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砸到的竟然是霍易霆。

怎麽就那麽巧,那麽倒黴,會砸到他。江綠汀狼狽不堪地單步跳到霍易霆跟前,伸腳套上鞋子,連忙問道:“霍先生你沒事吧。”

霍易霆蹙眉垂目,用另一隻手揉著被砸的手背。雖然一聲未吭,但這個動作顯然是一種“有事”的標誌。

霍先生身嬌肉貴,打了他老人家還了得。江綠汀連忙賠禮道歉:“對不起啊,霍先生,我不是要砸你,是剛才那個人。”

霍易霆抬眼望望她:“怎麽回事?”

江綠汀有點尷尬地說了事情的原委。

霍易霆眉頭皺的更緊了些,目光掃到她**的肩頭,然後順勢往下落到了她的裙子上。

江綠汀恍如被送進核磁共振儀裏被掃描了一遍。

霍易霆正色道:“一件衣服翻來覆去地穿,別人還以為曙星克扣員工工資,老師買不起衣服。”

江綠汀又羞又窘,什麽叫翻來覆去的穿,這衣服買回來也就穿第二次好嗎。不過偏巧兩次都被他看見了而已。

“我送你回去。”

“我打車回學校,不麻煩您了。”

江綠汀走到路邊,打算叫出租。

霍易霆將車子開過來,停在她麵前,也沒說話,給了她一個“上車”的眼神。

江綠汀這幾個月已經養成了服從命令的習慣,一看霍易霆嚴肅不容拒絕的眼神,隻好乖乖坐上了車。霍易霆為人低調,車子不如沈卓那般張揚,衣著也素來是冷色調,今日尤其的冷。深色西裝,內裏是黑色襯衣,他本就相貌冷峻,冷色調深色係的著裝,有一種很另類的冷硬之美。

她本來還以為他不會搭理自己,沒想到車子滑行了片刻,霍易霆便問:“你怎麽不去唱歌?”

江綠汀如實說道:“我唱歌跑調。”

“唱個聽聽。”

江綠汀一愣,不禁扭頭看看他。她已經說了自己唱歌跑調,他居然還讓她唱來聽聽,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她正琢磨著怎麽回答,霍易霆又道:“唱吧。”

他完全不是開玩笑,聲調裏透著一股子不容拒絕的霸道。

江綠汀有點崩潰,這是存心想要看她笑話以排解被高跟鞋砸到的不忿?

不是說男人們都心胸寬廣,包容之心如大海山川麽?眼前的這位,顯然不在此列啊。

霍易霆又扭頭看了她一眼,大有不唱個歌就不原諒她的意味。

江綠汀眼看躲不過去,隻好硬著頭皮唱了個兒歌。調子跑到哪兒,她已經全然不知道,反正唱完之後,她覺得自己臉上的毛細血管已經紛紛羞愧的自殺身亡了。

她單手捂著滾手的臉頰,暗暗祈禱他看在她傾情自黑的份上,原諒她剛才的無心傷害。可是事實證明,她想的有點太美好。

“的確跑調的厲害。”

“......”

“你說話聲音還不錯。”停了停,霍易霆又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刀:“很難想象,唱歌會唱成這樣。”

霍易霆一句話說的偏慢,而且中間還刻意頓了頓,於是,這種腔調就格外帶了一種鈍刀子殺人的味道,慢慢地捅進去。

江綠汀心上血流成河,扭頭看著窗外,一個字也不想再和他說了。

停了會兒,霍易霆慢悠悠說了句:“約會的時候最好不要去唱歌,會影響你的形象。”

江綠汀奄奄一息地想:我和誰去唱歌了?我有自知之明好不好!

忽然間又想到昨晚她和沈卓去茶樓聽戲,同同說她在和人唱歌,莫非他在同同身邊,聽到了,認為她在和別人唱歌?

江綠汀心裏大呼冤枉,低聲辯解道:“我沒去唱歌,就是和沈先生去了茶樓聽戲而已。”

“沈卓?”

“嗯。”

霍易霆本已陰轉晴的臉色,突然又轉了陰天。

江綠汀不知道哪裏又惹到他,不再輕易開口,以免氣壓更低。車裏再次有成為冷凍冰櫃的趨勢。還好,聚餐飯店離學校非常近。

車子停在校門口,江綠汀道了聲謝,趕緊推開車門。

沉悶氣息驟然被迎麵而來的夜風吹散,她頓覺輕鬆如出籠的囚鳥,扇扇翅膀都可以飛起的爽快。

誰知樂極生悲,腳一落地,就聽得哢吧一下,鞋跟竟然斷了。江綠汀險些崴住腳,及時扶住了車門,才險險站穩。

果然是便宜沒好貨。路邊鞋店轉讓,大甩賣一百塊三雙,不過就是敲了色狼幾下腦袋,砸了一下霍易霆的手,就這麽壽終正寢了。

她彎腰撿起鞋子,折磨著是一瘸一拐走回去,還是索性赤腳。

猶豫之間,霍易霆已經從車上下來,江綠汀十分窘,趕緊脫了另一隻鞋子,準備開路。

“等等。”

江綠汀回頭,看見霍易霆打開了後備箱。

“穿這個吧。”

江綠汀沒想到他車上放有一雙運動鞋,更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好心肯借給她穿。似他這種冷傲又冷血的人,能有如此體恤的行為,實在是叫人吃驚。

江綠汀接過鞋子,先是受寵若驚的道了謝,換上之後,笑吟吟說:“請霍先生在樓下等我幾分鍾,我回宿舍換了鞋子,就把你的運動鞋送下來。”

霍易霆看看她,慢悠悠道了句:“洗了再還我。”

江綠汀心裏頓如一萬頭角馬奔過,她竟然被嫌棄了!哈!她天天洗腳好不好,而且今天因為有聚會,她出門前還洗了澡。

心裏剛剛萌生的對他的好感,瞬間煙消雲散,她氣鼓鼓地趿著霍易霆的運動鞋,走進了學校。

一開門,小煤球就熱情如火地撲了過來。

江綠汀換了拖鞋,把肉骨頭放到它的食盆裏,然後去洗澡。

看著鏡子的自己,她實在是不明白顧淼選的這件衣服到底那裏不好看。明明顯得她腿長胸大,窈窕高挑。他那什麽破眼光,老氣橫秋,死氣沉沉,哼。

洗過澡,剛好八點半,江綠汀開始給霍同同打電話。講完故事,一天所有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餘下的時間才真正的屬於她自己。

江綠汀正要開電腦碼字,眼光無意間掃到門口的那雙跑鞋,忽地想起來,還要給霍易霆刷鞋!

小說中,她也寫過這樣的戲碼,女主角斷了高跟鞋,男主角將女主角打橫一抱,七層樓將她抱回家。可是換到她的身上,就成了被人嫌棄,回家刷鞋的下場,這就是小說和現實的差別。

所以說,霍易霆這種高冷的男人根本就不適合當男主角,長的帥也不行,性格實在是不討喜。經常輕描淡寫寥寥幾句便能把人氣到吐血或是嘔到內傷。

江綠汀一邊刷鞋,一邊吐槽,洗完之後,把鞋子放到陽台上的小凳子上晾著。

第二天,江綠汀一早起來,先帶著小煤球出去放風,回到屋子,便去陽台看看霍易霆的鞋子幹了沒有,今日是周五,下午去霍家的時候,剛好可以還給他。

凳子上隻有一隻鞋。

江綠汀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另一隻倒是很快就在花盆後麵找到了,上麵點綴著幾個豪放不羈的小洞。

江綠汀把鞋子拎到小煤球的眼皮前質問:“小混球,是不是你幹的。”

小煤球瞪著眼睛,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江綠汀撐著額頭,有點崩潰。看來,隻有買一雙新的還給他了。

她拿起鞋子看了半天也不認識這是什麽牌子,便打開電腦百度。等找到品牌,再看到價錢,心髒一陣劇痛。

接下來一整天,她都處在被人劫了財的巨大痛苦之中,渾渾噩噩,痛不欲生。

下午放學,張弛來接霍同同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忘了把小煤球拜托給同事。於是,便請張弛稍等她片刻,她回宿舍一趟安置小煤球。

霍同同一聽她宿舍裏有隻小狗,扯著江綠汀的手腕不撒手,一定要跟去看。

江綠汀領著他一起回到宿舍。一打開門,小煤球就撲了上來,汪汪汪的咬著江綠汀的褲腿搖頭擺尾,又蹦又跳。

小孩子通常都很喜歡小動物,小煤球長的又萌又可愛,霍同同摸著它的小卷毛,簡直愛不釋手。“江老師,我能不能把它帶回我家啊。”

江綠汀想都未想地回答:“你爸爸肯定不同意。”

“我給爸爸打電話,如果他同意,我們就把小煤球帶回去好嗎?”

霍同同眼巴巴地看著江綠汀,江綠汀實在不忍心拒絕,把手機遞給霍同同。

出乎意料的是,同同打過電話便欣喜若狂地跳起來,口中歡呼:“謝謝爸爸。”

他竟然同意了?江綠汀真有點難以置信。

霍同同喜笑顏開,一路上抱著小煤球不放手。

江綠汀上車之後,拜托張弛順路在菲達國貿停一下,等她一會兒,上樓去買樣東西。

二十分鍾後,車子開到菲達國貿樓下,江綠汀拿著錢夾便匆匆上了樓。這是她百度出來的S市唯一一處可以買到霍易霆那雙牌子的地方。

到了專櫃,江綠汀很快就找到了霍易霆同款的鞋子,慶幸之餘,卻又犯了愁。她不知道霍易霆的鞋碼,忘了把舊鞋子帶過來。

店員非常熱情周到,建議她打電話問一問。

江綠汀拿著手機,幹笑了兩下。

雖然她存有霍易霆的手機號碼,但兩年來,兩人之間從未通過電話。江綠汀根據他平素的冷淡性子揣摩,應當是極不喜歡被人打擾的人,而且是這種芝麻小事。

櫃員見她猶猶豫豫不打電話,恍然大悟地笑了:“哦,您是想給男朋友一個驚喜是嗎?沒關係,你隻管買吧,號碼不合適可以來調換的。”

男朋友?江綠汀隻不過微微想了下,霍易霆這種人當男朋友會是個什麽感覺,心髒便硬生生被嚇得顫了一下。

櫃員開了票請她去交費。

刷卡時,江綠汀簽完大名,心髒已經碎成納米級的渣渣。

她將發票放在鞋盒裏,萬一尺碼不合適再來調換。

回到霍宅,霍同同帶著小煤球在後花園裏玩的不亦樂乎,破天荒的竟然也不纏著江綠汀了。

江綠汀難得閑適,坐在海棠樹下的藤椅上,眼睛看著同同,腦子裏構思新文。

“這是你的狗?”

正在出神,身後突然響起說話聲,把江綠汀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霍易霆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雖然在問她話,眼睛卻看著霍同同和小煤球。

“是我同事的狗,她住院了,拜托我照顧幾天。”

霍易霆雙手插在褲袋裏,眸光隨著興高采烈的同同和瘋跑的小煤球移動,看的有些出神,一時半會,好似沒有立刻離去的意思。

江綠汀把自己剛才坐的椅子往他身邊挪了挪,“霍先生請坐。”

霍易霆把目光從霍同同身上收回來,低眉問她:“這狗叫什麽名字。”

“小煤球。”

霍易霆若有所思,停了片刻又問:“名字是你取的?”

江綠汀抿著酒窩嗯了一聲。

當初這個名字從“巧克力”“咖啡豆”“黑旋風”等高大上的名字之中脫穎而出,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可,就是因為這名字接地氣,好養活。而且,這個名字如此“別致”,絕對不會有重名的情況發生。

霍易霆頓了頓,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取名水平沒一點長進。”

江綠汀一頭霧水,瞪著一雙眼睛直愣愣望著霍易霆,不懂這句話是何意思。

霍易霆垂目看看她茫然的表情,沒有任何解釋,轉身走了。

江綠汀趕緊追上去。“霍先生,請你稍等。我把鞋子還給你。”

霍易霆停了步子,站在車庫小樓的樓梯旁。

江綠汀騰騰騰跑上樓,飛快拿了那雙新鞋子下來,衝著霍易霆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霍先生,你那雙鞋子被小煤球給咬了,我買了一雙新的。鞋盒裏有發票,若是鞋碼不合適,可以去調換。”

霍易霆看了看她,似乎有點意外,但也沒有拒絕,伸手接過了鞋盒。

江綠汀目光落到他的手上,不由一怔。沒想到昨晚上她砸的這麽厲害,他的手背上竟然青了一大片。

江綠汀頓生內疚,小心問道:“霍先生,你的手,用不用去醫院看看。”

霍易霆淡淡回了句“不用”,抬步便走了。

江綠汀望著他的背影,心裏總覺得不妥,思忖了半天,最終還是去找劉阿姨,問她有沒有紅花油?

劉阿姨關切的問:“你怎麽了?”

“不是我,是霍先生的手背青了一片。”

劉阿姨莫名其妙地突然笑逐顏開,馬上拿來了半瓶紅花油,喜滋滋道:“我老眼昏花的也沒看見。還是你眼亮心細。以後你多關心關心霍先生。”

江綠汀連忙解釋:“劉阿姨,是這樣的,”

劉阿姨眉眼含笑地打斷她:“你這丫頭,我又沒說什麽,你慌著解釋什麽,此地無銀三百兩啊?”說著,推她上樓,“快拿去給霍先生,幫他擦一擦。”

江綠汀本來沒覺得有什麽,被劉阿姨這一打趣,卻有點尷尬起來,猶猶豫豫走到二樓,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下來。

走廊最東頭的那一間,是霍易霆的房間。她雖然常來霍宅,卻幾乎從未前去敲過門找過他。

裏麵悄然無聲,好似無人一般。

江綠汀站在房門外,抬手敲門,隨著砰砰兩聲輕響,心髒也好似砰砰了兩下。

裏麵傳來一聲“進來”。

江綠汀輕輕推開門。這個套間比她想象中還要整潔利落,家具很少,書桌,書櫃,沙發,茶幾,是一個小型的客廳兼書房。

霍易霆站在落地窗前,回過頭來。

即便是在家裏,他依舊穿著襯衣長褲,一絲不苟的嚴謹。襯衣扣子一路扣到領口,旖旎風光一絲不露,不得不說,他身材實在是好,能把一件簡單的襯衣穿得如此性感,硬生生給人一種讓人想要把他的扣子解開到第三顆的欲望。

“霍先生,你手背擦點紅花油吧。”

霍易霆看看她手中的藥瓶,沒做聲。

江綠汀一時有些尷尬,不知是進是退。

對麵的尊神終於發話:“拿過來吧。”

江綠汀走上前,把紅花油遞給他。

他沒接,將手背伸了過來。

江綠汀愣了一愣,這是要她給他抹?

哈,還真是懶到了新境界。她好歹也是一枚老師,不是丫鬟。可惜,一想到他是學校股東,再一想到那雙倍工資,她就很沒氣節的擰開了瓶蓋,認認真真的把紅花油倒到霍老板的手背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史無前例的近,她低頭站他麵前,幾乎能感受到來自頭頂的一股隱形壓力。沉默的霍易霆仿佛是一隻冷峻的雄獅,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迫人心慌。

慌張之下,紅花油倒的有點多,在他手背上流開,眼看要流到地板上,江綠汀急忙伸手去抹。

胡亂在他手背上抹了兩把之後,她才後知後覺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不妥,臉上不禁一熱,忙撤開了手指,尷尬地說:“霍先生你自己揉一揉。”

她肌膚白皙,臉上稍稍帶點顏色,便一覽無餘。

霍易霆目光落到那一層薄透的緋色之上,頓了頓,而後垂目揉著手背,靜默無聲的房間裏,氣氛一時有點曖昧起來,江綠汀放下紅花油,轉身正要離開。

霍易霆說:“你跟我去換鞋。”

“是鞋碼不合適嗎?”

“不是。換一款。”

江綠汀心裏吐槽:原來那一雙已經不喜歡了?這喜新厭舊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她正想說:換鞋子拿著發票自己去就可以了,人家認發票不認臉。

霍易霆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淡淡補了一句:“忘了地方在哪。”

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江綠汀隻好說:“我陪您一起去好了。”

霍易霆指了指一旁的衛生間,“去洗洗手吧。”

江綠汀走進洗手間,看見盥洗池上的牙刷,剃須刀,須後水,整整齊齊,擺放的一絲不亂,幾條毛巾搭得方方正正,而且間隔距離是標標準準的十厘米。

整個衛生間簡潔幹淨得勝過星級賓館,果然是有潔癖的人。洗過手,她也沒敢隨便用他的毛巾,甩了甩水,轉身便看見霍易霆走到了門口,她連忙走出來給他騰位置。

霍易霆進去洗手的功夫,江綠汀等在房間裏,目光掃到身邊的書櫃時,不由一愣。

正中間的幾層,滿滿都是《犯罪心理學》《肢體語言》《心理學研究》等書籍,江綠汀整個人都懵了一下,霍易霆這是兼職當福爾摩斯的節奏?

她好奇地又往下看了看,愈發的一頭霧水,一溜兒的商業罪案和刑偵書籍,不幸還掃到了一本《法醫鑒定實錄》。

她一臉驚詫表情,微微張著嘴。

這看書的品味也太奇怪了吧。

霍易霆已經走到了門口,拿起玄關櫃上的車鑰匙。

嘩啦一聲響動讓江綠汀反應過來,連忙跟著出來,順手將他房門帶上。

兩人下了樓梯,剛好碰到劉阿姨。

她笑吟吟問道:“霍先生要出去啊,晚飯快好了。”

霍易霆點點頭:“我們在外麵吃。”

我們?江綠汀正巧下到樓梯最後一階,差點沒一腳踏空。

劉阿姨臉上卻笑開了花,連聲說好,笑吟吟看著江綠汀。老人家電視上看多了相親節目,有點草木皆兵。

江綠汀估計是因為自己賠給了霍易霆一雙新鞋子,所以他順便在外麵請她吃一頓飯。一想到單獨和他一起吃飯,她頓覺胃口全無,坐上車便開始挖空心思地想,如何避免這種讓人胃**的事情發生。

偏偏霍易霆是個極沉默寡言的人,惜字如金,一路上一言不發,根本不提在外麵吃飯的事,弄得江綠汀心髒鬱結的快要打結,她總不能主動說:霍先生你打算請我吃飯麽?

車子開到菲達國貿,江綠汀和他一起上樓到了那個品牌的專櫃。

店員認出江綠汀,笑吟吟迎上前招呼,態度熱情周到。

江綠汀不好意思地笑:“我買的鞋子有點不合適,想來換一款。”她指了指身後的霍易霆,“就是這位先生。”

店員馬上熱情地說:“請先生隨意挑。您看中那一雙,我幫您拿下來試一試。”

霍易霆表情淡漠,負著手走到貨架前。店員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隨時準備著為他效勞。

霍易霆沿著貨架走了一圈,停下步子,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有看中的。”

店員:“......”

江綠汀:“.......”

這個情況完全在她意料之外。霍易霆端著一副過盡千帆皆不是的冷淡表情,儼然滿架的鞋子都不入眼。

這可真是愁人。

江綠汀隻好扭臉對著店員幹笑,好聲好氣地問:“那,我們能不能退貨?

店員陪著笑說:“不好意思啊,不是質量問題,我們一般不退,如果非要退貨的話,還要找我們經理簽字,比較麻煩。”

江綠汀頭疼地看著霍易霆,斟酌著措辭,打算鬥膽勸他勉為其難的挑一雙。

霍易霆負手問那店員:“能換成女鞋嗎?”

店員滿上笑靨如花地回答:“當然可以。”

霍易霆朝著女鞋那邊掃了一眼,而後衝著江綠汀抬了抬下巴,“換成你的吧。”

江綠汀眼睛瞪的溜圓,怔了怔之後,急忙說:“不不,我不穿這種鞋子。”買鞋子是為了賠給他,換成她的算是怎麽回事。而且,這鞋子這麽貴。

霍易霆蹙起眉頭,又說了一遍,語氣嚴厲,不容拒絕。

江綠汀怔著沒動,櫃員馬上善解人意地幫她挑了一雙女鞋過來。

“請您試試這一雙,我們家的鞋子穿著特別舒服,跑步走路都不會累。”

江綠汀做垂死掙紮,“霍先生還是你挑一雙吧,我不怎麽穿運動鞋,一般都穿高跟鞋。”

霍易霆瞥了一眼她腳上的細高跟鞋,淡撇撇道:“穿高跟鞋也沒高到那兒,還不如穿平跟鞋。”

毒舌起來簡直叫人想要吐血。江綠汀賭氣的想,換就換,反正她的心意是盡到了,賠他鞋子他看不上,這可不怪她。

她不客氣的要了一雙三七碼。

店員將那雙女鞋打包裝好,笑容可掬的遞給江綠汀。

霍易霆已經先行一步,走向了電梯。

江綠汀提著有生以來,買的最貴的一雙鞋子,真真是心如刀絞,痛不可言。

賭氣之後,她又開始後悔。明明是要賠給他的,現在換成自己的鞋子,目的並未達到。

“霍先生,你既然看不上這一家,那我再在別的店給你買一雙吧。”

霍易霆伸手按了五樓的按鈕,淡淡道:“不用。”

江綠汀繼續客氣:“那怎麽好意思,小煤球把你鞋子咬壞了,我該賠給你的。”

霍易霆低頭看了看她,慢悠悠道:“那好,等我看上了什麽鞋子,叫你過來刷卡。”

江綠汀咬著舌頭欲哭無淚。

電梯停在五樓,霍易霆徑直走到兒童專櫃,買了點讀筆和學習機,還有十幾套有聲讀物,裝滿了滿滿三個大紙袋。

霍同同很快就要過四周歲生日,江綠汀猜測這是霍易霆給他準備的生日禮物。

她已經可以預想到同同收到這份禮物時的表情。嗬嗬,正處在貪玩期的小孩子會喜歡這份禮物才怪。

因為東西比較多,江綠汀不好意思讓他一個人提著,便主動伸手,想要幫他提一個紙袋。

霍易霆攔住她,單手提著這些東西,一口氣拎到車庫,連換手都沒換過。

江綠汀跟著他身後,心道男人果然就是力氣大,他提著這麽重的東西,還能健步如飛。看來平素跑步還真是很有成效。

霍易霆將東西放到後排,示意江綠汀坐到前麵。

車子開出車庫,滑入街上的車流之中,此時,夜色剛起,華燈初上。江綠汀發現車子並不是開往回家的方向。

她忍不住問:“霍先生還要買東西嗎?”

霍易霆淡淡道:“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談談。”

“嗯,霍先生請說。”

“邊吃邊說。”

江綠汀腦仁開始疼,果然是要和他一起單獨吃飯了。他打算和她談什麽?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江綠汀心不在焉,一路七想八想,除了霍同同,實在想不出她和他之間有什麽事可談。

車子開了半個小時,停到東郊一處湖邊。

江綠汀下了車便被眼前景致迷住。

湖邊停著一條古色古香的畫舫模樣的大船,掛著一個大招牌“麗波樓”,船和岸邊以一條木棧橋相連。在橋的兩旁,掛著一溜兒的紅色燈籠,倒影映在水光之中,古風古韻,別有風情。

江綠汀平素極少出門,沒事就宅在宿舍碼字,上一次和沈卓去鏡花緣茶樓大開眼界,才知道S市其實有很多地方都很有趣,眼前的“麗波樓”,也算是一方妙處。

大約是遠離市區的緣故,船上的客人並不多,置身其中,有些像是穿越時空回到了過去。

坐在桌前,身側雕花窗戶洞開,可以清晰看見湖麵上的粼粼波光,夜風清爽帶著濕潤的水汽,食物精致,味道可口,一切都極好極美,可入詩入畫。

獨獨坐在對麵的霍易霆,容色淡然,寡言少語,有點煞風景。

江綠汀心想,若是此刻對麵坐的是沈卓,定是妙語如珠,讓人舒暢。

霍易霆拿出一瓶紅酒,讓服務生打開,給江綠汀倒了一杯,然後說道:“其實,我早該請江老師吃飯,這兩年,多謝你對同同的關愛。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江綠汀有點受寵若驚,連忙說了句不敢當,然後很為難的看著麵前這杯紅酒,“我不會喝酒。”

霍易霆亦不勉強,隻是建議她嚐嚐。

江綠汀不飲酒,對紅酒也沒什麽研究,隻是看著酒的顏色漂亮之極,想來應該不差。既然霍易霆說沒什麽度數,應該不會喝醉,於是放心地嚐了嚐,沒想到口感出奇的好,一種很難描述的美妙滋味在舌尖纏綿了許久。

霍易霆抿了幾口茶水,將杯子放下,說道:“我打算讓同同識字,讓他自己看書。”

江綠汀手中的杯子停在了唇邊,然而慢慢放到桌上。這麽說來,以後不再讓她每晚給同同講故事了。那麽,雙倍工資的好日子也要結束了,怪不得他請她吃飯呢。

她笑了笑:“我們學校在教拚音,也有簡單的識字課程。”

霍易霆直接說,“那個進度太慢。周末你教他用點讀筆和學習機。盡量在暑假前,讓他認識常用字,可以自己閱讀。”

江綠汀點頭,可憐的同同,看來暑假前的所有周末都將在緊張而充實的識字中渡過了。

望子成龍是家長的通病,恨不得個個都是神童。曙星已經算是學習任務比較重的幼兒園,別的幼兒園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基本上就是玩耍為主,曙星開有繪畫,音樂,英語,圍棋等課程。

霍易霆看了看她,“同同學會自己閱讀,也免得耽誤江老師晚上去約會。”

江綠汀沒想到他話題竟然會轉到這上麵,頓時臉上飛紅,接不出下句。她端起酒杯,低頭抿酒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高腳杯裏紅酒旖旎濃麗,她臉上紅暈輕薄通透,兩相映襯,叫人想起一些明豔清麗的詩句來。

霍易霆的眸光在她臉上凝睇片刻,卻說了一句極其煞風景的話:“畢竟你也這麽大了。”

江綠汀:“......”剛剛送到嘴裏的一塊牛腩在嘴裏狠狠嚼了好幾下,還是吞不下去,用紅酒硬生生衝下去。這麽大年紀,嗬,總比他年輕的多吧。說話句句帶刺,刀刀帶血。和他在一起,沒被氣死還真是奇跡。

江綠汀被霍易霆氣得夠嗆,一想到薪水減半,離還清債務的日子又遠了許多,她喝完一杯紅酒,又默默倒了一杯。反正霍易霆開車,滴酒不沾。酒開了不喝浪費。

結束這頓沉寂的晚飯,霍易霆去結賬,江綠汀先走出船艙。

站在木棧橋上,舉目四觀,夜色清幽,遠處的湖麵根本看不見什麽景致,黑蒼蒼一片,近處倒是燈光通明,紅燈被晚風吹得輕晃,倒影也在水波中**漾。

江綠汀低頭看著看著,突然覺得有點暈,伸手去扶欄杆。

剛好這時身後有人將她穩穩扶住,雙臂環過來,扶住她的肩,仿佛半山圍住一湖水。刹那間,她恍然心想,若是能有人可以偶爾這樣撐著她就好了。背負了許久的負擔,潛意識裏她真是很想靠著歇一歇。

可惜,這個念頭隻是彈指一刹,等她扭過頭,對上一雙深不可測的幽黑眼眸,微醺的酒意,頓時**然無存。

她匆匆道了聲謝,趕緊站直身體,避開霍易霆的攙扶。

霍易霆放開她,複又拽著她的手腕,沉沉說了句:“別掉到水裏了。”

她手腕很細,他鬆鬆一握,便悉數捏在掌中。

江綠汀如被雷劈了一下,低頭看著手腕上的他的手,確認自己並未出現幻覺。他當真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霍易霆麵色如常,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什麽情緒,自然而然地拉著她往前走。

江綠汀木呆呆走上木棧橋,心裏如擂鼓一般砰砰直跳,但隻是震驚,絕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霍易霆對她有意。

一來,如秦蘇所說,霍易霆身家豐厚,她這樣的灰姑娘不會入他的眼。二來,霍先生清高冷傲,眼高於頂,從未對她和顏悅色過,言語之間,素來都是夾槍帶炮,心上插刀。打死她也不會認為他對她有什麽想法。

眼下這般好心,不過是怕她掉進水裏淹死,他身為雇主要擔負責任罷了。

大紅燈籠一盞一盞的從眼前晃過去,風情萬種搖曳在晚風中,她這輩子沒這麽拘謹別扭過,木偶一般硬邦邦被他牽著走,手腕仿佛被他的手牢牢銬住。

木棧橋短短幾十米距離,半晌卻走不到頭,她急了一身的汗,微醺的一點酒意,全被嚇醒了。

走過木棧橋,霍易霆放開她,徑直去開車。

江綠汀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揉了揉手腕。還好,他拽的是手腕,而不是牽手,不然她會更加窘迫。

上車之後,借著係安全帶的功夫,她飛快的瞄了一眼霍易霆。

那張清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目不斜視的扶著方向盤,有一種不容侵犯的高冷,和不容揣摩的高潔。

江綠汀慶幸自己沒有自作多情,將微微受了驚的心髒妥妥放好,然後拿出手機上網打發時間,結果一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便失聲啊了一下。

“怎麽了?”霍易霆偏頭看看她。

“快八點半了。”該到給同同講故事的時候了。

“就在車上講吧。”

江綠汀聽到這句話,頭皮一麻。她實在不想當著霍易霆的麵給同同講故事。這比當著校長的麵,做演講報告還緊張。

尤其是她在他麵前唱歌,被譏諷的體無完膚的那一幕,還曆曆在目。

可想而知,等會兒講完故事,必定會被他的毒舌損得體無完膚,傷痕累累,血流成河。

可是眼下是無論如何也趕不回霍宅了。夜幕中的S市,街道上車流很少,而且朝著東郊的方向,更是空曠無人。即便如此,霍易霆依舊沒有提速的意思,不急不緩,慢慢開著。

江綠汀猜想他或許因為出過車禍,所以開車便格外的謹慎,正如她在眉山遭遇了一場飛來橫禍之後,便格外的惜命。

惜命的原因,其實也並非是她怕死,而是因為蘭洲已經不在,她若是有個什麽意外,她媽肯定也活不下去。當生命不完全屬於自己的時候,隻有倍加珍惜。

時間已經到了八點半,無法再拖。江綠汀隻好硬著頭皮給霍宅打電話。

霍同同已經被劉阿姨洗的幹幹淨淨塞到了被窩裏。電話裏,還隱隱還聽見小煤球在旁邊哼哼唧唧的聲音。

因為霍易霆就坐在江綠汀的身邊,她沒好意思給同同講自己編寫的那些故事,以免等會兒被他毒舌攻擊,而是規規矩矩的講起《一千零一夜》。

她從小就博覽群書,這些故事早就爛熟於心。

“從前,阿拉伯有個國王,名叫山努亞......”

故事講到九點鍾,劉阿姨讓同同掛了電話睡覺。

江綠汀收起手機,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這感覺就仿佛做完了一場高考試卷,而監考老師就坐在她旁邊。

“江老師是在諷刺我?”霍易霆突然開口,語氣沉沉緩緩,聽上去似乎不高興。

江綠汀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眨了眨眼睛:“嗯?”

“江老師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莫非是在暗示我就是山努亞?”霍易霆扭臉看著她,車內光線昏暗,愈發襯得他眸光深不見底。

江綠汀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每晚讓她講故事的人,就是身邊坐著的這位霍先生!

當著他的麵,講一千零一夜,的的確確有譏諷他像暴君山努亞的嫌疑。

“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啊,霍先生怎麽會是那種人呢。”

江綠汀連忙解釋,語氣陳懇的隻差破開胸膛讓他看看自己的一顆紅心了。

霍易霆挑了挑眉,又問了句:“那是那種人?”

江綠汀怔住了,總結老板是那種人這種工作,真的不是她的強項,也不在業務範疇之內。

她不想違心的拍馬屁,又不能真誠的說實話,隻好如實說:“我不了解霍先生,不敢妄下斷言。”

霍易霆貌似有些不悅,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問:“你怎麽不講你自己編的故事?”

江綠汀心裏撲通一跳,抬起眼簾怔怔看著他:他怎麽知道她講的故事是自己編的?

霍易霆目視前方,手扶著方向盤,她也無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隻看見一個英俊而高冷的側顏。線條完美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句很高冷的話:“你以為,我隨隨便便就找個人天天給同同講故事?”

這句誇獎不僅沒讓江綠汀感到高興,反而受了驚嚇。

這麽說,他是聽過她講故事了?

霍易霆扭過臉,將江綠汀一臉的震驚和愕然捕捉的一絲不漏。她眼睛本來就大,瞪圓了之後,黑幽幽的兩顆眼珠簡直像是要掉下來一般,樣子傻乎乎的又可笑又可愛。

他心裏像是被什麽撥動了一下,頓了頓說:“你的故事編的很不錯,與眾不同,別有新意。”

江綠汀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顯然她給霍同同打電話講故事的時候,他也在聽。

她簡直無法想象,自己講故事的時候,竟然還有一個另外一個聽眾,而且是他。

車內的氣氛莫名其妙的曖昧起來,江綠汀臉上一陣一陣的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