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人走在路上跟熱鍋上爬行的螞蟻差不了多少,不隻**在外的皮膚灼熱刺痛,就連呼吸都是幹幹澀澀的。

正是下午四點,白晃晃的太陽就像掛在頭頂上,刺的人睜不開眼睛。夏末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使勁拽著肖克明的胳膊往前拖行,“肖克明,你想熱死我的吧?!”

男女力量懸殊,身材高大的肖克明若真想後退,夏末哪拉得住,顯然,他雖然不想去但又實在下不了狠心去拒絕夏末,“上學時也沒見她們和你要好,現在畢業了知道你們是室友了。夏末,有去見她們的工夫還不如去我公寓多發幾封求職信呢!”

“就是因為要畢業了才不想拒絕她們。”夏末賊賊一笑,“再說了,咱們好歹也是同窗四年,同學情誼還是不能不顧的嘛。”

見她這樣笑,肖克明心裏頓時警覺起來,他停下步,目光變得凶狠起來,“她們要見的人是我們,還是我?!”

夏末臉上湧出諂媚的笑,“自然是咱們倆。克明,再站下去我都曬成人幹了,為了我好不容易才捂白的臉蛋,咱趕緊走吧。”

肖克明一直盯著夏末的眼睛,既不走也不開口。

汗順著睫毛滴進眼睛,蟄得難受,夏末忍不下去了,邊揉眼睛邊嚷,“她們要見的人是你。”

肖克明扭頭就走。

夏末趕上去又拽住肖克明的胳膊,抬起小臉,眼巴巴哀求,“求你了。隻要坐一會兒,說不說話都可以。”

肖克明看一眼自己手臂的夏末的手後輕歎一聲,“你又是哄,又是求的,準備用我的色相換什麽呀?”

“工作。”聽話聽音,夏末一聽肖克明口氣裏全是無奈,就知道有戲,“馬琳琳她表姐是長通集團人力資源部招聘專員,她答應我,會把我的簡曆親手交給她表姐。”

馬琳琳雖是夏末的下鋪室友,可並無交情。肖克明早已習慣夏末這種賣友求“榮”的行徑,雖然對她一次又一次往外推自己很窩火,但確實拒絕不了這個丫頭,以至於說話語調恨恨的,“長通集團?!”

“是啊,長通集團。與汕頭莫氏集團並稱國內客車業龍頭老大。這個公司不隻薪酬高於Z市其他公司水平,五險一金也有保證。”說這些時夏末兩眼十分明亮,臉上全是向往,“最是符合我的求職標準。”

“你的專業是德語,長通集團是機械製造。風馬牛不相及,還是考慮考慮別家吧。”

見肖克明對長通集團很不感冒,夏末慌了,“我要應聘的是總經理秘書,德語是必備條件。肖克明,再幫我一次。”

“真想去長通?!”

夏末點頭,“真想。”

肖克明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風靡外語學院的尖子生去給人家做秘書,夏末,你就這點出息?!”

“你去哪?!”肖克明所走的分明是工人文化宮方向,夏末的心無端慌亂起來,“馬琳琳她們定的酒吧在建設東路,肖克明,你走反方向了。”

肖克明回頭,“既然她們想見的人是我,我挑地方總行吧?!夏末,你真想去長通?!”

夏末在肖克明眼睛裏捕捉到一絲奇異的神采,似無奈,又似歡喜,她很不理解,不過,她並沒有往深裏想,因為她全部的心神都被工人文化宮這個地方攪亂了,“本人從小胸無大誌,現在,能用自己的專業找一份相對滿意的工作,已經覺得非常出息了。”

肖克明“切”一聲,回過頭繼續往前走,“通知她們,我們在蘭幽閣。”

夏末蔫蔫掏出手機,心裏絲毫沒有達成目的的喜悅。

工人文化宮位於Z市東南方,東麵是經濟開發區,西邊是金水區政府,位置絕佳。因而,遍布文化宮附近風格各異的酒吧,也就成了Z市人氣最旺的夜店。

因為是傍晚,出入酒吧的人並不多。卓肖然輕易找到車位,停好車子邁進蘭幽閣。在這裏,奢華輝煌的酒吧會所比比皆是,可他獨喜歡蘭幽閣的別具一格,清靜雅致。

因是熟客,卓肖然無需服務生前來引領,輕車熟路就往自己常去的座位方向走去。

見卓肖然這個時間段過來,蘭幽閣老板小冀趕緊上前賠罪,“肖然,不好意思,剛才我不在,才來的服務生不懂事,把客人領到那邊,你等一會兒,我過去與她們商量……”

卓肖然拍拍小冀的肩膀,“來者都是客,不用去商量,你忙你的,我另找個清靜點的地方。”

卓肖然說話向來直接,小冀也就不再客氣轉身去忙自己的事。卓肖然找的包廂與原本要去的包廂相鄰,這個時間段酒吧裏人很少,因而,能輕易聽到隔壁女孩子們的說話聲音。似乎是幾個小女生約到了傾慕已久的男生,爭先恐後說著學校裏的趣事,而男生似乎很拽,根本不屑於開口。嘰嘰喳喳的說笑聲不時傳到耳中,卓肖然苦笑,現在的女孩子還真是不知道什麽叫矜持。

其實,他真不想聽別人的事,之所以在這個時間段過來就是想靜一靜,捋捋思路,想想肖長鴻無意間流露出來的那幾句話是什麽意思。是自己哪些方麵做得不夠嚴密,讓肖長鴻覺察到了什麽?還是肖長鴻私下調查了自己?越想越沒有眉目,心裏十分煩悶,這種情況下,隔壁傳來的聲音又顯得刺耳起來。還是回酒店房間裏繼續喝吧,那裏清靜。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後起了身。

聊了整整三個小時還未切入正題,焦急的夏末在桌下狠踹肖克明一腳,她一刻也不願意在這個地方久待。

肖克明無視夏末的氣急敗壞,仍然若無其事繼續擺弄手機,而馬琳琳她們幾個腦袋也仍然湊在肖克明身邊,盯著他的手機屏幕看。

被馬琳琳隨意扔在桌子一角的文件袋子沾上了酒漬,顯然,那丫頭真正感興趣的隻是肖克明。夏末狠狠瞪一眼肖克明後起身走出包廂,到吧台用固定電話撥通肖克明手機,聲音壓得很低,“找個借口出來一趟。”

電話被肖克明掛斷,就在夏末準備再次撥打時,他發來一條短信:什麽時候走?

夏末手指如飛,回複:馬琳琳親口允諾把簡曆交給她表姐。

肖克明:長通有什麽好的?!再說了,一個招聘專員根本決定不了什麽。

夏末:你怎麽知道?

肖克明:常識誰不懂啊!總經理秘書職位雖不高,可關係重大,錄用程序相當嚴格。讓馬琳琳幫忙,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有這便利條件她怎麽可能自己不去,把機會讓給你?!

夏末已經抓狂,回複的話也生硬起來:不試怎麽知道行不行。肖克明,你到底幫不幫忙,說句利索話。

可肖克明居然不回複了。

夏末邊在心裏罵肖克明邊快捷無比去撥他的電話,撥完號碼,手指頭剛摁在通話鍵上,就見肖克明鬆鬆懈懈從包廂裏走出來,“馬琳琳已經答應,可以走了吧?!”

夏末扭頭就往酒吧門口方向走。

肖克明趕上前故意逗她,“同窗四年的下鋪姐妹幫了你,你就這麽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夏末沒好氣地說:“她們會介意我打不打招呼?!切,肖克明,沒發現你還有演戲的天分,以後少在我麵前裝。”

肖克明莫名其妙,“裝?!”

夏末瞪他一眼,“下午是誰扭扭捏捏不願意過來,說我利用你的色相作交換,我看你被利用的很愉快嘛。”

肖克明愣了下後腦袋低下去視線與夏末平視,雙眼裏閃爍的是無法遮掩的興奮,“你在吃醋?!”

“切。”夏末翻翻眼睛,“我吃醋?!你沒發燒吧。咱們是什麽關係,是死黨,是閨蜜,肖克明,長通的麵試時間是下周三,我能不能收到麵試通知,就落到你身上了。”

肖克明的笑容僵在臉上,“死丫頭,你說話就不能婉轉點。”

夏末嘿嘿壞笑,“如果你能走快點,我會考慮給你說話時‘婉轉’點。”

她的話成功勾起肖克明一直想問卻沒機會問的問題,“夏末,你為什麽對這裏很排斥?”

夏末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我哪裏排斥了,胡說八道什麽呢。這裏太熱了,趕緊的,走。”

“你分明就是……”一行人迎麵而來,肖克明在看到為首那個年青男子的第一瞬間,迅速攬住夏末的肩頭,拐進右麵路邊的停車場,躲在一輛車的側麵。

貼著車門的夏末覺得後背上火燒火燎的,“肖……”

“別說話。”

夏末使勁推開肖克明,站起身來,“燙死人了。”

肖克明摸摸車門,仰頭望著夏末,輕聲說:“是挺燙,夏末,路上有人沒有?”

正是夕陽西下,金燦燦的陽光刺得夏末睜不開眼睛,根本看不清前方什麽狀態,她隻好俯身趴在車窗玻璃上,那上麵貼著太陽膜,會看得清楚些。

“到底有沒有?”

夏末趴的地方正是駕駛位置,她沒有料到車裏會有人,更沒有料到她貼窗而望的時候,車內的人也正在看她。兩張臉隔著一層玻璃,望著近在咫尺的臉,夏末驚得“啊”一聲。

見夏末受驚,肖克明也顧不得路上有沒有人了,跳起來連聲問:“怎麽了?怎麽了?”

夏末壓低聲音,“車裏有人。”

車子並沒有發動,這種天氣,在車門緊閉的封閉車廂裏,人不悶暈才怪。肖克明一臉的不相信。

見肖克明扭頭要去證實,心裏沒來由一陣緊張的夏末拉著他的手就走,“走吧。我還要回學校拿東西。”

肖克明的目光落在被夏末握著的手上,“好。”

仍是直發白裙,仍是纖細清秀,仍在工人文化宮,卓肖然愣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追上去,於是,趕緊拉開車門跳下車,卻發現夏末已跑出很遠。

從蘭幽閣出來剛坐到車子上,就看見一對男女飛快跑過來,女孩子長發飄揚,麵貌看不真切,但那種麻質白長裙很有特點,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他知道他們躲在了他車子旁邊,也覺察出有人靠在車門上,就在他透窗往下看的時候,那女孩子突然起身,於是,他看清了她的容貌。

是夏末。

時隔四年,除了個頭略高一些,她幾乎沒什麽變化,臉上依舊粉黛不施,身上依舊沒有任何裝飾品,可眼睛依舊那麽清澈明亮。那一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心頭突然一陣悸動,一如四年前初見她的那個瞬間。

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身邊那高大帥氣的男孩子是誰?男朋友,抑或是……他不想也不願去想後麵的那個可能性,可是,卻又十分擔憂,萬一是後麵那個可能性怎麽辦?

內心沉睡的情感在這一刻複蘇,卓肖然快速回過身,拉開車門鑽進車子準備去追。他想去問清楚,四年前她答應他的事為什麽沒有做到。

“肖然。”

卓肖然的腳剛踩到刹車上,還沒來得及啟動車子就見肖克傑大步走來。他內心有些煩躁,“真巧。”

肖克傑的手臂隨意搭在車門上,“聽小冀說你剛離開,我趕緊出來,還好,一眼便瞧見你的車子。你怎麽在這個時間段過來。”

小冀常與熟客打成一片。自然知道卓肖然與肖克傑的關係。

卓肖然笑容淺淡,“想喝這裏的清酒了。怎麽,肖副總這是查崗呢?”

“說什麽呢!幾個朋友聚聚,沒什麽合適的地點,小冀這裏剛剛好,地方清靜,酒也不賴。”肖克傑直起身,“一起來吧。都是你認識的。”

夏末的出現讓卓肖然的心裏更煩亂,而且,他很不喜歡肖克傑這種“親熱”的態度,“不了。有些事還沒處理完,要回集團一趟。”

“交給意軒辦就行了。”眉微皺的肖克傑坦然說出心中所想,“建業鬱一凡那小子說話陰陽怪調的,隻有你能治他。肖然,一起來吧。省得他跟我搗亂。你也知道,兼並糧食機械集團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兼並糧食機械集團是長通集團現階段工作的重中之重,總裁肖長鴻把這個重任交給長子肖克傑,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樹立肖克傑在長通股東們心中的威信。

卓肖然也有耳聞,目前肖克傑麵臨最大的困難就是建業地產,據說,建業相中的是糧食機械集團所處的位置。可是,糧食機械集團的位置算不上絕佳,建業地產硬插進來,知情人都覺得是因為肖克傑與鬱一凡兩年前結下了梁子。

Z市雖大,可富二代們的圈子並不大,互相間大都認識。肖克傑與鬱一凡曾經同時相中過一個女人,雖然這個女人誰也沒得到,可梁子是結下了,兩人隻要湊到一起就掐。在這種節骨眼上,不管肖克傑心裏痛快不痛快,這個梁子一定得解開,否則後果相當嚴重。

其實,卓肖然和鬱一凡交往也不多,可人與人相處就是這麽奇怪,這鬱一凡對誰都不服氣,唯獨對卓肖然那是滿心的欽佩。

兼並工作與卓肖然無關,他根本不想參與進去,可肖克傑坦然把原因說出來後他還真不好拒絕,無奈之下隻得答應。隻是,下了車子,他又下意識向右邊遙望一眼,那丫頭去了哪裏?

“不是約了人吧?!”肖克傑顯然也注意到卓肖然不時往那個方向看。

“沒有。”

“若約了人就一起來。反正都是一個圈的。”

卓肖然沉默一瞬後點頭。

月光透窗而入,房間裏顯得十分明亮。靜躺在**的夏末大睜雙眼望著房頂,思緒猶如脫韁野馬般,收都收不住。

四年來,她不僅沒再踏足過工人文化宮,就連文化宮的附近都沒去過。今天,若不是因為工作的事,她絕不會過去。

肖克明說的沒錯,她確實不該去應聘長通總經理秘書,她應該發揮所長,利用所學專業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可是,她不是他,她和同齡人並不一樣。同齡人享受大學生活的時候,她在為生活奔波。大學四年,她在快餐店涮過盤子,在複印店打過字,做過家教,做過伺候老人的小時工……其中的辛酸不是當事人根本體會不到。現在,畢業了,她隻想找一份穩定的工作養活自己,不想再過三餐不繼的日子,也不想每天晚上躺在**盤算該怎麽樣擠出時間兼更多的職。

往事太痛苦,她不想再回憶以前。眼皮又幹又澀,可她就是睡不著,不由自主又想停車場的烏龍事件。那輛車子車膜顏色深,她所站的位置又有些反光,雖然看得不算太真切,可她肯定車裏的人確確實實是個男人。她居然與一個男人臉對臉隻隔一層玻璃,想到這裏,她的雙耳無端燙起來。該死的肖克明,不知道在躲什麽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月光開始黯淡,屋子裏的光線暗下來。夏末的眼皮子越來越沉,睡意漸濃的她習慣性的去摸枕下的手機。打開通信錄,找出第九個號碼,一個數一個數的默背出來,這是她爛熟於胸的號碼,也是她永遠不會撥通的號碼。

四年前,她答應過這個號碼的主人,永遠不再踏足娛樂場所,永遠不拿自己去做交換。今天,在蘭幽閣的三個多小時,是為了謀求一份穩定的工作,算不上食言吧?

自然,沒有人給她答案。

困意沒頂而來,夏末沉沉睡去。

長通集團辦公區,一樓大堂。

卓肖然目不斜視向電梯方向而去,他身後,幾個女員工露出花癡般的微笑。

候在電梯口的王部長聽到腳步聲,含笑回頭,“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卓副總您。”

破天荒的,卓肖然唇邊露出微笑,“王部長,招聘人員的麵試通知發出去了?”

“現在正是學生畢業時間,求職簡曆量十分大,部裏員工還在核對求職信息,估計麵試通知下發時間會推遲兩日,不過,下周一絕對沒問題。”聽到相鄰電梯女員工的抽氣聲,王部長從上到下仔細打量卓肖然一眼,然後說:“難怪呢!”

卓肖然走進電梯,分別摁下十八樓和十九樓按鍵,“難怪什麽?”

王部長笑容古怪,“難怪那幫丫頭驚歎了。卓副總今天很精神。”

卓肖然回過了味,今天的他第一次穿明亮色彩的衣服,不過,卻不願在這個問題上說太多,“有特別優秀的嗎?”

王部長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卓肖然問的是招聘,“集團福利待遇好,求職人員普遍素質高。不過,缺點也明顯,實踐太少,經驗不足。”

說話間,卓肖然所分管的十八樓已到,電梯門開啟,他卻沒走出去,“我過去看看。”

此次招聘的人員在有卓肖然的秘書,王部長巴不得他親自挑選,連聲說好。

卓肖然走到招聘專區,接過招聘專員遞來的簡曆,一份一份看得很認真。看完後指向招聘專員桌上另一摞,“拿過來。”

招聘專員趕緊解釋,“這是篩下去的。”

王部長搖頭笑罵招聘專員腦袋不開竅後,趕緊遞過去。卓肖然從頭翻到尾,從中抽出幾份,“這幾個還行。可以通知來麵試。”

王部長應下。

卓肖然下到十八樓,不住和迎麵而來的員工點頭示意。直到進入自己辦公室,他才露出真正的情緒,他很激動。

昨夜,從蘭幽閣回去後他一夜無眠,仔細地梳理自己的思路。蘭幽閣中,雖未十分在意隔壁包廂那幫丫頭交流的內容,可“長通”、“招聘”這些字眼他聽得相當清楚。夏末正是今年畢業,又巧合地出現在工人文化宮。他心中存著絲僥幸,希望她就是那幫丫頭中的其中一員。因而,一貫少言寡語的他破天荒的向王部長問起招聘工作。而且,去人力資源部並非臨時起意。他真的特別想知道,她會不會出現在長通的求職隊伍裏。如果出現,說明她不是真正的食言,如果沒有出現,這四年她在學校嗎?

現在,他終於證實自己的猜測,她並未耽誤學業,她是Z市外語學院的高材生。他慶幸自己去了趟人力資源部,否則,夏末的簡曆將會被篩下去。

手機鈴聲打斷他的思路,停止胡思亂想的他看了號碼後,迅速進入工作狀態,“丁總,考慮得怎麽樣?”

電話持續半個多小時,掛斷電話後他麵色凝重走到落地窗前眺望遠方,丁超峰思想又有波動,也許,是自己的手段過於溫和了,手腕是該強硬起來的時候了。

這時候,已經平靜下來的他意識到自己不該在夏末身上浪費過多時間,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四年的努力不能付之東流,他必須成為比肖家任何一個兒子都優秀的人。

那丫頭的一切都應該和他無關,她身邊已經有可以依靠的人,那男孩子陽光,帥氣,和她很相配。突然間,他有些後悔把她的簡曆又抽出來,他不應該讓她再次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

肖克明的公寓。

夏末焉焉趴在筆記本前,不停刷新郵箱界麵。已經是周一,距周三麵試日隻有一日,難道自己在第一輪核對求職信息中就被篩下來了?

提著飯盒進門的肖克明瞟一眼電腦界麵,“別刷了,你肯定被菜了。有刷新這工夫,不如趕緊往其他公司發求職簡曆。說不定能找家比長通更好的公司呢。”

這幾日肖克明一直潑她冷水,夏末心裏早已起了疑,這會兒又聽到他這麽說,她忍不住開口問:“肖克明,你確定馬琳琳會帶走我的簡曆?”

“她親口答應的,自然會帶啊。”肖克明覺得冤枉,“夏末,你不會把沒收到麵試通知怪到我頭上吧?!”

“不怪你怪誰啊?!”

“夏末,你……”肖克明覺得夏末無理取鬧,想和她辯駁到底,可看她正有氣沒地撒,話鋒一轉問:“你就這麽想進長通?”

“如果不想,我幹嗎去求馬琳琳。”其實,還有一句知夏末沒有說出來,就是“為了求她,害得我食了言。”

肖克明認真地盯著夏末的眼睛,“我們一起進長通,怎麽樣?”

夏末不解,“你又沒投求職簡曆,再說了,我也沒接到麵試通知。你說夢話的吧?!”

“你就說,想不想?”

“當然想了。”

“想就成。”肖克明起身去收拾桌子,“趕緊來吃飯。”

“你剛才那話什麽意思?”夏末接過肖克明遞的筷子,坐下來,“長通還會再招聘?”

肖克明敷衍一笑,“我就那麽一說。你還當真了。”

又一次被耍,夏末舉起筷子就準備打肖克明。這時候,手機“叮”的響一聲。夏末趕緊打開,見是來信提示,跑到電腦前再次刷新,一目十行讀過來信內容後,跳著歡呼起來,“我收到麵試通知了。周三可以去麵試了。”

肖克明心裏不是滋味,便出言打擊夏末,“不就一破秘書嘛,幹嗎興奮成這樣。再說了,能不能麵試過關還兩可呢。”

夏末心情大好,根本不理會肖克明的冷言冷語,“對不起啦,肖克明同誌,我要先行一步,提前進長通啦。”

肖克明狠狠咽兩口飯,“夏末,咱能不能別這麽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

夏末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筷子,“成。我們吃飯。”

吃完飯,肖克明看向夏末,表情認真,“夏末,如果我出國繼續深造,你會跟著去嗎?”

夏末躲開肖克明的目光,“我的親人都在這裏,我不會離開。”四年的相處,夏末豈會不知道肖克明的心意,隻是,她心裏沒他。

肖克明沉默下來。

夏末趕緊轉移話題,可無論她如何耍嬌逗笑,肖克明情緒一直不高。

長通集團十九樓,麵試廳。

中央空調開得不冷不熱,是讓人舒適的溫度。夏末手心裏卻汗津津的,五個職位,三百多位應聘者,自己到底還有沒有希望,她心裏沒有底。

焦躁不安中,她聽到了招聘專員叫到自己的號碼,“166號。”

周圍同伴半真不假的打氣聲中,夏末稍稍整理了下儀容後快步走過去,把手中的號碼條遞給招聘專員,“我是166號。”

招聘專員比對照片,確認夏末本人與求職信息上的照片相符,“夏末,22歲,Z市外語學院的,主修德語,兼修法語和日語。”

夏末用力點點頭。

招聘專員打開麵試室緊緊關閉的大門,“祝你好運。”

“謝謝。”夏末努力克製住心底的緊張,大大方方走進去,向麵試官簡單介紹過自己後坐到房間中央的那張椅子上。就在坐下去的那刹那,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她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來氣。

麵試官總共五人,四男一女,夏末還沒來得及逐個打量,居中而坐的那位妝容精致的中年女人就開了口,“我是人力資源部王部長,夏小姐,為什麽選擇長通集團?”

夏末雖然緊張,回答的還算流利,“長通集團穩定日產整車達140台,目前已發展成為世界規模最大、工藝技術條件最先進的大中型客車生產基地,不僅率先在國內客車行業同時擁有‘中國名牌’和‘中國馳名商標’兩項殊榮,還被國家商務局授予‘國家汽車整車出口基地企業’稱號。作為一名外語學院的畢業生,我覺得在這樣的企業裏有發揮我專業的空間。”

其實,這並不是夏末人生中的第一次麵試,隻是她這一次的期望值太高,太想進這家公司了,所以,她緊張,她局促,她不安,還好她還明白,她的目光必須要與王部長平視,唯有用目光交流,才能窺探到對方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方法果真有效,見夏末模樣端莊,說得也十分流暢,王部長讚賞地微點下頭,“是做了功課的。”

夏末卻絲毫不敢放鬆,隻要有心,這些資料很容易就能找得的,她之所把這麽拗口的資料硬記下來隻是希望為了加些印象分,因為她十分清楚,長通集團的麵試絕不可能這麽輕鬆。

果不其然,王部長問了幾個問題後,話鋒一轉,問:“如果你被聘用,對薪酬的期望值是多少?”

說多了害怕直接被PASS掉,可說少了又顯得不夠自信。猶豫的夏末正拿不定主意,王部長左側,那個一直擺弄手機的英俊男人忽然抬頭,目光掃向夏末,“能喝酒嗎?”

夏末微愣了下。

王部長看向男子,“肖總,你的助理必須要會喝嗎?”

肖總回答的有些漫不經心,“也不算必須條件吧。不過,會喝總比不會喝強。”

夏末有些為難,她並不是不能喝。高三下學期時,為了籌集母親的醫療費,她在Z市夜場中推銷過啤酒。有一次,有位客人說,她喝多少,他就買下她喝的十倍,為了多掙些錢,她一下子喝了八瓶。到暑假時,她的酒量突飛猛進,喝啤酒跟喝水差不多。不過,她明白,肖總所說的酒絕不可能是她可以當水喝的啤酒。而且,她已經答應一個人,絕不會再沾酒,也絕不會再踏足夜場。

王部長已從夏末的臉上看出答案,她禮貌而客氣地拒絕與夏末進一步交流,“對不起,我們公司……”

夏末心裏十分難受,如果知道喝酒是應聘總經理助理的必要條件,她肯定不會大費周折前來應聘。就在她起身準備離開時,最右側的麵試官突然開口,“你應聘的職位是總經理助理,能描述一下你對這個崗位的理解嗎?”

其實,夏末與中年女人交流時,已用眼睛餘光看到,麵試的五個人中,隻有剛才的肖總和最右側的男人最不上心,肖總的漫不經心任誰都能覺察到。而最右側的那個男人根本就沒抬過頭,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這場應聘,他之所以坐在這裏,隻是充個人數而已。

夏末根本想不到,轉機會在這個人身上,她滿心歡喜轉過頭。四目相對,臉色大變的她霍然站起身,“是你……”

卓肖然麵無表情,“請回答問題。”

夏末呆呆而立。

夏末正是卓肖然從被篩下的簡曆中重新挑選出來的,見夏末這樣,王部長心裏有了譜,她認為,夏末就是卓肖然要找的助理。

肖總十分意外,他放下手機,目光在夏末和卓肖然之間遊離,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卓肖然麵色沉靜,他仍然盯著夏末的眼睛,“請回答問題。”

夏末怔了足足二十秒,才反應過來,現在,除了卓肖然外,還有四個人八雙眼睛盯著她,她重新坐回去,深呼吸後說:“所謂助理,就是總經理與其所管理部門人員間的紐帶,起上傳下達的作用。主要工作就是協助總經理。”

卓肖然點點頭後看向王部長,“我沒有問題了。”

王部長更加肯定,夏末就是卓肖然要的人。她在夏末的簡介上備注了幾筆,提出新問題,“夏小姐,卓總分管產品研發,產品研發對於集團來說是重中之重,卓總對助理要求很高……”

塵封的記憶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突然被打開,就像差不多愈合的傷口被人突然間撕開,比疼痛更讓夏末難以承受的是,此刻的她就像眾目睽睽下被撥了個精光,她覺得狼狽而難堪。她想奪路而逃,她想馬上離開這裏,“對不起,耽誤眾位的時間,我剛走出大學校門,沒有實際工作經驗,我想,我還不具備做好總經理助理這個職位的能力。”

卓肖然沒有挽留夏末的打算。他知道她會喝酒,肖克傑問出那個問題後,他也等著她的答案。他想知道,當年的允諾在她心中還有沒有分量。讓他欣慰的是她居然因為遵守諾言而放棄難得的工作機會,所以,他改變初衷開了口,隻要她能坦然麵對他,留她在自己身邊做助理也未嚐不可。可她無法坦然麵對他,這個結果讓他心裏微微鬱悶了下。不過,他很快就調整過來,他慶幸自己沒走眼,這丫頭確實是個好女孩子。四年前必定是走投無路才做了那樣的選擇。她是高材生,麵包總會有的。有了這個想法,他重新低下頭,仿佛不認識夏末,也仿佛從未開過口。

王部長搞不明白了,不知道卓肖然是什麽意思。可這種情況下又不好當麵詢問,隻得出言挽留夏末,“夏小姐,經驗都是積累的,隻要有心就會做好。”

夏末匆匆回答:“對不起。”說完,轉身就往門口衝去,腦中思慮太過紛雜,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撞上了房門,也沒有察覺手腕上那塊老表應聲而落。

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卓肖然抬起了頭。這塊老表他見過,是夏末的隨身物品,四年前她就一直戴著。

肖克傑收起手機,先對王部長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然後望向卓肖然,“肖然,說來聽聽,哪年惹下的風流債?”

卓肖然無視肖克傑,他起身看一眼王部長,“王部長,我要的什麽的人你心裏清楚,下麵的麵試我就不列席了。”

王部長誤會卓肖然的意思是非夏末不可,“卓總放心。”

卓肖然起身大步走到門口,拾起夏末的表,確認並沒有摔掉零件後,頭也不回離開。

“肖然,等等。”似是唯恐天下不亂,肖克傑邊起身向外走疾走邊交代王部長,“王部長,我的助理就剛才那位小姐了。”

“肖總,那是卓總先相中的啊,你再要,不合適吧?”

“就她了。”

王部長悶悶不樂坐回椅子上,“一個是集團棟梁,一個是皇太子,哪個都得罪不起,真沒看出來那丫頭有哪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