了,警方第一時間排查了他們的身份信息,都是無依無靠的單身漢背景,獨自住在偏僻的角落,平日裏不跟人來往,也無人問津。

再追問他們自己,一個吊兒郎當死豬不怕開水燙,問什麽都說不知道,一個滿臉愁苦地訴說自己的委屈,卻始終都對訊問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穆言深在外麵旁聽了片刻,轉過頭去問楚辰離:“我應該可以,稍微用一下吧?”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楚辰離點了點頭,說:“剛剛幫你跟隊長打過申請了。”

雖然隻是順口提了一嘴,不過走了形式也總比不走顯得更尊重人一點,也免得以後會議上那些領導們再拿他們做文章。

穆言深從口袋裏翻出工作證,跟門口的警員說了兩句,他猶豫了一下便放了行。

進了審訊室,穆言深裝模作樣地問了幾個問題,實際上一拍他們的肩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在兩個犯罪嫌疑人當事人看來,這個奇怪的年輕人好像表演欲旺盛的神經病一樣,進來說了幾句台詞就轉身離開了。

在這個神經病離開之後,他們還要繼續麵對一臉嚴肅的警察。

穆言深出來就直接告訴小蔡隊長他看到的情況。

“他們倆也不知道具體的路線,每次來往都是靠巴士,車窗都塗黑了,他們看不到。不過在他們感知上應該是一路往北,周圍有很大的稻田種植場,大概一周前才開著機器過去割過稻子。”

廢舊工廠,大型稻田種植地,一路往北,除了草坪就是平地。

範圍瞬間縮小了一大半。

小蔡隊長正要叫下屬去查地圖,就聽旁邊一位實習警察驚訝地叫了一聲:“跟我老家好像!”

“我以前坐車到市區也要顛顛簸簸五六個小時的。而且昨天我跟我媽打電話,她說老家那邊的稻場上周才打了新稻,還說給我留點,讓我最近回家帶點過來……”

實習生老家原先是在工廠下遊的村子裏,但因為汙染嚴重,後來不得不舉村搬離,那之後工廠就荒廢了。

再後來天災降臨,就更沒人想要接手,徹底成了廢棄之地。

工廠與稻場相隔足有十幾公裏,但從工廠到市區的那條公路上必定會穿過稻田。

小蔡隊長聞言當機立斷:“你們先繼續調查,有情況通知我。其他人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出發,另外通訊員呢?跟那邊的分局聯係一下,一定爭取先把孩子們救出來!”

聞言所有的警員都開始行動起來。

楚辰離三人沒插話,不過他們肯定是要跟著一起去的,以防萬一。

跟在後麵的唐北河這時候才懵懵懂懂地大概搞清楚情況。

他把楚辰離拉到一邊,小聲問他:“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

楚辰離跟他一起看向路過的小蔡隊長,幫他又重新問了一遍:“我徒弟,可以跟著一起去嗎?”

小蔡隊長被迫停下腳步,下意識想說平民不要隨意摻和,很危險,又被楚辰離一句“徒弟”堵得說不出來。

唐北河連忙跟他解釋:“我是想看看我鄰居家的孩子是不是也在……前兩天他留了紙條離家出走,以前他都是直接去外公外婆家,但是這次直到昨天下午,他外公外婆也沒看到她……”

鄰居家的小孩是個很皮很淘氣的熊孩子,過去故意躲起來嚇他媽的次數也不少,報警的烏龍都鬧出過好幾次。

這一次是因為媽媽不肯給他買某樣玩具而賭氣,鄰居媽媽覺得再這麽溺愛孩子下去要出事,所以打定主意這次決不妥協。

唐北河也覺得熊孩子就該好好教訓一通,不能什麽事都順著來。

但這是在他知道有很多孩子失蹤被綁架去做不知名的實驗之前。

小孩兒再熊也罪不至死。

而且他隻擅長於跟溺愛的母親賭氣,倒還沒坑害過什麽外人,唐北河也不想看到他出事。

見他並不是單純因為覺得好玩就想湊熱鬧,而且又有楚辰離作保證,小蔡隊長最終還是點了頭。

一行人在最短的時間內便集結出發了。

因為反應得及時,加上那群孩子們努力地抗爭,等小蔡隊長領著楚辰離幾人先一步到達現場的時候,時間正巧。

那些孩子正被一個個捆住腿腳,然後直接往貨車車廂裏扔。

這裏的人正準備帶著孩子們轉移。

司機早早看到遠遠駛來的警車,頓時白了臉色,叫罵著提醒後麵“裝貨”的人,叫他趕緊上車,他趁這個機會直接衝出去。

至於那些還沒來得及綁好裝上車的,幹脆就不要了。

反正車廂裏已經有不少了,大不了以後再找新的就是了。

“裝貨”的人也是這樣想的,第一時間跳上車,手裏拎著的十歲上下的小孩兒來不及捆起來,繩子都還在地上,他幹脆隨手一扔,將這個叫嚷得人頭痛的小孩兒狠狠擲向地麵。

小孩兒腦袋磕到地上,頭破血流,頓時沒了動靜。

原先在地上壓製著小孩子的幾個值班員也顧不上管孩子,匆匆忙忙追著車尾將將跳上去。

警車上的人早就看到他們狠戾的動作,那基本上跟故意挑釁沒什麽區別了。

但是他們又不能不管手無寸鐵又受了傷的孩子們,隻能咬著牙先一腳油門開向孩子們那邊,準備先將他們保護起來。

小蔡隊長拿起通訊器提醒同事注意攔截卡車的時候,卡車呼嘯著與他們擦肩而過。

坐在車廂裏那個流裏流氣的年輕男人還囂張地對他們比了個中指。

小蔡隊長冷靜地按住警車的司機,提醒道:“先去看孩子們!”

這個年輕的後輩有些焦急地說道:“但是那輛車上也有很多孩子!”

小蔡隊長說:“相信我們其他的同事。”

其實他心底也有些擔憂,他們最大的軟肋就是那些孩子,一旦他們拿孩子當做人質,這件事情就會變得棘手了。

他毫不懷疑這群毫無底線的人一定會這麽做。

但作為前輩,他不能先自己慌了陣腳,隻能強作鎮定。

他們完全忘了車上還坐著三個“異能者”。

警車刺啦一聲停在孩子們麵前,小蔡隊長和司機後麵連忙下車,先衝向那個滿頭是血的孩子。

其他孩子們畏懼地往後退了退,但看到他們身上的製服和緊張輕柔的動作,還是大著膽子靠近。

小蔡隊長跪到地上,伸手去探那個小孩的呼吸和脈搏。

萬幸隻是昏過去了。

他稍稍鬆了一口氣,但看到小孩兒頭上的傷口時,心卻又跟著懸起來幾分。

這傷口不及時救治的話,恐怕還是會有生命危險。

那些人渣!

真是太狠毒了。

小蔡隊長咬了咬牙,俯身將那個小孩包起來,因為擔心會再造成二次傷害,他的動作格外謹慎,額頭都因此滲出細密的冷汗。

反應過來的孩子們也紛紛圍過來,嘰嘰喳喳地叫嚷起來。

“你要把他帶到哪裏去?”

“你是不是跟他們一夥的?”

“壞人!”

小蔡隊長趕緊解釋說送他去醫院。

幾個孩子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半信半疑地讓開了一點位置。

其中一個小孩突然衝出來抱住他的腿:“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他在那輛車上!他也生病了,病得快要死了!求求你救救他吧!”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大人總不好訓斥幾歲大的小孩子愚昧無知,小蔡隊長聽得頭都大了,搭檔趕緊跑過來幫他拉開堵住他的小孩兒,一邊安撫一邊默默腹誹車上那幾個外人就是不靠譜,竟然也不知道下車來幫忙。

也不知道是跟過來幹什麽了——觀光了?

而小蔡隊長隻能苦笑,尤其是聽到孩子們的哭聲,卻無可奈何。

他不忍看他們因為被帶走的同伴這麽傷心,但也實在說不出什麽保證的話來。

至少現在他沒辦法保證什麽。

就在他們僵持住的這片刻裏,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巨響。

幾個孩子,包括兩個警察在內,都被狠狠嚇了一跳。

孩子們的哭鬧都在瞬間靜止,流著鼻涕的小孩兒還張著嘴,但一點聲音都哭不出來了,眼睛不自覺地往聲源處轉——

剛剛還在跟警車耀武揚威的卡車陷進了泥地裏。

另一邊的輪胎飛速地癟下去,卡車司機一輪胡亂操作,不時恨恨地拍著方向盤,按著喇叭,就是不見車子再動彈分毫。

倒黴也不可能倒黴到這種份上!

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麽。

司機掃視著左右,看到道路兩頭都有新的警車開過來,一邊後麵還跟著救護車,這回是徹底把路堵得死死的。

這種時候最重要的就是果斷。

司機一咬牙,直接跳下車,手腳並用爬上旁邊的小山坡,全然不顧紮手的荊棘,然後一頭衝進了小山林。

不遠處有警車停下來,下來兩名警察,帶著槍追上了小坡。

餘下的人則遠遠地圍繞著卡車,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後車廂負責“裝貨”的五個人手裏,正一人拿著一把槍,抓著一個孩子。

槍口對準孩子的腦袋,孩子擋在自己身上的要害處。

除非幾名警察同時開槍擊中站在不同位置和角度的嫌疑人,否則他們就會傷害到手裏、甚至是周圍的孩子。

場麵一時間陷入了僵持狀態。

在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某個隱蔽角落裏,楚辰離三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山坡上,恰好能夠將車廂裏外的情況盡收於眼底。

“人有點多啊。”方洗羽也覺得有點棘手。

光是弄死那幾個犯人自然輕而易舉,但前提是要保證孩子們的安全,那就是件麻煩事了。

“早知道就把花瑾叫過來了。”方洗羽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這樣就算不小心誤傷了,也能救回來。”

小孩子太脆弱了。

好像稍微用力一點點,就會輕易地碎了。

“他現在應該在路上。”楚辰離接道。

“……”方洗羽沉默了片刻,還是覺得不敢置信,“你竟然還真把他叫過來了?剛剛打電話的時候?”

“對。”楚辰離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麵的情況,不知道是緩解緊張還是什麽的,一邊摳著旁邊的樹皮,一邊解釋道,“拐賣小孩子這種事肯定不是中央基地默許的,城區的人沒有動機也沒有能力去主導這種事,隻可能是叛徒,或者——”

“內奸。”穆言深接道,“中央基地的普通人區域是人口最多,也是被保護得最好的。”

“絕佳的實驗原材料。”方洗羽喃喃地接道。

“其實從隊長剛接手中央基地的時候,就查出過這種情況了。”楚辰離繼續說道。

“拐|賣小孩子?”方洗羽看向下麵。

警察已經逐漸包圍了那個車廂,並縮小了包圍圈,但還是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

估計還有一段時間要僵持。

好在救護車上下來的醫生小心地從稍遠點的地方慢慢繞過去,並沒有被任何人喝止,他們連忙奔向那個腦袋受傷的孩子,現場開始做一些急救措施。

小蔡隊長和司機同事警惕地守在醫護的身邊。

“……有人把中央研究所的實驗資料私下分享給了其他的獨立基地。”楚辰離還在低聲說沈玄意那個案子。

“分享?”穆言深嗤笑了一聲,“不是售賣或者交換嗎?”

“有一部分是這麽幹的。但也有一部分是真心覺得科研資料就應該無條件共享。”姑且不論行為對不對,這樣過於理想天真的人在哪裏都是存在的。

不巧的是,那些獨立基地當中,真正對共享資料需求最大的其實也就是應辰基地。

而幹壞事最多的,也恰恰是這個基地。

不管本意如果,中央基地確實有一部分人做出了助紂為虐的事。

“那之後呢?”方洗羽問。

“處理掉了。”楚辰離說道,“有些直接叛逃到應辰基地去了,目前已經發布了通緝令,有些在逃亡途中去世了,還有一部分目前關押在監獄裏。有幾個將功補過的,目前應該還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崗位上進行勞動改造。”

毫無波瀾地就解決掉了,確實是隊長的風格。

方洗羽一開始覺得這個故事聽著陌生,事實上他才是真正深入到“基層”的那個,理應是聽到小道消息最多的一個。

關於沈玄意的情況,整個基地津津樂道的人都很多,但他卻唯獨沒聽說過關於應辰基地的這個傳聞。

方洗羽不由地問:“阿離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我問了隊長,然後他就告訴我了。”楚辰離說道,“應辰基地突然知道你和我的事,總不可能是半夜打坐憑空頓悟出來的。”

他覺得奇怪,便直接問了沈玄意。

方洗羽:“……就這麽簡單?”

楚辰離反倒有些奇怪地問:“這有什麽可複雜的地方嗎?”

方洗羽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其實沈玄意也沒有刻意隱瞞他們什麽,隻不過他們總覺得隊長有自己的打算,從來不會主動多問。

看來有時候太過於“體貼”是會不小心錯過很多事的。

方洗羽感慨的時候,下麵僵持的局勢還是沒有什麽變化。

犯人要求提供一輛新車,並不許他們跟蹤,警方自然隻能先滿口答應,讓他們不要傷害孩子,一邊拖延著時間。

但其中一個犯人明顯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高處的楚辰離也已經摳完了一層樹皮,目光從那幾個犯人的腦門一直掃視到他們脖子的位置,好像在思索著哪個位置更合適下手。

——再往下就是作為人質的孩子們了。

方洗羽忽的問道:“他們五個人,都是壞人嗎?”

穆言深靠在樹邊,百無聊賴地說道:“全部都有強|奸史,其中一個搞過輪|奸,兩個強|奸|幼女,一個輪|奸加強|奸|幼女;全都殺過人,兩個殺死了自己的同伴搶走了食物,一個殺了目擊他犯罪的證人,到天災降臨時也沒破案,兩個肇事逃逸,其中一個當場撞死了人,一個撞傷了人但不想承擔高額的費用直接把人碾壓死了……”

“其中兩個對綁架的小孩子有想法,沒成功是因為其他人渣也覺得這樣太不是東西了——這樣會讓你多一點心理安慰嗎?”

“會啊。”方洗羽點了下頭,“替天行道還是不一樣的嘛。”

不過說著,他還是又多問了穆言深一遍:“區區五個人而已,你真的沒辦法一起直接控製一下嗎?”

“這個距離——”穆言深伸手比劃了一下,“除非全部搞成我的領域,沒有那麽保險。我倒是無所謂,要是真有小孩子遭受意外了,你們都會哭的吧。”

兩個人在背後小聲地爭論,已經完全影響不到楚辰離了。

他慢慢地挪動了一下腳步,調整了一下角度,伸出手指一一對準那五個人的眉心。

木屑稀稀落落地飄**在空中,像是春末飛舞的楊絮,惱人,卻並不是真的會去注意這些東西。

犯人滿臉囂張地掐住了小孩兒的脖子,看到警察們嚇得抖了一下,不由地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的角度。

楚辰離眯了眯眼睛,無聲地說,砰。

下一秒,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正在大笑的犯人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靜音鍵,臉上還維持著浮誇的笑容,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整個人微微後仰。

乍一看他好像是笑得太誇張,幾乎要抽過去了。

然而他最終就那樣仰麵倒在了車廂底座上,震得底座微微晃**了幾下,還留在車廂裏的孩子裏麵發出一陣驚恐的嗚咽聲。

犯人用一雙恐怖的大眼睛看著他們,但已經沒有了聲息。

餘下的四人也是同樣的下場。

驚訝的表情都來不及擺出來,整個人就已經軟趴趴地倒下去。

被當做人質的孩子們跌坐他們身上,連忙蠕動著身體想要逃離身後的屍體。

警察們終於反應過來,連忙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