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堡壘為地堡,一般分三層構築,大致相當於把三層樓埋於山體中。上層作射擊用,下層作掩蔽部或彈藥糧食倉庫。日軍還在下層挖掘斜坑道,在其末端築成地下室,下層四周也築有地下室。堡壘上掩蓋著圓徑至70厘米的木樁,排列成行,積四五層,上鋪30毫米厚的鋼板數層,積土厚逾1米,即使山炮命中,也不能破壞。堡壘在地麵的四周,又安置盛滿沙石的大汽油桶,排列三重,桶間複加鋼板數層,桶外覆土,所以150毫米榴彈重炮命中不能破壞,內部所受的震**也微乎其微。堡壘內三層之間,也用直徑50厘米的圓木掩蓋二三層,所以上層倒塌也不會影響到下層。堡壘外圍則遍布蛛網狀交通壕,以連接各主要陣地,甚至步兵炮也可移動,戰車也能在地堡裏開進開出。交通壕的側壁鑿有大量洞穴式掩蔽部,並連綴大量散兵坑。部分據點外設有鐵線網兩三道,縱深4米。隨著堡壘陣地群的建成,整個鬆山也將近挖空,狀如大型蟻巢,地下交通網絡四通八達,電燈、供水俱已解決。此外地堡裏還有龐大的軍火倉庫以及幾十名妓女的軍中妓院。因偽裝良好,無論空中還是陸上,均不易察覺也不易破壞。

陣地在建造過程中,日本南方總軍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緬甸方麵軍司令官河邊正三中將,第15軍司令官牟田口廉也中將,都曾在第56師團長鬆山祐三中將陪同下親臨視察,他們現場觀看了重炮轟擊和飛機轟炸試驗。試驗表明,數枚500磅的重型炸彈直接命中,亦未能使工事內部受到損害。日軍司令官們對此極為滿意。河邊正三在寫給南方總軍的報告中稱:“鬆山工事的堅固性足以抵禦任何強度的猛烈攻擊,並可堅守8個月以上。”另據日方《緬甸作戰》第89頁:“建成後的鬆山陣地樞紐部可承受中口徑火炮直接命中,陣地內儲存了作戰物資,可堅持至少三個月戰鬥。”

日軍的火網編成是:主堡內有重機槍,子堡及側射堡內有輕機槍,交通壕內有步槍、槍榴彈、擲彈筒,主堡後有迫擊炮。近距離用衝鋒槍、手榴彈;使用各種直射、曲射兵器,在陣地前編成濃密火網。所以接近堡壘是非常困難的。障礙物及附屬設施是:陣地前有鐵絲網1~3道,鹿砦1~2道,敷設地雷及陷阱。陣地內附設有水管及照明設備。防守鬆山的日軍,利用地形有計劃的編成陣地,利用高大木材,構築堅固工事。使各個據點具備獨立作戰能力。其強固程度,相當於鋼筋水泥之永久工事。

後來的戰事證明,日軍拉猛守備隊以留守的千餘人,居然堅守鬆山三個月,盡管全軍覆沒,但造成中國遠征軍慘重傷亡,主要原因正在於其鬆山陣地的堅固。日軍曾將鬆山陣地稱為“東方馬其諾”。但法國的馬其諾防線並沒有發揮任何軍事效用,被德國人繞道而過,兵不血刃;而鬆山則成了真正的戰爭“絞肉機”,吞噬了交戰雙方近萬人的生命。

防守鬆山的日軍部隊,是第56師團第113聯隊主力及師團直屬野炮第56聯隊1個大隊,配屬輜重兵、衛生隊和防疫給水部一部,常駐兵力3000人,取名“拉猛守備隊”。第113聯隊是1938年5月在熊本編成的,最初納入第106師團序列參加了武漢會戰,在九江以南的沙河鎮和萬家嶺,兩次幾乎被國民軍全殲,其首任聯隊長田中聖道大佐被擊斃;在一年後的南昌會戰中,繼任聯隊長飯野賢十大佐又被打死。1940年3月該聯隊撤編,兵員解散。半年後,第113聯隊又在福岡重新編成,1941年10月納入第56師團序列,1942年隨第56師團進攻緬甸。現任聯隊長鬆井秀治大佐,即為拉猛守備隊隊長。滇西作戰時,鬆井秀治率聯隊主力增援高黎貢、龍陵,遂將守備隊長之職委於野炮兵第56聯隊第3大隊大隊長金光惠次郎少佐,後來又讓自己的副官真鍋邦人大尉從高黎貢山返回鬆山協助指揮。當時守備隊兵員,共1340名。該守備隊配備重武裝有100公裏榴彈炮8門、山炮2門、反戰車炮2門、高射炮4門,雖然部隊人力嚴重不足,但火力結構尚稱完整。除此之外守備隊儲備了100天的糧食彈藥,並以第一次中國遠征軍棄置的T-26輕戰車作為固定碉堡強化防衛能量,除去傷兵與後勤部隊,實際完整作戰兵力不滿千人。

1943年,國民黨政府成立“遠征軍司令長官部”,衛立煌擔任最高指揮官,開始為****滇西做準備。先後調集原駐川、滇、黔各地的第十一集團軍和第二十集團軍兩支部隊及相關支援部隊共20萬人,再度組成中國遠征軍,移駐滇西的楚雄、大理、保山、臨滄等地伺機組織****。

1944年5月,駐印度的國民黨軍和滇西遠征軍經過整訓後,同時向緬北和怒江以西的日軍發起攻擊。戰鬥共分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6月4日—7月1日曆時28天,中國遠征軍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71軍新28師、第6軍新39師117團參戰,傷亡近1700人(其中陣亡855人)。陣亡士兵805人,軍官50人;負傷士兵736人,軍官108人;失蹤32人。戰果:攻占鬆山外圍陰登山、臘孟街、竹子坡。斃傷日軍596人,敵我傷亡比1:2.85,接近1:3(斃傷日軍數據存疑)。

因第一階段久戰不勝,衛立煌決定由遠征軍總預備隊新編第8軍擔任鬆山攻擊,令第8軍軍長何紹周接替71軍軍長鍾彬,完成指揮權交接。7月1日,何紹周抵達鬆山戰場;7月29日,副軍長李彌從龍陵轉至鬆山協助何紹周(注:第8軍榮1師主力——榮1團和2團第2、3營及師直屬部隊等——此前奉命由副軍長李彌帶隊增援龍陵,7.29後李彌加入鬆山,榮1師主力仍在龍陵)。

第8軍軍長何紹周接替指揮後,指揮部隊與固守鬆山高地的日軍56聯隊反複爭奪,因敵人工事太過堅固,日軍士兵因兵員、彈藥問題被要求精準射擊(幾乎人人都是神槍手),故傷亡慘重,急切難下。何紹周令71軍山炮營2連組成“單炮敢死隊”,推進至陣前300米摧毀堡壘。8.2日,何紹周被迫下令炮擊已高地,國民軍246團幾十士兵與日軍同歸於己方炮火,終於占領滾龍坡,斬斷敵陣之首。

8.3日,蔣介石嚴令衛立煌轉第8軍於9月上旬克服鬆山,“如果違限不克,軍、師、團長應以貽誤戎機領罪!”何紹周遂召集眾將開會,決定對子高地實施“坑道爆破”。8.7日,為掩護坑道作業而進行的牽製性攻擊,傷亡頗重。日軍守備隊長金光惠次郎下令重傷員自殺,遭到抵製。日軍派出小隊夜襲,炸毀我方4門火炮。12日,擊毀敵機一架。13日,307團前鋒夜襲大寨,下士班長張學成帶3名戰士衝入敵113聯隊司令部,繳獲日軍113聯隊關防印鑒。15日起,敵人預感到我方爆破子高地的意圖。17日,原守保山機場的榮3團3營歸建。18日,敵機21架轟炸惠通橋。19日晨,我方將美軍從加拿大用飛機調來的120箱、共3000公斤美製TNT烈性炸藥,裝入子高地敵堡下兩個藥室。

8.20—8.27日,衛立煌、宋希濂及美國將領至竹子坡觀戰。預定9:00起爆,因榮3團佯攻未撤而推遲。9點15分,軍長何紹周在竹子坡通過電話下令起爆。敵主峰碉堡被衝起數米,煙柱一兩百米高。副軍長李彌把指揮所搬上了前沿陣地,集中火炮,近距離直接瞄準日軍堅固工事;由美軍飛機配合,低空投彈;挖地道炸毀敵人的主堡。最終將敵人工事摧毀。29日,日軍守備隊長金光惠次郎被我方炮擊活埋。

9月1日,蔣介石下了一道死命令,限第8軍在“九?一八”國恥日前必須拿下鬆山,否則正副軍長均按軍法從事。9.2,第8軍指揮部推進到子高地。清晨6點,何紹周電話命令各部限本日肅清鬆山之敵,準備通車。午後1時,何紹周轉各部衛立煌“申未冬”嚴令:“鬆山殘餘之敵為數甚少;目前全局成敗,轉捩點全在鬆山;限該軍於本日將鬆山及大寨之敵全部肅清,不得借口先後及顧慮任何犧牲;如逾限未能達成任務,著將負責之師長、團一起押解長官部,以軍法從事,該軍長亦不能辭其責!”深夜,第8軍司令部下達次日最後殲滅全部日軍令,103師師長熊綬春為左兵團指揮;82師副師長王景淵為右兵團指揮。另以245團為鬆山既占地區守備隊,副軍長李彌統一指揮守備隊及右兵團。

日軍依然負隅頑抗,組織兵力猛烈反撲,陣地幾度易手。一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個不敢當士兵的將軍也不是好將軍。李彌槍斃了一名後退的士兵,說:“所有的人都給我往前衝,敢後退的,就是這樣的下場!”然後抓了頂鋼盔往頭上一扣,“現在我也是一名衝鋒的士兵了!弟兄們,衝啊!”冒著槍林彈雨,親自帶領特務營衝上了鬆山主峰陣地,與敵人一連激戰數日。9月6日,李彌被人從主峰扶下來時,一臉胡子拉碴,眼眶充血,赤著雙腳,呢子軍服上血跡斑斑而且變成了碎條狀,身上兩處負傷,殷紅的血水還在往下滴,人幾乎走形。

日軍命令重傷員自殺,並殘忍殺害部分朝鮮慰安婦。少數慰安婦逃走後獲救,其中朝鮮慰安婦樸永心已懷孕,從此慰安婦問題為國際輿論關注。9.7日淩晨,真鍋邦人命令中尉木下昌已準備出逃。遠征軍全力聚殲1、2、3號高地及馬鹿塘殘餘之敵。113聯隊副官真鍋邦人大尉,焚燒軍旗後獨自發起“死亡衝鋒”,被遠征軍擊斃。200多守軍殘餘,最後被衝上來的中國士兵用火焰噴射器燒成了焦炭。鬆山戰役至此取得完全勝利。

9月7日,鬆山戰役結束,參謀長向李彌報告:副軍長,我們勝利了!李彌坐在指揮部外一塊石頭上一動也不動,就像個木頭人,熱淚滾滾流下臉頰……

在第二階段艱苦、激烈的****戰中,中國遠征軍總預備隊新編第8軍傷亡慘重,僅一師三團傷亡三千多人,整編時僅存一連人。具體情況是:傷亡6074人(其中陣亡3145人)。包括陣亡士兵3038人,軍官107名;負傷士兵2741人,軍官188人。總兵力15975人(含配屬炮兵),傷亡率38%,另有18人失蹤。戰果:7月2日—9月7日曆時68天,最終攻克鬆山。全殲日軍拉猛守備隊,約擊斃日軍1250人(一說3000餘人),俘虜28名(含慰安婦)。敵我傷亡比1∶4.86,接近1∶5。

而整個鬆山戰役,從6月4日至9月7日共95天,中國遠征軍先後10個團2萬人參戰,10次攻打鬆山,共傷亡7763人(其中陣亡4000人),含失蹤50人。斃殺日軍超過1250人,敵我傷亡比1∶6.2。戰死人數超過了負傷人數。

在鬆山戰役中,日軍陣地堪稱傑作,中國以優勢兵力慘勝。曾經有一份統計資料顯示,在中國八年的抗日戰爭中,中國部隊一個軍在一次戰役中所消耗的彈藥數量,參加鬆山戰役的第八軍排在第一位。鬆山戰役結束後,山上沒剩一根草,一棵樹,隻剩下紅土。60多年以後,這個曾被炮火深深翻耕過的山頭,植被卻異乎尋常地茂密,也許正是因為浸透了鮮血的緣故。經過鬆山的司機們到這裏都屏息靜氣,據說每當黃昏或者陰雨天,這裏仍然能夠聽見廝殺聲和槍炮聲。

1944年9月,第8軍在鬆山大埡口建有陣亡將士公墓、紀念碑。一些老人回憶,當年鬆山山道兩邊整齊排列著裝滿泥土的汽油桶,每個油桶上放著一盆鮮花,鮮花邊上,插著寫有陣亡者姓名的小木片。1947年12月,烈士遺骨移葬至雲南保山市易羅池畔(此處建有“陸軍第八軍滇西戰役陣亡將士公墓”、“陸軍第八軍滇西戰役陣亡將士紀念碑”)。鬆山公墓原址處,紀念碑仍存。另建有“鬆山陣亡將士移葬記略碑”,碑文:“民國三十三年秋,我第八軍奉命收複滇西,血戰百餘日,傷亡官兵6000餘人,始盡全功,當時棄葬之忠骸,已移殯保山南郊易羅池畔。雲南省警備司令、前第八軍軍長何紹周題。***三十六年十二月。”(參見《雲南文物古跡大全》,第641頁)

1947年,原第8軍軍長何紹周、原副軍長李彌以及雲南各界人士等,在雲南昆明市圓通山公園修建了一座“陸軍第八軍滇西戰役陣亡將士紀念碑”,背麵署名何紹周、李彌等。正麵刻有碑文:“島寇荼毒,痛及滇西。誰無血氣,忍棄邊陲。桓桓將士,不顧艱危。十**十決,甘死如飴。瘞忠有壙,名勒豐碑。懍懍大義,昭示來茲。”文革時,此墓碑遭到破壞,現隻殘存碑基底座和圍欄,基座上麵還被放了一架殲擊機供人觀賞,讓人痛惜原狀不再。

在鬆山山頂,還有一座陸軍第八軍第一百零三師抗戰陣亡將士墓,落款是103師師長熊綬春等。

現在的鬆山戰役遺址,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保存最為完整的戰場遺址之一。主要集中在臘猛鄉大埡口村東、西兩側的鬆山山頂一帶,範圍約四平方公裏。在大小鬆山、黃土坡等大小七個高地上,地堡、戰壕、彈坑等隨地可見。其中較重要的足跡有:鬆山主陣地國民軍坑道作業遺跡及大爆炸坑;滾龍坡、鷹蹲山等戰場遺址;日軍發電站、抽水站和慰安所遺址等。龍陵縣委、政府及上級有關部門對鬆山遺址的保護和開發工作極為重視,撥專款15萬元修複了抗日將士公墓,修建了3座標誌說明碑、18座遺址說明碑和一條上山公路。2010年5月,又投入200多萬元資金提升了上山公路的等級,修築了寬6.5米的柏油路。2006年5月鬆山戰役舊址被國務院核定、文化部確定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鬆山戰役在中國抗日戰爭史上具有獨特的地位和意義,以戰役級投入和犧牲,贏得了戰略級的戰爭目標:1.打破了滇西戰役僵局,為最終打通滇緬公路奠定了基礎,拉開了中國大****序幕。2.是中國抗日戰場首次獲得勝利的攻堅戰,中國戰略反攻階段“轉折點”之戰。3.是中隊首次殲滅一個日軍建製聯隊(團)的戰役,被日軍稱為在亞洲戰場的第一個所謂“玉碎”戰。日本天皇親授的聯隊軍旗被毀,旗冠深埋地下,113聯隊不複存在;日軍在中國戰場上首次遺留上千具遺骨,迄今無法收斂。4.鬆山戰役,成為山地叢林攻堅戰的典範,並有雨季等因素,具有很高的軍事學研究價值。戰後第8軍司令部參謀處編撰《第八軍鬆山圍攻戰史》,為國民黨重慶陸軍大學教材。此役也被寫入美校教材。

鬆山作戰獲勝後,何應欽(何紹周叔父)調第8軍軍長何紹周任昆明警備司令部副總司令,擬由中央軍校高等教育訓練班主任劉伯龍接任軍長。陳誠力持異議,駐第8軍的美國顧問組組長認為李彌有戰功,也向蔣介石推薦他任軍長,李彌因而晉升為軍長。隨後,他率部隊前往雲南的陸良、路南、師宗等地整補訓練。(當時本書的另外兩位重要人物李國輝和錢運周也參加了這次鬆山大血戰,李國輝受傷,一隻胳膊落下殘疾。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