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鬱悶地收起變碩術,如事業上遭遇挫折的中年人般蹲在地上。

正麵臨的問題讓他想起支教的第一個年頭,那時候他因為班裏有孩子買不起教材而在學校的保安室裏和保安大爺聊了一宿,最後還是自己畫了幾本教材書才勉強解決問題。

但現在既沒保安大爺,也沒有一本名為《解決方法》的書給他當模板,所以他隻能一個人埋頭苦想,以求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一個法官,一個教師。

兩個本不該產生任何交集的人,因為一個滿手染血的屠夫和一個墮入地獄的天使而站在對立麵。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樁奇事。

至少在伯雷坦是這樣的,如果伊甸當時沒有手賤去拔插頭,那麽不論是他,還是查理曼,都會過著和之前一樣的生活,直至死去。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個滿腦子想著成為伯雷坦唯一的皇帝,另一個則在思考推翻前者的方法。

如果這是個正常的中世紀大陸就好了...

因為遲遲想不出好的方法,伊甸都快把自己的假發薅下來了,他現在最想幹的事情不是當街捅死查理曼,而是質問那個神上神為什麽要給世界加上魔法。

我寧可和獵巫人打交道,也不要和這些人均超人的傳奇對峙!

伊甸仰望著天空,心底發出絕望的呐喊。

然而沒有奇跡,也沒有冒出什麽一直盯著自己的大佬,隻有飄零的雪花,輕柔地落在他的臉上。

“該死的大雪。”

他不禁咒罵道,不僅是大雪讓他無法思考,更是因為遠處的幸存者中的孩童正在因為寒冷而哭喊。

不是所有人都像以撒人和傳奇那樣不懼寒冷、不用進食。

這些新飛升堡的居民,他們隻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盡管瑪格麗莎一直在安撫幸存者,為他們搭建臨時住房,但她一個人顯然無法處理幾十號人的心理問題。

尤其是孩子,親眼目睹父母被某種變形怪物吃掉使得他們正處於一種很難安慰的狀態。

這些小家夥們本能地恐懼著其他陌生人,隻願意抱團取暖,不願讓成年人靠近。

“米海爾,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你,但...我真的想不到該怎樣才能解決這場麻煩。”

最終,伊甸向孩子們屈服了,或許成年人可以在寒冷中等待他想出完美的破局之法,但未成年不行,如果不盡快送他們回家,他們很可能會留下心理陰影.

這恰恰是伊甸最沒辦法接受的。

“方法?或許你可以找策士軍團的人問問,他們雖然不一定敬重薩弗林這個統領,但他們一定在乎艾科納弗的人民——薩弗林當年就是用類似的話把他們騙上戰車的。”

米海爾用他獨有的視角為伊甸引出策士軍團這個潛在的支持者,並且他還貼心地指出一位躲藏在幸存者中的策士,示意伊甸可以找那人談談。

如果沒有法師指點,伊甸無論無何也不可能把這個衣著破舊,蹲在雪地裏瑟瑟發抖的方臉老者和策士聯係在一起。

不過既然米海爾都這麽說了,那自己過去問問也沒什麽。

薩弗林的影子真好使...

這樣想著,伊甸帶著之前死於戈溫之手的陰影策士的遺物來到老者身邊,準備用它們和對方套個近乎。

“福克森的影子...艾薩克先生,看來你是位值得信任的人。”

伊甸剛拿出陰影球,還沒來得及說話,老者便出聲打斷了他。

“如果你正在找一位名叫卡托·瓊斯的士兵,那麽我就是。”

策士軍團的人還真是......

卡托的態度在伊甸看來非常奇怪,明明自己也算是策士小隊覆滅的半個推手,但他不僅沒有顯露出敵意,反而非常親切地自我介紹起來。

當然,開始介紹之前,老兵也沒忘記拿走策士小隊最後的遺物。

“......那麽艾薩克先生,你大概是想從我這得到擊潰查理曼的方法吧?”

卡托將陰影物質構成的球體放入懷中,同時一臉歉意地看著伊甸。

“很抱歉,我和你一樣,對此毫無頭緒。”

顯然,老兵說謊了,作為策士寄存遺物的對象,他不可能真的毫無辦法。

“我知道你們不想看到薩弗林逃出囚籠,但你應該見過那種能夠替代人類的生物,如果放任不管,它們遲早會演變成僅次於深淵的敵人。”

伊甸無視了老兵的托辭,同他講述起偽人的危害。

“......而想要徹底根除這些生物,查理曼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

卡托不是那種思維僵化的老年人,所以他很快便意識到偽人的危害,但有些事情,光憑一個人是沒辦法決定的。

“我明天早上需要參加一場會議,到時候我會向其他人告知‘偽人’的危害,假如投讚成票的人多,我再考慮是否要幫助你們。”

向伊甸許下承諾後,老兵起身走向正在哭喊的孩童,從瑪格麗莎手中結果安撫他們的職責。

時間就在幸存者的鼾聲和孩子的哭鬧聲中來到第二天,身為策士,卡托自然有繞過守軍直達會場的手段。

老兵向瑪格麗莎交代了一下安撫孩子的方法,隨後躍入陰影,去往策士軍團的總部。

這棟建築本該毀於統領與皇帝的戰鬥,但陰影位麵的規則令其在現實中留下一道投影,某位先到的隊長暫時加固了這道投影,使它能夠短暫地成為開會場所。

卡托是最晚到達會議現場的,不過大多數參加會議的策士都沒工夫在意這位遲到者。

他們中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如何說服其他人投靠皇帝上,另一部分則想著趕快找個借口應付這些被取代的戰友,然後找個機會把自己和家人轉移出去。

卡托本想一到場就向其他人陳述偽人的危害,但周圍奇怪的陰影讓他不得不打消這個想法。

無論什麽時候,當著敵人的麵講述敵人的威脅都是愚蠢的。

更何況此刻待在軍團總部的偽人數量遠超正常人。

不過有耐心等待偽人說完的策士始終在少數,會議進行到一半,就有許多人以任務為借口離開總部,其中也包括那位加固投影的隊長。

因為必須搞清楚偽裝者是否會對戰死者家屬出手,老兵是最晚離開會場的,甚至比那些無所事事的偽人還要晚。

在他離開之後,投影因為失去供能而瞬間坍塌,化作城市地麵上的黑影。

現在,卡托除了幫助伊甸外別無選擇——他答應過犧牲者要照顧好他們的家人,可如果他們的家人全部被偽人頂替,當初的承諾便成了空話。

索德山山腳下的臨時難民營中,伊甸終於等到了老兵的答複。

共同利益永遠是合作的前提,即使是在伯雷坦也不例外。

答應幫忙轉移犧牲策士家屬後,老兵放下戒備,對伊甸說出解救薩弗林的方法。

盡管伊甸對此早有想法,但他必須承認,沒有老兵提醒,光靠自己想,恐怕很難想到繞過查理曼的方法。

解決辦法是陰影,但不是他們曾經去過一次的表層,而是隻有陰影生物才能抵達的深層。

據卡托所說,那地方在本時代以前是不存在的。

直到薪皇點燃初火,成為第一個站在初火前的人類,深層陰影才第一次出現在伯雷坦人麵前。

而拯救薩弗林的辦法,便是下潛到深層陰影位麵,找到統領在那裏的投影,然後解除查理曼施加給投影的限製。

至於這種方法為什麽能夠成為最佳方案,主要還是因為這個世界上知道深層位麵的投影和本體具有強相關的人不多,所以查理曼根本就沒想過要在那裏設防。

考慮到下潛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皇帝沒想到這點倒也可以理解。

不過當伊甸向卡托提出帶自己下潛的請求時,老兵卻表示自己沒辦法帶一個人類到最底下去,除非他願意接受軍團的殘酷改造,將自身轉變為陰影生物。

“也就是說,這事隻有你和你的同事能做?”

伊甸懷疑地問道。

“確切地說,是隻有我能做,因為其他人早就帶著家屬離開了。”

“行,你救薩弗林,我們救策士家屬,咱們分頭行動。”

由於黑暗藝術的效果隻有一分鍾,伊甸放棄了跟老兵一塊到深層看看的想法,目送對方跳入陰影後,他和瑪格麗莎再次進入地道,準備複刻昨晚的勝利。

米海爾則因為重傷未愈而選擇留下,替他們照看這些情緒激動的幸存者。

盡管某法師現在的狀態並不比要他照顧的幸存者好多少...

飛升堡地下,瑪格麗莎昨晚鋪的鉛箔層再一次發揮了作用——查理曼沒工夫清除一切含鉛物質,所以他關注的重點依舊在地表,而非地下。

這給了兩人再度溜進城的機會,但要想像昨天那樣隨便帶人跑路,恐怕就沒那麽簡單了。

時停也許會是不錯的選擇,但單靠伊甸一人,顯然不可能在三十分鍾內搬完所有犧牲者家屬。

而一旦時停解除,那麽查理曼絕對不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所以伊甸需要借助小怪的力量,即使這些長相非人的家夥可能嚇到其他人。

與此同時,陰影位麵深層。

徹底解除偽裝的老兵卡托從上方模糊的交界處中鑽出,輕飄飄地落在源自現實的投影大陸上。

他的身體和周圍環境一樣模糊,這是陰影生物的特性之一,隻不過在光芒照射下,這種模糊會轉變為徹底的黑色。

卡托無視了周圍停滯的投影,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帝國監獄,然而他的目標並不在此處。

就在老兵對此感到疑惑的時候,陰影不知為何以人形出現在深層位麵。

“你知道他在哪?”

陰影微微點頭,並表示自己樂意帶領卡托去往查理曼囚禁薩弗林的地方。

倆陰影生物一前一後,穿過投影外圍,來到皇宮地下,偽人們幫助查理曼建造的秘密監獄。

這裏關押著許多與薩弗林投影相似的犯人,明顯是用來迷惑劫獄者的。

不過在場兩個陰影生物都還記薩弗林的投影特征,所以他們很快便在重複的投影中找到了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不同於其他無法動彈的投影,即使是在深層位麵,薩弗林依舊保持著相當高的活躍度。

“陰影!我就知道你沒有死,快過來讓我瞧瞧,如果查理曼那雜種讓你受傷,我一定...卡托?你怎麽會在這。”

不同於一上來先關心外人的偽薩弗林,真正的策士統領永遠把陰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盡管他後來也注意到了卡托·瓊斯,但那是在確定陰影沒有受傷之後。

“受人委托,我的長官。”老兵對薩弗林沒什麽好感,隨口敷衍幾句,就準備替統領解除查理曼強加在他身上的限製。

那是很常見的帝國法律,一般被用來約束施法者和戰敗的傳奇。

“委托...是艾薩克和米海爾?他們居然會找到這裏...陰影,是你帶他們來的?”

陰影很用力地點了點頭,像自以為做了好事的孩子一樣小跑到薩弗林身邊。

“我會給你授勳的,前提是我們能活著在現實中見麵。”

“你會死?”卡托鄙夷地看著自己的上司,“這恐怕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即使沒有我,你估計也能靠自己逃離這裏。”

“那是從前,卡托,至少這次,我真的一點準備都沒有。”

“所以你也沒有料到‘皇帝陛下’會對軍團出手?”

“什麽?”

“是的,他將我們召回飛升堡,然後又在一夜之間殺死了近半的策士,並讓那些偽裝者變成他們的樣子,以說服我們加入保皇派。”

盡管陰影生物沒有臉這個器官,但是薩弗林依舊能從卡托的聲音中聽出他的憤怒,事實上,他並不比自己的下屬冷靜。

“他會為此付出代價的,卡托,以我的陰影起誓。”

薩弗林活動著因為法律束縛而有些僵硬的身子,他在位麵深層的投影已然擺脫查理曼的束縛。

接下來,隻要等到時停結束,他的本體就可以趁著皇帝分神的間隙逃離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