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離仔細想了想， 然後搖頭說沒有。
孟封淮跟他們交流的時候很客氣，說話言簡意賅，幾乎沒什麽廢話。
不過這倒也沒什麽奇怪的， 以往在沈玄意那裏遇見他的時候，他基本上也都是類似的態度， 對他們對其他人都一樣。
賀子月背後猜測他是想要借此塑造一點冷酷硬漢的形象。
可惜長著那樣一張臉， 想要靠言行改變氣質， 實在是不怎麽容易的一件事。
駱雲舒聞言好像是鬆了一口氣，但又好像是想提醒楚辰離一句：“他這個人……有時候嘴巴挺毒， 萬一他說什麽不好聽的話，你們不要放在心上。可能是憋得太久了， 時不時地就要刺兩句發泄一下情緒。”
楚辰離並不覺得孟封淮是很容易情緒失控的樣子， 不過駱雲舒好心提醒了， 他也就暫且記下：“我知道了。”
到了沈玄意那裏的時候， 他果然還在辦公室。
恰好是剛開完例會，另外又有人把城區那起兒童實驗案的報告剛送過來，這件事是由沈玄意親自負責的，案件相關的東西都會先交過來給她過目，此刻他正在整理那些不久前送過來的證物。
看到楚辰離進來的時候，沈玄意從那些證物之中挑挑揀揀， 找出了一份照片的副本，推到桌前。
“這裏有你的熟人嗎？”沈玄意問。
楚辰離走到近前， 才發現其中幾張是酒館老板那裏的照片， 其中就有包含著姚念的那一張。
“他們原本是想在廣場上舉辦一場紀念展。最近異種變異的情況很嚴重， 斷斷續續就有消息傳到城區去了， 再加上覺醒石的事， 居民多多少少有點不安。”沈玄意解釋道， “政府那邊希望能夠舉辦一些活動安撫民心，這是其中之一。”
“跟那些孩子被綁架的事件有關嗎？”楚辰離拉開凳子在桌邊坐下來。
“沒有。”沈玄意一眼就注意到楚辰離關注到的那幾張照片，餘下的被他收攏到一邊，然後他又指著照片中的某一個人，問，“是這個？”
正巧是姚念。
楚辰離點了點頭：“他之前一直在外麵上學，放假才回去。”
所以沈玄意實際上並沒有在山裏見過他。
當然也可能在其他地方碰過麵，不過顯然沈玄意沒什麽印象。
沈玄意：“那現在呢？”
楚辰離回答說他在天災之前就回到了村子，之後自然是跟著族人一起走了。
他說得很平常，但沈玄意總能從細枝末節裏體會到他情緒的淺淡。
“看起來你們關係還不錯。”沈玄意判斷道。
“算是吧。”楚辰離的視線在桌上的其他地方打轉，隨口問了一句，“阿瑾告訴你的？”
他已經看出來，沈玄意問那些照片就是單純的好奇。
沈玄意沒有否認：“昨天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些照片了。”
楚辰離問：“他還說了其他什麽嗎？”
沈玄意搖了搖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這次讓他跟你們一起去吧？”
楚辰離有些奇怪：“為什麽？”
倒不是覺得出任務不需要醫療能力者，隻是目前整個基地的治療能力者都是稀缺資源，花瑾自從來到中央基地後就忙得腳不沾地，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實在是脫不開身。
而且楚辰離和穆言深的實力是遠遠淩駕於基地其他小隊之上的，執行的又都是些探查類的短期任務，對醫療能力者並沒有那麽依賴。
這次還多了個後勤，據說本身也懂些醫術，好像就更沒有什麽必要強行把花瑾拉出去了。
除非這次任務凶險到沈玄意都沒底。
沈玄意知道他是誤會了，連忙解釋道：“我是想讓小瑾跟你們出去散散心。”
“自從他知道花瑜的事之後……”沈玄意神色有些複雜，“而且這段時間他基本上都沒怎麽休息，整天悶在醫療部，我有點擔心他精神太緊繃了到最後會出事。”
花瑾其實本來不是像醫生一樣能坐得住的人。
他家裏是中醫世家，姑姑姑父學的都是西醫，也算是家學淵源。
但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當醫生，甚至因為妹妹的病情對此還有些逃避心態，最後選擇獸醫專業，也是與期望滿滿的家人之間的一種沉默的對抗。
對於治病救人這種事情，他並不是厭惡，而是近乎畏懼，覺得自己承擔不起那樣的責任。
結果就是造化弄人，在緊要關頭，他還是覺醒了醫療係的異能。
而且可以說是隊伍裏最純粹的醫療異能沒有之一，所有的異化和進化方向全都是為了治病救人。
後來或許是習以為常了，或許還沒有。
沒有人追問過他是否已經克服了那些心理陰影，因為對於整支隊伍來說，他的存在不可或缺。
來到中央基地之後，他依然繼續著在遊戲裏的主業，並且時常主動要求加班，就為了忘掉那些煩心的事。
但是光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沈玄意覺得他暫且脫離一下這種高壓環境比較好。
“基地這邊你們不用擔心，小瑾和醫生之前帶的一批新人都已經通過考核了，而且最近兩天又覺醒了兩位治療能力者，萬一有什麽情況也可以應一下急。”
後麵的事，沈玄意自然會安排妥當。
“我這邊倒是沒別的事，不如說說你過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沈玄意看向楚辰離，笑了笑問他。
“原本是為了小唐的事情。”楚辰離的目光還停留在桌上的那疊照片上，“不過現在……你下午有空嗎？”
沈玄意看了眼時間，算了算：“大概可以抽出兩個小時半的時間。”
坐車的話，到城區一個來回還是來得及的。
楚辰離說：“我們去拍照吧。我記得城區那家酒館附近就有一家照相館。”
沈玄意愣了一下：“怎麽突然想起來這個？”
楚辰離笑了笑：“怕以後沒機會了嘛……”
他笑得軟和，柔和了眉眼與聲音，看起來像是在撒嬌，以至於潛藏的那點沉重都被有意無意的忽略過去。
沈玄意從來都沒辦法拒絕這個，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我恐怕沒時間陪你們在那裏待太久。”
有沈玄意的牽頭，就連八百年沒踏出過實驗室的醫生都屈尊出了門。
他們也沒驚擾到下屬，昔日的隊友總計七個人，直接去了城區。
照相館就在酒館旁邊，店麵不大不小，幾人還排了十幾分鍾隊，拍完也就五六分鍾，不過賀子月覺得機會難得，又拉著人要再拍幾張單人照和排列組合照。
花瑾是脾氣好，方洗羽和穆言深是本身就喜歡湊熱鬧，四月向來是賀子月說什麽就是什麽。
醫生想偷偷溜走，但被賀子月眼疾手快地拽住。
不巧楚辰離被門口的人叫走，沈玄意恰好跟在他身後。
“那就等下次再說吧。”花瑾按下賀子月躁動不安的雙手，“又不是不回來了。隊長已經夠忙的了……”
“說的也是。”賀子月這才暫時死了心。
他們都以為沈玄意是急著回去工作，也就不好意思再把他叫回來。
事實上沈玄意還跟著楚辰離在周邊繞了一圈。
唐北河剛結束今天的兼職，順道幫酒館的老板送一下東西，恰好路過照相館的時候看到了在門口呼吸新鮮空氣的楚辰離。
看到師父自然是要打招呼的。
聽說他們是來這裏拍照的時候，唐北河還有點好奇：“基地的人也要到這裏來拍照嗎？”
他還以為基地肯定也有照相機這種東西。
“這種地方比較有氛圍。”楚辰離說道，“而且他們是專業做這個的，一手包辦，不會打擾到別人。”
“哦——”唐北河似懂非懂地點頭，“那師父，我先去給三老板送東西，一會兒再回來找你！”
楚辰離一把拉住他，直接上手撥開他莫名撇到一邊的劉海，看到下麵一道剛剛結痂的傷痕。
“這是怎麽搞的？”
“不小心摔了。”唐北河看到楚辰離挑了下眉，連忙改口說實話，“昨天又碰到人非要跟我打架嘛，我本來都贏了，好心放他一馬，結果那孫子拿著板磚暗算我！”
結局當然還是他贏了，三兩下徹底敲昏了對方。
不過額頭上這道被偷襲的傷口短時間內是消不掉了。
“放心師父，就、就一點擦傷。”唐北河保證道，“有情況我立刻就去醫院，我跟我鄰居都說過了——”
楚辰離看著他額頭上的傷口神色莫辨，最後也沒跟他計較什麽，揮揮手叫他走了，一會兒也不用回來，他就要出任務去了。
唐北河邊跑邊喊叫他注意安全，還有早點回來。
楚辰離朝他揮了兩下手，實在懶得再應聲。
旁邊的沈玄意忍不住笑：“還真是有點師父的樣子了。”
楚辰離扯了扯嘴角：“除了有時候有點莽撞，還是挺可愛的孩子。”
沈玄意是第一次見到唐北河，不過之前或多或少在其他人嘴裏聽說過一些傳聞，共同點就是楚辰離對他真的很上心。
上心到讓人有些費解的程度。
沈玄意並沒有追問什麽，在楚辰離說他帶他去一個地方的時候，沒怎麽猶豫就跟在他後麵走了。
楚辰離帶著他越過酒館的門口，走過拐角，穿進小巷，轉過幾道彎，最後路的盡頭是一堵封閉的圍牆。
高高的圍牆下麵隱隱散發著臭味，垃圾桶上都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灰塵，顯然是許久未有人至。
楚辰離停下腳步，說道：“這就是我之前找你幫忙的事。”
沈玄意問：“什麽？”
楚辰離低頭看著那個垃圾桶，低聲說道：“小唐，他就是死在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