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拱手作揖,“在下餘晚風,還未請教?”
周雲報上自己的姓名,說道:“來吧。”
餘晚風輕微搖頭,“我癡長你幾歲,還率先出手總是不太好的。”
鏗鏘~~~
青年人拔出腰間長劍,那劍長約三尺三,兩指寬,通體如玉,潔白溫潤,劍鋒並不銳利,但卻縈繞著一層揮散不去的暖白熒光。
“我這把劍名為素王,以整塊的羊脂剛玉塑型而成,事先提醒一句,此劍最擅長導引勁氣,我的劍可會比看起來要長上許多,威力也要大上許多。”
“你要跟我比試劍術?”周雲眼底閃過一抹流光。
這人一身年輕書生的扮相,說話沒有太過文縐縐,還在臨戰之前,提醒交戰切磋的對手,氣度頗為磊落。
他不願意真個傷到年輕書生,可是透過氣息感知,已經可以確定青年書生實力不差,再看這副吟劍出場的賣相,怕是不好相與。
周雲心底把握沒有那麽充分,至少他不認為自己能夠輕而易舉碾壓對方,那麽,兵器對戰中,烏黑重劍重量太大,揮舞起來慣性十足,想要完全不傷人,是很難的。
“你也是劍修,不才,我餘某人自幼年起蓄養浩然劍氣,到如今已有十餘栽光陰,難得見到年齡相仿的厲害對手,怎能不切磋一番呢?”
餘晚風笑容自信,風度從容,一股調皮微風襲過,他額前兩條猶如龍須垂落的劉海飄揚而起。
真的很有高手風範!
可有誰人知曉年輕書生是誰家的門徒?
在場的圍觀看客全都來了興致,小眼神不斷尋找端倪。
很快,他們發現了眼窩深陷的中年文士。
“咦?!他是觀湖書院的第五先生!”
“居然是第五先生親自過來,那個年輕書生怎麽麵生的很,不像是上過榜單的那幾位。”
“你懂個屁啊,但凡跟在第五先生身邊的年輕人肯定不是庸碌之輩,沒看到那柄劍嗎?他應該是觀湖書院的隱藏天驕。”
“合著儒家書院還很通曉兵法?真正上榜的天才其實還隻是障眼法,這位才是更厲害的?”
“不然呢?儒家聖人何其厲害,上次三教論道可不就是儒家聖人贏了嘛,兵家的那幾個牛人的道統直接封山不出了都。”
“有點意思的啊!餘晚風……這個姓氏怕是不簡單。”
“難道此人來自江南餘氏,那可是橫亙在江南十八州之地足有三千餘年的古老世家。”
“難怪了!!!怪不得那幾個觀湖書院的天驕都是獨自入城,唯有這位隱藏天才能得第五先生親自陪同。”
“他怕不是天資才情太過驚人,已經被儒家聖人看重,要不然以第五先生的性子,怎麽可能為他護道?”
看台周圍眾人七嘴八舌,思維極端發散,卻是道出了些許真相。
餘晚風還真就來自江南餘氏,隻不過,他自幼就被放養在觀湖書院,與其說他是觀湖書院的隱藏天才,不如說是隱藏了許久終究沒有藏住的異類。
周雲略微估算了一下敵我雙方實力,皺眉提議道:“要不然,你我二人還是以指為劍?”
玉質劍身向上輕微挑起,餘晚風咧嘴聳肩,“不太好吧,我家師叔看著呢,他也是見到你的身手厲害,希望讓你檢驗一下我這些年來的修行。”
此人口氣極大,顯然信心十足,想來不是一個庸碌劍者,定然實力極強。
浩然二字在儒家書院和門派之中可不是輕易能夠使用的,他卻說自己一口浩然劍氣蓄養十多年。
如此人物豈非天資絕倫,孩童之時就開始養劍了,天知道他的劍術造詣達到了哪一步。
我必須用盡全力,認真對待,不然還真有可能翻了船。
這種時候,我必須全心全意,不去想什麽傷人不傷人,要不然隻能跟金莽一樣,落得一個出局的下場。
小白還在旁邊看著呢,當師父的可不能丟了份。
“好!”周雲輕微頷首,平舉右手臂膀,虛空一握。
儲物戒指閃爍光芒,烏黑重劍出現在他的掌中,通體烏黑如頑石,劍身粗獷卻又難掩力量之美。
尤其是周雲身材頎長,麵容清秀俊逸,看起來隻如濁世之中一位翩翩少年郎,這烏黑重劍一看就份量極為沉重,卻被他單臂平舉。
撲麵而來的反差感衝擊著在場的所有看客,他們都期待著兩位少年劍客對決,看見主動發起挑戰的一方,拿出了質地不凡的純白玉劍,當然也很希望周雲的武器能夠很有麵兒。
萬萬沒有想到,周雲居然用的是重劍,而且黑不溜丟,紋飾粗獷,眾人難免心中生出許多落差感。
倒不是輕視他的劍術和他手裏的劍,剛才周雲已經在對決金莽的戰鬥中證明過自己,他不是一位尋常劍者,僅僅依靠自身一縷劍氣,就能擊破金靈一族天才的護體功法。
足以說明周雲的實力強悍,無愧劍修殺力無雙的名頭,隻是……
看客們的期待點有些錯位,他們總以為如周雲這樣的少年劍者,白衣飄飄,溫言如玉,那肯定得配上一柄足夠美觀的寶劍。
此刻,烏黑重劍落在手裏,還被他單臂托舉,毫不費力,就總讓人有些暴殄天物的錯落。
更為關鍵的是,看客看客,都是來看熱鬧的樂子人,當然希望戰鬥越精彩越好。
周雲手裏拿著烏黑重劍,想必是力量過人,劍招變化不太出奇,走得以力取勝的路數。
這種類型的劍修除非是麵對碾壓局,要不然他們往往在切磋擂台上的表現不會太好,畢竟切磋規定了不可傷人性命,不可致殘,重劍劍勢太重,可未必收得住。
持著烏黑重劍,站在擂台上,這就注定了使劍的少年無法發揮全部的實力,難免讓人歎息。
餘晚風錯愕一瞬,“抱歉,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一柄重劍……”
周雲搖頭道:“無妨,規則已經定下,裁判已經到了場外,那就不用改規則了,正好我也需要一個厲害的對手,讓人檢驗一下自身所學。”
金莽已經離開擂台,自行療傷,變成了眾多看客中的一員。
驟然聽見周雲此言,他難免生出些心思。
合著我的表現實在太過不堪,周雲兄弟根本就還沒有熱身……
我真的是金靈一族百年來最強的三位天驕之一嗎?
族長爺爺是不是忽悠我的啊?怎麽感覺外麵的世界和他說的不一樣。
出來之前,金靈以為自己能夠橫衝直撞,事實上,前段時間他也是這麽做的,就連多名第三重天的大妖聯手都搞不定他,當時真的意氣風發,以為外界之人不過爾爾,自己跑來這洛仙城,就是要會一會各大勢力的天驕聖女。
怎會如此呢?!我明明那麽強,卻連讓他熱身都做不到。
在他陷入自我懷疑時,擂台上的兩人開始交手了,率先動身的人不是餘晚風,而是周雲。
一步踏出,清風無形,周雲瞬間出現在餘晚風的身側,正好卡到他的視線死角。
烏黑重劍粗獷無比,沉重似山,劃過的弧線卻如羚羊掛角,讓人無跡可尋。
場外,中年文士第五蕭瑟眯了眯眼,“這少年倒是練得一手頗為上乘的劍術!”
若是有觀湖書院的學子在場,聽見他對周雲的讚譽,怕是要驚呼出聲。
整個書院上下,誰人不知第五蕭瑟要求奇高無比,從不輕易誇讚他人。
偏偏第五先生是個全才,君子六藝皆是拔尖,治國韜略、兵法謀斷、兵器功底等等,無所不通無所不精,被他訓斥的天才們也隻能乖乖忍著。
若能得他一句“不差”那就可算是殊榮,已經足夠書院上下的學子們為之動容。
這“頗為上乘”四個字一出,落在其他人耳朵裏,那就猶如驚雷炸響。
誰?誰他媽這麽牛逼?來讓咱好好瞅瞅,以後一定要穩穩抱住這條大腿!
餘晚風的視線忽然丟失了周雲的蹤跡,耳朵豎起老高,本想去聽聲辨位,沒想到聽到自家師叔這麽一句誇讚,心中當即咆哮道:“苦也!!!”
臉上的表情囧成一坨,青年書生猛然下腰,躲開襲掠而過的烏黑重劍,再托掌轉動玉劍,浩然劍氣噴薄而出,像是不要錢一般,激射四麵八方。
“嘖……”第五蕭瑟深深皺起眉頭,無他,餘晚風的劍術實在太粗糙了,根本就無劍術可言,躲閃之後,直接就來了一個劍氣橫掃,想要以力破局,不知道的怕是還以為他手上拿著的才是重劍。
恰在此刻,周雲變換劍招,以身入風,隨劍而動。
烏黑重劍像是不受人手掌控,也就不受束縛,可以從任意角度出劍。
當當當當當當~~~~
烏黑重劍突然活了過來,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誌,隨心所欲揮灑劍招,每一下都剛好斬在浩然劍氣的薄弱點。
餘晚風便是一口氣出盡胸中劍氣,卻也被周雲高妙的劍術擊得節節敗退。
第五蕭瑟挑動眉梢,意外道:“輕功居然還能這般用的,果然是少年心思,全然不受拘束,妙!妙啊!人如清風繞劍行,重劍輕靈似活物。”
餘晚風本就阻擋艱難,烏黑重劍看似輕靈,但落下的劍勢都沉重無比,就如山嶽壓來,偏偏還連綿不絕,讓他無法回氣。
浩然劍氣固然以雄渾浩瀚著稱,但是始終不能回氣,也終究有氣力衰竭的那一刻。
偏偏他的劍氣來去縱橫,肆虐擂台之上,卻找不到周雲所在,也就無從還擊。
這就足夠憋屈了,更為關鍵的是,自家師叔連著誇讚周雲,瞧那樣兒,誇的起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周雲是他第五蕭瑟親自教出來的徒弟呢。
不對!就算是自家徒弟,第五師叔也不可能這麽誇讚。
也就是說,周雲的劍術和輕功,真的很厲害很厲害,厲害到了觀湖書院大名鼎鼎的第五先生都忍不住讚歎。
毀滅吧,趕緊的,這還玩個毛線。
餘晚風心緒紛亂如麻團,扛著烏黑重劍的劈斬節節後退,愣是沒有注意到後麵就是擂台邊緣。
突然一腳踩空,他手裏的白玉長劍剛好迎接烏黑重劍一記勢大力沉的力劈華山。
當~~~~~~~~
金鐵交鳴之聲迸發,身體失去平衡,餘晚風仰麵摔了下去。
“啊?”
“啊?!”
第一聲是餘晚風的,他後背下砸落地,屁股正好硌到一塊石頭,痛得叫出聲。
第二聲是周雲的,他站定在擂台上,身體周圍縈繞的清風徐徐消散,烏黑重劍舉在半空,他是被驚到了,真的是沒有意料到餘晚風敗得這般迅猛,怕是交手到現在還不足三十秒。
餘晚風的劍氣雄渾無比,揮灑出來就如文豪潑墨,恣意無比,仿佛沒有盡頭。
周雲可不認為自己能夠輕鬆取勝,還當餘晚風是故意給自己創造一個施展劍術的舞台,然後就得輪到他出絕招,讓自己接一下試試。
可是,餘晚風竟一腳踩空,摔到擂台外麵去了,出現這樣的低級失誤,真的讓人很是錯愕。
周雲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場邊看客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他媽的都是啥跟啥啊?!”
“臥槽了個大的,虧得那一副賣相,你就給我看這個?”
“說好的蓄養浩然劍氣十餘載呢?老子還以為今天能夠開開眼,見到一位少年宗師,你他姥姥的突然給咱拉了一坨大的。”
群情激奮,罵聲不斷,餘晚風滿臉幽怨,爬起來,“師叔,您可真會給我上壓力。”
第五蕭瑟眼窩深,眼睛亮堂無比,猶如倒映深穀寒潭中的明月,淡淡瞥了餘晚風一眼,壞笑道:“別擱我麵前怨天尤人,菜就多練練。”
破防了!破大防了!!!
餘晚風仿佛聽見了自己脆弱幼小的心靈嘎嘣一聲,全都碎成玻璃碴子。
菜就多練,道理是沒錯,可自己真的菜嗎?
不該是站在擂台上的那家夥太妖孽嗎?
此刻,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家師叔了,裝著跟自己打賭,用自由為**,實際上他一直都在布局,自己今天這一敗敗得太過無厘頭,簡直沒臉見人啊!
隻怕要不了兩天,天機閣、聽風樓等情報組織就會將今天的事情當作趣聞,散布出去,還指不定天機報、聽風雜談上都會怎麽黑自己呢?
走到這一步,自己再想偷懶也過不去自己心裏麵的坎兒啊!
從今天開始,我不苦練劍術,睡覺時自己都得抽醒自己。
第五蕭瑟,呸!第五黑心還差不多,難怪別人都說師叔是天下間有數的毒士。
餘晚風悶悶不樂,“師叔,你給句準話,剛才誇讚周雲的幾句話,幾分真幾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