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通集團銷售部。

肖克傑放下手機後撥通內線,“王部長,應聘者中有沒有一位名叫丁琳的?如果有,把資料送到我辦公室。”

王部長速度很快。肖克傑的電話放下沒多久,她就敲開了他的辦公室門,“這個女孩無論筆試還是麵試成績都很不錯,隻可惜,不懂德語。”

丁琳是糧食機械集團總裁丁超峰的獨生女兒,一直在德國求學,不可能不懂德語。肖克傑接過簡曆,看到的雖然是一寸證件照,仍不難看出女孩子很時尚。他沒見過丁超峰的女兒,分辨不出這個丁琳是不是丁超峰的女兒。不過,隻要關係到糧食機械集團,他都要慎之再慎,這陣子他托幾個朋友從側麵打聽新股東的資料,丁超峰的口風卻很緊,一點消息不漏。如果這個丁琳果真是丁家千金,她篡改資料前來長通為的是什麽?

一直揣摩肖克傑心思的王部長試探著開口,“麵試時我問過這丫頭,似乎很能喝。”

肖克傑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於是,看似隨意轉移話題,“聯係到姓夏的那個女孩子了嗎?”

王部長意識到自己猜錯了,她輕輕一歎,“通過一次話,她明確表示不會來長通。後來再打電話,她就拒接。”

肖克傑看王部長一眼,“簡曆上應該有地址吧?!”

王部長苦笑,“我已親自去過三趟,那地址根本沒人住。”

肖克傑擺擺手,王部長匆匆轉身準備離去。肖克傑突然想起還有一事未問:“丁琳應聘什麽職位?”

“總經理助理。”

肖克傑嘴角抿起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聽聞那丫頭學得是汽車設計,應聘的居然是總經理助理,有意思。

“我感覺,她感興趣的是卓總那邊的助理。”王部長內心認為肖克傑想要夏末,所以說這句話時,她是比較開懷的。

肖克傑笑容略僵,“意向十分明顯?!”

王部長點點頭,“隻差沒說明白了。”

肖克傑再度擺手,王部長匆忙離開。肖克傑盯著簡曆上丁琳的照片,陷入沉思。如果這個丁琳是丁超峰的女兒,為什麽選擇卓肖然那邊的助理,衝的是卓肖然這個人,還是長通研發部?

這個問題想是想不出任何結果的。但他仍然在心裏翻來覆去的分析,半個時辰後,他才撥給董潔,“糧食機械集團的新法人身份有沒有消息?”

電話裏,董潔說:“已有文字資料,但對方的照片還沒有拿到。”

“我去你辦公室。咱們見麵詳談。”

“不行。社裏還有其他案子,我不能再因為你影響員工們的工作情緒。這樣,去兮遠會所,你不是那裏的會員嘛,清靜又省事。”

“半個小時後見。”肖克傑掛斷電話,起身準備走時又看一眼桌上的簡曆。丁超峰到底是什麽目的?

這時候,肖長鴻推門而入,“克傑,克明突然改變主意,要推辭去德國的時間。你注意下他的動向,省得這小子再玩失蹤。”

肖克傑皺眉,“推辭?家裏沒發生什麽事吧?”

肖長鴻搖頭,“我和他在書房聊天,本來好好的。中間他了一條短信後開始打電話,對方似乎不接,他就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打。之後,他瘋了似的跑出去。出去一個小時後,給我發條短信。現在聯係不上他。”

肖克傑想一小會兒,“隻要不是家裏有事就好。這小子,不會是戀愛了吧?!”

肖長鴻麵色不快,“身為肖家子孫,容不得他放縱。克傑,這陣子多留意他的動向。”

肖克傑也對肖克明不放心起來,“爸,你先把他的戶頭凍結,學校附近那套房子也收回來。”

肖長鴻起身往外走,“對。沒錢沒地方住,看這小子還能玩什麽花樣。”

也許是因為天熱,雖是中午,蘭幽閣客人居然不少。卓肖然看似一如往昔,一個人靜靜的喝酒,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他很少有這種情況,如此急切,如此按捺不住,如此渴望一個女人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很明白,這種狀態下,如果夏末真的同意進長通,對他的忍耐力絕對是種挑戰,會不會影響未來兩年的計劃還真不好說。

正想得入神,包間外突然傳來蘭幽閣老板小冀的聲音,“一凡,肖然喜歡清靜,這不合適。”

建業地產鬱一凡推門而入,“小冀,我和肖然是哥們,他不會介意的。肖然,你小子怎麽也大中午的過來。”

小冀滿臉歉意,“肖然,今天客人比較多,包間全滿。這……”

鬱一凡截口,“肖然,不會介意吧?!”

卓肖然一指對麵,笑說:“自然不會。一凡,你小子最近常一個人來這裏,怎麽,新女朋友又分了?!”然後交代小冀,“把我存的紅酒拿出來,一凡好這口。”

鬱一凡笑著打哈哈,“哪能呢。肖然,聽說肖克傑那小子四處打聽糧食機械集團新股東的身份,可老丁口風很緊,把那小子氣得夠嗆。”

卓肖然笑而不語。

鬱一凡繼續貶肖克傑,“如果不是肖長鴻左右周旋,那小子肯定被股東們掃地出門。真服了他,還有臉在外麵招搖。這種人居然能和你平起平坐,長通在用人上可真夠嗆,肖然,若在那幹得心情不爽,隨時可來建業。”

卓肖然仍是微笑,“我對房地產可不熟。一凡,交往的女人中有讓你動心的人嗎?”

鬱一凡笑容略僵,默幾秒後把杯水酒一飲而盡,“如果是其他人問這個問題,我肯定大嘴巴子抽他。肖然,咱這個圈子裏我就服你,不怕你笑話,前年之所以與肖克傑搶那個女人,就是因為那個女人像極了我喜歡的人。”

“你喜歡的那個人呢?!”卓肖然從不曾關心過別人的私事,今天之所以刨根問底,是怕錯過一次就此錯過一輩子。

鬱一凡眼裏的光彩一下子消失了,“她是我同學,台灣人,因家世普通,我家裏不同意。”

“你就此放手了。”

鬱一凡苦笑,“我不知道她懷了孕,讓她等我說服父母,她可以等,可肚子沒辦法等,當年年齡小,臉皮薄,忍受不了別人的閑言閑語,自殺了。”

“對不起。”卓肖然為鬱一凡倒酒,“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鬱一凡擺擺手,“沒事!肖然,若碰上動心的人就好好待她,別讓自己後悔。”說完,又是一口幹了杯中酒,起身就走。

卓肖然揚聲,“謝一凡兄。”

肖克傑把車鑰匙扔給會所門童,先一步而來的董潔迎上來,“這裏辦張副卡給我,這大熱天的在外麵等多難受啊。”

肖克傑滿口答應,“沒問題。”

兩人腳步匆匆上電梯到肖克傑預定好的包間。兩人認識數十年,彼此間都知道對方的喜好,董潔熟練地為兩人各點了喝的,“本想晚幾天新照片發來再告訴你。這麽急,是不是事態有變。”

肖克傑坐到董潔對麵,“是不是莫氏集團?”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董潔把身邊的文件袋遞給肖克傑,“糧食機械集團的大股東,也就是現在的法人名叫安雅。女的,汕頭人,今年50歲。”

服務員先端來了咖啡,肖克傑推給董潔,不耐煩地催促,“說重點。”

董潔“切”一聲,“被老爺子圈養幾年,還以為性子磨好了。怎麽還是這副臭德行。重點是,這個女人目前患精神分裂症,足不出戶待在汕頭,根本就沒有來過Z市。”

“莫氏集團當家人是莫老爺子,據說,他唯一的兒子十年前去世。這個女人跟誰有關?”

“莫君白的妻子。”董潔慢慢攪動咖啡,“也就是莫老爺子的兒媳。”

肖克傑心裏一驚,“既然這樣,又為什麽說不是呢?”

董潔微笑,“據說,莫君白剛去世,安雅就被莫老爺子趕出家門。原因是老爺子懷疑唯一的孫子不是莫家骨肉。”

“那個孩子呢?”肖克傑心裏又是一驚。

“被趕出家門的第二年注銷了戶口。注銷的理由是死亡。”

肖克傑想了一會兒,“不對。既然安雅的兒子已死,那麽,誰在照顧她?誰又會以她的名義收購糧食機械集團?”

董潔拍拍手,“問的好。肖克傑,你要是被長通解聘,可以來我們社應聘,你有作偵探的潛質。”

肖克傑哪有心思和她開玩笑,“趕緊說。”

“安雅居住的地方仍然是莫君白名下的大宅,她不僅有私人看護,還有私人醫生、司機、花農等等。總之,她的生活被人安排得很好。”

“她為什麽會患病?”

“據說是因為兒子的死亡。”

肖克傑想一會兒,“莫老爺子暗中照顧著她。所以,你才說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董潔慢慢收住笑,麵色變得凝重,似乎有什麽話不好說出口。

“咱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董潔若有所思看肖克傑一眼,“安雅並不是汕頭本地人,26年前,也就是她24歲時才到那裏的。25歲時嫁給莫君白。”

肖克傑聽出蹊蹺,“她從哪裏去汕頭的?”

“Z市。”董潔把靜靜盯著肖克傑,“克傑,這才是重點。以一個精神病人的名義收購一家企業,這事本就透著蹊蹺,而且這個病人居然是Z市人。我初步判斷,這個女人不是跟丁超峰有關,就是跟你父親有關。”

不知為何,肖克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大。父親與母親並非因為相愛才結婚,他們的婚姻隻是各需所需,數十年來感情一直平淡,可是,父親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傾注過精力,他猜測過各種可能,甚至想過是不是父親身體有病。如今看來,也許父親的心在某個女人身上。

董潔從包裏掏出幾張模糊的照片,“莫家大宅在當地很有影響,住宅私密性較強,安雅又是病人,足不出戶,這幾張照片是遠距離拍的,沒辦法,不是太清晰。”

肖克傑把照片裝進文件袋,“還有個人需要你查一下?”

“誰?”

“丁琳。丁超峰的女兒,一直在德國留學,我想知道在德國她除了學習還幹過什麽?還有,近期有沒有回國?”

“你……想幹什麽?”

見董潔問的遲疑,肖克傑笑了,“昨晚與幾個朋友喝酒,聽說那丫頭來長通應聘。我想知道這個消息是否屬實。”

董潔掩飾住心底的尷尬,極力裝作自然,“那丫頭不會是瞄準你了吧?!”

“是就好了。”肖克傑笑得十分邪惡,“我馬上娶她過門,套出糧食機械集團幕後大股東的真正身份。”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肖克傑拿起文件袋子,“我得走了。”

董潔在他身後“喂”一聲,“馬上就滿28歲,結婚對象定了沒有?”

肖克傑回頭,“再說我翻臉啊。”

董潔似笑非笑,“如果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別忘了還有我。”

肖克傑笑了,“你能放下工作,做全職太太,伺候公婆生孩子,一輩子在家過相夫教子的生活?!”

董潔斬釘截鐵回答,“不能。”

“所以啊,以後別拿這些事涮我。添堵。”

董潔嘿嘿壞笑,“實在熬不住就逃吧。反正你還有個弟弟,你逃了,你爸自然去拴他。”

“那小子比我精。”肖克傑有苦難言,卻沒合適的對象傾訴,如今聽董潔問,索性站在原地倒起苦水來,“來這裏之前,我爸到我辦公室,讓我想法子,用綁的也得把那小子趕緊送到德國。路上,就接到那小子的電話,質問我為什麽換了他公寓的門鎖。他也不想想,不逼得他走投無路,他會老老實實走嗎!”

“你和你弟可真可憐!”

“可憐人要趕緊走了。”

“趕緊走趕緊走。”董潔拿起桌邊的手機改成震動,“好不容易進這麽高級的會所,我要在這裏休息一會兒。記得,給我辦張副卡啊。”

肖克傑走到門邊,回頭,看著董潔,“我之所以不想結婚,還有一個原因,董潔,你知道的。”

董潔的心驟然急跳,她跳起來衝向肖克傑,“不是早幾年就控製住了嗎?!怎麽了,又……”

肖克傑打斷她的話,“沒有複發。不過,這種病遺傳。長通是我媽家的家族企業,為什麽現在姓肖,就是因為這種病。”

董潔呆立,“那你弟弟……”

肖克傑快速搖頭,“他沒有。”

焦急的夏末再次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忍不住去跟貨車司機商量,“師傅,能不能幫我上樓看看?”

貨車司機早就等急了,對夏末也就不那麽客氣,“你們這些小年輕搬家也這麽費事。幹我們這行的有自己的規矩,司機不能離車。萬一擋了別人的道,我們能及時挪車。”

夏末仰頭望向九樓,心裏有絲不安,搬運工跟著肖克明上樓已有四十分鍾,為什麽還不下來?她忍不住再次撥打電話問:“克明,怎麽回事?”

電話裏,肖克明的聲音並無異常,“沒事。家裏有些亂,先收拾一下,東西才能搬進來。”

“真的?!”

“真的!”

夏末經常來這個公寓,肖克明確實有亂放東西的惡習。她不再疑心,安下心來等。為打發時間,她隨意抽出一本書翻看起來。

肖克傑把車停在路邊,腳步匆匆向樓洞門口走去,目光無意間落在貨車旁的女孩子身上,他微微愣了下,竟會在這裏遇到她。難怪王部長會找不到人,原來搬來搬去的主兒。他停下步子,打量起眼前的夏末來。大學剛畢業的女孩子,正是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年齡,可她,身上似乎一直籠罩著一種難以描述的憂傷,莫名的、淡淡的、綿長的,化不開又去不掉。她,確實有異於其他女孩。

夏末正看得入神,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怎麽還不下來?肖……你……是卓肖然?!”

肖克傑眉一挑,卓肖然還在聯係她!

因為對象是卓肖然,夏末聽得十分專注,壓根沒留意對麵站的有人,“對不起。我不會去。”

夏末的態度十分堅決,卓肖然又不擅於勸人。因而,這個電話並不長。掛斷電話後夏末有一瞬間的失神,難道他不明白,不回複就是一種回複。他的執著,到底是為的什麽?

肖克傑隱去眼梢眉角的笑意,走過去,“真巧。”

夏末十分意外,“肖總?!”

肖克傑含笑點頭,“肖克傑。夏小姐,在搬家?!”

夏末的心漏跳一拍,他居然叫肖克傑。與肖克明隻差一個字,難道……她不敢往下想,“確實夠巧。”

肖克傑本想與夏末多聊兩句,無奈肖克明的電話催促又來,他邊摁拒接鍵邊說:“我以長通副總的身份再次邀請你,希望你能前來長通工作。”

“謝謝。不過,我已經找到了工作。”

肖克傑轉身走向樓洞口,“不要急著拒絕,好好考慮後再說。”

夏末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電梯門已經閉合,眼前已沒有肖克傑的身影,夏末轉身交待司機師傅,拜托他照看物品。司機師傅爽快答應。她跑進樓洞,摁下電梯上行鍵,想證實心中的猜想。

望著樓道裏堆著的大大小小的紙箱子,肖克傑回過了味,原來夏末要搬的地方是弟弟的公寓,“小子,長能耐了。敢瞞著爸媽在外麵與女孩子同居?!”

火冒三丈的肖克明迎上去,向肖克傑伸出手,“28歲之前是我的自由時間,別說你了,連爸媽都不能幹涉。肖克傑,趕緊的,鑰匙給我。”

肖克傑笑容輕鬆,“鑰匙在老爸手裏,你問錯人了。”

“你……”肖克明氣得說不出話來,“沒鑰匙你來幹什麽,好!不給是吧。我找開鎖公司總可以吧?!”

肖克傑這才收了笑,正色說:“克明,老老實實去德國吧。長通必須有一個這樣的人是咱自己家的人。”

“哥,我沒說不去,隻是想推辭些日子。”

“為了樓下那女孩子。”

肖克明並不否認,“哥,我今年肯定會去,但現在真不行。”

“如果是因為她。我可以說服老爸,你們一起出去。”

肖克明眼裏掠過一絲悲傷,“她不願意跟我去。”

“不願意跟你去,卻又搬進你的公寓?”肖克傑雖摸不透夏末的意思,但他了解自己的弟弟。弟弟的神態告訴他,夏末並不喜歡弟弟。

“哥,這事你別管了。你趕緊出去幫我找家開鎖公司。”肖克明的氣消了一半,他不想讓夏末知道樓上發生的事。

已經等了近一個小時的搬運工見來人不但沒有鑰匙,還和肖克明長聊起來,便上前問:“小夥子,還搬不搬了?”

肖克明歉意十足說:“我雙倍付錢。麻煩你們等一會。”

肖克傑掏出錢包,“多少錢?”

“我有。你趕緊出去找開鎖公司。”

肖克傑掏出兩千元遞給肖克明,“省著點花。你戶頭已經凍結。”

肖克明的手改擋為接,把錢塞進褲兜,然後指著走廊盡頭,“哥,我不想爸知道我是為了夏末才推辭去德國的時間,不過,不實話實說爸就這麽逼著我。幫幫我。”

“怎麽幫?”

“咱們家,就你的話爸還能聽進去。”

兩人站在窗前,望著外麵,肖克傑第一次向肖克明講股東們對肖家的抵觸情緒,肖克明很不理解,“為什麽這樣?即便收購糧食機械集團失敗,可銷售成績斐然,那些股東們心裏應該有數。另外,卓肖然分管的研發,不是正在進行新課題研發嗎?股東們不應該對我們肖家失望。”

“卓肖然是優秀的管理者,本身又是出類拔萃的設計師,可是……”肖克傑推開窗戶,一股清涼的風瞬間灌入,他深吸一口,“可是,他名下有千萬資產。這樣的人屈就在長通,會為了什麽?”

雖然剛踏出社會,但生在肖家這樣的家庭裏,肖克明怎麽會不清楚這裏麵的玄機,“爸知道嗎?”

肖克傑點點頭,“你是第三個知道的人。”

肖克明陷入沉思,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問題,身為肖家人,他不可能逃避肖家的責任。想了很久,“這就是爸逼我的原因?”

肖克傑點頭,“意軒跟他的時間太長,風格已定型。如果他對長通有異心,你可想過後果。”

肖克明又沉默一陣子,“我會盡快去。哥,我谘詢過醫生,血友病通常是女性攜帶導致下一代男性發病,你我親兄弟,你有,我為什麽沒有?”

肖克傑遲疑,“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千萬不要去問老媽。”

兄弟間相處二十多年,肖克明自然從肖克傑臉上捕捉到一絲慌張,他正想繼續問,手機突然震動。他以為又是夏末的催促電話,誰知,卻是陌生的號碼,“你是……誰?搬家公司的,夏末呢,讓她聽電話。”

肖克傑輕拍一下肖克明的肩膀,兄弟倆回到自家公寓門口,赫然發現,成堆的紙箱子居然不翼而飛,門上,貼著夏末的便簽紙,“我叔叔打電話來,讓我住他家。”

肖克明撕掉便簽紙,邊撥號邊往電梯方向走,夏末不接,他心裏越發沒底,就一直打。跟上去與弟弟並排走的肖克傑試圖阻止他,“克明,夏小姐似乎很獨立,你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肖克明心中太過焦急,沒發覺自己額頭全是冷汗,“你不了解情況,現在她無處可去。”兩人出了電梯,肖克傑手指向車子,“去哪,我送你。”

“不用。”肖克明腳步匆匆。

肖克傑揚聲,“還要開鎖嗎?”

“要。開完了把新鑰匙給我。”

肖克傑與肖克明長相並不相似,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相見,夏末不會把他們兩個人聯係在一起。她沒有想到肖克明居然是長通集團的少爺,更沒有想到他的德國之行時間如此緊迫。她之所以突然改變主意,並不是因為肖克明。她隻是不想和長通沾上關係,不想任何人知道她認識卓肖然,不想聽到卓肖然的消息,更不想看到卓肖然這個人。

“姑娘,姑娘……電話。”夏末回神,從司機手機接過電話。

電話裏,肖克明的聲音又怒又急,“夏末,你現在走到哪了?”

“東風路。”夏末把早已編好的說辭用十分輕鬆的語調說出來,“我剛接到叔叔的電話,他說拆遷後讓我住他家。”

“你叔叔?!不是沒有來往了嗎?”

“來往少而已。克明,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也想住過去。”

“夏末,你先別過去,咱倆見個麵,我有事對你說。”

“已經快到我叔叔家了。改天再說。對啦,我手機沒電了。”說完,不由分說掛斷,邊把電話還給司機邊交代他,“我們先在路上轉幾圈,等會再回腫瘤家屬院。”

司機十分不滿,“油錢你出。”

包裏隻有八百元錢,交了搬運費,肯定所剩無幾,一直強撐著的夏末再也掩飾不住,無力趴在膝蓋放著的包上,默想以後的出路。其實,她並不是堅強的人,隻是在一連串的打擊後,她懂得怎樣調整自己的情緒。親人的離世是悲痛,可肖克明的離開,就如心髒被掏空一樣,不是疼痛,也不是悲傷,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她描述不出來。

正出神,包裏的手機突然震動,她意識到自己忘記關機了。掏出手機,正要掛斷裝作沒電無法接聽的樣子,卻發現,居然是卓肖然的電話。猶豫兩秒後,接通,不說話,隻等他先開口。

電話裏,卓肖然似乎是歎了口氣,“夏末,在聽嗎?”

“在聽。”

“夏末,能見一麵嗎?”

“我目前不太方便。如果還是那件事,就不必了。”

“我仔細想了想,執意邀請你進長通確實不太合適。”

夏末沉默。

卓肖然再次歎氣,“我隻希望,今後若有困難時讓我知道。”

夏末仍舊沉默。

“夏末,能答應嗎?”

夏末掛斷電話,關了機。從今以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她會堅強地活下去,會努力活得精彩,讓天堂裏的父母安心。

雖是下午,天依舊像下火一樣,車裏悶得透不出氣來。卓肖然關掉空調下了車,走到林蔭下,仰望樓上的夏家。

除了母親,他從來沒在女人身上傾注這麽多精力。夏末並沒有傾城之貌,甚至,她的長相連集團裏那些打扮精致的瓷麵女人也比不上,可是,她身上就是有吸引他的地方。四年如一日的直發,未施粉黛的臉,特別是那雙眼睛,都讓他著迷。

對,就是著迷。

如果說初次相見是怦然心動,那麽,再次重逢他已為她著迷。原來,愛上一個人是如此簡單,簡單到不需要理由。隻是,以夏末的反應來看,這種一廂情願的愛戀會有結果嗎?

地麵溫度似乎高,灼熱感從雙腿往上蔓延,直到這股子悶熱到達心底。他驀然驚覺,他是確確實實想走進她的心裏,想照顧她以後的生活,想和她攜手變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身上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可卓肖然還是移不開腳步,他從心裏不想離開,想等著夏末。

日漸西斜,卓肖然連同身邊的樹一起被夕陽照在對麵牆上,眼睛被刺得睜不開的他終於回到車上。

最後一絲霞光也落進沉暮中,星子一顆一顆鑽出雲層,卓肖然下了車子,再度仰望漆黑一片的夏家。

她到底去哪了?

他身後,搬家公司的車子緩緩停下,司機和夏末前後腳下車,司機指著卓肖然的車子,“前麵有車子,我的車沒辦法開到樓洞口。姑娘,這還得加錢啊?!”

車子有點眼熟,不過,夏末一向對汽車沒什麽研究,自然也記不住曾坐過一次的卓肖然的車子就是眼前這一輛。司機嚷嚷一下午要加錢,現在又說要加,夏末覺得頭有點懵,“師傅,到底要多少錢?”

司機師傅張口就來,“我這是三噸位的車,基本費是180元,你家是五樓,那邊是四樓,總共九樓,一層20元,上下18趟,也就是360元,這總共540元。還有,我們在路上轉了三個半小時,就算160元。收你700元。”

夏末心裏哆嗦一下,“能少點嗎?”

“可以哇。卸下我們就走。”見夏末語氣怯怯的,搬運工開始咄咄逼人。

“師傅,別走,價錢再商量……”

眼前,弱不勝衣的她可憐巴巴的哀求三個身材魁偉的男人,他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想盡快解決她目前的窘境,她怎麽可以過這樣的生活,“這是一千元,廢話少說,趕緊往樓上搬。”

夏末很是狼狽,這卓肖然為什麽總在她十分窘迫的時候出現。

能多掙幾百元錢,搬運工們開懷大笑,“好咧!”

卓肖然這才看向夏末,“上樓開門吧。我在樓下照看東西。”

夏末心裏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她拒絕,他也不會離開。因而,她點點頭後上樓了。

天色已晚,急於收工的搬運工速度很快。

卓肖然沒有多考慮就直接上了樓。而夏末也沒有關門,顯然,她在等他。

見他進門,夏末從包裏取出僅有的800元遞給卓肖然,“剩下的我改天還你,今天謝謝了!”

卓肖然自然不會接,他靜靜盯著夏末,“能答應嗎?有困難的時候讓我知道。”

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她都無法否認他一直在幫她這個事實。雖然覺得不妥,雖然覺得實話傷人,可是,她仍然決定實話實說,“我之所以不去長通,是因為我不想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我想徹底忘記那些往事,想徹底和過去告別,想開開心心活下去,想讓天堂裏的父母安心。希望你能理解。”

“不要刪我的手機號。”卓肖然心裏十分難受,“我不會給你主動打電話,我隻希望你想聯係我時能聯係上。”

“謝謝你的關心。”夏末的聲音冷漠而疏遠。

卓肖然轉身就走,他害怕再待下去會情緒失控。

夏末忽然記起手裏的錢還沒有遞出去,她快速跟上去,“卓肖然,錢。”

走到門口的卓肖然步子頓了下,不過,並未轉身,“你還是去給搬家公司吧。”

這是拒絕。夏末隻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如果沒有四年前那件事,她會對他心存感激,會答應他的邀請,進長通,好好工作報答他的知遇之恩。可是……她苦苦一笑。

樓下有聲音傳來,夏末慌忙關門關燈,肖克明肯定會來找她。

來人經過門前上樓而去。悄悄鬆口氣的夏末背靠著門,閉上了眼,好一陣子後才摸黑走到窗前向樓下望去,她發現,卓肖然還沒有離開,低頭靠在車門上的他似乎正在抽煙。

她靜靜盯著他,第一次開始想這個問題,他到底為什麽這麽執著?正想得入神,門外響起肖克明的聲音:“夏末,在家嗎?”

夏末收回目光,躡著步子走到沙發邊坐下,一動不動默盯著房門。肖克明與肖克傑是兄弟,而肖克傑與卓肖然同為長通副總,這些事來得太突然,她不知道怎麽對肖克明解釋改變主意的原因。實話說,如果說以前還算有一個朋友的話,現在,她已經沒有了。她很明白,這對肖克明很不公平,可是,她隻能這麽辦。

“夏末,我是克明。”

……

“夏末,你到底怎麽了?”

……

“夏末,你是不是聽到了我和我哥的談話,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不錯,我是長通肖家的兒子,可是,我並不是有意瞞你,如果有可能,我寧可自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可以自己設計自己的人生,可以安排自己未來的生活,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夏末,我也不想勉強你,可是,我想自己走的安心些,想你有個安定的住處……”肖克明聲音越來越低沉,“夏末,如果你在家,就把公寓鑰匙收起來,隻有你安定下來,隻有你親眼見到你好好地生活著,我才能放心地離開。”

夏末小聲啜泣起來。

肖克明似是輕歎一聲,“夏末,我等你的消息。”

夏末淚流滿麵,她起身準備去開門。卻聽門外響起李阿姨的聲音,“小夥子,半小時前我她家有開門的聲音,應該是下樓了,你來得不巧。”

肖克明道謝後離去。

外麵再無聲音,夏末打開門,見到門上被細繩綁著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