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潮濕的地下通道內行進半個多小時以後,三人終於來到一處還算開闊的地下空間。

這裏位於舊土地下,是古時伍德派爾要塞地下防禦體係的一環,不過比之前枯燥無味的走廊要好一些——看守於此的敵人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黑火把聊勝於無的火光中,一群穿著破爛盔甲的骸骨聚集於此,如生前那般圍坐在木桌旁。

它們手中舉著已經腐爛發黴的木酒杯,無聲地談論著某些事情。

伊甸不怎麽喜歡這間地下酒館的氣氛,骷髏的表現讓他想起遠在帕裏斯的法蘭敢死隊,但它們的樣子又將他拉回現實——無論它們曾經是什麽,現在都已經死了。

時間和微生物帶走了它們的肉體,隻留下一群無言枯骨在此回憶過去。

然而就連這份回憶也是虛假的,因為空洞無火的眼窩表明他們的靈魂早已消散。

令遺骸複活的不是死者的不甘,而是汙染整片舊土的幽邃之力。

《骨骼碰撞》

盡管一眾骷髏戰士早就注意到闖入酒館的不速之客,但他們卻沒有在第一時間發起攻擊,而是一齊舉起酒杯並相互敬酒。

之後,它們才結束這次慶祝,麵色不善(如果它們還有臉皮的話)地拿起武器,緩慢地向三人靠過來。

伊甸總感覺它們的行為模式和一般腐化者有些出入,但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勁,隻能先用火把解決掉這些骸骨士兵,然後再坐在它們曾坐過的椅子上思考問題。

或許是椅子年久失修,又或許是要塞意識蓄意報複,伊甸和米海爾還沒討論多久,他們身下的椅子便攔腰折斷。

與此同時,酒館另一端的通道中傳來某種無脊椎動物蠕動的聲音,三人不得不暫時擱置討論,趕往聲音出現的地方。

聲音的製造者似乎有意引導三人,不論他們是奔跑還是靜步,蠕動之聲都維持在最開始的音量,沒有變得更清晰,也沒有變得更模糊。

“該死,它在耍我們。”

米海爾曾經遭遇過類似的引導,他立刻停下腳步,提醒跟在自己身後的兩人。

“我們應該立即折返,繼續跟下去隻會被它帶到陷阱裏去,這些該死的腐化生物總是喜歡用那顆腐爛生蛆的大腦算計自己的目標。”

可惜米海爾醒悟得太晚了,在他急停的同時,聲音製造者也不再行動,與之相對的,則是石牆移動時所發出的尖銳摩擦聲。

他們正處於碾壓牆中心!

“好吧,亞坦先生,往好的地方想,至少這些牆壁可以證明你的猜測是正確的。”

伊甸試著用眼淚淨化驅動牆壁的幽邃,但他失算了——周圍的碾壓牆真是埃莫爾時代的陷阱,而非幽邃製造的偽物。

不過這也意味著碾壓牆不是無限的,如果他們跑得再快一些,也許就能在牆壁徹底合攏前逃出陷阱。

米海爾不顧宿醉狀態尚未消退,一個勁地往前麵衝,然後他就一頭撞在麵前的牆上。

“什麽?我?見鬼!難道是格林的傑作?”

重力法師隻楞了幾秒鍾,隨後便意識到自己瞬移的原因。

“算是吧,你知道的,我不擅長與陷阱賽跑,所以我選擇賄賂時間。”

“哈!你們這些旅法師真有意思。”

米海爾由衷地笑道,連撞牆產生的疼痛都顧不得。

“和你們合作果然是正確的,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帶著...回到議會。”

看起來米海爾非常在意所謂的衣錦還鄉,不然他也不會在看到希望後笑得這麽開心。

隻不過伊甸還要找出去的路,沒空在這裏和他聊關於叛逃出議會的事情,所以重力法師笑了一會也就不笑了,繼續帶領兩人在地道裏摸索前進。

有神聖眼淚開路,三人在之後的路上基本沒遇上什麽不可抵擋的障礙,即使是偶爾出現的駐兵房間,也隻需要一根火把就可以解決。

唯一讓伊甸覺得奇怪的,就是這些骸骨士兵的表現。

和第一間地下酒館的酒客們一樣,之後的骸骨士兵同樣在重複著一些生前的行為,而且它們都以完成生前事為主,哪怕伊甸在它們中間丟一根火把,它們也要頂著著火的身子做完各種瑣事。

如此機械行為讓伊甸聯想到瘟疫之城中感染瘟疫並且無法被疫醫治愈的市民,也許幽邃的操縱屍體的方式和瘟疫沒什麽區別。

不過這樣一來,就表明超級撒旦和深淵存在某種深層聯係,也許和薩弗林說的一樣,這兩個東西其實是一家人。

在三人不知道第幾次肅清地下房間後,伍德派爾要塞終於坐不住了,它主動開出一條通道,並用某種苔蘚在牆壁上寫下挑釁的話語,邀請三人到通道盡頭與自己決戰。

對此,伊甸的選擇是直接無視,他們又不是冒險者小隊,憑什麽要順著地下城主的意思走,地下城寶藏再重要,還能重要得過策士統領這個傳奇戰力?

再說他也不認為這座布滿苔蘚和腐殖質的地下城能有什麽價值高於骷髏的寶藏,與其在地下城浪費時間,不如趕緊找到出去的路,反正所謂的城主也沒辦法困住他們。

對於這一決定,米海爾沒有提出任何意義——他同樣看不上破爛地下城裏的寶物。

通道和各種挑釁的話語還在不斷出現,卻沒能讓三人放緩腳步,甚至讓他們加快了跑路速度。

經過半個小時的衝刺式奔跑,三人終於在天黑前來到伍德派爾要塞地下部分的盡頭。

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台不知道由什麽動力驅動的升降機,隻要拉動升降機旁的拉杆,這台由古埃莫爾設計師建造的工程機器便會將他們送到真·飛升堡當中。

然而幾百米高的山不是說上就上的,所以他們還需要在升降平台上待一段時間。

因為無事可做,伊甸主動找米海爾談論起升降機的話題,後者同樣對這台動力不明的機器非常感興趣。

“亞坦先生,你在議會裏有沒有見過類似的裝置?”

“當然,要知道,議會可是儲存著全伯雷坦所有魔研成果的寶庫,在那裏,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找不到的。”

一提到議會,這位前議員立刻來了精神,盡管早已叛出議會,但他仍將“成為議員”視為自己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驅動整座議會飄在斯萊瑟上空的,便是與這台升降梯類似的裝置,議長們管那個裝置叫‘天梯’。”

天梯...

伊甸記得以撒裏也有兩個被稱為天梯的道具,不過他不清楚驅動議會的是“神聖天梯”還是“雅各布天梯”,這使得他堅定了去斯萊瑟看看的想法。

“據《天梯進化史》一書記載,這類簡易升降梯應該是由齒輪和繩索構成的,它通過......”

即使伊甸沒有給出任何回應,米海爾依舊在那裏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自己對“梯”這一造物的獨特理解,瑪格麗莎倒是聽得起勁,但作為異性,她注定不可能和上了年紀的重力法師聊得來。

伴隨著升降梯停在真·飛升堡的高牆下方,米海爾終於停下演說,抓著高自己一頭的牆壁翻了上去。

在這之後,重力法師又向伊甸伸出雙手,準備把他也拉上來。

雖然這點高度對伊甸來說完全不是個事,但出於禮貌,他還是用力抓我米海爾的手,在法師的幫助下爬上這堵布滿燒焦痕跡的城牆。

等到瑪格麗莎也上來之後,三人恢複隊形,向著舊飛升堡另一邊走去。

然而,就在三人經過舊飛升堡皇宮的時候,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叫住了他們。

“米海爾?艾薩克?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三人循聲望去,卻看到本該被查理曼俘虜的策士統領站在通往皇宮的階梯上,而他腳下的階梯上則殘留著陰影轉化為物質時產生的殘渣。

他的身體呈現出某種遭受酷刑的怪異姿勢,一瘸一拐地走下階梯,來到三人身邊。

“薩弗林?”米海爾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同時警惕地向後退去。

“是我,米海爾,是我。”

“你是怎麽...”

“查理曼妄圖用我設計的監獄困住我,但他絕對沒想到我會在監獄裏專門為自己留出一條密道,如你所見,那條密道正好通往這裏。”

薩弗林耐心地解釋起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帝國解體的時候,我從王宮裏偷走了一件薪器,並將他藏在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而現在正是它發揮作用的時候,跟我來。”

“不,我們哪都不會去。”

伊甸剛準備跟統領一起過去,就被米海爾叫住了。

“艾薩克,停下,它不是薩弗林,至少它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薩弗林。”

“啥?他不是和...等等,是陰影?”

“陰影?它還活著!我還以為查理曼的攻擊把它殺死了呢。”

薩弗林(?)試圖用向兩人證明自己的身份,但在場沒人願意相信他,米海爾更是直接戳穿了他那拙劣的偽裝。

“陰影告訴我,你不是他。”

“該死,一定是查理曼的藥劑,那東西改變了我的身體,讓我變得...”

“夠了!”米海爾大聲打斷道,“你這拙劣的把戲騙不到任何人,薩弗林永遠不會拋棄他的影子,除非他處於無法連同陰影位麵的狀態,否則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侍從流落在外!”

“什麽?我隻是...”

“而你,你這個劣質的假貨卻對它不聞不問!”米海爾完全沒有搭理薩弗林(?)的意思,躲藏在他影子裏的陰影也沒有半點和主人相認的想法。

如此一來,“舊飛升堡的策士統領是假冒的”這事也就坐實了,伊甸自然沒必要繼續和假的統領糾纏,他拔出火焰大劍,將其架在偽薩弗林的脖子上。

“那麽,這位偽策士統領,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

偽薩弗林低頭看向螺旋狀火焰大劍,沉默不語。

“這就擺爛啦?不繼續狡辯幾句?”

“......”

“好吧,為了不讓你浪費我們寶貴的時間,我就不等你說...!!!”

揮劍的瞬間,伊甸不小心瞥見了那張逐漸扭曲的人臉,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比瑪格麗莎(精神錯亂形態)還要詭異的生物,嚇得他差點沒拿住手裏的火焰大劍。

“該死,你到底是什麽東西!薩弗林呢!你們把他怎麽樣了!”

米海爾同樣看到了發生在偽薩弗林臉上的變化,他衝上去揪住那隻怪物的衣領,怒視著那雙不斷拉長放大的雙眼。

“薩,弗,林?他,被,我,們%#&*%#”

伴隨著扭曲加劇,偽薩弗林連一句人話都說不出來了,即使是亞當語,也無法從支離破碎的擬聲詞中找到有意義的句子。

幾分鍾後,偽裝成薩弗林的怪物在火焰中化為灰燼,連同寄宿在它體內的惡魔遺傳物質一起。

“是撒旦...”

這隻偽裝者讓伊甸回憶起自己在網上看到的,一種名為偽人的生物。

考慮到偽人的出現也許和所謂的敵基督有關,所以他立刻聯想到查理曼的合作夥伴。

“也就是說...”

“門德索爾統領可能已經...遭遇不幸了。”

之後,伊甸向米海爾科普了一下偽人的設定,並將這個種族的來源和目的也一並說出,希望這位見多識廣的議員能尋思出一些東西。

“顯然,它們做不到完美偽裝,否則陰影不可能識破這東西,所以即使它們想要代替其他人,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期間還有可能會被被取代者的鄰居發現...”

米海爾簡單地概括了一下偽人的特性,然後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法。

“我們先去把薩弗林藏在這的薪器拿到手,再去新飛升堡營救薩弗林。”

“他不是已經...”

“陰影說他還活著。”

“好吧,所以關於薪器的事情也是陰影告訴你的?”

“是,作為薩弗林的貼身侍從,它知道的事情遠比我們想象得要多,隻要跟著它的指示走,我們就可以解決這場災難。”

事關自己的前途,即使是米海爾這樣整天想著搞事證明自己的叛逃議員,也不得不暫時放下自己各種想法,參與到拯救大陸的事業中去。

遵循陰影地指引,三人最終來到舊王城城牆邊一個隻可容老鼠通過的縫隙旁邊。

薩弗林藏匿的薪器就在縫隙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