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不爭氣地停下了腳步,容風行沒理由叫他,他也沒理由停下,但是容風行一開口,他的心髒就顫動一下,像巴甫洛夫的狗一般。

容風行慢慢地走近周航,看著他被冷風吹得淩亂的黑發,低聲說:“轉過來看著我,好嗎?”

這個“好嗎”有些熟悉,下沉的語調讓周航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天夜晚裏的【000】,【000】也是用這個語氣,說它會陪著他。

於是周航受到蠱惑一般慢慢地轉過身,差點撞到近在咫尺的容風行。

離得太近了,他一抬眼就能撞上男人的琥珀瞳孔,甚至能感受到他清淺的呼吸聲。他想往旁邊讓一讓,對方以為他又要逃,竟然又邁出了一步路擋住了他。

這不像容風行的作風,周航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磕磕絆絆道:“你到底......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一抬臉,容風行就看到他蒼白的臉和眼睛下的兩個黑眼圈。

“沒休息好?”

周航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一層粗糲的死皮,他低下頭說:“還好,我先、我先走了......”

“你最近是不是很不高興?”容風行問。

那天和瀟灑哥的機體切斷連接後,容風行在公司裏呆了很久才回家。煙花晚會已經結束,他走到茶水室的陽台,在彌漫在空氣中淡淡的硝煙味裏抽煙。

那句“我陪著你”或許不隻是暫時的一個安慰而已,容風行能用最簡易的工具編出最完美的代碼,但卻分辨不出自己感情。在那根短暫燃燒的一根煙裏,他少有地感到了迷茫。

周航被問得愣怔了一下,“我沒......”

“這個給你。”容風行打斷了他的話,把手裏一個藍色的紙袋塞到周航手裏,“黑森林蛋糕。”

他今日是來找容運良商量來C大校招的事情,蛋糕也是給容小沅買的,但是一見到周航疲憊的臉,容風行忽然想起來他好像很愛吃黑森林蛋糕。

把紙袋上的棉繩放進周航緊握著的手指裏的時候,他看見他掌心那道歪歪扭扭的疤痕,似乎剛結痂不久,呈現出有些猙獰的暗紅色。他下意識想握住周航的手扒開來看,但很快又鬆開了。

周航瞥見紙袋裏那個包裝精致的黑森林蛋糕,小巧的蛋糕上撒了他最喜歡的生巧碎,裹了糖漿的櫻桃紅豔豔地綴在上麵,發出誘人的光澤。

“......”

周航的腦子簡直要亂套了,他很想問容風行這是什麽意思,明明當初拒絕的是他,既然拒絕了他,不應該拋得幹幹淨淨嗎?為什麽又要做出這種事?

露在冷風中的手已經被凍僵了,周航抖著嗓子說:“我不......我不要。”

容風行低下頭看了周航很久,直到麵前的人滿臉通紅,倉皇地拿手指撚著掌心裏的紙繩。他伸出手把周航一邊的圍巾往上拉了拉,包裹住凍紅的耳朵。

冰涼的手指輕輕擦過臉頰,周航被冰得索瑟了一下,他抬起頭,用那雙憂鬱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容風行,流露出受傷的神情來。

“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看上去快要哭了。

容風行本想放手的,他心裏想著快點放人走,手上卻探進圍巾裏,把在周航的頜骨旁,從脖頸傳來的溫熱的溫度從掌心傳來。

“周航,那天我說的話太重了,抱歉。”

“......沒事。”

周航偏過頭,躲開了容風行深沉的眼眸,但是脖頸上冰冷的觸感卻像火一樣一直燒到他心底。

很快那隻手就撤掉了,“照顧好自己,如果可以的話,小沅還是很希望下學期你能繼續當她的老師。”

“嗯......嗯。”周航欲蓋彌彰地又往上扯了扯圍巾,想要遮住自己紅得發燙的脖頸。

他不敢再多呆,抬腳就想走,在經過容風行身邊時又聽見他低低地說了一句,“不要讓自己過得不開心。”

周航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小跑了起來。

他怕自己再在容風行身邊呆下去,又要忍不住掉眼淚。這兩個月他幾乎流完了一年的眼淚,似乎在容風行麵前,他就會軟弱得不像話。

手裏的紙袋隨著動作不斷地晃動,周航突然意識到自己把黑森林蛋糕帶走了。

蛋糕在袋子裏已經有些歪斜了,上麵的櫻桃搖搖欲墜。他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擺正,又盯著櫻桃發了一會兒呆,很久才重新合上紙袋慢慢地走出去。

容風行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周航的身影越來越小,才轉身朝辦公樓走去。

這時有一點冰涼落在他的鼻尖,緊接著下落的棉絮般的白點越來越多,紛紛揚揚地落下。

——下雪了。

這是C城遲來的一場冬雪,沒有預警地落下,遮蓋住了漸行漸遠的兩個人。

去安和醫院報道後,周航在2月4號正式開始入職上班。安和醫院是C城一家很有名氣的寵物醫院,院所部門分得很精細,分三層樓,每一層都很寬敞。裏麵設置了給寵物玩的娛樂空間,每天都有來來往往的顧客抱著自己的寵物往來。

周航被分到了絕育科蔡銘東主任的名下作為醫師助理。蔡銘東三十歲上下,長得俊逸,笑起來有一股溫柔儒雅的味道,是醫院裏護士和前台的口中每天都要提到一次的濃顏係帥哥。

作為一個gay的審美,周航也覺得蔡銘東長得挺帥,但更吸引他的是這個人身上的親和力,第一次見麵周航似乎就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陌生人之間的隔閡感。

因為是第一次實習,周航進手術室時不能有過多的幹涉,隻能在旁邊給蔡銘東遞鑷子或者加麻藥,平時沒有手術的時候他就幫忙照看娛樂區和等候區的寵物,或者去藥房配藥。

醫院設的寵物娛樂區很大,平時沒事也有顧客抱著貓貓狗狗過來交朋友。因為這份工作,周航不能養寵物的遺憾被彌補了,有時看管娛樂區的護士小圈不在,周航就代她管一會兒。想抱哪隻就抱哪隻,拿張板凳坐在裏麵埋在那些軟篷篷的毛發裏可以吸很久。

“周航。”蔡銘東從電梯裏走出來,看見周航在和一隻小小的白色馬爾濟斯玩,笑著提起手裏的奶茶袋,“我點了幾杯奧利奧奶茶,要不要喝?”

周航放下手中的小狗,小狗甩著尾巴顛顛地跟著他腳跟後麵。

“謝謝蔡主任。”周航拿過奶茶,喝下一口溫熱的奧利奧碎奶蓋後,滿足地眯起眼睛。

蔡銘東看看周航又看看扒著他褲腳的馬爾濟斯,開玩笑道:“你倒是招這些貓貓狗狗的喜歡,走哪兒跟哪兒,小圈都沒這待遇。”

周航坐回娛樂區的沙發椅上,蔡銘東也抱起馬爾濟斯跟著坐在他旁邊,拿了一罐凍幹喂旁邊轉著圈的小貓。

他修長的手拿著一隻兒童勺舀了兩塊凍幹,在小貓們的鼻頭上轉悠,但偏偏就是不讓他們吃到,成群的小貓聞到味兒扒在他身上,蔡銘東忽悠了一圈,凍幹最後還是被搶走了。

“主任,今天沒有手術嗎?”

周航上班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來醫院給寵物絕育的客人不少,蔡銘東又是絕育科的主任,每天的排班滿滿當當,周航也得跟著忙得團團轉,還是蔡銘東擔心他一個實習生適應不過來才讓他轉去幹幾天雜事。

“嗯。”蔡銘東自己也拆了一杯奶茶喝,“今天沒什麽事,不用會診,就晚上有一台手術。”

“你來安和也應該有一個星期了,適應得怎麽樣?”

“還好。”周航笑笑,“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也不是很累,主要是能跟這麽多貓貓狗狗待在一起,每天吸一吸它們感覺自己都能年輕一歲。”

“看你在手術台上也不是很緊張,下次要不要讓你試試做副手?”

周航有些驚訝地偏過頭,雖然絕育手術的難度不大,但是他隻有短短幾天的觀摩經驗,蔡銘東居然提出想讓他當副手。

“會不會太快了?我怕出什麽差錯,萬一.......”

“不管是什麽醫生,大家在手術台上都是從觀摩走向實戰的,副手而已,我會看著你的動作的。”蔡銘東說。

“......謝謝蔡主任。”

在手術台上當副手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實習經驗,以往有些學長學姐可能需要實習起碼一個月才能有機會做這份工作,他衝蔡銘東露出一個微笑,“我一定好好幹。”

蔡銘東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往他嘴角上抹了一下,周航嚇了一跳,身體往後一傾,讓一隻扒了很久的小金毛有了可乘之機,一下子就跳到了兩個人中間。

蔡銘東看周航反應這麽大也愣了一下,給他看了看自己的拇指,上麵有一些黑色的碎屑。

“你嘴上沾到奧利奧碎了。”

周航有些尷尬地抱住小金毛,臉色紅紅地笑了笑,“謝謝。”

容風行和容倩抱著黑大帥從電梯出來時,就看到了這一幕——周航穿著一身醫師服,抱著一隻吐著舌頭哈氣的小金毛正衝他身邊的一個男人軟和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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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