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家糧鋪售於柴灩的一半糧食運到四川後,李順勇猛的衝勢越發張揚,並且大軍所經之處必會號召鄉裏富戶大姓按照家中人口留足所用,餘下存糧均被征調用以賑濟貧乏,川民正饑,聞訊自是紛紛投身參與起義,故旬日之間,兵眾增加逾六萬之多。

趙光耀口中的亂黨,百姓口中的義軍隊伍如此龐大,經這群虎狼之師奮身衝殺,僅用半月不到的時間又攻占了許多州縣。

王繼恩是名義上的兩川招安使,因此一身鎧甲領著大軍向四川方向疾馳,而行軍作戰的真正主帥娘親卻一身副將服飾隨在後麵。

大軍行進的左側官道上塵沙飛揚,而離官道有一些距離的林子這邊的小道上,宇文宏光勒馬刹住前馳衝勢側過身笑著對我說:“蠻兒,已疾行一日,你身子可受得住?”

我仍遙望著娘親:“受得住。”

他輕歎一聲,我的目光還沒有從娘親身上收回,已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已麵朝上背朝下被騰空拉起,我驚呼聲還未出口身子已穩穩落於他身前。

他攬著我輕盈落地後方道:“我們比大軍出發得晚,這麽一路趕來,你會受得住?還有,你即使受得住,馬也要吃些東西。”

我朝他輕一頷首。

蕭達石翻身下馬走到跟前遞過來幹糧及水囊,然後和十騎雲狼向道旁河溪邊走去。

溪水清澈異常,水底小魚順著水流遊動,我彎腰掬把水淨了下臉,對遞幹糧過來的宇文宏光微搖了下頭:“我吃不下,柴灩藏身之處隱秘不隱秘,還有她身邊的人身手怎麽樣?”

溪水邊既潮且濕,宇文宏光找了兩塊較為平滑些的石頭放好,自己坐在右側的那塊,自顧用餅卷著牛肉,我無奈之下隻有坐到左側的那塊朝他伸出手,他把卷好的餅遞過來:“即將上戰場的將士應該身子康健精神抖擻,並堅信自己能打勝仗。還要謀略在前沉穩在後,你這麽個懨懨歪歪的樣子,不如留在汴梁等消息。”

我咬了口卷餅,憤憤地道:“因為從頭到尾的計劃你都沒有給我說,我才會這般失措擔憂。娘親能不能脫離幽月宮,全看此舉。”

他喝了口水後笑瞟我一眼:“不給你說,你還會老老實實待在身邊,給你說了之後,你肯定會火急火燎跟著去湊熱鬧,如果你惹出亂子來,受難的是你娘親,後悔的是你自己。我話已至此,你如果還堅持知道全盤計劃,我會告訴你。但如果出了什麽事,你必須老老實實隨賀一他們一行先回北奴,把這裏的一切交給我。”

回北奴雖是我一直希望的,但如果娘親沒隨著回去,我即使回去了,心也不會安定下來。

接過他遞來的水囊:“就透露一點點,柴灩現在居於何處?”

看我拿著水囊想喝卻又不喝,他唇邊含著絲壞笑:“你是想就著我的口水喝,還是忍著渴不喝,都隨你。不過,川亂越演越烈,大軍紮營歇息的時間會很短,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停下休息,也許以後的幾天都要在馬背上,你還能忍多久?”

我輕哼一聲塞上水塞扔還給他,探身掬了把水正欲喝下,卻聽到上遊蕭達石那邊的幾匹馬“噅噅”歡叫起來,我扭頭看過去的同時水已自指縫中流下。

雲狼二十騎所騎之馬不隻是皮毛油光發亮,且每匹馬都有一個不俗的名字,有絕塵、踏雪、盜驪、騏驥、纖離……棗紅色的絕塵朝著來的方向依然叫不停,踏雪、盜驪隨聲附和,其他的幾匹有的扭著脖子看著來路,有的雖然啃著青草但鬃毛直立,似是吃完嘴裏的那口草馬上就能撒蹄狂奔一般,隻有纖離站在溪水中飲一口水,然後打一個響鼻,把方才喝的水自口鼻之中噴射出來。

幸虧我方才沒有喝下去,若不然,沒有喝宇文宏光的口水,卻和纖離間接之中親密接觸了。

見狀,宇文宏光輕笑出聲,看向蕭達石等十一人。

蕭達石尚未發現這邊的狀況,見我麵色微怒便一臉微蒙看向站在溪邊看馬飲水的蕭天仰,蕭天仰瞅了一圈,看到纖塵撒著歡喝進又噴出方醒悟過來,於是,含著歉意賠笑道:“屬下見少爺和你已淨過麵,就沒有留意那隻畜生會站在溪中。”

絕塵輕嘶聲不斷,蕭達石站起身朝來路看去,而雲狼們雖不動聲色,依然或坐或站地吃著喝著,但神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我看向宇文宏光,他卻恍似不知,唇邊甚至還噙著絲笑遞過來一張卷好的餅:“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再吃一張。”我輕頷首後站起走到他身邊,一手接過餅一手拿起他腿上的水囊。

出門在外,不能講究這麽許多,縱是以後被他拿來取笑,也隻得先解了眼前的口渴要緊。況且眼前似乎要有什麽不尋常的情況發生,也容不得自己矯情。

他幫我拔開水塞,我吃一口餅喝一口水。

“得得得……”人未至,急如驟起的蹄聲已先傳入耳。

轉瞬間,一個三十出頭的勁裝男子,身著絳紫衣袍,發現溪邊的我們,臉上並無異色,馬速不減,依然身子前探疾馳著。

我心中一鬆,隻是過路的人。

宇文宏光臉上波瀾不驚情緒無一絲一毫的變化,隻是黑瞳之中閃著冷輝,他猛地站起身大聲道:“雲狼們,趕路。”

蕭達石本來就站在自己的那匹馬邊,聞言一個翻身穩坐在馬背上,一抖韁繩,絕塵“噅”的一聲怒嘶昂首豎鬃直衝到路上。雲狼十騎更是動若脫兔,站起上馬一氣嗬成,速度如暴雨來臨之際的閃電一般迅猛快捷。

宇文宏光接過水囊放入馬鞍邊的行囊裏,然後攔腰抱起我放在馬上:“水囊在你腳邊,渴了隨手可以拿得到。”見我點頭,他飛身躍上自己的馬,軟鞭空揮“啪”的一聲,兩馬前蹄揚起如離弦之箭一般追向眾人。

如飛的速度不是一般馬匹可比的,因此隻是瞬息之間已接近絳衣漢子。激揚飛騰的塵煙中,見正和我並行的絳衣漢子麵上微露焦色,但又極力抑住。

宇文宏光淡淡看一眼蕭達石,蕭達石悄無聲息放慢速度。我心中雖然訝異,但事有急緩,不能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遂咽下口中想問的話。

夜色低垂,空中僅有幾點星子閃爍,我獨自站在漆黑的林子邊,透過火把的亮光默看向南鴻軍營地。

這次能否成功擒獲柴灩?

趙德睿知道柴灩的真實身份嗎?如果知道,娘親會怎麽對待他?如果不知道,趙德睿若回心轉意隨娘親回山隱居,娘親會同意嗎?關鍵是,這一切的一切在宇文宏光的掌握之中嗎?

我內心其實不願想,卻又不得不想,這裏麵有太多我即使放下自己也難以舍下的人!

“小蠻,早些歇息,明日還要繼續趕路。”宇文宏光不知何時過來。

天地之間仿若除了黑,再也沒有其他顏色,火把光芒照到這裏已弱得不能再弱。灰暗的光線下,凝望著我的他一臉擔憂。

我心頭一股暖流淌過,怎麽能懷疑他,一切必定在他的掌握之中。於是,我輕點下頭欲舉步朝林子裏走,他卻忽地緊攬了下我的肩頭,然後又馬上放開:“相信我。”

我步子緩下,聲音雖低但卻異常堅定:“我若不相信你,哪會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你,這裏麵有娘親的安危,還有我的將來。”

他緊盯著我默了一瞬,然後朝漆黑的林子裏望一眼,忽地粲然一笑:“你娘親的安全沒有問題,你把將來交給我,也就是說你的將來裏有我,我的將來裏有你。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中聽的話。”

我心中暗歎一聲,我所說的將來有兩個意思,並非他想的那樣。如果此行不能順利擒獲柴灩,娘親必會一生為幽月宮奔波,我不可能心安理得棄娘親而獨自去北奴。即便一切順利,事情完全按照我的意願發展,我能不能永遠地擺脫東丹後裔這個身份,能徹底擺脫幽月宮的控製?

“你不希望這樣嗎?”靜靜盯著我的他向我伸出手。

救娘親回北奴,擺脫東丹後裔身份和幽月宮的牽製不就是為了他的將來裏有我,我的將來裏有他嗎?我心頭一陣激**,把手放在他掌心:“自然希望。”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

未行幾步,尚未走到我們的歇息地,驀覺身後不遠處傳來急速的衣袂破風之聲,且正朝著我們這邊馳來。

循著風聲看去,隻見疾馳而來的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甚是魁偉高大。

宇文宏光靜靜地看著漸近的來人:“來人方向是南鴻營地,但卻一身武功,應該是幽月宮之人。”語畢,不著痕跡地把我扯到他的右後方。我心中感歎一聲後又覺得有些好笑,他是真的不願我與幽月宮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更不願意我見到除娘親之外的任何一個其他幽月宮之人。

“蕭狂見過小姐,宮主吩咐屬下前來領眾位過去,南鴻軍營地早已備妥各位所用之物。”原來是右護法蕭狂。

原來娘親已經知道我們一行暗中跟著。

見宇文宏光輕頷一下首,我收回目光含著笑:“煩勞右護法,宇文清垣也隨著來了?”

得知來人是右護法,宇文宏光悚然一驚後麵色立刻轉為淡然,瞥向我的幽幽黑瞳卻暗露讚賞。我抿嘴一笑,蕭狂已微側過身子,邊向前疾行邊道:“左護法奉命留守宮中。”

宇文清垣冷靜沉穩,不似蕭狂性急火爆。如果他留守幽月宮,會不會使咄賀一的進攻更加艱難?我略為擔憂了會兒,心念一轉,幽月宮第一次與南鴻結盟,此次戰役正是向南鴻展示實力的時候,幽月宮所出必是精銳,且娘親已知宇文宏光的計劃,心中也必定會有計較。

這麽想一陣,不安的心緒漸漸穩了下來。

大帳內燈火通明。

蕭狂微垂首向娘親請辭而出,一回頭,恰見宇文宏光的麵貌,他目光炯炯快速上下打量一眼,眉頭輕皺一臉迷惑掀開帳簾出了大帳。

我心中擔憂,而宇文宏光看著我,思量一瞬,又看向娘親。娘親行軍之時身著戎裝,在自己帳中仍是一襲白袍,如瀑銀發隨意插了個白色玉冠束著。膚色如雪,膚色卻不如以往,細看過去,娘親的臉顯得竟越發瘦小,在穀中居住時我有時候還能偶見到她黑眸中一閃而過的粲然,現在,娘親是會微笑,但渾身上下一點生氣也無。

我暗自歎口氣。

他道:“宏光來時並沒有交代我們的去向,蠻兒既已安全到您身邊,我現在回去交代一聲。”

娘親走過來看一眼兀自飄忽的帳簾,輕搖下頭,提高聲音道:“傳晚飯。”

腳步聲起,軍隊裏的夥夫端著碗盤魚貫而入,他們擺好剛剛退下,王繼恩大笑著掀簾而進:“我道是誰?原來是小蠻姑娘……”

我前腳剛到,他轉瞬而至。他是無意中看見,還是時刻注意著娘親大帳內的動靜?

我毫不掩飾臉上的輕蔑,不屑地冷聲譏嘲道:“王將軍有心了。”

王繼恩臉上略顯尷尬之色,目光移到宇文宏光身上,待看清宇文宏光的麵容,臉色立變。好一陣子後臉上驚疑才隱去,笑著問道:“我們雖已見過幾次,但始終不知……”他的話未說完,但意思卻是明明白白,他想知道宇文宏光的身份。

宇文宏光冷冷瞥他一眼,盤腿坐在我身邊。

早已坐於案子邊的娘親淡淡地截口道:“王將軍所言不虛,確實是隨叫隨到。不過,這次本宮叫夥夫們傳飯,沒有想到你也應聲而入。勞你大駕,本宮心中著實過意不去,這麽下去,本宮真不敢開口了。”

領兵作戰的指揮實是娘親,娘親若不再開口,隻會苦了王繼恩。

王繼恩抑下雙目之中躥起的怒火,賠著笑正欲開口。娘親又道:“這位年輕人乃本宮未來愛婿,以後會隨在軍中協助殺敵,王將軍可有異議?”

王繼恩一怔過後迭聲道:“沒有異議,當然沒有異議……奴才隻是代宮主發號施令,宮主說什麽,奴才都會遵從。”

宇文宏光把切好的牛肉分別放入娘親和我麵前的碟子裏,娘親慈愛地朝他一笑,然後頭未抬朝王繼恩道:“王將軍如果沒有用飯,可坐下一起用。”

這是逐客令,王繼恩豈會聽不出,他微黃的圓臉立時成了豬肝色:“宮主折殺奴才了,奴才得此聖眷,還不都是你們主子們的恩澤,若奴才言語之中有什麽不妥之處,還望您擔待,此行奴才必會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娘親聽得秀眉微顰,我早已是心頭微怒,他話中含義分明是在暗示我是趙光耀遺留民間的女兒。宇文宏光啪的一聲把刀放在案子上,冷冷掃一眼王繼恩。

王繼恩身子一矮,告辭的話哽在喉中匆促掀簾離開。

我長舒一口氣,低頭間卻見宇文宏光麵色沉靜,但眼珠轉動,似是有些事正在猶豫不定間。我默思一瞬,便已猜出是為了何事。

我看娘親一眼,然後側過頭看向他:“用過飯,你向蕭達石他們交代一聲後再回來。”

隻有看見宇文宏光和我時,娘親才會有發自於內心的笑容,此時,她笑看著宇文宏光:“所率八萬兵士之中,幽月宮宮眾有萬餘人,這裏麵隻有小部分武功不弱,大部分功力一般但戰場殺敵時卻比平常的兵士強太多。因此,你們的行蹤被發現是遲早的事,與其被他們發現,不如直接大大方方跟在我身邊。你們在軍中可以來去自由。”

宇文宏光略一沉吟,點頭後若有所思地問娘親:“這一萬人聽從你的號令,還是聽命於右護法?”

我並沒有想到這一層,聽宇文宏光突然提起,心裏暗驚。即使擒獲柴灩,若有萬餘人追捕,我們該如何脫身?

娘親滿眼讚賞望著宇文宏光:“頭腦靈活的孩子。知道幽月宮宮主上麵有首領的宮眾隻有東丹王直係的親屬,也就是爺爺嫡係血脈的女子及左右護法,範圍並不是很大。所以,這萬人宮眾隻聽我一個人的號命。”

宇文宏光麵色稍鬆,站起身:“我先去安排手下,您和蠻兒騎一天馬,想必身子也已困乏,早些休息。”

娘親微微笑著:“蕭狂已備妥你們的帳篷,你回來後也早些歇息。”

宇文宏光笑著頷首後掀簾快步離去。

宇文宏光帶了雲狼中的五騎隨在身邊,另外五人跟蕭達石仍跟著大軍,娘親雖沒有說什麽,但看宇文宏光時眸中讚賞卻遮也不遮不住。

一路西行,大軍尚未到蜀,李順已派手下大將楊廣率眾數萬進逼劍門。王繼恩大惶,再顧不上在眾軍士麵前顯顯大將軍的威風,隨在娘親身側懇求她尋良方。

未到蜀地,尚不能見到柴灩,因此對這次戰爭還不能不聞不問,於是,娘親令傳令兵士快速入蜀謂劍門都監上官正死守等援軍,若不能守住提頭來見。

王繼恩疑惑叢生,但又不敢擅問,似是不相信娘親所頒之令能奏效。

但緊接著娘親又頒一令給成都監軍,令其趁夜色行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後方包圍楊廣。宇文宏光聽得頻頻點頭,王繼恩臉色才由陰轉晴。

頒給上官正的乃是死令,於是,上官正集合疲卒百名豪言鼓舞,並允諾兵士戰後將被皇上嘉獎。這麽一來,兵士們一個個勇氣百倍力戰守禦,楊廣圍攻三日,均被矢石擊退。但畢竟雙方力量懸殊,上官正一方能支持三日已是萬幸,正當楊廣欲衝入劍門之時,成都監軍宿翰自楊廣後方包抄,前後夾擊,楊廣落荒而逃。

這次戰爭取得了叛亂開始南鴻朝廷的第一個勝利,消息傳來,數萬大軍振臂高呼。可見南鴻軍壓抑太久,太多年沒有得到過軍事上的勝利,因此,隻是小小的戰役中的小小勝利,兵士們已難掩喜色。

宇文宏光見了,暗自歎息。我知他感歎好兵無良將,但王繼恩卻不知,對宇文宏光的不屑甚是反感,但礙於娘親又不敢口出妄言,隻得默默忍著。

大軍距劍門越近,宇文宏光神色越凝重。娘親似有所覺,看似平靜的臉上雖波瀾不驚,但幽深黑瞳中時而隱怒時而傷痛,更多時候卻是那種淡淡的卻是令人不忍多看的絕望……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卻不能感同身受。

於是,我的心一直揪著。

大軍進入劍門,和上官正會合。戰事在即,接風洗塵甚是簡單。本覺十分枯燥無味的宴席因上官正的侃侃言談增色不少。這其貌不揚的黑瘦漢子竟對叛亂有自己的獨特見解,更早在王小波起義之時已和附近州縣同僚達成一致意見:募練士卒,為城守計。修城鑿壕加強工事,並備糧繕械,時刻準備與賊眾作戰。

王繼恩興奮異常,似覺可以不用再依靠娘親,言談舉止之間態度漸變,娘親恍若不知,隻是淡淡笑著。

未等撤席,娘親、宇文宏光我們三人便已退出。上官正不知娘親身份,但見宇文宏光不似南鴻人,隨行的兩個女子,一個白發紅顏,一個少不更事,便隻是微欠了下身子,連客氣挽留也省去。

我們三人心不在此,自不會在意,隻是淡然一笑了之。

啪的一聲輕響,似是有人自房頂上躍下的聲音。我能聽到,娘親當然也覺察得到。

我翻身坐起來,屏氣細聽,腳步聲徑向對麵宇文宏光房中而去。

娘親起身穿上雪白長袍,抽出束發白玉冠,銀發如瀑傾瀉下來柔順地貼在背上。然後把床邊衣衫遞給我,唇邊漾著絲極淡的笑:“該到麵對的時候了。”

我心頭一震,匆忙披衣坐起快手快腳穿好衣衫,娘親笑著輕搖頭,走來輕柔細致地為我纏好束帶:“幽月宮的事,宇文宏光會處理得很幹淨。但柴灩,這是娘親自己的事,也想自己親手解決,你們不許再插手。”

娘親語氣淡淡,但卻透著絲不容拒絕的堅定。

曾聽師公說過這些,心中雖不願,但不想拗娘親的意思,隻好退一步央求道:“我們解決一些她身邊的人,省得絆在你們中間礙手礙腳。”

娘親含笑輕柔至極撫了把我的額頭:“有此一女,便已足夠。”

我心中一喜,娘親放下了嗎?她和柴灩一戰僅是宮主與首領之間的決鬥,與趙德睿無關,與感情無關?思緒紛擾,不知自己的猜測是對還是錯?

“當當”兩聲輕叩房門的聲音,我醒過神見娘親撥開門閂,宇文宏光閃身而入:“那女子行蹤極有規律,每隔五日必會入軍營探……趙德睿,今夜正好是她探望的日子。”

娘親溫和的目光自我臉上移到宇文宏光臉上,唇邊仍掛著淺笑:“宏光,你要切記一點,小蠻的安全便是你此行的目的。若不然,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娘親的言外之意即是如果我受到了傷害,便不再承認他這個女婿。娘親不是逼他而是迫我,迫我不參與她與柴灩之間的決鬥。

我知道,宇文宏光當然也清楚。

他默默看著我神色有些猶豫不定,我慘然一笑朝他輕一頷首,示意他應下。見狀,他雙目一亮竟然大力地搖搖頭後看向娘親:“您與柴灩的決鬥我們不插手,但我已答應過蠻兒,會護您周全,我既然答應了她,就會兌現承諾。所以,您不能受傷,我也不能眼看著蠻兒難過傷心卻什麽也做不了。至於小蠻,我也不容許別人傷她分毫。”

我瞠目看著他,他竟然……竟然反過來逼迫娘親,逼娘親不能讓自己受傷。

娘親沉吟著,我心中甚是忐忑,娘親生氣了?

宇文宏光也有些不安,雙拳緊握,等著娘親的批判。

半晌後,娘親笑歎一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罷了。”我和宇文宏光相視一笑,隨在娘親後麵躍上房頂踏著月色向劍門南方馳去。

梁山,山中多礫岩。

我們三人站在半山腰,仰見皎月顯得越發耀眼明亮,如此一來,遠近峰巒清晰可見。俯首卻見由上至下,礫岩層次由多變少,礫徑由大變小,這麽看下去,竟似一個倒三角一般。

娘親輕歎一聲:“天然屏障關隘險絕,難怪書上常說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絲毫沒有誇張,確實如此。李順所率兵眾現在研石寨?”我順著娘親目光,但見山下林陰間隙的白色帳篷頂子。

悄眼打量一下娘親,她麵色平靜目光清澈,我暗自鬆口氣正欲開口打破這沉悶的靜寂,忽見娘親麵色一緊,並示意我和宇文宏光噤聲。

隱身後方樹上的蕭達石飄然落地,走到宇文宏光麵前,壓低聲音道:“她正在下山。”宇文宏光頷首,蕭達石再次輕躍上樹。

蜿蜒山路上,柴灩緩步走著。她左拐右躲,趁著月色挑平坦之處落腳走著,步履沉重,猶若是不諳武功的尋常女子一般。

漸漸走近的她雲鬢霧鬟,月光之下,淡黃衣衫襯得她越發溫婉嫻靜,如果不知她的身份,我會暗中喝聲彩,可現在,我有種衝動,有種想撕下她這張麵具的衝動。

她顯然也知路邊有人,但我們身處樹蔭暗處,她看不清我們的麵孔。因此走到我們跟前時,她並不停步依然朝山下慢行。

“首領,青寇終於見了你的廬山真麵目。”語畢,身側的娘親走到月光下。

柴灩倏然轉身,柳眉輕蹙冷聲輕喝:“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為何不老實待在軍中執行我的命令。”

娘親仰天長笑,笑聲淒厲悲涼,我心中一窒,本欲衝出的身子被宇文宏光禁錮著。柴灩麵色平靜默看著娘親,我暗中咬著牙,再次看向娘親,那悲愴的隱痛仍蘊著她的眉梢嘴角。

“你認為你還有資格命青寇為你賣命?”娘親已平靜下來,唇邊甚至還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

柴灩眸閃冷輝:“身為東丹人,死亦東丹鬼。不管何人是首領,身為宮主的人必須為東丹賣命。你速速離去,打好這一仗便是幽月宮轉暗為明的第一步,也算成是你的將功補過。”

娘親搖頭:“你既然有這雄心壯誌,我就成全你,從今日起,這宮主之位讓給你。”

柴灩冷冷一笑:“既然如此留你何用,本首領今日清理門戶。”

娘親袖子露出一物,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著金色的光,而柴灩這邊,束帶邊嗆的一聲,她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利劍。

蕭達石與雲狼十騎紛紛落下,把兩人團團圍在中間。宇文宏光這麽做意思很明顯,若娘親占上風,外圍站著的十一人便不出手,如果柴灩占上風,這十一人必會出手救助。

圓月光芒一點一點褪去,黎明之前短暫的黑暗來了。

我心中暗自焦急,已過了幾個時辰,而柴灩卻沒有落敗跡象。

漆黑一片,連山中蟲鳴都已隱去。我屏住呼吸運足目力注視著纏鬥的兩人。

精神太過集中,已不覺外界有什麽變化。

忽聽蕭達石一聲輕喝,下方已傳來刀劍擊鳴聲,我悚然一驚,場中兩人也同時後躍。

東方泛出幾絲金光,天際的黑暗慢慢褪去。

待看清來人是誰,柴灩驚呼出聲:“啞仆,宮中出了什麽事?”

啞仆頭發蓬散,前襟下擺,以及兩袖均破了幾個口子,口子小的露出了裏麵的中衣,口子大的露出滲血的皮肉。

娘親叫住蕭達石,啞仆飛撲過來跪於柴灩麵前:“幽月宮已成一片廢墟,留守宮中的宮眾悉數戰死,左護法也沒能幸免。”

我心頭一陣激**,第一步計劃已經完成,比我預期的還要幹淨利落。宇文宏光唇邊也逸出絲滿意的微笑。

柴灩身子輕顫,咬牙恨聲道:“調虎離山之計,是趙光耀?”

啞仆聲音淒苦:“不是,是北奴人。”

見柴灩憤而轉身望著人,宇文宏光不等她開口問,已淡淡地開口道:“我奉大王命鏟除東丹餘孽。”

柴灩驚疑不定,看了宇文宏光半晌方苦笑起來:“以為你不過是流連女色的紈絝子弟,殊不知竟身帶王命。是我柴灩看走了眼,沒有在汴梁就結果了你。”

“你”字剛落,她身形忽然暴起,徑向宇文宏光方向馳來。我心中大駭,娘親站在她對麵,顯然已是來不及,而我和宇文宏光兩人顯然不是她的對手。

蕭達石他們迅速向這邊靠攏,但柴灩還沒有到宇文宏光身邊,身形忽轉向我而來。我注意力一直在宇文宏光身上,倉促之間隻能平平向前推出一掌。顯然,柴灩的目的顯然是我,而非他。

掌風還沒觸到她的身子,我已覺眼前一花後領頓緊,我已被柴灩帶到她身邊。

娘親嬌喝一聲,還未及躍起,柴灩手中的冷森森劍已擱在我頸中。

情勢大轉,娘親及宇文宏光投鼠忌器。

“宇文休哥是你什麽人?”站在柴灩身側,也就是我右後側的啞仆忽地開口。

宇文宏光麵色躊躇,似是唯恐答錯了話我會受到傷害。我頸中雖然刺痛,心中卻不再驚懼,絲縷暖意湧上心頭:“宇文休哥是他的爺爺。”

我話音甫落,忽聽身側的啞仆驚叫一聲:“首領。”

啞仆聲音驚怒莫名,我心一沉,難道結果果真是壞的?宇文休哥真是啞仆仇人?

柴灩沒有應聲,我心中既驚懼又絕望,幽幽看宇文宏光一眼,他麵容驚詫看著我身後。我心中一怔,還沒有來得及分析到底出了什麽事時,覺得頸中一鬆,然後又是一緊。

我心中再次驚疑,不知身後的兩人發生了什麽事?但宇文宏光往前急躍的身形驟然停下,胳膊兀自擱在半空,神情極是驚訝疑惑。

“啞仆,你……”是柴灩怒極的聲音。

“首領恕罪,小蠻姑娘在我手中,沒有人阻攔你,你走吧。”是啞仆淒涼的聲音。

半晌後,頸中之手鬆開,宇文宏光搶過來拉我走到娘親身邊後方問啞仆:“你認識我爺爺?”

啞仆仰天悲聲大笑,震得林子裏的鳥四處飛散。娘親與宇文宏光兩人不自覺把我遮擋在身後默默注意著她的動靜。

半晌後,她收笑低下頭,滿是褶皺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五十年,五十年……總以為有一天會回北奴,還能縱馬在茫茫草原上,現在一切都成空了……”

她原就有些佝僂的身子越發低矮,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小徑的崖邊走去。

我和宇文宏光有些動容,我們還不能理解這種感情,甚至認為想回自己的國家回去就行了,哪需要走這一步,可娘親卻隻是歎口氣緩步向山下走去。

啞仆走到崖邊停步,腳邊石礫紛紛流坡滑下崖,我心中一陣難受,如果不是她,我仍是柴灩手中的人質,是她是救了我。

或許她是因為宇文宏光……

我想到這裏,心裏驀地一動,腦中憶起王府之中的阿奶看到紫漓送給我墜子時的神情,雖然驚訝,但更多的卻是心神激**。

“婆婆,這不是空,你是咱們大北奴的子民,回去理所應當。”

身側的宇文宏光邊朝崖走邊開口又問:“你為何認識我爺爺?”

我伸手敲了下他的後背,輕聲道:“或許是因為阿奶?”

啞仆又是一陣悲涼的大笑,宇文宏光遮住了我的視線,看不清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看到他身體猛地向後一仰,右手抬起似是接到了什麽東西。

“交給你阿奶……”啞仆的聲音似是飄在半空,忽遠忽近。我大驚,跑到宇文宏光身側怔怔看著方才啞仆站著的地方,隻有一隻帶著血點的鞋子將落未落,顫顫地晃動著,哪還有啞仆的身影。

他伸開手掌,一個龍眼大的珍珠吊墜赫然出現在眼麵,墜上刻著兩個小字:淑嫻。

他盯著我靜靜地開口:“阿奶名字是宇文淑芬。”

我一怔,果如我所料,她之所以會認識宇文休哥是因為阿奶。北奴已經漢化很深,淑嫻與淑芬這兩個名字,是淑字輩的兩姊妹,還是巧合?但不管是哪一樣,啞仆和王府有關應該是事實,否則也不會自柴灩手中救出我。心念及此,把他的手連同珠子一起握住:“不要告訴阿奶。”見他點頭後我轉身走到崖邊撿回那隻汙穢的鞋子:“回北奴後把它和墜子葬在一起。”

他笑著輕點下頭。

小徑陡直,崎嶇難行。徑旁峰壁層層剝落又經風吹雨淋,雖然凸凹不平但甚是光滑,壁縫間隙生滿野花藤蘿和斜鬆。我頓覺上山容易下山難的含義。

走到山下,兩人已是大汗淋漓衣衫全濕。宇文宏光笑看著我:“哪像從小生活在山中的人,倒像是第一次來山裏。”

我把飄在兩頰邊微濕的頭發捋在耳後,笑哼一聲:“我們居住的那座山你又不是沒去過,隻能算是深山老林,林子密,外人擔心進去了出不來,隻是不敢擅進,真正的險峻之處也就是我們居住的那一片的周圍。而眼前的這座山竟似倒立一般,從山下向山上看覺得峰頂接天,且上麵大下麵小,似是搖搖欲墜,讓人覺得隨時就會倒塌一樣,從山上往下看,側是覺得整個人掛在了半空,往下走沒有落腳的地方。”

宇文宏光大聲笑起來,順手捏起沾在我臉上一根斷發,“該回家了,夫人。”我頭臉一熱,抑著滿腔歡愉默看著他不語。

他笑容慢慢隱去,黑璨的眸子直盯著我:“不用擔心,也不要胡思亂想。府中阿奶、爺爺早已默認你這個孫媳婦了,至於阿爹和娘親,心中或許會不樂意,但有阿奶、爺爺在,他們必不會阻攔。我的事我自己說了算,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人可以勉強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我心稍安,但心頭仍有疑慮。

啞仆五十年的心願僅是有一天能再次踏到北奴的土地上,憑她的身手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出幽月宮回北奴,相信輕而易舉,可她為何在幽月宮土崩瓦解之後還會選擇墜崖,而不選擇回去?答案很明顯,東丹王後人已不容於北奴,與其選擇身心不暢躲躲藏藏地活著,不如幹淨利落地死去。

若王府中他的親人知道我有東丹人的一半血統,還會不會接受,還會不會默許?雖說他們不認同是他們的事,但宇文宏光是他們唯一的兒孫,我能忍心看著他眾叛親離嗎?

我想了會兒,心裏像堵了塊大石一般,沉甸甸的。

宇文宏光一直注視著我眉眼間神色的變化,此時見我久久不語,拉起我的雙手,柔聲安慰我說:“爺爺領兵數十年,軍中養成火爆性子,朝中將領及府中眾人在他老人家麵前均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他發怒。阿爹更是自小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娘親又聽阿爹的。但爺爺獨對阿奶體貼有加。因此隻要阿奶同意,全家人都不會有異議。也許阿奶和東丹王也有關係。”

我擔心的不是我,而是他。但把這些親口說出來,我根本開了口。遂抿嘴含笑頷下首,問:“阿奶會和啞仆是親姐妹嗎?”

見我不再擔心,他輕舒口氣,把我拉入懷中邊用手撥弄著我的長發邊道:“咱北奴雖漢化很深,但有些細節還是籠統模糊的,阿奶沒有姐妹,她的阿姐之中帶‘淑’字的多是她姨母所生,用南鴻人的話說,就是姨表親的表姐表妹。”

不是沒被他抱過,但不知為何,這一次臉滾燙得厲害,心也怦怦亂跳,覺得我已不是平常的自己,像是個巨大的火球,不管沾到什麽都能點燃起來。

宇文宏光覺察到我的變化,身子陡地一僵,放在我肩頭上的手也不再亂動。

聽著耳邊他的呼吸漸漸變得粗重,我卻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怎樣才好。這當口,他竟然用手捧起我的臉默看著我。

他眸子有兩簇火焰跳躍著,我有點蒙,他為何也像著了火一般。想跑開離他遠一些,可我的身子卻已不再受大腦的控製,似是受到了什麽蠱惑一般,身子無法移動,手腳也僵僵的不會動。

於是,隻好閉上眼,因為覺得隻有閉上眼才能阻止我們,阻止我們燃燒起來。

“王……爺。”

“王”字洪亮而短促,而“爺”字如被哽在喉中,音並沒有完全發出來。我一驚回神猛地睜開眼睛,卻見宇文宏光的臉緊貼著自己的,這個姿勢竟是他的雙目對著我的雙目,他的鼻對著我的鼻,他的口當然也是對著我的口,中間距離不過一根指頭那麽寬。我慌忙推開他,頭臉又是一陣火燒,他滿臉無奈輕歎口氣:“什麽事,天仰?”

蕭天仰頭微仰,似是極專心地看著奇險的崖巔,聽到宇文宏光的問詢,他轉過身麵向我們但頭卻低著:“夫人帶著原來跟在軍營的五名雲狼回去了,說是今夜帶著留在軍營的趙淩去來時經過的那片密林邊和我們會合。”

宇文宏光道:“知道了,給達石說一聲,你們先行一步,我和小蠻隨後就到。”

蕭天仰如獲大赦,用袖子捋把額頭上滲出的汗轉身快步離去。

宇文宏光好笑地瞥一眼蕭天仰的背影,然後向我伸出手:“我們走吧,回北奴後得讓咄賀一好好敲打敲打他們,我和夫人你單獨相對時,他們該閃多遠就閃多遠,省得總是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臉上剛褪去的溫度再一次升起來,啐道:“誰是你夫人?本姑娘我名花尚未有主。”語畢,甩開他的手向山下狂奔而去。

背後傳來他得意的大笑聲。

皎月如銀,鋪灑一地。

身後的蕭達石他們架火烤著獵來的野兔野雞,不時發出開懷大笑。

宇文宏光一舉端掉幽月宮門戶,並且宇文清垣、啞仆兩人已先後死去,和首領有聯係者隻餘蕭狂一人。南鴻境內這邊首戰告捷,而西越那邊攻勢愈加猛烈,宇文宏光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向北奴權臣們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當然這也說明了大王宇文隆緒決策的正確。

蕭達石及雲狼們有他們興奮的理由。

想到這裏,我心裏陡然一驚,娘親僅是回軍營帶回鬼叔叔這麽簡單嗎?顯然不是,她是去善後。柴灩身份極是隱秘,如果沒有了傳達她命令的這些人,那她充其量也隻能算是一個武林高手,不會有自己的勢力。這樣,幽月宮才能算是真正的土崩瓦解。

月已西斜,雲狼們隱身於樹上,而蕭達石歪靠在樹墩旁,他們早已熟睡,我執拗地站在林子邊遙望著劍門方向,宇文宏光也隻得陪在身側站著:“小蠻,一個蕭狂不會擋著娘親她們幾人,不會出什麽事。”

正欲開口,見一道線細黑影,正如飛向這邊馳來。我不由得“噫”一聲,看來人身形應該是個男人,且隻有一人,不是娘親。

宇文宏光當然也見到黑衣漢子加速身法趕過來,他語氣有點擔憂:“是蕭十八,難道真出了什麽事?”

我一聽,心中更急,提氣就欲衝向那名叫蕭十八的雲狼,宇文宏光一把扯住我的身子:“你答應過我,不管出什麽事都會理智地分析問題。在這等著,他馬上就能趕過來,也不差你跑過去的這一時三刻。”

我的心已提到了嗓子口,心中不住地猜測,是蕭狂絆住了娘親,還是王繼恩……想到王繼恩,腦中忽地想起趙光耀還曾向義軍派有暗探,難道是這方麵出了紕漏,是趙德睿出了事?

怕什麽來什麽。聽完蕭十八的話,我不由得一陣苦笑。

李順所率義軍所經之地農人紛紛來歸,兵士劇增導致魚龍混雜,趙光耀所派暗探輕而易舉混入軍中刺得情報。王繼恩這才清楚,義軍之所以所向披靡,全是仰仗軍師趙鑫指揮。因此我們去會柴灩之際,王繼恩與上官正兩人派人趁夜擒回了趙鑫。

我和宇文宏光回到軍營,已不見蕭狂蹤影。但奇怪的是,亦不見趙德睿的影子,娘親很平靜,仍若平時,仿若根本沒有發生這件事,也根本不知道趙鑫是何人?

但晚上睡在身側的娘親卻總是悄悄出去,幾個時辰後又悄無聲息的回來,這麽過了幾天,娘親忽然吩咐我們連夜啟程向汴梁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