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之前他們才看到那個少年活蹦亂跳的模樣。
沈玄意很快就明白楚辰離的意思：“是你過去看見過的場景？”
楚辰離點了點頭。
沈玄意終於反應過來， 為什麽楚辰離突然要收個毫無關係的小徒弟，又為什麽百般上心，甚至要將他帶到這裏來。
“這次任務不知道會不會遇見什麽意外， 暫時也無法確定什麽時候能回來。”楚辰離說道，“所以我希望在這個期間， 隊長可以幫我照看一下他。”
沈玄意其實還沒有閑到能夠隨時往城區跑， 但阿離難得開口拜托他什麽， 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我知道了。”
楚辰離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這就是他最後擔憂的一件事了。
照相館裏的幾人終於拍好了照片， 主要是賀子月終於盡了興，一行人往外走的時候才看到門口的沈玄意和楚辰離。
“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先回去了呢！”賀子月一臉失望， 還不死心地往後看了一眼。
還是旁邊的花瑾及時拉住她， 提醒後麵的客人還在排隊， 別再折騰人家攝影師了。
沈玄意也寬慰了一句， 說：“下次吧。‘
他是真的忙，回去之後就直奔辦公室，聽說過會兒還有一場會要開。
“我怎麽覺得隊長回來之後反而比之前更忙了。”賀子月停在宿舍門口，目送著沈玄意的背影遠去，不由地感慨道，“還真是辛苦啊。”
“花醫生。”背後略顯耳熟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
幾人齊刷刷地回頭， 賀子月在花瑾之前就認出來：“孟封淮？”
花瑾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
賀子月見狀提醒了一句：“就是隊長身邊的一個助理。”
花瑾平時都在病患間穿梭，偶爾有別的任務也全靠通訊器聯係， 見他的次數反而不多， 不過多少還有點印象。
娃娃臉的孟封淮不卑不亢地跟幾人相繼打過招呼， 又向花瑾說明來意：“沈會長說明天的任務名單裏麵臨時添加了花醫生， 所以我順道再過來問問， 有什麽生活必需品的話可以暫時先存放在我這裏。”
他跟花瑾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和作用。
花瑾還真有不少東西要帶， 原先還在糾結如何取舍，此刻頓時大喜過望，連忙點頭，領著孟封淮先去醫療部的辦公室。
賀子月看著他們自說自話地就走了，有些茫然：“等等，怎麽阿瑾也要出任務？前兩天我還聽說醫療部的人手不足呢，什麽任務這麽緊急？”
楚辰離在旁邊解釋：“隊長想讓他出去散散心。”
賀子月先是“哦”了一聲：“我看他最近確實挺累的樣子，是該找個機會好好放鬆一下了，不過散心還要出任務，等等——”
她想到了什麽，有些僵硬地轉過腦袋，伸手點了點旁邊的三人——楚辰離、穆言深、方洗羽。
這仨最近要出任務她是知道的。
據說加一個方洗羽的原因也是讓他出去散心。
“所以說，現在是你們幾個一塊出任務？”賀子月問。
“準確來說，還有兩個研究員和孟封淮。”方洗羽補充道。
“那不還是一樣，結果就是你們一群人背著我出群體任務，就讓我一個人留守？”賀子月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臉。
“還有隊長。”方洗羽插嘴道。
“還有四月。”楚辰離跟著補充。
“我陪你。”四月安慰了她一句。
賀子月順勢靠在四月身上，擺出一張傷心欲絕的臉：“你們變了，再也不是原來那樣溫柔體貼善良可愛……”
“那要不你去跟隊長申請加入我們。”穆言深懶洋洋地提議，“也就是十幾二十幾或者更長時間沒有網，還要在野外宿營——”
賀子月一秒就站直了身子，用手指梳了梳發尾，一臉靦腆地說：“那還是算了，我覺得現在的基地一天也離不開我。你們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其他人不由失笑，看著他們拌著嘴一塊上了樓。
隔天就要出發，得早點回去休息養足精神才行。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
回到辦公室的沈玄意在辦公桌後麵坐下。
距離會議開始還有點時間，他不需要到場那麽早。
沈玄意原先想趁這個機會再看幾份文件，或者思考一下下周的議題內容，但剛把文件抽出來，他的手懸在半空停頓了片刻。
然後他把文件又塞了回去，拉開中間的抽屜，撥開上麵那一疊資料文件，露出藏在最下麵的那張照片。
照片背麵朝上，不注意看就是一張空白的白色卡片。
沈玄意伸過去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摸到了那張照片。
……
第二天一早。
楚辰離是被一陣很輕的敲門聲驚醒的。
有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睡過頭了，然而一看床頭的鬧鍾，距離隊伍匯合都還足有三個小時。
這會兒天才剛剛蒙蒙亮。
好在楚辰離沒什麽起床氣，隨手抓了一把被壓得翹起來的發尾，便起身先下去開門。
有點出乎他預料的是，門口站著的人是沈玄意。
“打擾到你休息了？”沈玄意歉意地笑笑。
“沒有，是我最近有點散漫了。”楚辰離驚訝過後便拉開房門，請沈玄意進去，他以為沈玄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沈玄意卻隻是從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楚辰離：“我就是順路過來給你送個東西，送完就走。一會兒還要開會。”
“真是辛苦了。”楚辰離真心實意地感歎了一句，接過信封一捏，感覺裏麵是硬紙片一樣的東西，他很快想到什麽，“是照片？”
沈玄意不置可否：“早上叫人跑了一趟城區，正好照片洗好了就一塊拿回來了。背麵有那家店的標誌的就是他們昨天拍的照片。”
楚辰離問：“一人一份？”
沈玄意點了點頭，順手指了指斜對麵的房門，白色的信封被他順手粘在門邊的牆壁上了，正麵幾個大字——“方洗羽收”。
顯然沈玄意並沒有把所有人都吵醒的打算。
“你們要是喜歡的話，我辦公室裏下次也可以掛上。”沈玄意說完看看時間，意思是他要先走了，“希望你們任務順利。但必要時刻也不要太逞強。”
他擺了擺手，靜悄悄地穿過走廊，然後消失在拐角。
楚辰離一直看到那點很輕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了，才慢慢收回視線，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惆悵。
他想了想，低下頭撕開信封封口，倒出裏麵的照片。
前麵幾張都是他們前一天在城區拍的照片，有幾張單人或者雙人的照片都被好心的店主P了圖，但在熟悉的人看起來卻有些失真，好在那張合照基本維持了原樣。
照片上的每個人都在笑著，就連四月都勾起了嘴角，醫生嘴上說著麻煩，但在賀子月和方洗羽擠過去的時候，還是一點掙紮的動作都沒有。
他們看起來很年輕，與在遊戲裏初見時的樣貌也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楚辰離一張張看過去，不由地彎起嘴角。
看到下一張畫風突變的老照片的時候，他驚訝了一瞬，但想到沈玄意特別上門的舉動，卻又並不覺得特別意外。
那是酒館老板家裏的那張照片。
從質地來看顯然是複印出來的備份副本，但上麵人物畫麵還是清晰可見。
楚辰離意識到這是沈玄意的用心，也是他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不斷地給他增加關於“過去”的砝碼。
那把被他丟棄的短刀是這樣，這張他其實從未主動提起的照片也是同樣。
沈玄意不可能看不出來他真正的想法和心意，卻總是用著這種方式提醒他——
不要真正把“過去”丟下。
“有必要這麽緊張嗎……”楚辰離喃喃自語著。
他知道沈玄意在擔心什麽。
就像那把短刀一樣，他同樣會留下這些照片，然後好好收藏起來。
楚辰離一度以為這就是沈玄意這次來全部的目的了，然而當他翻到最後一張照片時，笑容就徹底僵在了臉上。
一張二十幾人的大合照。
是二十七人。
楚辰離很清楚地在心底給出了具體的數字。
那時候他們還在遊戲裏，某個世界裏的連環任務還差最後一環，但想要完成的話就不得不在那個世界空等上兩個月。
在這個期間，他們暫時有了喘息的餘地。
像楚辰離這樣沒什麽遊玩興趣的隊友自願留下來盯著任務對象，除了怪物現身的時候，那一個安安穩穩的現代社會，倒也確實並不需要那麽多人手浩浩****地盯梢。
除了日常訓練所留下的必要時間，沈玄意幹脆直接給他們放假，讓他們自由活動去了。
盯梢的人也是換班製，總有些休息的時間。
楚辰離和穆言深這兩個沒怎麽接觸過真正的人類社會的奇葩，就一起坐在快餐店臨街的座位上一起喝著奶昔，盯著車流消磨著時間。
賀子月和另外幾個年輕隊友手裏拎著大包小包地東西從他們麵前箭一樣衝出去。
楚辰離隻來得及抬一下手，也不知道外麵的人有沒有看到他的招呼。
但沒過多久，賀子月又空著手衝了回來，隔著玻璃牆壁嘲笑了一下穆言深竟然在喝草莓味的奶昔，然後不由分說地衝進店裏，一手一個將兩人拖出去。
楚辰離一開始還以為是任務出了什麽意外，但賀子月說是帶他們去拍照片。
「拍了又帶不走，有什麽用？」
穆言深嘲諷她是在做無用功，賀子月和幾個懷裏抱滿了同樣帶不到下個世界的購物成果的隊友振振有詞地反駁，重要的是那一瞬間的感覺。
雖然嘴上說著無聊，但他們還是跟著賀子月進了照相館。
一群人浩浩****地堵在門口，店裏都站不下，店員一度以為他們是來拍畢業照的學生，還因為某些“少年老成”的大學生相貌嘖嘖稱歎了一番。
店裏肯定沒有那個餘地，店長親自出馬，給他們專門挑選了合適的地點和時間，扛著攝像機去了當地最有名的廣場上，旁邊就是標誌性地標，背後是一望無垠的大海和藍天。
賀子月和幾個張羅的隊友絮絮叨叨地抱怨，有幾個人竟然這時候飛去國外旅遊了，還有點電話也打不通，要不是隊內頻道顯示對方還活著，他們都要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麽變故了。
「竟然隻來了二十七個人！」
這句話賀子月來回念叨了好幾遍，聽得跟她走得最近的幾人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他們其實都心知肚明，她介意的不是拍照片本身。
等到下個世界的時候，那張照片果然沒能帶走，之後幾個世界隊伍裏人越來越少，也有人遺憾地說過，要是能拍幾張照片帶著就好了，也算有個東西作為懷念。
可惜係統完全沒有人性化到考慮到這些事。
上個世界的東西無法帶入下個世界。
除非是作為那一關的通關獎勵。
但每一個世界的通關獎勵機會都是寶貴的生存機會，沒有人會拿自己的命甚至是隊友們的命來換照片這種東西。
所以他們唯一一張合照也永遠地留在了那個世界。
因為怎麽也不可能再憑空變出來這些已經失去的東西，所以早就已經沒人再提起合照的事。
沒人預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這張照片，包括楚辰離。
乍一看到這張好像隻存在夢裏的照片，楚辰離也不由地恍惚了一陣，直到指尖摸到照片背麵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跡。
他翻過照片，背麵是沈玄意的字跡——
「通關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