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伊甸曾不止一次從其他人口中聽到斯萊瑟盛產大理石的傳言,也不止一次從將軍和士兵身上看到源自德納爾涅王都的純白色大理石。

早些時候,他總是習慣性地將斯萊瑟盛產大理石和希臘盛產大理石聯係到一塊,下意識認為斯萊瑟大理石也是從礦山上開鑿下來的巨型立方體。

然而當他們抵達斯萊瑟以西三十公裏的大理石林入口時,伊甸大受震撼。

巨大而純潔的白色石塊在某種偉力的作用下生長成樹木的樣子,整齊劃一地排列在樹林當中,與那片隻有數米之隔的凡世森林形成鮮明對比。

在這裏,異色是不被允許的,哪怕是被千萬人踐踏過的土地,也是由石英土所組成。

全伯雷坦,恐怕隻有死神為誤入地獄者創造的懲戒世界才能與之媲美。

“我可以把它們全部同化嗎?”瑪格麗莎貪婪地撫摸著大理石樹幹,感受著那種獨特的光滑觸感。

“還是別。”伊甸同樣很想把整個大理石林收入囊中,用大理石砸死各種級別的敵人,然而這裏怎麽說也是德納爾涅王室的私有財產,肆意開采很可能被列為通緝對象。

那些議會法師或許會在貴族的問題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們絕不會忽略這片魔研價值極高的大理石礦林。

而伊甸恰巧不認為瑪格麗莎有能力在議員抵達之前完成對樹林的同化。

“嘖,虧你還是曆史老師,連富貴險中求的道理都不明白。”

少女不爽地離開大理石樹,臨走前還不忘從上麵挖下一小塊揣在兜裏。

“以後有事情別找我幫忙,這點大理石都不敢挖。”

“點?”伊甸丟出一隻小天使,將整座大理石林的範圍標在地圖上,“看清楚,這片森林差點沒把斯萊瑟堡全部圍上,放地球上,這種包圍一座城市的巨大奇觀一般被人稱作環城公路。”

“那你覺得石林裏會不會存在敵人?”瑪格麗莎用手指在伊甸畫的白色輪廓上描了一圈,“比如說一群失控大理石巨像,或者大理石之神什麽的。”

“怎麽說這裏也是德納爾涅首都,再混亂也不可能出現失控巨像。”

說著,伊甸將小天使的視野共享給她。

“看見那座建在螺旋狀山丘上的大理石王城了嗎?你不如擔心一下那座城市會不會從山上站起來。”

漫長的交談並未招來任何議會法師,那群研究至上的家夥隻會在自己利益受損時才會主動出擊,這讓兩人有些失望。

眼看再聊下去天都要亮了,伊甸索性收起地圖,沿著德國人鋪設的粗石磚道路向斯萊瑟前進。

盡管他以前從未來過這座城市,在裏麵也沒有任何熟人。

說來有趣,距兩人穿越已有半年之久,但他們最熟悉的不是中立友善的德納爾涅,而是混亂中立的緩衝區和敵對的艾科納弗。

甚至伊甸在不久前還幫過艾皇和策士統領大忙,知道一些隻有艾國高層才知曉的秘密。

而他對德納爾涅的認知卻隻局限於法蘭公爵和普蘭諾伯爵,不僅不知道德國皇帝諾曼·康斯普瑞特長什麽樣,連帝國首都都是第一次見。

“也難怪剛開始的時候沒人把我當議會法師,法蘭公爵還要親自出來緝凶。”

從小天使的眼睛鳥瞰那座漂浮在白樹林上空的紫銅要塞,伊甸不由得發出感慨。

“恐怕,也隻有我這種外鄉人,才說不清議會的具體模樣。”

“為什麽是紫銅?”瑪格麗莎對此不是很能理解,“難道伯雷坦的魔法其實是電的變種?”

“你說啥?”

伊甸光顧著欣賞紫銅鮮豔的金屬光澤和議會獨特的古希臘式建築風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我在試圖揭露魔法的真相。”

瑪格麗莎用手托住下巴,故作高深地說道。

“如果能夠證明兩者的互通性,我們沒準可以找到深淵的弱點和傳輸方式。”

“我怎麽記得某個議員好像說過紫銅沒有導魔性來著?”

“有嗎?”

“你記性比我好,要不你試著回憶一下?”

“好像真是...”

少女備受打擊,幾秒鍾以前,她還以為自己會成為第一個勘破魔法奧秘的穿越者,然後她就被自己的記憶打臉了。

創業未辦而中道崩殂的感覺令她非常難受,以至於萌生出一種吞噬大理石林以報複議員的衝動。

伊甸及時從背後拉住她,以免事情滑向某些不好的方向。

“為什麽?”瑪格麗莎可憐巴巴地望著伊甸,為了增加自己的可憐程度,她連降低年齡這招都用上了,“為什麽我不是第一個發現真理的人?”

“沒有為什麽。”伊甸根本不吃這套,他用力拎著某個已經退化成蘿莉的百變怪的衣領,將她提到半空中,“以前都是你帶我飛,現在也讓我帶你飛一會。”

“這算哪門子飛?”瑪格麗莎劇烈掙紮著,卻因為肢體過短而無法擺脫伊甸的束縛,“快放我下來。”

“啪嘰”

下一秒,她和粗石磚來了個親密接觸。

“撕~你就不知道輕拿輕放嗎?”瑪格麗莎捂著流血的鼻子艱難爬起,怨恨地瞪著伊甸。“怎麽說我現在也是未成年人。”

“等你心理年齡也降低到未成年再說吧。”

伊甸繞開杵在地上當路障的少女,對道具的渴望促使他必須快點趕到議會——聖心告訴他那裏存在複數的道具。

盡管不一定能夠全部收入囊中,但看總是要看一下的,假如裏麵藏著什麽不得了的道具,他也能通過交涉的方式爭取一下。

不過就目前而言,議會裏很難存在超越聖心、馬刀、大蘑菇的道具。

大理石林內非常安全,即使兩人在路上耽擱半天,也沒有出現任何能夠威脅到他們的矽基生物。

不禁讓人懷疑,偌大一片樹林,是怎麽從正常森林轉變為大理石林的。

也許森林地下還埋藏著其他秘密,但伊甸暫時不準備下去。

距離英島遠征隊出發的時間越來越近,現在跑去探索森林地下絕對是愚蠢的,一旦德納爾涅的大皇子輕易擊潰敵人,大陸就有可能迎來第二個黑暗年代。

作為見識過深淵前兆的時間旅行者,伊甸覺得自己有必要從根源上杜絕伯雷坦內亂的可能。

就算打內戰,也得等他進入深海處理掉那隻深淵之神。

不過趕歸趕,進議會看一眼的時間還是有的,所以他直接略過軍隊駐地,即使某個看上去很像大皇子的將領正在營地內巡視。

“幫我一把,這玩意離地太高,我一下子跳不上去。”

站在遠處眺望,被熒藍色微光托舉在半空中的浮空城無疑是一座奇觀,隻是漂浮不動,都能讓人感受到它帶來的壓迫感。

可一旦來到建築下方,直麵那道反重力光束,一切難題就全部浮現出來了。

除非是學會飛行法術的研究者,或者更高一級的博學者,否則光是這幾百米距離就足以讓不夠格者望而卻步。

也許,隻有身份足夠尊貴,但是又不會飛行的客人,才有資格讓議員親自下來招待。

可惜伊甸顯然沒有那個資格,他區區一個旅法師,穿越到伯雷坦後也沒做出什麽魔研成果,隻能寄希望於瑪格麗莎對自己既往不咎。

“攤上你這麽個丈夫...我也是夠倒黴的...”

少女用相同的方式拽住伊甸衣領,將他往議會大門處拖。

“就這一次,待會自己想辦法下來,別指望我。”

在伊甸被勒死之前,他的雙腳落在結實可靠的紫銅地磚上,與此同時,瑪格麗莎也鬆開了拽著衣領的手。

“咳...咳咳...下次能不能換個姿勢,我不是百變怪,窒息久了真會——”

“會死?那麽之前在河水裏泡幾個月的人是誰?”

瑪格麗莎用一句話拆穿了某人的謊言,隨後以肉眼無法觀測到的速度進入房間。

“至少她說到做到了。”

伊甸自嘲一句,轉而觀察起浮空城內部風景。

比起同時代的地球,伯雷坦的法師們顯然看得更遠一些,入口大廳正中心擺放著一座巨大的星球儀,旁邊還掛著許多用來表示恒星和衛星的鐵球。

盡管地心論依舊是錯的,但至少他們已經意識到星球是一個球體,這對於一個誕生至今隻有一千年的文明而言足夠稱得上一句發展迅速。

如果時間充足,這些議會法師沒準能夠發展出結合科學與魔法的特殊文明。

“小夥子,是不是對議會的成就感到非常驚訝?”

正當伊甸在腦中模擬伯雷坦文明未來的時候,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你是?”不等伊甸轉身查看,說話者便飄到他麵前。

這是一位精神矍鑠,但是身體呈現半透明狀態的老者,從長袍上的花紋來看,他最少也是議員一級的法師。

“瑞文·海澤納,我想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

“初代議長?”伊甸瞳孔地震,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快和法師頭子對上。

“別驚訝,年輕人,伯雷坦從來沒有那個國家立法規定議長不能隨意走動,所以我出現在這裏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確實正常...”

雖然伊甸嘴上在附和議長,但他沒忘記在心裏補充一句:“才怪。”

“我就知道像你這樣年輕有為的旅法師能夠認同我的觀點,那些迂腐的中年人總是以老人不適合外出為由將我禁錮在會議廳,但腐朽的教條又怎能困住一個追求自由的靈魂?”

“這話由你來說...好像有些不合適吧。”

伊甸來回打量著對方的長相,直到可以確定他是一個上千歲老人,而非一個二十出頭、富有冒險精神的年輕小夥。

“沒有人,比我,更適合,說這句話。”議長施展擴音術,用來營造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自由與年齡無關,隻要擁有一顆追求自由的心,即使身體年邁,也依舊能夠隨風飛向。相反,如果一個人過早的將自己束縛在教條之下,無論他的外貌如何年輕,都無法掩蓋靈魂散發出的腐臭。”

這麽說你的學生真的好嗎?

一滴晶瑩剔透的神聖汗水從伊甸額角滑落,他覺得這老頭有些過於放肆,尤其是在議會門口斥責自己的學生,他難道就不怕其他人有想法?

見伊甸呆立在原地,議長解除擴音術,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我覺得我們之間擁有許多共同話題,有沒有興趣跟我到處走走?”

“您就不怕引起其他人注意?我才剛來斯萊瑟,不想因為被人排擠而不得不離開。”

“把你的心放穩,隻要我不想,沒人可以發現我們。”

議長在伊甸衣服上一抹,將他轉換至和自己一樣的半透明狀態。

“就完了?”

“你認為一個簡單的隱形法術需要多少步驟?在大廳裏擺上幾根蠟燭,然後連續三天隻吃素食嗎?”

老頭自認為幽默地說了一個伯雷坦典故,然而伊甸並沒有聽懂,隻當對方是在陳述一個比較誇張的事實。

“額...難道其他人使用隱身法術需要非常複雜的法陣?”

“現在的年輕人啊......”海澤納議長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太簡單,又太過天真,放在一千年前,你恐怕早就被部落酋長買去當奴隸了。”

拿厚重的曆史積澱教訓伊甸並不是議長的目的,他借著勸道。

“我建議你多讀讀曆史書,實在不行多看看老式魔法教材,也好過什麽都不知道,僅憑幾件垃圾堆裏翻出來的寶貝出風頭。”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多少?”議長故作誇張地說道,“你那些寶貝一半都是我埋的,現在你問我知道多少。”

“啥?”要不是瑪格麗莎在房間裏瘋狂勸說,伊甸這會恐怕已經開時停砍人了。

沒別的,實在是老頭的猛料過於勁爆,嚇得他以為自己從一開始就在別人的算計當中。

“別緊張,小夥子,幾件過時的老古董而已,從你手裏搶走它們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議長用一個傳奇級別的凝神術強製伊甸冷靜,然後按著他的肩膀講述起關於道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