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平原位於亞德蘭尼亞大陸中心,也是諸神神廟所在,兩人上一次去那裏還是在三萬年前,並且由於各種各樣的問題而一無所獲。

現在,他們又要強行跨越半個大陸回到那裏,僅僅是為了很可能已經被深淵徹底銷毀的被背叛者之血。

伊甸從不認為那個誕生三萬年的巨嬰會履行承諾,但剛才的抽卡徹底斷送了他利用卡牌盒滅火的想法——黑桃A清雜很強,卻無法轉化諸薪王留下的火焰。

一旦其他已有的卡牌宣告失敗,他們就必須慢慢等待卡牌盒充能完畢,然而湧向流放者高牆的深淵潮汐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限製深淵離開亞德蘭尼亞的法陣已經隨著關鍵點被破壞和女王之死而逐漸失去作用,根本無力繼續阻擋深淵前進,如果想要去往神界解決真正的威脅,那麽被背叛者之血便是唯一的捷徑。

“所以你寧可冒著落入陷阱的危險,也一定要去那裏?”聽完伊甸的解釋,瑪格麗莎依舊不放心,“虧你還是學曆史的,連‘永遠不要做敵人希望你做的事’都不明白?”

“我說過了,有些事現在不做以後也沒機會做,況且現在跑回去也改變不了什麽,伯雷坦人依舊要麵對深淵全麵入侵,不如直接換家。”看著少女一臉不信任的表情,伊甸決定向她展示自己的底氣,“再者我們也不是底牌盡出,還記得這張卡嗎?”

一張深藍色的卡牌出現在他手中,這張由克裏斯特·吉瑟斯發明的傳奇法術轉化的卡牌,在吃灰無數天以後,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在已經沉沒過一次的大陸上使用沉沒?”瑪格麗莎上下打量著卡牌,“你就不怕大陸架沉到地幔然後引發海底火山噴發?”

“火山噴發也不會比深淵滅世更糟。”伊甸收起卡牌,控製遺骸分身抓住自己,“左右不過是死,同歸於盡也好過被腐化。”

最終,兩人統一了意見,並在第一波深淵潮汐湧摧毀高牆前飛入空氣與海水交界的地方,隻有在這個位置,他們才不會遭受那些忙著趕路的腐化者襲擊。

但上方滴落的海水預示著結界即將消失,如果不能在那之前拿到被背叛者之血,他們就得麵臨另一項抉擇:是承受數千萬億噸海水從天而降的壓力,還是用織布魔偶跑路。

“再幫我加下速吧。”伊甸用力擰著被海水浸濕的衣服,看向飛在自己旁邊的瑪格麗莎,“動用虹水晶也沒關係,總之得快點趕到那片平原。”

“別怪我速度太快。”臨時製造一個一次性噴氣式飛行裝置對她而言不是難事,唯一的困擾便是缺乏足夠的能源,現在能源問題也得到了解決,“要我給你係上安全帶嗎?”

“不——”

綻放的虹光將海底照得恍若白晝,即使是早已失去理智,淪為深淵一部分的感染者,此刻也本能地閉上眼睛。

借助虹水晶提供的價值,那個簡易的、以核火箭筒為原型的噴氣裝置爆發出驚人的推力,甚至一度將伊甸提升至亞音速。

他如同拖著一條虹色彗尾的隕星,從這片古老大陸的天空劃過。

......

伊拉塔公國沿海,帝國皇家海軍的士氣正在經受考驗,過去的幾十年裏他們進行過許多次針對深淵入侵的演習,但法術模擬到底比不上真貨。

如果說演習時的深淵是二三米高的小浪花,那麽現在他們所要麵對的就是遮蔽天空的海嘯。

要不是皇家艦隊保留了隨軍傳火者這個職位,或許整支艦隊根本沒辦法在原地堅守這麽久。

在這場戰爭中,凡人士兵注定是毫無用處的,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腐化者攀上甲板時把它們掃下去。

不論凡人數量如何巨大,在火器普及以前,伯雷坦上一切戰爭的主角都隻能是超凡者。

但在麵對深淵潮汐時,超凡者也開始淪為凡人軍隊這樣的輔助角色,他們圍繞在艦隊總督身邊,為其提供自己那聊勝於無的法力儲備。

“讓其他船撤退吧,他們在這幫不上忙。”亨利·康斯普瑞特對身邊的傳火者主祭說道,作為艦隊總督,也是皇家海軍艦隊中唯二的傳奇,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以往的演習中低估了敵人,“伊拉塔公國注定失守,我們必須為帝國保留最後的火種。”

“他們應該去哪?”主祭眼睛始終盯著艦隊前方忽明忽暗的火牆,以保證腐化者不會立刻突破,“這些該死的東西也對艾科納弗發起了攻擊!”

“北邊,讓他們到英提尼亞去!”

“可萊恩殿下不是已經——”

“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那家夥隻是一個冒牌貨,他絕不會是真...該死...”亨利喘著粗氣,細密的汗水從他額頭滲出,“時間不多了,趕緊讓他們離開,別讓帝國的希望葬送在海潮當中。”

由於伊甸遲遲沒有趕到神眷平原,深淵耐不住寂寞,用自己在外的部分對艦隊總督發起一次簡單粗暴的精神攻擊,盡管這種程度的攻擊無法和任何一位神祇的普攻相提並論,但它依舊重創了總督的精神,令其差點陷入昏迷。

見此,主祭也顧不得英島是否收複,當即通知其他傳火者整合凡人艦隊撤離,隨後點燃熄滅數次的火把,與亨利一同為“伊拉塔大撤退”爭取時間。

......

當天下午,伊拉塔公國淪陷,深淵沿著厄尼河逆流而上,同化著沿途一切可以同化的事物。

它們最終被正在法蘭公國邊境交戰的德艾軍隊攔住,尼索斯雖然整天想搞大事情,但那都是為了整合全大陸的力量抵禦深淵,如今深淵已經突破封印,繼續打下去除了造成己方減員外沒有任何意義。

他和小查理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休戰,先解決掉深淵潮汐再解決之前的恩怨。

回到各自陣營後,他們向各自的士兵講述了談判的結果,並且非常默契地沒有說如果解決不掉深淵是什麽結果,得到多數人支持後,他們帶領軍隊內剩餘的超凡者衝向堆成人浪的腐化者。

......

經過半天的高速飛行,伊甸成功趕在自己臉皮被風阻薅下來之前降落在神眷平原附近。

萬年前這裏人群湧動,到處都是前來朝聖的信眾和王國貴族,即使黑夜彌散,平原上依舊被火炬的光芒所照亮。

由虹水晶拖拽而出的彗尾逐漸消散,黑暗再度籠罩曾經被諸神眷顧的平原,但這次不一樣了,沒有信眾自發打起火把,沒有主教帶著火盆走出神殿,隻有深淵和海水流動的聲音。

伊甸心情複雜地召喚出烤雞腿,依靠它發出的火光走向平原中央的百神殿。

越是往裏走,他就是越是不自在,好像有許多看不見的人正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陰影當中,對著這束微弱的火焰指指點點。

即便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途中,瑪格麗莎覺得這種氛圍太壓抑,索性拿出虹水晶把周圍幾公裏完全照亮。

雖然這麽做會對水晶造成不小的損耗,但都到boss門口了,繼續秉持節約原則沒有任何意義,敵人不會因為他們具備節儉的好品德就放水,命運也不會因此而眷顧他們。

更別說上古時代的亞德蘭尼亞還沒有命運之神這個神位。

在虹光照耀下,他們看到了更加糟糕的景象:

所有神殿周圍都看不到任何屍體,但這並不意味著三萬年前的神眷平原毀滅純粹是由於不可抗外力,沒有屍體的原因隻是因為所有屍體如今都以焦痕的形式保存在牆壁上。

“我沒有殺死任何人,是他們殺死了自己。”深淵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為兩人解說著曾經發生在神殿中的慘劇。“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物種,他們會為了信仰變得堅不可摧,也會因為信仰而陷入瘋狂。在我誕生前的那段時間裏,兩種好戲在這裏輪番上演,他們中有堅信教條的衛道士,也有高呼‘神背叛了我們’的失心瘋。但到了最後,這兩種人全部消失了,取代他們的是一群野獸,一群為了活命不擇手段的野獸。”

深淵故意停頓了很長時間,似乎是在等兩人耐不住好奇心,但伊甸沒有理她。

“好吧,我隻是希望你們知道我的難處。”半晌,深淵再度開口,語氣中卻帶上一絲委屈,“我和許多人類一樣,也想成為英雄、成為聖徒,成為被其他人敬仰的神祇,但我的出生環境不允許我成為那樣的人。你們人類不也是這樣嗎?薪王的後代總是優秀的傳火者,酒鬼的孩子卻很難逃出酒鬼的桎梏......”

“夠了,你到底想說些什麽!”伊甸到底是沒忍住,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深淵玷汙那些人的聲音。

“我隻是想告訴你們,我會成為什麽樣的‘神’和我自己無關,和你們這些引導者有關,如果你們以善待我,我們或許可以相處得更好。”

“那你又是怎麽‘善待’我們的?”

“我替我的前身向你們道歉。”無數種聲音同時響起,又逐漸消失,隻剩下夜神祭品的聲音,顯然,深淵很在意這個最初的宿體,“你說的,我那時候表現得就像野獸。”

“那行,如果你真的改過自新,就把衝上岸的那部分全部收回來,然後把被背叛者之血給我。”伊甸沒想過接受投降,他也不認為對方會放棄已取得的戰果乖乖躲回大洋底部,所以在提要求的時候完全是漫天要價。

“抱歉,我可以把我的血給你,但我沒辦法收回另一部分。”不知不覺間,伊甸和瑪格麗莎已經走到百神殿門口,而深淵的本體也在此時走出神殿,靜靜地看著他們,“用你和其他異界人的話說,我現在是一個人格分裂症患者,那些被我吞噬的人的負麵情緒在我體內爭奪著控製權,我必須把那部分分離出去,才能夠像正常人一樣和你們對話。”

“......”

伊甸凝望著對方的雙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是大聲駁斥,將深淵貶得一文不值然後殺人取血,還是各退一步,帶著被背叛者之血走人?

或許還有更好的方法,隻是對方表現得太像一個年幼時經曆家暴的小姑娘,讓伊甸不自覺地回憶起曾經來辦公室找自己哭訴的學生,以至於他竟有些進退兩難。

就在他思考對策的時候,瑪格麗莎突然上前一步,對站在樓梯上準備割腕的深淵說道:“幹女兒啊,我倒是有一個讓你成人、甚至成為英雄的方法,就是不知道你樂不樂意。”

深淵好奇地看著這個主動跑出來當自己幹媽的女人:“什麽辦法?”

“首先,外麵那些負麵情緒,它們的力量源泉是你,對吧?”

深淵猶豫著點了點頭:“嗯...”

“其次,如果我們能切斷你和它們的聯係,那麽它們死後那些負麵情緒還會回到你的體內嗎?”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看向遠方,盡管梅林填鴨式的教育讓她在半年內完成了從獸到人的進化,但許多東西沒辦法光靠填鴨獲得。

“不知道也沒關係,你隻要聽最後這句就行。”瑪格麗莎無所謂地擺擺手,“你是否願意繼續在深海待一段時間,以換取一個成為人類的機會?”

“願意。”深淵毫不猶豫地答應道,連需要待多久都沒有問。

“好,先把血給我們,然後你就可以安心做宅女了。”

瑪格麗莎大大咧咧地派分身走到深淵旁邊,準備從她那獲取被背叛者之血。

出乎意料的是,深淵十分乖巧地把血交給她,並且沒有任何同化這具分身的意思。

“他們在我體內哀嚎太久了,你們拿去吧。”

是瑪利亞的聲音。

幾乎是瞬間,伊甸就意識到深淵發生轉變的原因:她原本作為諸神和所有亞德蘭尼亞人負麵情緒聚合體存在,但在同化許多人伯雷坦人後,負麵情緒中混入了正麵情緒,她因此變得不再純粹,而瑪利亞則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馬刀粉碎了女王的靈魂,但改變深淵並不需要太多記憶或者情緒,隻需要一個理由,一個支撐她在無光海底堅持三萬年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