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等等。”
卓肖然沒聽見般,從容摁下電梯閉合鍵。
肖克傑眼睜睜看著電梯門關閉,望著電梯上方樓層數字不停遞減,直到負一樓停車場停下,他挑眉壞笑,“死小子,你也有失控的時候。”
肖克傑雖比卓肖然小一歲,可先於卓肖然來到集團。作為肖家長子,他別無選擇,他必須放棄自己的興趣,進長通不隻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義務。長通的股東們和他的父親肖長鴻的年齡差不多,整日與這些“老爺子”為伍,他都快崩潰了。還好,卓肖然來了。雖然這死小子脾氣又臭又硬,雖然拽的鼻孔朝天,可並不影響他欣賞這小子。短短四年就登上研發部門副總位置,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摁下電梯下行鍵,他從口袋裏掏出夏末的簡曆表,這是他追卓肖然出來時順手拿的。作為男人,他看得出卓肖然對姓夏的丫頭很感興趣。他要給卓肖然設置些障礙,他要讓這拽小子拽不起來。
想到得意處,他忍不住又笑起來。跨進電梯,仔細研究夏末的個人簡曆,簡曆上貼的是一寸彩照,彩照上那丫頭雖然素顏朝天,但看得出,是美人胚子,卓肖然的眼光確實不錯。手機震動起來,接通,肖克明的聲音傳過來,“哥,我有事找你。”
“回家說。我這正忙著呢。”
“我現在在公寓。你趕緊過來,我也是急事。”
肖克傑把簡曆塞進口袋,“找你時你玩失蹤,不找你時你突然現身。肖克明,你小子就會在關鍵時候搗亂。”
肖克明不耐煩,“你到底來不來?”
“等著。我馬上來。”
出了集團大門,夏末不辨方向疾步快走。她是一直存著卓肖然的手機號碼,但並不表示她想見他。四年時間,一千四百多個日夜,她一直強迫自己忘掉四年前發生的一切,幻想著自己和同齡人一樣,在父母的嗬護下,連夢中的顏色都是溫暖的粉嫩。可是,就在她終於大學畢業要開始新生活的時候,就在她覺得自己已經忘記時,卓肖然卻突然間出現在她眼前,提醒著她,曾經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選擇遺忘不代表沒有發生過。
夏父年輕時曾在德國工作七年,回國後在省文藝出版社作德文翻譯,夏母是省腫瘤醫院的主任醫師,家庭收入穩定。十六歲前,夏末的生活是安寧而幸福的。如果不是那場車禍,她會一直幸福下去。
出事的那天晚上,夏家三口本來已經休息。夏母的病人突然病危,需要馬上手術,夏父送夏母前往醫院的途中遭遇車禍。夏父當場死亡,夏母出了重症監護室後就成了植物人,需要氧氣機才能生存。昂貴的醫藥費很快讓夏末的生活捉襟見肘,俗話說,救急不救窮,慢慢地,親戚們開始避而不見。年齡太小,無法找到合適的工作。夏末送過牛奶、擺過路邊攤……想了一切可想的辦法,掙來的錢還不夠夏母一瓶藥錢。對未來生活感到絕望的她在母親病床邊割了手腕。
不知是不是因為母女連心,夏母感應到了女兒的絕望。在夏末被搶救醒來的第二天,夏母奇跡般醒了過來。母女倆相擁慟哭時,夏末暗中下定決心,她一定要把母親健健康康帶出醫院,因為隻有這樣,她才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夏母腰部以下完全沒有知覺,常規治療中還要物理治療輔助。而夏末正值高三,醫院學校兩邊跑,慎重起見,與班主任商量過之後,品學兼優的她放棄了夢想中的理想學校,報考了本市的外語學院。
所有人都為夏末感到惋惜,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選擇的對,她不能離開Z市。
收到外語學院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夏末正在肯德基快餐店打暑期工。醫院裏已經欠了一萬多元的費用,望著錄取通知書上的學費金額,她腦袋一片空白,六千多元,難道真要賣了夏家唯一的房子?
為此,夏末三天三夜沒合眼,母親痊愈的可能性很小,她不能讓行動不便母親過顛沛流離的日子。
她不能賣房。
於是,接到錄取通知書的第四個晚上,夏末撥通了蘇蘇的電話。蘇蘇是她在夜場賣酒水時認識的女孩,她知道蘇蘇不是那女孩的真名,也知道蘇蘇做的並不是正當職業,可她明白,能在短時間內籌到一大筆錢,僅靠正當途徑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那個晚上,她和卓肖然相識。
卓肖然盯著人行道上夏末纖細的身影,心裏滋味複雜。追出來的那刹那,他告訴自己他是出來還表的,可見到遊魂般弱不勝衣的她時,他知道他錯了。
接到王部長的邀請電話時,他知道會見到夏末。可他不想因私費公,現在的他的的確確需要一個好助理。親自挑選是最佳途徑。而且,他認為他有足夠好的心理素質,也認為夏末的出現絲毫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可就在夏末走進麵試室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的心跳的快了些;在夏末因為不願喝酒而黯然離開時,他有些按捺不住了;在夏末認出他奪路而逃,以至於撞到手臂都不自知時,他壓抑數日的情感呼嘯而出。一如四年前,這個女孩子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的心,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人行道上,夏末低著頭默默前行,並沒有發現身後有人跟著。
機動車邊道上,卓肖然的車子緩緩前行。他的目光仍然絞在夏末身上,腦子裏閃現的依然是麵試廳裏夏末認出他後的表情,從開始的震驚、無措到後來的絕望、憂傷,也許,他的出現對她來說,是場災難,一場她無法逃避,必須生生接受的災難。意識到這些,他的自己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一把。
路上的夏末抬起手臂擦了擦淚,卓肖然覺得自己的心跟著顫了顫,他很想下車,告訴她,四年來,他從未忘記過她。可他知道不能這麽做,麵試時她的反應告訴他,她不願意見他。他明白,她想徹底忘掉他這個人。
注意力全在夏末身上,卓肖然沒有留意到車子正從右轉道裏直行過了路口,也沒有留意到對麵路口正站著交通警察。
聽到警鳴聲,回了神的卓肖然趕緊刹車,摁下車窗玻璃。
交警敬了個禮,“靠邊,出示駕照。”
夏末越走越遠,卓肖然心中焦急,把駕照遞給交警,“警察同誌,麻煩你快點,我趕時間。”
交警順著卓肖然的目光望一眼夏末遠去的背影,“同誌,注意行車安全既是對別人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卓肖然禮貌地表示感謝後收了罰款條坐進車裏,順著邊道前行了會兒,發現人行道上已沒有夏末的身影。右邊是街心花園,那裏全是縱橫交錯的小徑,想來她是順著其中一條去了對麵步行街。
前方無法右轉,卓肖然不能再追,他隻好停在路邊,出神地望著街心花園。好一陣子後從副駕拿起那塊表,接下來怎麽辦?
就像從來沒有再見過一樣,就這樣放手?不,不行。走入她的生活,讓她融入他的世界?可她會接納他嗎?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手機突然鳴響,看屏幕上顯示“老丁”兩字。他的理智一下子回來了,能不能順利把糧食機械集團收入囊中就在明天,而丁超峰會不會臨時變卦還是未知之數,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怎麽可以把大把的時間花到一個女人身上。他在心裏暗罵自己渾蛋。
手機接通,丁超峰急切的聲音傳來,“股東們鬧起來了,他們都同意長通控股,我頂不住了。”
卓肖然神情沉靜,“我隻要糧食機械集團兩年的話語權,兩年後,糧食機械集團還是姓丁。”
兩年的話語權也就是兩年的控股權。卓肖然這麽說的意思是兩年之後他將全麵退出集團。電話裏,丁超峰沉吟數秒,“老弟,折騰這麽大動靜隻要兩年話語權,你……”
卓肖然截口打斷丁超峰的問話,“原因你不需要知道。”
卓肖然停車的路邊並不是臨時車位。
剛開過罰單的警察敲開卓肖然的車玻璃,“同誌,這裏不能停太久。”
卓肖然結束與丁超峰的電話,把表裝進口袋,“我這就走。”
警察轉身向警車走去,走了兩步後突然回頭,“同誌,女人是靠哄的,你不去哄,就是天天跟著也沒用。”
卓肖然愣了下,“謝謝,我馬上就去哄。”
警車呼嘯而去。
卓肖然的手剛放在檔位上,電話忽然響起來,見來電人是肖克傑,他心裏一陣厭煩,他不喜歡肖家任何一個人。
肖克傑很執著,剛跑了幾百米的卓肖然再次靠邊停車,口氣一貫的冷漠,“什麽事?”“肖然,在哪?”
“外麵。”
“我知道你在外麵。外麵哪?”
“路上。”
四年間,肖克傑早已習慣了卓肖然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舉止,可還忍不住發牢騷,“我說肖然,你就不能好好說句話。”
卓肖然心裏冷笑,聲音仍然冷漠,“到底什麽事?”
電話裏,肖克傑輕歎口氣,“老爺子找你。”
肖克傑所說的老爺子是長通集團總裁肖長鴻。
卓肖然的眉快速皺了下,“轉告總裁,我十五分鍾後到。”
“對了,肖然,我已讓王部長聯係那個女孩子了,別跟我搶人啊!”
卓肖然忽然間沉默。
“肖然,在聽嗎?肖然,肖然……”
卓肖然關了電話,驅車往回走。
穿過步行街,過了兩條馬路。夏末徒步走向腫瘤醫院家屬院,剛走到院子門口,對門鄰居李阿姨迎麵而來,“末末,開發商又來了,在樓下跟咱院裏的居民對峙,你簽還是不簽?”
夏家的房子是夏母單位分的公房,九十年代末最後一批集資建房。在高層林立的市中心,這個多層家屬區顯得尤為紮眼,嗅到商機的開發商聞訊而至,輪番上陣,做居民的工作,希望重新規劃這片家屬區。利益不同,達不成一致意見,院子裏時不時就會上演居民與開發商對峙的戲碼。
夏家的房子留的全是溫馨的回憶,夏末自然不希望拆遷,“阿姨,我不會簽的。”
李阿姨滿眼憐憫,“可憐的孩子,萬一拆遷,你可怎麽辦呦?”
三年前,重病的夏母離世,二年前,夏末唯一的親人——奶奶也去世了。所以,認識夏末的人都會用這種目光看她,都會用這種口吻憐惜她。
夏末心口酸澀,“阿姨,有事給我打電話,學校裏還有我的東西,我去拿回來。”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
李阿姨在她身後揚聲問:“東西多不多,多了讓小森開車去幫你拉回來。”小森是李阿姨的兒子,比夏末大幾歲。
夏末不敢回頭,害怕李阿姨看見她眼裏噙的淚,她舉起右臂擺擺手,“謝謝阿姨,不用了。”
夏末已經很久不曾哭過,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眼淚了,她的眼淚在三個至親的人去世的時候已經全部哭幹。可今天,就在她轉身往外走的那一刻,她突然間流淚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淚流不止。
路人紛紛看過來,夏末跑進街心花園,拐進最偏僻的角落裏無聲慟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頭腦一片空白,壓根沒有留意到她身邊多了一個人。
“夏末,你怎麽了?”
夏末根本不抬頭,“肖克明,你怎麽在這?”
肖克明翻出夏末包裏的餐巾紙,塞到她手裏,“先說你怎麽了?”
夏末低著頭擦幹臉上的淚,隻是,聲音裏的哭腔還掩飾不了,“開發商又來了,我家還能不能保得住?”
肖克明自然知道夏末在乎的並不是房子,而是房子裏的回憶,他把跪坐在地的她拉到花壇邊坐下,“知道你今天麵試,想知道麵試結果,誰知道你關機,我隻好在你家樓下守株待兔。等你的時候也順便聽了居民與開發商的交流。夏末,你得有心理準備,我覺得這一次十有八九會拆遷。”
夏末扁扁嘴,又有兩行淚流下來。
肖克明趕緊抽出一張麵巾紙,“夏末,別哭,反對的聲音也挺高,說不定拆不了呢!不過,夏末,你真的是因為拆遷才傷心的嗎?”
夏末心裏一緊,為掩飾住內心的慌張,她翻出包裏的手機,邊開機邊說:“自然是了。麵試時手機關了,你當然打不通了。”
肖克明滿臉狐疑,“真的?”
“真的!”
肖克明聳聳肩,有些無奈,“你這個人啊,隻要不想說,誰也甭想問出來。得。我也不問了。換個問題,你應聘上了嗎?”
夏末苦著臉搖頭。
肖克明臉上一喜,“長通有什麽好的,別去了。聽說,省教育出版社招編輯,你去應聘德文編輯吧,肯定一次通過。”
夏末正要開口,手機一陣震動,號碼很陌生,“喂!”
對方自報家門,“我是長通集團人力資源部王部長,麵試時我們見過,夏小姐,我們肖總和卓總同時相中了你,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想……”
夏末麵色突變,不等王部長說完就截口拒絕,“對不起,我已說得相當清楚,我沒有工作經驗,不能勝任那個職位。”說完,幹脆利落掛斷電話,並直接關機。
肖克明聽明白了,“夏末,敢情不是麵試沒過,是你拒絕了啊?!”
夏末抓起包起身,“今天我住校,你呢?回學校,還是回公寓?”
“回校。”肖克明與夏末並排走,“為什麽?你不是心心念念想進長通集團,說長通集團管理人性化,說那裏五險一金全交,說……算了我也不複述你的話了,告訴我,為什麽?”
“你不是不讚成我應聘長通嘛!我拒絕不是正好。”
“敢情你是因為我?!”肖克明自然不相信,可也知道夏末不想說的他絕對問不出來,她既然這麽說,索性就不再追問,“看在你這麽給麵子的份上,晚飯我請,山西油潑麵。”
夏末配合地歡呼雀躍,“好耶!說好了,不能反悔。”
明知道她不是真的那麽高興,肖克明仍忍不住笑起來,“我一爺們,哪能幹反悔的事。”
夏末擠兌肖克明,“混在女人堆裏的純爺們!”
肖克明急了,“誰混女人堆裏了。”
“你不混女人堆,咱倆怎麽成了死黨了?!”
肖克明在喉嚨裏咕嘟,“不跟你們寢室裏的人打成一片,哪能接近你啊!”
“什麽?”夏末沒聽清。
“我什麽也沒說。趕緊的,純爺們我餓了。”
望著前麵跑向公交站的肖克明的背影,夏末滿臉的笑容散了,她不是不知道肖克明對她有意思,她隻能裝作不懂,她與他之間,沒有那種女人對男人的感覺,況且,內心深處,她自覺自己配不上像肖克明那樣笑容明淨的男生。
長通集團總裁肖長鴻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出神地望著遠方高架橋上的車流。卓肖然名下居然有千萬資產,難怪他不肯接受公司配股,不肯與集團簽訂長期合同。這個年輕人肯屈就在長通集團,為的是什麽?他絕不可能是為了長通的百萬年薪。
肖長鴻身後,肖克傑坐在板台前,五指如飛擺弄手機。玩到興奮處,嘴角不自覺抿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見卓肖然的車子駛進集團大門,肖長鴻轉過身,繞過小會客廳坐到板台後,滿臉不滿,“把手機收起來。”
肖克傑瞟一眼肖長鴻的臉色後,慢騰騰收起手機,“爸,肖然不簽就不簽唄,反正有意軒在。如果他真的突然離開,也不會影響集團的運營。”
卓肖然雖是集團研發部副總,總設計師肖意軒卻是肖家人。肖克傑有此想法很正常。
肖長鴻把手邊的文件扔到對麵,肖克傑拿起來翻看幾頁後臉色凝重起來,“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肖長鴻要回那份文件,放進粉碎機。
肖克傑想了想,“這是你執意配股給他的原因嗎?”
肖長鴻點頭。
肖克傑不明白了,“爸,現代企業運營,最應該警惕的是資本運作。既然懷疑他,為什麽還要配股給他,難道不怕弄巧成拙,反倒是幫了他的忙?”
肖長鴻自然明白兒子的意思,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內心裏他對卓肖然有一種莫名的信任,總覺得這個年輕人絕不會做出對長通不利的事。雖然,他清楚地知道,感覺永遠不可作為判斷的依據。可心裏還是有隱隱的期待,“肖然是內心十分驕傲的人,如果他對長通有異心必會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絕不會接受集團給他配股。”
卓肖然確實是這樣的人,可肖克傑還是覺得有些冒險。正想提醒父親,聽到辦公室外有腳步聲音傳來。
肖克傑正色向肖長鴻建議,“爸,克明已經畢業,讓他盡快進集團吧。多一個肖家人在,總是好的。”
“畢業典禮後就見不著那小子,怎麽,你見過他?!”
腳步聲越來越近,肖克傑長話短說,“來這之前我去了趟他學校旁邊的公寓,他告訴我,他想進集團。”
肖長鴻搖頭,“沒發現這個事之前,行。現在,他必須前往德國學習設計,意軒跟肖然時間太長,風格已定。萬一……,長通隻能指望克明。”
“可是……”
卓肖然推門而入,在肖克傑身邊坐下來,“總裁,發生了什麽事?”
肖長鴻笑容溫和,“肖然,助理挑好了嗎?”
夏末的影子在卓肖然腦中一閃而過,“列席了幾場麵試,覺得有一個還不錯,符合我的要求,不過,最終還要看王部長的考核結果。”
肖長鴻當即拿起內線,“王部長,卓副總的助理要盡快落實到位。”
卓肖然的視線落在肖長鴻放下的內線電話上,“總裁不必打這個電話,人力資源部有自己的辦事流程,作為高級管理層,我們不應過多插手。”
肖長鴻輕歎一聲,“你這孩子行事就是太理性。一個好的助理對你很重要,這個電話不過分。肖然,為什麽不簽長期合同?難道你不希望一直在長通?!”
卓肖然十分討厭肖長鴻用長輩的口吻跟他說話,對這種拉攏人的方式,他內心充滿不屑,可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我留不留在長通,不是一紙合約可以決定的。”
肖克傑臉上雖然恢複了平常的樣子,可聲音卻露出一絲冷意,“那是什麽決定的?”
卓肖然淡然一笑,並不回答。
受卓肖然的漠視已經司空見慣,可在見了那份調查文件後,心裏很不平靜的肖克傑還是忍不住了,“肖然,我一直把你當兄弟,你……”
聽到“兄弟”兩字,卓肖然忽然起身,口氣略衝,“簽約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在長通一天必會鞠躬盡瘁,我若想離開,任何人阻攔都沒用。”
肖長鴻看一眼肖克傑,“你先出去。”然後看向卓肖然,“肖然,你坐下,我還有其他事要問你。”
肖克傑看一眼卓肖然後起身離去。
卓肖然意識到剛才的反應過於強烈,他明白,今天他的異常與夏末有關。他不擅於解釋,特別對象是肖長鴻,解釋不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而,他沉默起來。
“心情不好?!”肖長鴻含笑問。
卓肖然點頭,“因為私事。”
“肖然,你認識一個叫卓安雅的人嗎?”肖長鴻盯著卓肖然,唯恐漏掉他神情的微末變化。
卓肖然麵色平靜,“卓安雅?!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齡?”
肖長鴻沒能掩飾住內心的失望,前傾的身子重重往後靠去,眼睛微閉,“女人。”
見狀,卓肖然眼裏飛快閃過絲嘲弄,不過,在肖長鴻再次睜開眼睛前,他已恢複漠然神情,若無其事搖頭,“不認識。總裁,還有其他事嗎?”
肖長鴻聲音低沉,“肖然,在我眼中你和克傑一樣,我想留你在長通,這裏提供讓你發展的平台。如果你願意一直待下去,無論是配股股份還是年薪金額,你盡可提出自己的要求。”
卓肖然起身,“十分感謝。”說完,轉身離去。
肖克傑一直等在電梯口,見卓肖然從總裁室出來,他微微笑著邀請,“肖然,晚上一起喝一杯,怎麽樣?”
麵無表情的卓肖然率先邁入電梯,摁下十八樓按鍵,“我已經有約了。”
肖克傑尾隨跟進,他背靠電梯壁,歪著頭問:“你一定要這麽拽嗎?”
“我這人性子不好,你大可不必理我。”
“肖然,你分管研發,我分管銷售,我們倆若配合好了,隻需兩年時間我們就會趕超莫氏。打開國際市場指日可待。”
說話間,十八樓到了,電梯門開啟,卓肖然向外走,“目前來說,莫氏市場在國外,我們的市場是國內,不具可比性,談不上趕和超。”
肖克傑盯著卓肖然冷漠的背影,“肖然,你真是性子不好?還是……”
卓肖然步子微頓。
肖克傑嘴角現出絲冷笑,他邊摁一樓按鍵邊繼續剛才未說完的話,“還是,不喜歡肖家,甚至,根本不喜歡長通集團?!”
是平常的表現過於明顯,還是因為剛才過於激烈的反應,讓肖克傑有這種感覺,卓肖然想知道,因而,他很快轉身,“為什麽這麽說?”
電梯門閉合的那刹那,麵色沉靜靜靜盯著卓肖然的肖克傑突然微笑,“又或許,你就是天生的拽人。不屑於搭理我這種俗人。”
一時間,卓肖然不知怎麽應答。電梯門閉合,他盯著電梯上方跳躍的數字,好一陣子後才回過神。也許,是該換種方式的時候了,母親的意願是想讓肖長鴻知道,肖長鴻拋棄的不僅是一個溫婉嫻靜的女人,還拋棄了一個能力非凡的兒子。
他現在準備用的那種方式,絕對能讓肖長鴻乃至整個肖家都知道,他,卓肖然,比肖家任何一個男人都強。隻是,母親她,同意這種方式嗎?
回到自己辦公室,他拿出手機,熟練地撥通一個號碼,“阿姨,我媽她怎麽樣?”
夏末麵試了五家公司,隻有一家讓她回家等通知,其他四家當時就拒絕,理由很簡單,人家需要有工作經驗的人。她這種小菜鳥,人家懶的浪費時間培養。
夏末並不氣餒,最艱難的時候她都熬了過來,這點小挫折對她而言連小插曲都算不上。況且,手頭還有八百元錢,省著點花,足夠半個月的生活費了。
肖克明舊事重提,“夏末,還是去省教育出版社當編輯吧?!雖然枯燥,但基本上符合你的求職要求。”
夏末晃晃手中的簡曆,“最後一家,如果這家還不行,就聽你的。”
肖克明一把奪過來,揉成團扔進路過的垃圾筒,“還是算了吧。這家公司對求職者要求更高,你肯定應聘不上。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找個地方吃一頓,作為咱們倆的畢業慶賀。”
夏末瞪肖克明一眼,跑到垃圾筒邊拾簡曆,“吃貨,瞧瞧你都胖成什麽樣了!還吃。這簡曆上不僅有我的照片,還有基本信息和手機號碼呢,能隨便扔嗎?!”
肖克明個頭很高,但因為酷愛各種美食,略微凸顯出小肚腩,少女少男最注重長相身材,對此事他引以為恨。因而,夏末話音未落,他已不滿地嚷嚷起來,“哎,夏末,咱能不揭人短嗎?”
夏末嘿嘿一笑,“扯平。”
明亮的陽光下,夏末的笑容十分明淨,肖克明突然間失神,這丫頭多久沒這麽笑過了?仔細想想,似乎從實習開始,她臉上就有莫名的憂傷,現在算來差不多三個月了。他突然間忘記想說什麽了,隻想靜靜看著她笑。
夏末笑容僵在臉上,相處四年,她豈會看不出肖克明眼裏的深情。隻是,和他在一起,她找不到男女朋友在一起時應該有的心跳加速的感覺。
大學校園裏談戀愛的人很多,男女朋友間分分合合就像小孩子玩過家家,今天好明天分,很常見。像肖克明這樣能四年如一日守護一個女生的男生可謂是鳳毛麟角。她在情感上並不遲鈍,也很努力地想去回應肖克明。但很可惜,她發現,無論她怎麽努力,都無法在他身上感受到戀愛的感覺。於是,她明白了,這個高大帥氣的陽光大男孩隻能是她的知己好友,她和他不可能走到一起。意識到這一層後,她開始拐彎抹角暗示他,說他是她的閨蜜,是她的死黨,她不想耽誤他的青春,想讓他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去祭奠自己的青春,可他聽不懂似的,依然和她一塊做功課,一塊打零工,一起勤工儉學。
“夏末,我……”壓抑了整整四年,現在已經畢業,肖克明想向她表明心跡,想告訴她,他會照顧她一輩子。
夏末下意識的轉移話題,“選哪家飯店好呢?”
見她像受驚的小兔一樣強自鎮定,肖克明很想壓下心底的苦澀,想像平時那樣一帶而過,他明白,她雖然不喜歡他,可也不想失去他這個大學期間唯一的朋友。他也明白,他的表白很有可能讓兩個人的關係陷入僵局,結果與他的期望相悖,可他還是想說出來,因為他害怕畢業後的她會像斷了線的風箏那樣,離他越來越遠。
“咱找個清靜點的地方。我有話對你說。”
夏末心裏七上八下,但也知道,她和他之間始終要有個說法,她沒有耽誤他青春的權利。
“好。我正好也有些話想對你明說。”
肖克明頭懵了下,“去兮遠會所吧。那裏清靜。”
“兮遠會所?!”夏末咋舌,她聽說過這個地方,價格昂貴。
肖克明笑容苦澀,“我害怕自己失態。所以,得找個合適的地方。”
夏末沉默了。她有點不適應這樣的肖克明,憂傷沉鬱,與平時的他太不一樣。她突然間不想繼續下去,不想把心事挑明,不想告訴他,截至目前,她對他的感覺還是知己朋友。說到底,她不想失去這個朋友,他是她少女時代唯一的好朋友。
見她神情緊張,肖克明有些心疼,“夏末,我……”
“你電話響了。”
這個時候肖克明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可打電話的人卻很執著。他掐斷,對方打來,重複數次後,他朝夏末聳聳肩,“我們改天再談。我得回家一趟。”
夏末悄悄鬆口氣,連聲催促,“趕緊回家。趕緊回家。”
肖克明擺擺手後轉身離去。
夏末擦一把額頭的冷汗,走向路邊的一家複印店,準備把剛才毀掉的簡曆再重新打印出來,找工作迫在眉睫,不能再耽誤時間。剛走到複印店門口,手機忽然震動,看了號碼後她心裏“咯噔”一下,“李阿姨,什麽……全砸了?!好……我馬上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