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有所察覺,緋夏回過頭來,一雙貓瞳像是泛起點點星光:“聞一寒!”

聞一寒快步走過去,在屋簷下收了傘,按著她的肩膀打量她:“沒事了?”

“嗯,李興國是尋子心切,沒想傷害我。”冷風鑽過來,她抱著胳膊一個哆嗦。夜裏氣溫驟降,她身上這件薄毛衣根本不夠。

聞一寒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摟著她肩膀進去。

看著亂七八糟的實驗室,水缸裏的椅子,還有旁邊散亂的繩索,他猜到始末,握著她手心的力道猛然加緊。

光線暗淡,他深邃的眉眼漆黑如墨,低聲道:“我再不會讓你被帶走。”

緋夏嗯了聲,低頭撓了撓他的指尖。

封閉的空間,無聲的黑寂,似乎在加劇燃燒著什麽。

男人輕輕一推,緋夏靠在了門板上,下巴被勾起,男人偏頭吻了過來。他身上的雪鬆氣息,格外地冷冽,卻也有中入骨的纏綿,鋪天蓋地席卷她的五感。

聞一寒身材高大,擋住了最後一絲瀉進來的冷月光。他手撐在她耳側,她像被固定在一個狹小空間內。

氣溫都是灼熱的,耳畔是些許急迫的喘息。

他的力道有章法,頗為顧慮她。

卻又透露著一絲蠻不講理的強橫,撬開她的齒關,舔舐,吸允,不死不休。

夜就像一個盒子。

將暴雨的侵擾,風聲的喧囂,妥善收納,而盒子之外,是另一個世界。

緋夏暈暈乎乎,隻覺幾絲微涼的指尖從下擺探進去,幾秒後,似乎是僵住。

男人輕抿嘴角笑起來,眼角的淚痣都在輕顫,像個暗夜裏的妖孽。緋夏被他捏得有點癢,見他笑得別有深意,瑩白的耳根瞬間浮現一抹紅暈。

她惱怒地捶了一把他的肩,聲音帶著糯糯的嬌憨:“你幹什麽。”

聞一寒抓著她的拳頭親了親,順勢將她勾入懷裏,臉埋進她的頸窩,似在平靜心緒:“這裏不合適。”

雨越下越大,間或有幾道響徹天地的悶雷,一瞬間實驗室內亮如白晝。

旖旎的氣氛消散幾分。

聞一寒幫她整理好淩亂的毛衣,說:“走吧,回去。”

這時,門後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聞一寒心下一驚,下意識將緋夏擋在身後。

從門上灰塵斑駁的窗戶往外看去,外邊站著好幾個人,身材魁梧,穿著黑色雨衣,雨霧朦朧,模樣看不真切。身後一輛無牌照轎車裏突然走出個人,這人沐雨前行,初冬的冷冽似乎絲毫不能影響他,穿了件黑T,緊繃著在臂膀上,隨著他推門的動作,短袖後縮,露出了半遮半掩的暗青色老鷹紋身。

聞一寒心中大驚,幾乎是同一時間,把門反鎖。緋夏順著他視線看去,頓時也是驚得眉心蹙起。是那個將聞一寒推下樓,甚至也愛她墜海的罪魁禍首!

聞一寒拿起旁邊桌上一個玻璃瓶,隔著斑駁的窗戶與男人對視:“你到底是誰?!”

“代號老虎。”男人低頭點煙,嗓音陰森森的,“至於真名,你可能沒機會知道。”

聞一寒不動聲色,另一隻手卻拿著手機,背在身後,按下緊急通話按鈕。

“沒用的,聞二少,信號早被切了。”男人像是長了雙天眼,看穿他的動作。

既然露出破綻,聞一寒毫不意外,直接當著他的麵把手機丟向一邊:“你有任何訴求,都可以談。”

“哈哈,聞二少是個敞亮人,我喜歡。”老虎笑著抽了口煙,表情有些許猙獰:“不過很可惜,今天這事兒談不了,我呢,要的是——”

男人掏出的一把弓弩。“你的命!”

緋夏心中猛跳,正要動用精神力,幾乎是眨眼間,大門被老虎踹開,飛過來的木屑渣子,滑過她的脖子,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她悶聲不吭,卻也被打斷了思緒。

老虎帶著一群人走進來,手指扣在扳機上,隻需稍稍一用力,箭矢就能貫穿他的腦門。

聞一寒麵色煞白,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冰涼而凝固。不過半秒,他閉眼,又睜眼。

深黑的眸子平靜得像座荒井,他說:“既然要死,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老虎下意識朝身後望了眼,聞一寒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隱匿在風雨飄搖中。黑色窗戶密不透風,無法窺透裏麵到底是何人。

老虎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幾個意思,隻心一橫道:“我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你說呢?擋了別人的路就是這個下場,聞二少,你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擋了別人的路?

他到底擋了誰的路?

聞一寒嘴唇繃緊,即便是向來不動聲色的人,也露出了少見的迷惑。

就在這時,他越過老虎的肩膀,看到那被雨絲包圍的車輛,忽然搖下車窗。

露出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

這人眉眼,與他有三分相似,常年戴著金邊眼鏡,笑容斯文內斂。隻是不知,原來,摘下眼鏡的他有一雙深不見底、冰冷的眸子——他的哥哥聞一言。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對視,聞一寒忽然有種不真實感,這……不是一場夢嗎?

為什麽哥哥要派人殺他。

為什麽……

驀然間,腦海閃過離開前與哥哥的對話,他別有深意地說,隻有一個辦法。

老虎低頭看了眼時間,再次抬頭時,眼神狠厲:“再見了!”

這時,緋夏突然低低地嗤笑一聲。

就隻見老虎的手臂忽然不受控製,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態,向內旋轉,擰成麻花般。

啪嗒。

弓弩脫落,掉在地上。

緋夏伸出腳一踢,把那弓弩踢出去老遠。

老虎痛得麵色鐵青,活像是見了鬼,滿頭大汗道:“你、你果然——”

短暫的事態後,他獰笑出聲,接上了後句:“你果然是老大說的那樣。”

身後窗戶忽然被人打開。身後竟站了男人,卻是拿著把槍。

聞一寒心情大起大落,

窗外暴雨如注,悶雷滾滾,這樣潮濕陰冷的夜晚,輕而易舉掩蓋了行蹤。門對麵不遠處的窗戶洞開,冷風如刀刃,他們竟對這人的出現毫無察覺。

“我先殺了她。”男人槍口對著緋夏,隱隱要扣下扳機。

同一時間,聞一寒猛然推開她,擋在了她麵前。

砰!一道巨響。

泛著冷光的子彈就在這時,從黑洞洞的槍口射出來,聞一寒像一尊雕像,靜立在原地,左眼瞳孔似乎倒映著那張冷漠的臉,右眼是快到模糊的子彈。

“聞一寒!”

緋夏被推倒在一旁,很快被人困在水缸裏,四周冷水環繞,像無數雙手在克製她。

精神力被壓製的她,就像個無力抵抗的破布娃娃,隻能徒勞地看著這一幕。

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奪眶而出,她緊緊咬著下唇,這一刻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

她不知從哪兒使出一股力道,抽開手,猛地一拳頭把他打得後退幾步,摔倒。

半秒。

也許連秒都算不上。

緋夏的心提起來,周遭仿佛支離破碎、天旋地轉。

尖叫聲還噎在嗓子裏,並未發出,窗外,呼嘯的風聲、雨聲,忽然靜止;水缸裏,幾滴被濺起的水珠凝固在半空。

那枚金色子彈也凝固在聞一寒眉心幾毫米的地方。

時間停止奔流,空間也某種程度上出現扭曲。

緋夏站起來,撞開了空中的水珠。

老虎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緋夏身份不簡單,可現在這一刻還是被嚇到了。

旁邊幾人也是目瞪口呆,絲毫發不出聲音。

聞一寒倒很是平靜,伸手一抓,那枚子彈就躺在他手心。

緋夏走到聞一寒旁邊,鼻尖聳動,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她麵色激動:“母親。”

話音一落,一陣大風襲來,除了聞一寒和緋夏,其餘人都被掃地出門。

他們就像幾個破塑料袋,飄到半空中,張牙舞爪,最後狼狽地摔進外麵的泥地上。

老虎在為聞一言做事之前,是邊境雇傭兵,什麽艱難險地都去過,也見過成堆的骸骨屍體。可這都比不上未知帶給人的恐懼。他兩股戰戰,梭巡著可能潛藏在周圍的敵人。

豆大的雨滴砸在他身上,偶爾響起幾聲鳥獸啼鳴,無形中加劇了這恐懼。他再也熬不下去,轉身上了車。

聞一言一動不動坐在後麵,也沒有指令,司機和老虎對視一眼,誰也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