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亞尼斯半島和索爾沙漠相交的地方,伊甸仿佛能感覺到當年摩西帶領以色列人趟過紅海的感覺。
也許當時的紅海就和現在的德瑞灣一樣,正處於罕見的枯水期。
不過這裏的枯水是因為天氣寒冷,而非熱帶地區常見的熱幹旱。
事實上,若非親身經曆,伊甸根本不敢相信熱帶沙漠氣候的半島居然會有零下的一天。
甚至半島上的沙子踩上去給人的感覺都是冰冷刺骨,天空中的太陽也像某些故事中的寒冷太陽一樣,雖然陽光非常刺眼,卻沒辦法給人帶去溫暖。
也許隻有赤道上的島嶼,才配擁有真正的溫暖吧。
站在沙丘上眺望著遠處的亞尼斯山,伊甸百無聊賴地想道。
失去特有的炎熱氣候,亞尼斯半島在觀感上和內陸沒什麽區別,隻是顏色從白色換成了黃色。
曾經生活於此的沙漠動物,早在冰期到來前便遷往更南端,隻剩下無法移動的植物在此默默凍死。
而那些在沙漠中摸爬滾打一輩子,熱抗全部點滿的獸人,也因為這次降溫而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土地。
伊甸所站的沙丘下方,便是這樣一座被獸人拋棄的石器時代村莊。
“我下去看過了。”瑪格麗莎從拖著疲憊的身子爬上沙丘,“裏麵隻有一些意義不明的圖畫,那些獸人雖然建造出這樣馬馬虎虎的村落,但他們的文明程度連尼安德特人都不如。”
少女顯然在那些圖畫上花費了許多不必要的努力,否則以百變怪的身體素質,她根本不可能如此疲倦。
伊甸對此早已見怪不怪,比起安慰因好奇而累到自己的少女,他更在意另一些事情:“所以那些獸人真的隻是野人?”
“不然呢,他們身後又沒有龍裔兜底,不是野人還能是什麽,綠皮嗎?”瑪格麗莎隨手在沙子上畫了一個綠皮常用的圖案,“如果是那群戰爭狂,伯雷坦人能這麽平穩地發展?”
“其實也不錯。”伊甸想了想,然後意味深長地在綠皮圖案旁補上一隻觸手怪,“如果是那群獸人的話,我們就沒必要為深淵的事情忙前忙後了。”
“嘖,你怎麽好意思說我精神不正常的,明明你自己的精神也沒正常到哪去好嗎?”瑪格麗莎不爽地踩平兩個圖案,“讓綠皮車深淵,虧你想得出來...”
“這叫腦洞大,和你那種沒事找事的精神錯亂是兩碼事。”
伊甸輕撫著少女的長發,絲滑的觸感甚至讓他有種薅兩根下來玩玩的衝動。
不過理智和少女殺人的眼神終究是幫他戰勝了衝動,在小精神錯亂再次陷入精神錯亂之前,伊甸明智地收回手掌。
“這還差不多。”瑪格麗莎白了他一眼,然後分化出一輛輕型裝甲車,對伊甸優雅地行伸出右手,“請~”
“一戰和沙漠確實很配,但你也沒必要這麽客氣吧...咳咳,事先聲明,我絕對沒有讓你變回去的意思,我隻是...”
“別廢話,趕快進來。”
瑪格麗莎顯然沒工夫聽伊甸在那裏發表長篇大論,即使他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非常紳士。
“......”
伊甸沒來得及做出抵抗,就被少女一把拉進車廂裏,幾根本不該存在於裝甲車內部的“安全帶”從四周鑽出,將他死死地綁在座位上。
下一秒,車頂憑空消失,裝甲車從全副武裝的戰車,變成了驢友專用的敞篷車。
“小白...你玷汙了這輛裝甲車。”
即使四肢和脖子均在安全帶束縛下無法動彈,伊甸也沒有向瑪格麗莎篡改工業傑作的行為屈服。
“不就是把上麵的機槍拆了麽,要這也算玷汙,那改一下聖沙蒙你是不是得和我拚命?”
為了殺人誅心,少女故意拉動手刹,在一條早已廢棄的石子路上緩緩停下。
“說實話,我不是很建議你這麽做。”
伊甸的聲音非常冷靜,仿佛他壓根不在意那輛坦克一樣。
“不這麽做還能怎麽做,把坦克改成飛機?”
“我覺得你可能忽略了一件事情。”伊甸用眼神示意少女向下看,“我們現在正位於一條石子路上。”
“伯雷坦還有別的類型的路?不在石子路上我們還能在哪,柏油路?”
“再提醒一句,我們現在位於亞尼斯半島,這裏除了沙漠就是獸人。”
在伊甸反複提醒之下,瑪格麗莎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你是說這裏除了獸人外還有其他人類存在?”
“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還用說麽...”伊甸有些無語,他不清楚為什麽向來敏銳的瑪格麗莎會在這種細節問題上如此遲鈍,“那些獸人怎麽可能浪費時間清理落石子路上的沙子!”
“認真觀察是沙漠探險家的第一項準則,小子,作為一個探險家,你合格了。”
一個身披防塵鬥篷的人影出現在幹枯灌木後方,手裏還握著一本封皮磨損嚴重的筆記本。
隻有常年在沙漠中生活的人才能發出如此沙啞的聲音,這樣一來,說話者的身份便非常明顯了。
“路是你修的?”
“不不不,伯雷坦大路上沒有人能會富裕到來亞尼斯半島修建道路,即使是傳奇法師也不會例外。”
“那麽你的意思是?”
“我想你已經猜到答案了,沒錯,這條路是上古文明的產物,那時候半島還沒有變成沙漠,亞尼斯王國的居民也沒有變成獸人。”
沙漠探險家掀起兜帽,露出一張粗糙,但卻沒有任何傷口的臉龐。
“你好,艾薩克,我是愛德華·奧圖,一個被議長流放到亞尼斯半島的普通法師。”
愛德華的態度很低,但伊甸總感覺他這是在自謙,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麽一個普通法師值得議長親自流放。
除非他和米海爾一樣,都是法師中的激進派。
考慮到之後的沙漠之行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麽輕鬆,伊甸沒有陪對方繼續演下去:“米海爾·亞坦那樣的普通法師,是麽?”
愛德華怔了一下,緊接著便大笑起來:“我就知道簡陋的謊言沒辦法欺騙你們,是的,我並非被流放者,也不是普通法師。事實上,我主動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找到那座被黃沙掩埋的亞尼斯王城。”
又一個新的地名,不過既然這裏曾是亞尼斯王國的領土,那麽存在一座王城便不足為齊。
比起王城本身,伊甸更好奇為什麽亞尼斯王國的居民在轉化為獸人後沒有繼續呆在城市裏。
對此,愛德華是這麽解釋的:“據沙民們世代傳唱的歌謠所述,亞尼斯國民地轉化是分批進行的,先是眾人信徒,然後是潛信徒,那些無信者則一直保持清醒,並帶著一部分王國財寶逃至索爾沙漠。”
“這和獸人離開城市有什麽關係?”
瑪格麗莎不耐煩地打斷道,她不怎麽喜歡這種意義不明的鋪墊。
“別著急,小姑娘,我會將我所知的全部告知你們,但在那之後,你們得幫我找到失落王城,我在這待太久了。”
多年的苦尋無果讓愛德華逐漸厭倦沙漠中的生活,若非想要完成自己的議員論文,他根本不會留在這裏。
“又一次交易?”伊甸沒有理會少女的小脾氣,問道。
“你們獲得我的研究成果,還有洗劫王城的機會,而我獲得一份議員論文,雙贏。”
伊甸心動了,他清楚一個遠古王朝的王城意味著什麽,那裏肯定有著質量遠超海文地下遺跡的寶藏,而他現在正缺少一些可以提供防護的道具。
“好吧。”伊甸深吸一口氣,然後向愛德華伸出右手,“祝我們合作愉快。”
“別緊張,夥計,幹我們這一行的都知道,尋寶獵人從不會讓他的盟友吃虧。”
沙漠學者用力握住伊甸的右手,同時拿出一份由議長製作的合同,以保證合作雙方不會互相背叛。
簽完合同,他們坐到敞篷裝甲車上,隨後,愛德華向兩人講述起自己這三十年間的發現。
和沙漠民歌的內容相比,愛德華的故事更豐富,也更具體一些。
然而受到文物損毀嚴重,與沙民交流困難等因素影響,與亞尼斯王城有關的線索支離破碎。
沙漠學者窮盡半生,也隻是將王城所在地的範圍從整座半島縮小到半島西南端。
坐在敞篷車上,感受著半島寒冷的夜風,愛德華向兩人抱怨道:“那些該死的亞尼斯人,如果他們能在逃離王城時關閉覆蓋王城的屏障,我根本不需要在這裏流浪三十年。”
“屏障?”
“是的,屏障,不論是帝國還是王國,都不可避免地在都城刻上了那種法陣。隻是古時候的屏障兼具屏蔽功能,想要找到一座隱藏起來的城市並不容易。”
愛德華老練地把手搭在車門上,盡管這是他第一次乘坐工業時代的載具。
“許多法師都不屑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古城上,隻有我這樣的愚笨者才會試圖通過回收失落的古代魔法的方式晉升議員,可結果你也看到了,古人的東西並不像故事裏說得那樣好找。”
沙漠學者用魔法給自己弄出一袋熱水,卻沒有喝下去。
“你知道嗎,今年是自我來到亞尼斯沙漠以來最冷的一年,以前這個時候雖然也會降溫,但不會冷到這種程度。”
說著,愛德華突然指向倒在路邊的屍體。
“瞧見沒有,那個倒黴蛋就是被低溫凍死的亞尼斯獸人,看起來他的同伴走得非常匆忙,不然他們應該幫忙安葬死者,而不是讓他就這樣躺在這。”
或許是處於人道主義,又或許是單純看不下去,愛德華隨手凝聚出一顆火球,將其丟向那具屍體。
不同於用來殺傷敵人的攻擊法術,這顆火球並沒有爆炸,隻是輕飄飄地落在屍體上,緩慢而又堅定地把屍體燒成一地灰燼。
“你以前經常這麽做?”
熟練的手法和幾近完美的力道掌控讓伊甸感到有些驚奇,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改變一下對沙漠學者的看法。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愛德華將裝有熱水的水袋貼在臉上,“你知道的,獸人們總是喜歡相互戰鬥,直至交戰雙方中有一方被徹底消滅。作為半島上唯一的文明人,我必須做點什麽,來消除部落戰爭中留下來的屍體,以免它們被深淵或者其他什麽東西複活。”
似乎是覺得這麽說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爛好人,愛德華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如果能把獸人教化成文明人就更好了。”
伯雷坦的月在三人前方的地平線上升起,雖然現在中午剛過,但就像許多擁有自轉公轉的行星那樣,冬日的夜總是要比平常提前許多。
看著遠方因為光線折射而顯得有些半透明的月亮,伊甸仿佛回到了在高中任教那會。
當時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晚飯後挑幾個學生一起到操場上散步,那時候發生的許多事情,在現在幾乎是無法想象的。
但正是因為無法想象,才會變得如此珍貴。
是的,伊甸想念地球了,不過和家無關,隻是單純地想念那些學生。
有我的精心教導,哪怕穿越到伯雷坦的人是他們中的某個,恐怕也能在這裏混得風生水起吧。
即使是回憶往昔,伊甸也不忘自誇一句,不過這種回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聖心感知到了某件存放於王城深處的道具。
“真不是時候...”
“什麽不是時候。”
瑪格麗莎不合時宜地轉過腦袋,緊盯著伊甸不放。
“我找到亞尼斯王城了。”
“你說什麽?你找到它了?!”
因為激動,愛德華捏爆了手裏的水袋,但他卻好像沒有痛覺一樣。
“是的,它的確在半島西南部,不過位置有些麻煩,也許我們需要花點時間才能到那。”
“你到底是怎麽找到它的?”
“方法保密,不過我倒是能告訴你它現在在哪。”
“它在哪?”
“注意頭頂。”
伊甸伸出一根手指,待其餘二人全部望向天空以後,朝上方射出一道有神聖眼淚組成的水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