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與廣西西南邊境相接,國民政府以前在龍州設有廣西全邊督辦處,來維持邊境治安,辦理雙方邊民過境以及種種交涉事件。法國亦派領事駐在龍州。廣西與越南的交流,自1931年以後尤其親密,隻在日軍占越時間中斷。當時,越南各革命黨派,為逃避日軍打擊迫害,相繼入桂。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請示國民政府,於1944年春指導他們在柳州聯合組成越南革命同盟會,並為他們訓練幹部數百人遣返越南從事革命活動。但因阮海臣等越南國民黨腐化失去民心,所以當時越南革命領導權最終落在越南獨立同盟的胡誌明手中。1947年冬,與越共聯合,由越南邊境攻打鎮邊和靖西,對國民黨南北夾擊。法國領事白榮發專程到桂林向國民黨建議雙方會剿,廣州行轅宋子文主任核實後,表示讚同。1948年一月駐越法軍遂派員到廣州與宋子文訂約會剿事宜,準備實施。七月越盟主席胡誌明派阮德瑞到南京通好求助,外交部拒絕與胡誌明交往。阮德瑞僅見到了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吳鐵城,吳鐵城派徐殷、唐丙峯隨阮德瑞前往越南調查真相;並告知阮德瑞:“越盟如果能夠除去,不侵擾我方邊境,我們也希望彼此交好。”遭到胡誌明的拒絕。到1949年三月越南國民黨武鴻卿等來桂求助,國民政府便開始與武鴻卿合作了。這是國民黨華中部隊入越前桂越關係的情形。

廣州被解放軍攻占後,華中軍政長官白崇禧於1949年10月26日在桂林決定以後的戰略為:確保雲南、桂西南、粵南和海南島,並控製越北。

1949年12月上旬,白崇禧集團被殲,華中戰區部隊紛紛潰敗。國民黨殘部決定“假道入越,轉運回台”。當時國民黨敗殘軍是分兩路先後入越的:一路是黃傑率領其第一兵團於12月13日經思樂縣的愛店先入;另一路是武鴻卿統率由各部敗散官兵臨時倉猝編成一師一旅的越南建,於12月21日經龍州的水口關後入。

武鴻卿為越南國民黨領袖,當時流寓廣西,被白崇禧收納、援助。白崇禧決定將殘餘部隊組織越南誌願軍,以武鴻卿為總司令,徐啟明副之,政治上擁護保大,軍事上與法軍合作,共同對付胡誌明領導的越共。隻是黃傑所部被解放軍追迫甚急,未接到改編命令,已入越先向法軍繳械。徐啟明在上思戰中被衝散,未能到龍州就職。武鴻卿將約一萬五千敗殘官兵編為一個師和一個警衛旅,稱越南建,十九日晨,離開龍州向越南開進。

法越當局及保大政府十二月初曾發表聲明拒絕任何軍隊入境。起初,國民黨殘軍軍官曾聯名電白崇禧,向其建議:“可準備集結衝入越邊,再行上船前往海南。”白崇禧回電,決定將殘餘部隊組織越南誌願軍,由武鴻卿率領入越再轉台,如果****尾隨攻進越南,就變成國際複雜問題,美國將不能坐視不管,對****有利。當時,國民黨殘部已不能上船轉入海南,隻能入越轉台了。

12月9日盧漢將軍在昆明宣布起義,扣留了第六編練司令兼第八軍軍長李彌、餘程萬等****將領。12月11日,主席、朱德總司令為在雲南最後完成“關門打狗”的作戰部署,致電盧漢,要求他“配合我軍消滅一切敢於抵抗的反動軍隊”。是日,國民黨陸軍副總司令羅奇建議,海南行政長官兼海南警備司令陳濟棠、華中軍政長官公署長官白崇禧、海南特區行政公署副長官(原廣州綏靖公署主任,兵敗降職))餘漢謀、海南島防衛總司令(原廣東省政府主席)薛嶽、華中軍政長官公署上將副長官黃旭初等共電蔣介石:昆明放棄後,李彌的第八軍和餘程萬的二十六軍在滇省已無作用,應一並入越。蔣總裁不願舍棄雲南,沒有采納,任命湯堯為陸軍副總司令,糾集第八軍、第二十六軍組成第八兵團,向昆明反撲。結果全軍覆沒,李彌逃往台灣,淪為光杆兒司令,李國輝率殘部逃入緬甸。

12月12日,第一兵團司令官黃傑派參謀長何竹本少將與法國涼山邊防軍參謀長康士登上校在峙馬屯簽訂《假道協定》,於13日開始進入越南。16日,黃旭初寫信給外交部司長袁子健,說:“第一兵團與法越當局商妥入越事,此間未得確報,但願其實現;武鴻卿決率誌願軍入越。”19日晨,武鴻卿率越南建離開龍州向越南開進。在中越邊界水口關,武鴻卿派代表到東溪和法軍接洽,請其同意入越,並接濟糧食彈藥,承諾願助法方攻擊越共。交涉非常順利,法方對所提各項一概應允。24日武部到達那岑,法軍由諒山開來百輛大卡車,迎接武部赴諒山,卻未按約發給糧食。當地華僑傳說蒙陽方麵的黃傑軍隊已被法軍解除武裝,武鴻卿懷疑慮法軍企圖在諒山將其脅迫繳械,於是決定改變行軍計劃,命令部隊不去諒山而往陸南,以免陷入法軍的圈套。

26日晨,武部轉向陸南。法軍發覺武部自由行動後,立即派出飛機跟蹤偵察,投彈轟炸。但武部仍舊冒險前行,沿途屢次和越共、法軍遭遇,一致決定對越共則還擊,對法軍則忍耐避戰。

28日,在香港,國民黨政府駐河內總領事、外交部司長袁子健與法國駐華大使館代辦羅嘉凱,商談關於越南建入越事宜。下麵是一段袁子健司長的談話記錄原文。

袁子健司長:今日願以私人資格與足下一談關於武鴻卿率領越南建入越事,此事想足下必已詳知一切,今願與足下交換意見。

羅嘉凱代辦:予知悉此事,極希望與足下詳談。

袁:武君所率之建,對外係越南軍隊,與中國全然無關。但予願與足下開誠相談,實則其骨幹為****之優良部隊,富有作戰能力、良好紀律。該項部隊入越之作用,一方麵雖為中國保存一部重要****力量,一方麵實含有更重大之意義,即在與法方協力防阻共產勢力向越南以及東南亞一帶之蔓延。故此舉實為整個民主陣線之利益,中法利害相同,想法方必能明了此一重要意義。

羅:巴黎及西貢方麵明了此點。

袁:中國與法國目前同站在東南亞防共之第一線,任務重大,其他國家恐尚不明了其重要性。

羅:美國實明了此點,英國則比美國更為明白。予近接西貢來電囑探查白長官態度及願望,幸值足下來港,請惠予見告。貴方如有任何意見,亦可乘機轉達。

袁:予最近曾見白長官,今可綜合白長官之意見奉告如次:“一、白長官願武軍之建能與法方及保大充分合作,此層已於武君致保大電內說明。二、盡量避免足以增加法方困難之行動。三、願給法方助力,清剿越共匪部。四、我方對越,絕無政治或其他企圖。五、希望法方明了中法合作之重要,予該項部隊以充分友誼協助。”憶予在數月前即與足下談及促成武君與法方及保大合作之必要,嗣複商談會剿問題,所惜法政府未能及早決定,否則越共問題或已得部分解決。

羅:承告各點,殊感!法政府彼時不免多所顧慮,但武鴻卿今已進入越南,當有助於改變政府之觀望態度。

袁:予意最好越南政府能正式接受武鴻卿之合作,以增強保大之政治地位。若法政府尚不擬即作明顯決定,亦應予以協助。

羅:然。

袁:據目前觀察,並無追蹤該項部隊入越企圖。

羅:法方看法相同,似不致有貿然入越企圖。

袁:鑒於武君率領入越部隊為數已眾,白長官方麵覺有派遣高級人員前往主持調度之必要。此項人員或用真名,或用化名以避人注意。但即使用化名,亦必將赴越要員之真實姓名通知足下。

羅:請轉陳白長官,如需派員赴越時,為迅速簡便起見,即可由長官方麵通知海口法國領事轉告,予得領事來電後,即當為之辦理。

袁:為謝足下卓識高見,對於中法合作,匡助良多,感佩同深!

羅:頃承足下開誡交換寶貴意見,深以為快!希望能常取得聯絡。

(紀錄完)

按對於建入越事,法代辦在整個談話中未見表露法方不滿或疑忌恐懼等反響,故可見此事不獨法代辦同情,即巴黎、西貢方麵似亦加默許,我方似宜善為運用,以保持法方之友好態度,再徐圖鞏固武君及吾部隊之地位。

——子健謹誌——

然而,多情善變的法國人並未如約,50年1月1日,武鴻卿部遭遇法軍最大規模的進攻。法軍以九架飛機輪流轟炸近一整天,並投燒夷彈燒山,連珠炮不斷射擊,武部始終不予還擊。專員伍宗駿被法軍用機關槍擊斃。警衛旅旅長黃循富躲入一小溝中幸免於難。

2日拂曉,武部進入東摩馬路左邊的森林中休息,在此遭遇數百越共。越共請求武部共打法軍,答應可供應一切補給。武部佯表同意,趁機將其一網打盡。三日後武部向陸南前進。

1月5日遭遇法軍大部隊截住去路。法軍提出,殘軍如能依照國際公法放下武器,將絕對保證將其送回台灣,彼此互訂合約,可請越皇保大擔保。武鴻卿征求各部隊高級軍官意見後,表示同意。於是雙方共同商訂約章十條,各執一紙,並請法方派機共同飛往河內請求保大擔保。6日,武部按約實行,除長官每人保留一支手槍外,其餘所有武器悉數交給法方。全體官兵則徒步到興安乘船,被法方安置在來姆法郎和蒙陽。幾位高級將領由法軍招待明日乘飛機飛抵河內,措辦越皇保大擔保事宜。

12月30日白崇禧由海南飛往台灣,向蔣介石建議把入越部隊編組為東南亞國際誌願軍,希望利用美餉和槍械、中國兵員協力****。1月5日晚間,白崇禧從台北給華中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黃旭初通電話,催其赴越。黃旭初說,暫且等待法方對袁子健司長日前向法代辦建議的答複如何再定。6日國民政府來電指示:“赴越任務及辦理要旨:一、武鴻卿率領陸續回越之建共五萬人,均屬優良部隊,冀勸告保大把握時機協助武氏,借以對付越共,鞏固越南政府地位。二、向法方說明,武氏既願與法方合作,最好加以接受,至少亦宜以友軍相待,若徒猜忌懷疑,於越局無補。希本此意見相機婉達法方。三、外交部袁司長與法使館方麵非正式洽談結果,影響良好。希隨時打消法越疑忌心理,達到共同防共目的,中法越均蒙其利。”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上自蔣總裁、白長官,下至武鴻卿,玩的都是單相思,把一張熱臉貼在了別人的冷屁股上。武鴻卿部幾位高級將領七日飛抵河內後,驅車經過保大皇宮門前,僅是稍停片刻,卻被送入監獄中。經過十天的訊問,才於16日放出,由河內送到宮門交給黃傑管理。武鴻卿所部殘軍被送往蒙陽、來姆法郎兩處集中營軟禁。

黃旭初囑囑咐秘書長時時向羅嘉凱代辦探問武鴻卿殘部消息,未有所得,直至1月中旬將盡,才知曉殘軍在越解除武裝後的生活狀況。

當時無論台灣或香港,對國民黨殘軍入越時和入越後的情形都不明了。司令官黃傑說是1950年春初才得派員回台報告,但未言明月日。同年6月19日,向來追隨武鴻卿、黃南雄(同為越南國民黨領袖)的鄧紫峰由越到港,傳來一些非常簡略的消息:“一、武鴻卿頗不滿白長官不早采納其建議,待敗至龍州後始將部隊編歸其指揮,已來不及展布安排。當時黃傑所部因未接到改編命令,徑向法軍繳械。其他各部,又因白長官命令靠近桂邊,不肯深入,結果同歸失敗。二、黃南雄曾向保大建議:將曾改編為越南建的廣西部隊現在集中營者放出編為越軍。保大已采納,但被法人反對。三、法人在廣西省府和綏署均有間諜,凡武鴻卿、黃南雄與廣西當局會議內容皆為所悉,了解廣西軍隊為對胡誌明而不反法,故其後入集中營官兵尚不致受法人過分虐待。但法人挑撥士兵仇恨官長,免其團結。四、台灣不承認越南,保大恨之。”

【法國利益】

入越的國民黨殘軍,對法國政府來說,實在是一塊燙手的山芋:肉質鬆軟,美味誘人;但又像泥巴一樣粘人,把人燙傷。綜合各方麵利益關係,法方猶豫不決,在美國、、台灣之間,像一個內斂而又瘋狂的少婦一樣,半推半就,實持觀望態度。

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冷戰時代開始。在兩極對峙中,法國歸入西方陣營;同時越盟的革命活動日益熾烈,法軍在越北的戰事一再失利。此時,美國與法國就留越的去留問題曾幾度交換意見。美方建議武裝一部分國民黨軍人,直接投入越北戰事,打擊勢力,亦想以此舉牽製兵力。但法國顧忌由此會引發日益強大的軍隊介入越法戰爭,予以拒絕。總之,美法雙方都將這批國民黨兵員視為某種可資運用的活棋,在靜觀情勢中猶豫不決。法國不能強製國民黨軍遣返大陸,也不想送去台灣,塔西尼就將他們當成人質,左右逢源,既向新中國示好,又可在和國民黨中謀取好處,在國際社會謀取外交利益。所以,入越的國民黨殘軍最後淪為被人利用、魚肉的屈辱的命運。

1951年5月,法方為減輕負擔,準許集中營中的文職人員及已達退休年齡的軍職人員自由離開,廣西全邊對汎督辦姚槐(曾率保安團在九特一帶邊境遊擊,到1950年5月,孤軍援絕,無法支持,乃入越投法集中營,被送到金蘭灣,其部隊1952年3月轉運富國島)為文職人員,於6月17日離營由西貢到香港。姚槐告訴黃旭初,他臨行前數日,法軍總司令塔西尼留其在越統率殘軍與法合作,他表示原則上同意,但須等到香港後請得上級同意才能決定。黃旭初對姚槐道:“利用越邊為****軍事基地,是我們夢寐不忘的,但須明了法人的動機再說訂約之事。”姚槐在香港等候一個多月,西貢卻沒有任何無消息來,到九月初才得到消息稱西貢即將有人來香港。8月8日西貢船到,來的是法方*顧問JOSA。JOSA說因姚槐來港,殘軍與法方合作事遂被擱置,今天專來探問華方是何心意。姚槐說已得上級同意,可以前往。9日,黃旭初和姚槐到船上會見JOSA。黃旭初說:“我在1932年曾訪問越南,第二年,李宗仁將軍也應法越當局邀請往訪。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後,桂越邦交始終是親睦的。我們是桂人,而又長久服務於桂,所以對****活動,特別想向桂區致力。但活動必須有基地,而越南與桂接壤,是最適宜的。所以聽了法方希望與姚同誌合作的消息,深感快慰!我可在此表明,倘若將來合作能成為事實,希望法方了解幾點:一、我方對越,絕無任何企圖;二、我們的****複國活動,必須與法方配合而不妨及法方。三、我們此種活動,完全出於自己的意誌,並不接收任何方麵的命令。”JOSA說:“合作已無問題,隻是法軍統帥塔西尼將軍現在已離開越南,必須等他回來才能決定具體辦法。”JOSA對黃旭初所說的第三點聲明最感滿意,原來法國人最不喜歡入越殘軍暗中接受台灣的命令或美國的支持,對越事隻願完全由法人自己自由支配。

塔西尼訪問美國,後來又返回巴黎醫病,姚槐在香港空候,結果消息杳然。1952年1月中旬,黃旭初在東京接到姚槐的信函:“去秋與法軍所擬利用在越集中營員兵****之舉,為黃傑司令官爭著要辦,現暫停止。”1952年春塔西尼在巴黎病逝,殘軍返台問題浮出水麵,法方與留越殘軍合作一事最終胎死腹中,成為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