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航被自己的手機鬧鍾吵醒,睜開眼一動,渾身酸軟無比,好在燒已經全部退下去了,背上也清爽了很多。

他拖著沉甸甸的身體坐起身,揉了把臉呼出一口氣。

吃完飯那段時間睡得太久,後半夜輾轉反側,直到淩晨三點多才重新睡著。此時徹底清醒過來,周航一想起昨晚自己對容風行的舉動就感到深深的後悔。

明眼人都能知道周航是什麽意思了,容風行不可能看不出。

但周航摸不透他的反應,或許隻是拿人當小孩子來看,而且方逸和容風行可能還沒有分手,周航有點悲哀地想,自己這不是在犯賤嗎?

不願再多想,他起床把被子和床單鋪好,出了客房。

門外阿姨正在用吸塵器打掃衛生,見周航從房間走出來有點驚訝地問:“怎麽這麽早就起了?身體好點了嗎?”

周航點點頭:“已經退燒了。”

“那就好。”阿姨笑道,“牙刷和毛巾我都給你拿了套新的,就放在走廊那個衛生間裏。早飯也已經準備好了,容先生和容小姐都在下麵。”

周航聽到容風行的名字心裏一緊,和阿姨道了謝慢吞吞地往衛生間走。

衛生間裏開著窗,清晨的微風吹進來,吹散了鏡子前的人繁瑣的心緒。周航往臉上潑了幾次水,抬起頭看著鏡子裏蒼白的人。

隻能說是清秀的五官,沒有什麽特色,隻有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可以給人留下一點印象。

曾經有一個同實驗室的女同學,相處一年了還叫不出他的名字,直到新學期重新分組,兩個人交換了聯係方式,女同學才知道周航叫什麽。

“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我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如果你戴隱形眼鏡的話可能會更好看。”女同學在微信上對周航這麽說。

此時那雙下垂眼也因為一個晚上沒睡好而顯得有點浮腫了,周航最後用毛巾抹了把臉,重新戴上眼鏡,散落的額發遮蓋住了眼鏡後的神情。

早上7點整,容風行和容小沅已經換好衣服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容風行對時間的把握精確得有些苛刻,絕不會晚起,一般六點就起床,然後去外麵晨跑一個小時再回來叫容小沅起來吃早飯。

容小沅剛到這裏時還因為這樣的安排和容風行鬧過幾天,在發現自己的舅舅說一不二後隻好妥協,被迫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看到周航從樓上下來,容小沅嘴裏含糊不清地招呼:“周老師!坐……咳!”

容風行推了一杯水過去,板著臉說:“容小沅,把嘴裏的東西吃下去再說話,忘了嗎?”

周航走過去坐到容小沅身邊,看到桌上擺著一小籃羊角麵包,一碟火腿和培根,兩瓶果醬和一盤顏色鮮豔的水果沙拉,典型的法式早餐,簡單但份量不小。

吃慣了油條包子,周航拿著羊角麵包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在他上上下下翻轉麵包的時候,一片塗好藍莓果醬的全麥吐司遞過來,周航下意識地伸手接過,抬起頭撞上容風行淡淡的眼眸。

“謝謝。”周航低頭咬了口麵包,果醬裏包裹著的漿果肉在口腔裏爆開,有點酸。

“今天身體感覺怎麽樣?”

“已經好多了。”

容風行點點頭,沒再說話。

容家的餐桌禮儀很好,容小沅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專心地吃自己的水果沙拉,連刀叉碰在盤子上也沒有太大的聲音。三個人都不說話,餐桌上很安靜,方便周航走神。

容風行吃得很快,在喝完手裏的咖啡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說:“我今天要去公司,中午要吃什麽跟阿姨說。”

“舅舅再見。”容小沅乖乖地朝他揮揮手。

見容風行已經要走向玄關,周航的身體先做出了反應,站起來追了過去。

“有什麽事嗎?”

“容先生……”周航低著頭剛要說話,突然被容風行打斷了。

“周航。”容風行的語氣有點凶,“抬起頭說話。”

周航抬起頭,嘴裏卻卡殼了:“抱歉……容先生,昨天……昨天晚上冒犯您了,抱歉。”

容風行沉默了一下,又恢複成平淡的模樣:“沒關係,不用道歉。”

周航聽到這句話鬆了一口氣,退開一步,露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那容先生再見。”

走出別墅,冷風撲麵而來,容風行呼出一口白氣。他鬆了鬆卡在脖子上的領帶,心裏有些煩躁。

周航根本不會掩藏自己的感情,甚至和容小沅前麵兩個女老師一樣,幾句話就可以暴露出自己的意圖。

容風行本該像以前一樣立馬將周航辭退,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但他猶豫了,放任那雙小狗一樣的眼睛跟著自己。

應該找個時間跟他談談。容風行這麽想著,開了車門。

這時一陣鈴聲響起,容風行看到屏幕上的來電信息,頓了一下還是上滑接聽。

對麵方逸的聲音透著一股疲憊:“風行,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

“什麽事?”

“我已經把我們倆的事和我爸媽說了。”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容風行聽著他拐彎抹角的語氣,心裏的煩躁更甚。

“我爸媽想跟你談談,我也想和你談談,就在今天下午好嗎?我到你家來,咱們有話都說清楚。”

容風行靠到駕駛座的椅背上,偏頭從右側車窗遠遠看到周航和容小沅一起站在一樓的落地窗前,在起霧的窗麵上畫畫。

“下午兩點。”他簡略地回了一個時間就掛斷了電話,將車開出了庭院。

周航這一天都待在別墅裏,跟容小沅在電視上打了一上午的雙人遊戲。

中途瀟灑哥也想加入,但人類和人工智能實在是沒有什麽好比的,周航和容小沅加起來都打不過它一個,最後瀟灑哥被踢出了小組。

中午吃完飯容小沅要午睡一個小時,周航就到後院的秋千上坐著玩手機。

何浩南周五的時候在微信上發來了一個視頻分享,標題是【ForL公司CEO容風行在MIMO發布會首次公開新型遊戲智能助手轉播視頻(藍光高清字幕)】,但周航現在才看到。

視頻中的背景是一塊巨大無比的電子屏,容風行就站在電子屏前,穿著正式的西裝三件套,頭發也被精心打理過,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深邃的五官,不像公司的CEO,更像是一位國際名模。

遊戲助手的AI形象被全息投影在他的身邊,可以隨意地在全場浮動,甚至在發言期間微笑著向台下的攝像機打招呼。

看完這個視頻,周航又在網上搜了其他ForL發布會的視頻,每一次宣告發布的新產品涉及的領域都不太一樣,但無一例外具備極高的智能化和人性化設定,引起了網友的熱議,轉發量達到了千萬。

周航也因此得知ForL隻是容風行公司的縮寫,全稱“For Love”,據說是容風行大學創業時就向合夥人提出的,賦予的含義是“為熱愛”。

看著彈幕在視頻結尾處刷出密密麻麻的這三個字,周航心裏也莫名其妙地高興起來。

他又翻出ForL剛建成時的發布會,卻發現那時的發言人並不是容風行,而是另外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看著懶洋洋的,笑起來有點像狐狸,是一張極具親和力的臉,卻讓周航心裏大驚。

這不是封雲嗎?

他把屏幕放大了看,視頻分辨率雖然低了一點,但絕對是封雲沒錯。回想起上次在C大封雲和容風行之間完全不像上下屬的氣氛,周航了然——合著是合夥人不想當了,要當個助理每天打卡摸魚?

最後周航又將視頻全部重刷了一遍,有容風行出場的發布會視頻截了好幾張圖,滿意地移進了加密相冊裏。

下午上課時容小沅可能因為骨頭睡軟了,沒什麽精神。周航陪她看了一集小馬寶莉還是沒什麽學習的動力,硬生生磨蹭掉了二十分鍾。

“要不要我去樓下吧台給你榨點冰的橙汁?喝完就精神了。”周航問她。

容小沅趴在桌上點點頭,還是很乖地回答:“等老師回來我就把這課的作業寫完了。”

於是周航下到一樓,想去找阿姨問問有沒有橙子,卻看到客廳裏多了很多人。

方逸和上次在法餐廳看到的夫婦坐在一起,容風行獨自一個人坐在對麵的沙發上。

看到穿著睡衣的周航,方逸的瞳孔縮了縮,轉頭問容風行:“他住在你家?”

容風行不明白事到如今為什麽方逸還能用這樣一副口氣來質問自己,隻簡單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方逸的母親林夕媛也是大學教授,教了一輩子史學,知書達理,方逸自小跟著她耳濡目染,才養出了一身厚實的文學底蘊。

林夕媛向來是把方逸按照讀書人最優的品性培養,卻沒想到自己的兒子背著父母談了一個男朋友,談的還是一個惹不起的人。

她見容風行的麵色不是很好,在背後抓了一下方逸的手,笑著說:“不好意思,容先生。小逸前幾天和我說了你們倆的事,心裏一直很愧疚,所以今天帶小逸過來向你道歉。”

“聽說你們已經談了兩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我不是什麽古板的人,也不反對兩個男人相愛,何況容先生是這麽優秀的男人。如果沒有出現在這種情況的話,我興許會為你們送上祝福,但是……”

方逸心裏一驚,猛地看向他的母親:“媽!說好了今天不說這件事的!”

林夕媛像是沒聽到一般,語調依舊柔和:“但是小逸已經到28歲,不是能再拖的年紀了。他父親的公司的資金鏈一年前出了點問題,多虧小逸以前在國外讀書時的青梅家裏幫了我們,事實上那個時候小逸已經和他青梅戴娜訂婚了。至於他對容先生的隱瞞,我們真的感到很抱歉。”

這時坐在林夕媛身邊一直沒有開口的中年男人也緩緩開口道:“容先生,你我都是生意人,知道資金鏈對一個公司有多麽重要。如果沒有戴娜家裏的幫助,我現在背負的就是幾百萬的債務。作為商人,我不可能背信棄義去毀約。”

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方逸不可能毀掉婚約,那麽容風行就隻能和方逸分手。

周航在吧台默默地榨橙汁,聽到這些話隻為容風行感到不值,他抬起頭想去看看那個人的臉,卻隻能看到一個沉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