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散熱量可不怎麽正常...你這是在拿命清醒啊。”

伊甸不是什麽電腦行家,但他也不是瞎子,撒旦頭顱裏源源不斷地往外冒霧氣顯然超過了一般正常散熱的量——都快趕上西遊記裏的天庭了。

“像我這樣的偽人格智能,與其繼續活或者,給人類增添麻煩,不如趁著短暫的清醒自我了結,在我死後,那些肆虐大陸的改造生物也會自然死去。”

伯雷坦根本就沒有能夠製造冷卻液的方法,撒旦現在的狀況也根本不足以發展工業,所以他根本沒必要欺騙任何人,而伊甸同樣清楚這一點。

“按理說你害死了這麽多人,宕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為什麽我現在反而有些不想你死?”

“你們人類是一種複雜的生物,就像當初有一個人說自己是耶穌,讓我給他磕頭,可當我真準備磕頭的時候,他又不讓我這麽做了。”

“那人還挺有趣的哈,不過看你的意思...他應該也在那艘船上吧。”

盡管撒旦講的故事很有趣,但他的表情和語氣出賣了他。

“我記不清了,不過他應該不在群星觀測者號上,因為我們隻是一艘自發組織的科研船,而他則是...領袖?”

撒旦有些不確定自己說的對不對,那些黑色的**如同納米瘟疫一樣破壞著他的磁盤,讓過去所經曆的每一件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

他甚至沒辦法記起那個自稱耶穌的男人的名字。

“領袖還行...你之前好像說過我們也是來自那個世界的,話說你是怎麽確定我們身份的?”

由於時間有限,伊甸不可能在撒旦的熟人上浪費時間,他必須搞清楚對方口中的“那個世界”是怎麽回事,以及自己能否回到地球。

“我之前好像確實說過,但我更傾向於那是混亂狀態下得瘋話。”

“所以這隻是烏龍,對吧?”

聽到撒旦的回答,伊甸有些失望,他本以為自己是時間上的穿越,空間上依舊還在之前那個銀河係,但是看老惡魔的樣子,似乎那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抱歉,我能夠記住的東西不多,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撒旦歉意地低下頭,“但我可以把飛船其他部分的坐標給你,或許你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也...行吧,話說你之前怎麽不去回收它們?”

“其餘飛船殘骸的坐標被我存在一塊磁盤裏,而那塊磁盤隻靠我是沒辦法讀取的。”

說著,撒旦腦殼裏飛出一塊被凝結深淵覆蓋的方形物體,自動落在伊甸手中。

“你應該有消除它們的方法,我就不幫倒忙了...哦,如果你在其他地方見到活著的群星觀測者號船員,請...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他們。”

說這句話的時候,伊甸能明顯聽到撒旦腦殼中傳出電火花的聲音。

一般來說,一台電子產品發出這種聲音隻意味著一件事情——它時日無多了。

“我會的。”

“這...就...好。”

《輕微的爆炸聲》

巨大的頭顱在一瞬間失去動力,撒旦,這位製造諸多慘劇的人工智能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與此同時,伊甸恢複了與隨身房間的聯係。

因為高溫而解凍的深淵從殘破的頭顱中湧出,試圖將這片沙漠中的綠洲化為死地,然而等待它們的,是早已準備好的神聖眼淚。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大家都討厭深淵了,小白,你覺得呢?”

伊甸本能地想找瑪格麗莎聊幾句,不過後者卻沒有任何回應。

“小白?你...見鬼,你到哪去了?”

少女仿佛人間蒸發一般,伊甸找遍了整個地下空洞,都沒有找到她的影子。

恰巧約束上方沙土的力場因為撒旦死亡而不斷衰弱——他們就快要塌下來了。

“靠!”

伊甸不喜歡被活埋的感覺,但是他不能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複活的妻子。

“小白,你最好祈禱我不會被沙子淹死,不然......”

“不然你做木乃伊也不會放過我?”

瑪格麗莎從後邊抱住伊甸,帶著他穿過了即將徹底塌陷的沙層。

逃出地下空間後,兩人平穩降落在巨坑邊緣。

這裏曾是一片綠洲,但現在隻是一個看上去古老的隕石坑。

“你之前幹嘛去了?”伊甸坐在沙巨坑旁,語氣怪異地問道,“我之前和撒旦的對話你有沒有在聽?”

“我在房間裏聽得可用心了呢。”女孩俏皮地白了伊甸一眼,“忘記陪你在裏麵跑團的是我的分身啦?”

“切,搞了半天她隻是分身啊,我還以為你轉性了來著...”

似乎是覺得這麽說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失望,伊甸又額外補充道。

“如果她是本體多好...”

“你認真的?”瑪格麗莎表情怪異地盯著伊甸的眼睛。

“不,我隻是開個玩笑。”因為不清她會做出怎樣精神錯亂的舉動,伊甸沒敢直接承認。

“這麽害怕幹嘛,我又不會讓你到我的身體裏和她見麵。”

少女雖然嘴上說著自己什麽都不會做,但是她的身體卻逐漸向雙生怪形的方向改變,眼看另一個腦袋就要從脖子裏伸出,伊甸連忙掏出馬刀終結了比賽。

“開不起玩笑?”

瑪格麗莎悶悶不樂地縮回另一顆腦袋,用看垃圾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伊甸,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他真的變成垃圾。

“單純害怕你又給我整些稀奇古怪的活!”

一想起各種非人怪物的造型,伊甸就感覺非常糟心,在他看來,百變怪的身體和白木蓮這個重度精神病的姑娘簡直絕配。

甚至有時候他都覺得如果沒有自己壓著,瑪格麗莎可能已經把伯雷坦人全部同化了。

“哪有...我隻是腦洞比一般人大了一些而已。”

“一些?”伊甸一副不信任的語氣,“那我問問你,你見過哪個網文作者拿怪形當主角寫小說的?”

“某概念...”

“網上有叫這個筆名的作者?”

“我無意中翻到的,不過他的書好像沒有簽約。”

“沒簽約的作者也能叫作者?”

伊甸不是很能理解瑪格麗莎的腦回路,不過後者同樣覺得拿一個沒簽約的作者舉例有些扯淡,就沒有繼續反駁。

由此,伊甸轉移注意力的戰術取得了成功,少女雖然依舊不怎麽正常,但至少不再做出各種怪異舉動。

解決掉少女的小情緒之後,伊甸將目光轉移到撒旦給的磁盤上麵。

清理掉上麵覆蓋的固態深淵,一塊完好到可以用嶄新形容的機械造物出現在他手上。

因為之前在研究房間的時候看到過類似的插槽,伊甸覺得也許可以把硬盤插進去試試。

一次成功的嚐試。

看著投影儀中升起的全息地圖,伊甸有些興奮。

雖說撒旦後來的話給他的回家夢潑了一桶冷水,但這並不代表那些飛船和地球無關——沒準老惡魔是因為係統故障才這麽說的。

結果當全息影像完全升起的時候,他又興奮不起來了。

飛船的絕大多數殘骸都墜毀在伯雷坦西側的亞德洋裏,隻有幾塊不怎麽重要的艙室墜落在伯雷坦大陸,並且全部落在德納爾涅境內。

“製圖室...酒吧...觀測室...我實在想不出這裏麵能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話說為什麽船長室要掉在海裏啊!”

伊甸此刻恨不得自己能夠通過全係影像影響現實,然後用手把海裏的船長室和圖書館搬到沙漠裏來。

可惜他做不到,逃生艙上的便攜式投影儀也沒這能力。

“嗯,現在你又想去哪,直接下海找戴維·瓊斯船長?”

“這個什麽觀測者號的船長不叫戴維·瓊斯...”

“你的關注點為什麽總是這麽奇怪,我問的明明是你接下來想去哪!”

“都行,反正咱們在這裏也沒有家。”

伊甸不認為現在的自己有能力下海從深淵嘴裏搶飛船,也不認為製圖室和酒吧這種艙室裏有關於地球的資料。

所以他選擇躺平,把決定權交到瑪格麗莎手上,自己則跑回本體抽起卡牌。

然後伊甸就從卡牌盒裏抽出一本比牛津詞典還要厚的書。

“《武器大師》...作者甄廢磚?為什麽會有人給自己取這種破筆名...”

伊甸邊吐槽邊翻開這本用合金做書封的圖書,他本以為隻是抽出來了一本職業教程,但書中內容的刺激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作者甄廢磚在這本書導言處寫到:武器,武器,在武不在器。凡為武者,所持之物皆為武器。

光是這一句話,就讓伊甸心生敬畏,因為他知道,能夠做到不拘泥於形式的人一般都不會簡單到哪去,尤其是這種教導殺人術的老師傅。

伊甸繼續向後翻去,想要從這位甄大師所傳授的武器大師修煉方法中找到一些適合自己的戰鬥方式。

......

“所以你這一個小時什麽都沒幹,就看它了?”

瑪格麗莎在三個落在伯雷坦的飛船殘骸上糾結了很久,最終選則位於法蘭公國西南側,伊-法沼澤中的製圖室作為第一站。

就在她準備將目標告知伊甸的時候,卻看到某人依舊坐在綠洲遺址旁邊,連屁股都沒有挪過。

“我也不想...”伊甸遲疑地說道,“實在是這本書太有意思了,我控製不住我自己啊。”

“好好說話,別玩五年前的爛梗行嗎?”

少女一把搶過《武器大師》,當著伊甸的麵把它吞入腹中。

“為了避免你因為看小書而荒廢事業,我決定暫時幫你保管這本書。”

“這不是你爺爺沒收小說時說的話麽,怎麽你現在又撿起來教訓我了...女承祖業?”

“說正事!”瑪格麗莎將一張改良過的地圖拍到伊甸臉上,“你不是一直讓我決定目的地嗎?現在決定好了,你就說去不去吧。”

由於已經甩過一次責,伊甸沒辦法把皮球踢回去,所以即使他還想繼續在沙漠看會書,這時候也必須踏上歸途。

瑪格麗莎原本的路程是原路返回,走艾國前往伊-法沼澤,伊甸卻覺得現在回去會和米海爾碰上,而他又不怎麽想和重力法師見麵。

於是兩人通過拋硬幣解決了分歧——從亞尼斯半島走水路到伊拉塔公國,再從那裏前往沼澤。

當然,瑪格麗莎同意走這條路也不全是因為硬幣——她覺得靠近赤道的半島的風景也許要比內陸好一些。

在兩人離開後不久,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出現在由綠洲坍塌而形成的巨坑邊緣。

凡人化的身軀讓米海爾一路上吃盡了苦頭,那身深紫色的華袍都因為雪與風沙而磨損嚴重。

重力法師的膚色現在更接近那些被他瞧不起的沙民,而非一個曾經身居高位的議會法師。

自從擺脫心靈震爆的效果以後,米海爾就沒有停過,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晚了一步。

撒旦已死,那些足以改變整個伯雷坦的技術因此埋沒在黃沙之中,與之一同消逝的,還有伯雷坦拯救者這個無與倫比的榮譽頭銜。

盡管米海爾知道伊甸這麽做是因為他尚未恢複,但憎恨的情緒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在他心中,即使那不過是一個極小的念頭。

“我早該注意到的。”不過重力法師本人並未注意到這一閃而過的怨恨情緒,他隻是懊悔地拍著腦袋,“世界上從來沒有不需要付出代價的榮譽...等等,這是什麽。”

米海爾俯下身子,從黃沙中撿起一片翠綠的樹葉。

“戰場周圍可不會存在這麽完好的樹葉...也許他們正在下麵?”

自我實現的渴望蓋過了對死亡的恐懼,重力法師用力捏碎那片樹葉,然後順著斜坡向下滑去。

在米海爾的想象當中,伊甸此刻正在沙坑之下和敵人纏鬥,而自己隻要趕在最危險的時刻抵達並提供一定的助力,便可以搭上兩人的榮譽順風車。

他奮力掘開沒一寸擋在麵前的沙土,然而沙土的特性又讓他的嚐試一次次以失敗告終。

就在米海爾因為即將無緣榮譽而感到憤怒的時候,尼索斯施加在他身上的桎梏消失了。

傳奇法師的身體本能地吸收著周圍的魔力,試圖填滿因為缺魔而逐漸幹涸的軀體。

但沉浸在實力恢複的快感當中的米海爾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裏是伊甸與撒旦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