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下手很重,那團本不該帶有任何衝擊力的幽邃在擊中兩把交叉在一起的杖劍時猛地向後擴散,形成某種類似噴流的結構。
由於伊甸招架的姿勢不是很好,巨大的反作用力在極短時間內作用在極小的平麵上,幾乎是一瞬間,他倒飛向上層海水,在空氣與水的交界處撞出一道飛速擴散的大型水波。
好在他入水時全身呈梭形,受力麵積不大,否則光是第一回合就足以令他徹底失去戰鬥力。
瑪利亞對他的表現感到失望,她隨手拚好杖劍,轉身迎向那些因為屏障破損而湧出高牆缺口的腐化者。
幾分鍾後,伊甸從海麵遊了回來,他的衣服破損不堪,臉上帶著遭受重擊後特有的淤青——剛才那一下甚至繞開聖心和心之容器,直接傷害到了他的本體。
“她不是在下麵打了上萬年嗎?怎麽還這麽猛。”因為女王正在處理腐化者,沒空搭理這邊,伊甸難得找到一個吐槽的機會,“難不成古人類還有某些不為議會所知的延壽手段?”
“想想剛才把你打飛出去的東西。”瑪格麗莎拿出一根木棍,放在幽邃噴流留下的軌跡上,“她應該是在走‘以深淵對抗深淵’的道路。”
“怪不得她也會有堅持不住的一天。”伊甸看著遠處正在屠殺腐化者的瑪利亞,腦海中浮現出許多想法,“她應該屬於深淵適配性最好的那一批人吧。”
“如果你想拿細菌病毒和人類共生舉例,那麽是的,她看上去和那些末世文學作品中的主角差不多。”瑪格麗莎丟開被幽邃染黑的木棍,陳述著伊諾拉德姆女王這一個體存在的意義,“假如伯雷坦能夠建立起成熟的現代生化防禦體係,或許她的血可以做成對抗深淵的疫苗,當然現在肯定是不行的。”
伊甸微微開口,準備詢問她還記不記那套體係的具體構成,卻被瑪利亞再一次打斷了。
由於下一波腐化者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趕到流放者高牆的缺口,所以她重新整頓裝備,朝伊甸豎起杖劍。
“很高興你還願意回來。”女王邊用某些上古法術從腐化者體內抽取深淵,邊將這些未經提純並且帶有腐化者個人情緒的劣質深淵注入自己體內。“擊敗我,向人類證明你擁有拯救他們的資格。”
依舊是幽邃團塊,但這次伊甸沒有蠢到繼續用幻影杖劍抵擋,而是拿出公爵大盾,憑借大盾激活後散產生的屏障抵禦住此次衝擊。
然而當他把頭探出盾牌,準備觀察瑪利亞下一步動作的時候,前麵卻已然空無一人。
“小心後麵!”
瑪格麗莎自知幫不上忙,幹脆躲進房間,當起了戰地播報員。
盡管她提醒的很及時,伊甸回頭回得也很及時,但他們還是沒快過瑪利亞的速度,在大盾徹底擋住他的身體前,杖劍尖端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重重地砸在屏障上。
屏障幫他擋住了一部分衝擊力,然而盾身卻成了他再次飛出去的元凶,並且這次的結果比上次還糟,他愣是撞穿幾米厚的流放者高牆外牆,落進中層居住區的某間房間裏。
與此同時,城牆缺口又迎來新一波腐化者突襲,瑪利亞不得不將注意力從某個被打飛出去的挑戰者身上移開,繼續攔截深淵。
“我真是全伯雷坦最差勁的旅法師。”半顆心之容器地消失令伊甸得以在此次撞擊中幸存,他本想抓著什麽東西爬起來,但房間裏原本的事物早在萬年時光中風化一空,他能抓到的隻有灰堆和更大的灰堆。
“看來我們走後,留守高牆那批伊諾拉德姆人都沒能活下來。”他顫顫巍巍地扶著盾牌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撞出的破口前。
下方,瑪利亞和腐化者的戰鬥還在繼續,依靠強行吸收深淵獲得的續航力,她從一開始便以碾壓姿態在消滅腐化者,盡管那麽做會讓她在生命盡頭變成最大的腐化者。
“玻璃大炮就這點不好,一旦找不到合適的進攻機會,就容易吃癟。”看著女王不斷瞬移的身影,伊甸發出感慨,“還是走全能路線的法戰士舒服,哪怕到了海底,也能一直打下去。”
他在上麵一直待到戰鬥結束才跳下去,可惜瑪利亞依舊沒有因為這一舉動而放水,幾乎是他雙腳落地的同時,法杖與刺劍的協同攻擊跨過數十米距離,出現在他眼前。
伊甸毫不意外地被打飛出去,但他沒有像之前那樣遭遇重創——源自生命氣息的聖盾令他處於暫時的無敵狀態。
“生命氣息...你已經做好去那裏的準備了?”看到白光的瞬間,女王便意識到那團白色的氣體到底是何物,不過這並不影響進攻的烈度,她一遍又一遍地用杖與劍輪番毆打伊甸,直至他嵌入高牆也不曾停下。
“差不多。”伊甸抬手握住刺來的杖劍,“話說你知道哪裏有被背叛者之血嗎?”
聽到這個問題,瑪利亞突然停下進攻,愣愣地看著他:“我的體內就有。”
“你被人背叛了?”伊甸同樣詫異地看著她,“不對啊,我記得我之前有給你看過吉瑟斯的筆記,按理說你不應該帶著那種情緒,所以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並不懷疑對方的話,隻是懷疑被背叛者之血的判定方式,假如注定且平淡的背叛也能產生被背叛者之血,他或許沒必要殺人取血。
“不,這些血是他們的。”瑪利亞示意伊甸抬頭向上看,“伊諾拉德姆的居民...是我背叛了他們,我答應過要讓他們每個人都能活著離開,但我食言了。”
聽完她的懺悔,伊甸順著杖劍所指的反向看去,當他看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高牆頂層後,他沉默了。
無數幹癟且石化的屍體整齊排列在城牆上,他們就像被吸血鬼吸幹的屍體,隻是遠遠看著都能想象出他們死前所遭受的折磨。
然而這並不是全部,因為屍體表麵有明顯的腫脹痕跡,顯然他們是先泡水膨脹到發生巨人觀,再被人強行抽離體內所有水分,最後被施以石化法術,變成伊甸所看到的石化幹癟屍體。
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瑪利亞:“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幫他們以人的身份死去。”女王抽回那把被他抓住的刺劍,然後狠狠地刺向他的心髒。劍尖被聖盾阻擋在心髒之前,她的話卻沒有停下,“高牆陷落之際,所有人都成了深淵的目標,但隻有我能抵禦它們。”
一個紫黑色的人影從法杖頂端冒出,猛撲向躺在碎石堆中的伊甸,卻被從天而降的聖光柱蒸發。
“等到法陣發揮效果,將海水從我們身邊抽離時,他們已然成了新的腐化者,也許是諸神和諸王留在伊諾拉德姆人血脈中的看守者銘文在發揮作用,他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迅速失去理智,而是掙紮著爬到我麵前,向我乞求解脫。”
瑪利亞高舉著合二為一的杖劍,如同投擲標槍一般將其擲向伊甸。
爆炸聲響起,無數深淵從杖劍中湧出,將躲在聖盾下瑟瑟發抖的某人完全包裹。
“我選擇答應他們,用控水術抽出他們體內混雜深淵的血液,並用源自巨龍的元素轉化法陣將他們轉化為永遠不會被深淵腐化的石塊。”
似乎是以為伊甸已死,女王惋惜地走進那片由杖劍而形成的深淵泥潭:“現在,他們的血液在我體內流動,我們再也不會...”
到這個時候,她的精神狀態其實已經很不對勁了,還能站著完全是靠著透支靈魂在堅持,但伊甸根本不了解其中的緣由,他單純覺得這是個完美的機會,然後他抓住了這個機會。
馬刀在瑪利亞伸手握住杖劍劍柄時從深淵中飛出,準確無誤地刺入她的心髒,令那顆跳動萬年的王者之心逐漸失去活力。
亞德蘭尼亞最後的王隕落了,她沒有如同夢想中那樣死於一場光榮的決鬥,而是像一個昏君,死於一場可恥的偷襲。
“謝謝。”瑪利亞清楚地感知到生命正在從心髒處的傷口中流出,靈魂正隨著匕首離去而不斷破碎,但她沒有詛咒或是辱罵伊甸,反而久違地露出一絲微笑,“萬年的守望...終於要結束了。”
女王望向天空,即便那裏現在隻有漆黑的海水,她也能看到海水上方湛藍色的天空,以及某個永遠沒能回家的人:“克裏斯...我來找你...”
她凝固在伸手觸碰天空的瞬間。
“結束了?”伊甸收回馬刀,警惕地看著瑪利亞的屍體,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一個與深淵對抗數萬年的王者不可能被一刀殺死——他們和米海爾戰鬥的時候都要用裂隙眼淚這種超規格的方式結束戰鬥。
他沒有立刻給屍體割腕放血,而是小心翼翼地放下一顆炸彈,然後繞到屍體後麵靜靜等待。
“伊甸,你很聰明。”瑪利亞說話了,但是深淵的語氣,“我還以為你會和梅林故事裏那些冒失的勇者一樣,想都不想就站在敵人屍體上搜刮戰利品呢。”
“為什麽又是你...”伊甸麵色陰沉,再次拿出馬刀,緊盯著她的後背。
“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這裏是我家,我有權力出現在任何一處。”深淵轉過身子,臉上帶著瑪利亞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況且她往自己體內注射這麽多我的血液,為此付出代價是理所當然的,當然,如果她的靈魂沒有被你湮滅就更好了。”
這不是深淵第一次褻瀆被腐化者,但伊甸還是沒忍住情緒,用力向對方擲出了馬刀。
“你應該換種方式,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同樣的攻擊。”深淵揶揄道,“往壞的地方想,說不定你的攻擊方式再多一些,她和他們就都可以得救了。”
一隻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腐化者用身體擋住了馬刀,然後它帶著幾滴沾染深淵的汙血回到伊甸手裏。
“你學得很快。”他用眼淚擦拭著刀身,卻沒有繼續發起進攻,“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還是個沒有腦子的蠢貨。”
“我有許多腦子。”深淵俏皮地彎著頭,用手指指著自己的腦袋,“隻是在梅林找到我之前,我一直不會使用它們。那個自私又愚蠢的原罪主教,他隻會向我索取,從來沒有回饋給我任何東西。”
說著,她感激地看向伊甸:“我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殺死薩利·凡·馬斯特,或許我永遠都不會擁有智慧。”
伊甸不是那種敵人投誠就可以寬恕一切罪行的大善人,況且深淵從未表現出任何想要投誠的意思,不論是第一次見麵還是現在,她的意圖都是不擇手段地同化。
聊天也好,賣萌也罷,都隻是用來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如果你真想感謝我,就自裁吧。”遺骸分身憑空出現,拉著伊甸飛上半空,兩隻腐化者正好從無處不在的深淵泥潭中飛撲而出,落在他原本所站的地方。
“她在給你預警?”瑪利亞的臉仿佛高溫下的冰棍一般融化,白天的臉取而代之,並且表情更加惹人厭煩,“媽,你出來下好不好?”
“我特麽!”伊甸很想就此衝下去給她倆巴掌,但他知道這是對方在激怒自己,為了不讓局勢朝更糟糕的方向發展,他強行按下衝動,緩緩移開蓋在遺骸眼眶前的手。
“爸,你確定要殺死我?”深淵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然後用無上權威劃開自己的手腕,“這具身體裏可是流著你們最想要的被背叛者之血,如果毀滅她,你們就隻能另想辦法,比如...背叛一個無比信任你的人然後殺死她?哈哈哈哈!”
“你...”伊甸眉頭緊鎖,恨不得再回三萬年前一次,從娘胎裏解決對方,可惜他做不到,隻能控製遺骸分身偏過腦袋,否則連續統眼淚便會令瑪利亞的屍體和被背叛者之血消失。
“嘖嘖嘖,既然你這麽想要那些死人的血,就到神眷平原找我吧,在你徹底死去之前,我都會在那裏等你。”
杖劍吐出一團深淵將瑪利亞的遺體完全包裹,那陣輕蔑的笑聲戛然而止,她徹底離開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