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嘉中午下班前給任盈盈打了個電話,他告訴她,晚上要加班,回家的時間不能確定。

任盈盈很平靜,“沒關係。以後這事不用再打電話了。工作要緊。”

電話那端的許文嘉因為看不見妻子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妻子的表情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他心中甚至為妻子的大度感動了一會兒,“想不想吃什麽,我回家給你捎。”

“麻辣串。”

許文嘉幹脆利落地拒絕,“不行,那東西不衛生。”

孕後任盈盈很喜歡吃這種街頭小吃,許文嘉開始總是這樣拒絕,最後卻又拗不過妻子撒嬌式懇求,他“被迫”答應,他很享受夫妻間的這種小情趣,可今天他正滿心期望等待妻子撒嬌時,他隻聽見聽筒裏傳來了她的冷哼聲,“那就算了,什麽也不用捎。”

經濟原因,妻子懷孕期間並沒有吃到多少好東西,許文嘉心裏很不是滋味,因而一聽妻子聲音不對,他趕緊改口,“好好好,麻辣串。盈盈,咱下不為例……”

許文嘉話未說完,就聽到了電話的忙音。再撥過去,妻子直接掐斷。很顯然,妻子很不高興。

他很想趕回嶽母家去安慰妻子,可下午他有重要的事必須回自己家一趟。於是大致收拾一下桌麵,許文嘉給許父打了個電話,他知道有些事他必須和父母溝通好,否則還會生出事端。

先去超市買了些小食品,他害怕與父母談得太晚買不到麻辣串。

許父許母早已等在餐廳裏。見他進門,許母急忙接過他手中袋子,“我都做好了,不用加菜。”

許文嘉有些不好意思,“那是給盈盈帶的。”

許母已經打開袋子,“懷孕的人哪能吃這些東西,多不營養啊。”

許文嘉已經習慣性在父母麵前沉默。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筷子,“爸,我們邊吃邊說。”

兒子兒媳重新搬到親家住,許兵心裏很不痛快,“給盈盈說了沒有?”

“沒有。”許文嘉不想讓父母知道任盈盈不願意回來住。

許母已重新係好袋子,“為什麽不說?不敢說?我明天去她家,我跟她說。”

許文嘉有些頭疼,他很不喜歡母親這種處事方式,“你還是別去。”

許母一愣,“你是沒說,不是她不願意?”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無奈的許文嘉輕輕一歎,“我沒說。媽,別說她不願意,我也不想你和她住一個屋簷下。”

兒子這麽說,她是這麽理解的,一是責怪她容不下兒媳,二是埋怨房產歸屬觸怒了任家人。但這些能怪她嗎?他們現在這個家又不是房子不夠住,因為要娶任家的女兒,她還賤賣了老房子,一想到這些李曉瓊就惱火,她這麽做有什麽錯,“如果是咱家房子小,她執意買房也說得過去,可咱家明明是三居室,她這麽堅持,不明擺著是容不下我這個婆婆嗎?”

“媽,扯遠了。”許文嘉頭疼。

“如果她不是這樣,我咋會說買新房子用我和你爸的名字。”

“媽,這事都過去了,別再提了。”許文嘉心裏有些堵。

李曉瓊已經不敢把晚年生活壓在兒子兒媳身上,所以她要抓緊自己的錢袋子。她這麽做不僅僅是為他們老兩口考慮,也是為了他這個兒子著想,兒子可倒好,心完全偏向兒媳婦那邊,“你以為我想跟她住一個屋簷下?如果不是他未婚先孕,我都不想讓你娶她。文嘉,未婚先孕是她不檢點,是她的家教不好,她那個媽居然還敢罵咱們家。”

“媽!”許文嘉臉沉下來。

“還有,她在結婚前就敢砸爛你的鼻子,說明她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她心裏不知道心疼你,文嘉,她根本配不上你。”李曉瓊越說越有勁。

許文嘉直接沒了食欲,他清楚母親的性格,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說下去,他放下筷子看向許父,“爸,盈盈生產期間還是住她家。至於以後,我們走一步說一步。”

許父掃一眼正喋喋不休的許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我的孫子不能讓外人養著。”

見一向理性的父親也這麽執拗,許文嘉也有些生氣,“她家也就盈盈自己,那孩子也是任家的子孫。”

許父盯著兒子,“你就告訴我,你們什麽時候回來住。”

退無可退,許文嘉隻好說出他很不願意出口的主意,“我媽這樣,我沒辦法帶她回來,我不想夾在中間受氣,我們還是買房單過吧。”

許父有點意外,兒子外出租房的這三個月他已經接受了兒子不想買房的現實,所以許文嘉這麽冷不丁地提出來,他一時之間有點愣。不過很快他就回了神,“你們有錢?!”

許文嘉搖搖頭,“我和盈盈借你們的。買房後我們每個月按期還款。至於房產歸屬和房子位置這些問題你們就別過問了,我會和盈盈商量著來。”

這是無可奈何之舉,李曉瓊雖然極不情願,但也毫無辦法。其實從內心來講,她真不想買。

可是許兵卻直接同意,把自己養大的兒子“嫁”到任家,他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也丟不起這個人。

下午難得沒什麽事,席慕凡本想瀏覽瀏覽網頁輕鬆一下。可隨手點開的竟是房產網信息網,就這樣,不經意間任盈盈悲傷的臉龐再一次閃進他的腦中。

聯想到剛結婚那陣,吳子琪也常常是這種表情。幫幫她?他心裏有點猶豫,這麽做好嗎?不擔心給自己帶來麻煩,她會不會有負擔?

默想了一會兒,他覺得急需與負擔之間,所有人都會選擇急需。他撥出一個電話,“老兄。我,席慕凡,上次你說的那事現在還需要不需要?”

對方是某國企領導,現在政府對國企領導家屬經商有一定要求,但偏偏這領導的妻子經商很有頭腦,這領導擔心樹大招風,不想把錢放在銀行,可大量現金放在家裏又不放心。席慕凡早些年公司發展時也曾與之短期拆借過,而且利率還稍稍低於銀行。近幾年,席慕凡公司發展很好,已經很久沒有拆借過。前些日子,這領導給他打電話,希望他找幾個靠譜的需要錢周轉的朋友,隻要他需要錢時能及時回款,不給利息都行。任盈盈是市重點中學教師,工資靠譜。但很顯然,對方沒料到席慕凡找的居然是按月還款的,好在任盈盈隻是買房子,也不會借太多。這通電話聊了小半個小時才說完。自然,對方沒把席慕凡的臉麵扔到地上。

掛斷電話,席慕凡滿心輕鬆,時間還早,可他竟然覺得心裏有點按捺不住,有點小孩子做了好事馬上賣乖的衝動。拿起手機放下,再拿起再放下,拿起第三遍時他沒再放下,手指如飛撥著他熟悉的號碼,“盈盈,說話方便嗎?”

剛好下課,身邊來往的學生多聲挺大,任盈盈聽不太清楚,“席哥,你大點聲。”

席慕凡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唐突,“等晚上再說吧。你先忙。”

任盈盈快速下樓,走到教室前麵清靜處解釋說,“剛才在走廊裏,學生多,現在好了。有事?”

席慕凡內心已恢複平靜,“嗯。有個朋友手裏有點閑錢,不想存銀行,又想賺點利息錢。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方麵有需要的朋友?”

任盈盈不明白,“為什麽不存銀行?”

這個問題不好解釋,而席慕凡也不好說得太明,“人嘛,總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錢多。存銀行呢,總有辦法查得到數目。你有親戚朋友買房的嗎?”

任盈盈心裏一動,“多少利率?”

“百分之一就行。”

任盈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多少?”

“百分之一。”

任盈盈太過興奮,直接歡呼出聲,“太好了。我現在就去找你。”

席慕凡也終於放下心來,他還真害怕任盈盈找其他人,“我這也沒什麽事。我去接你,說完這事正好一道去接青諾。”

席任二人也沒約什麽地方,兩人就在席青諾不遠的幼兒園邊找了家茶室。

任盈盈還在興奮著,“如果借的多,對方會同意嗎?”

任盈盈的興奮感染了席慕凡,連日來心裏的積鬱瞬間消散,“應該沒問題。你這邊數額確定了,我安排你們見個麵簽個協議之類的。盈盈,相中哪的房子了?”

“你們家那個小區的三期。我老早就去看過了,可手裏錢不太夠。”婆婆執意房產歸屬這事任盈盈有點羞於出口。

席慕凡讚同地點頭,“一次到位,省得以後再為孩子上學著急。”

盼望已久的房子即將現實,任盈盈的高興根本掩蓋不住,她不住問席慕凡文博小區的一切。

席慕凡有問必答,他也由衷高興,舉手之勞能讓別人這麽高興,值了。況且,這個別人是女兒的老師,“你可以先去看戶型,然後決定借多少錢。”

任盈盈舉著茶杯,“席哥,我以茶當酒謝謝你。”

席慕凡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樂了,他笑著調侃,“既然要謝就拿點誠意出來。以後有時間請我喝杯酒。”

任盈盈豪氣萬千回答,“當然可以,時間你定。”

席慕凡哈哈大笑。

兩個人的興奮一直持續到接到女兒席青諾。小丫頭機靈,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便大膽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幼兒園前不遠處有家肯德基。小姑娘經常要求去買,可席慕凡總是借口吳子琪不同意她吃快餐為由拒絕。時日久了,小姑娘也就習慣了不再開口要求。

隻是,小姑娘沒有料席慕凡這麽爽快地答應,她雀躍歡呼,“好耶,爸爸萬歲。”

席慕凡衝任盈盈一笑後踩油門,“走,出發。”

小姑娘大眼睛裏滿是興奮的光芒,“我要吃雞腿,還要吃蝦堡……”

席慕凡忍著笑板起臉,“記得不要告訴媽媽。”

鬼機靈急忙點頭,“爸爸放心。我絕對絕對不會告訴媽媽。”

任盈盈笑了,“這不變相教孩子撒謊嘛?!”

席慕凡還未開口,席青諾雙手已抓住任盈盈的袖子,“阿姨,就這一次。”

任盈盈笑著歎氣。

於是,小丫頭點名要買的席慕凡買了,沒點名的他也買了,望著這麽一大袋子早就十分想吃的東西,小姑娘難掩興奮,“爸爸,咱應該一天買一點。這樣每天都有吃的。”

席慕凡大笑,“美的你。”

回到家,席青諾沒顧上換鞋就衝向餐廳。席慕凡很無奈地提著拖鞋跟過去,“妞妞還沒邀請盈盈阿姨和奶奶吃哦。”

小姑娘朝他吐吐舌頭,然後才想起叫人,“來吃雞翅嘍。”

任盈盈點點頭後笑著拿起一個雞翅走向席母,“阿姨,這個給你。”

老太太拘謹地笑著,“不行。年齡大了,吃肉塞牙。”

任盈盈執意遞過去,“這個肉質鬆軟,不會塞牙。阿姨,你先嚐嚐,萬一塞牙再說。”

席慕凡也勸母親,“娘,嚐嚐。這炸雞跟你炸的不是一個味。”

慢慢地,席母的拘謹消失了,老太太含笑接過雞翅。

席慕凡看得暖融融的,母親很容易滿足。一句關懷的問候,一個真誠的笑臉,老太太便會感動。可是,連這小小的要求吳子琪都吝於給母親。當年,母親不是不願意為妻子辦體麵的婚禮,也不是不願意出銀子買房,是父母沒有這個能力。可是,妻子為什麽不能理解呢?也就是因為這份愧疚,他不停鞭策自己努力拚搏,彌補她補償她,難道這仍不能抵消妻子心中的憤恨嗎?有人說,愛屋及烏,既然妻子愛自己就應該愛母親,可是,從妻子身上怎麽從來沒有發現過她有一丁點愛母親的跡象呢?難道,她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他?

想得越多,席慕凡心裏越難受。靜靜看著眼前笑臉明淨的母親,他對自己說,他必須糾正妻子的想法,他要她必須善待他的母親。就如他對她母親一樣。否則,他想他會做一些選擇。

可很顯然的,吳子琪並不想往這個方向努力。她的氣還沒有消,他不是不願意再管自己娘家的事嗎,那麽,她也不管他家的事。這叫公平公正。

她知道婆婆來了,也明白她應該回家一趟。可是,席慕凡卻一通電話也沒有,他不就是等她主動回家嗎?!她偏不,她就要裝聾作啞。她就等他催促。

這麽一等,就是一周。母親要出院,要怎麽回新鄭?

吳母並不知道女兒女婿正在冷戰著,老太太對“忙碌”的女婿很有意見。物品全部收拾好,出院手續也開齊了,她再一次催促吳子琪,“慕凡怎麽還不來?他不知道我今天出院?這太不像話了。”

吳子琪仍在打電話聯係吳子濤,丈夫很多天沒出現在病房,她對母親解釋說年前公司太忙。其實她很希望母親能在鄭州住一陣子,觀察觀察術後情況,可眼前這情形根本不可能,不說丈夫的態度,就說婆婆來了,住宿上就不允許。她想讓弟弟陪母親直接回家,新鄭距鄭州並不遠,打車也是可以的。

可吳子濤的電話一直不通。

中午時分,大夫通知床位下午會有新病人。

吳母徹底怒了,“他就是再忙,派個司機把我送回家的時間總有吧?!他是不是不想見我?”

不想聯係丈夫,母親又咄咄逼人,吳子琪心裏也有點氣,“我送你不是一樣嘛。”

“你咋送?”

“打車。”

女兒這麽做,吳母心裏有點明白了,“他不是忙,是不願意來?”

吳子琪徑直往病房外走,她準備先把物品放到護士站,既要照顧母親又要提這些物品,她根本拿不了。

世事湊巧,聽說親家住院的席母執意讓兒子帶著去瞧。席慕凡拗不過,又不想讓母親知道夫妻倆正鬧矛盾的他無奈同意。於是先帶母親檢查身體,臨近中午時才往吳母病房走,他的想法是,正好趁中午吃個飯,兩邊家裏人在飯桌上閑聊幾句也算是見了麵,他知道嶽母的身體即便出醫院也無大礙。

而母子倆走進病房時,吳子琪恰好去了護士站。

倆老太太一碰麵,席母上前握住吳母的手以示親熱,“親家,這麽大的事我也是才知道,來瞧晚了。”

吳母明白了女婿忙碌的理由,頓時,老太太怒不可遏,雖然極力忍著,但語調已變得尖銳,“我說慕凡怎麽會這麽忙呢。難怪沒空來看我,原來是親家來了。你養這個兒子多好,困難的時候知道找我們,有錢的時候呢,就回去孝敬你們了。”

席母愣了,吳母的態度太讓她意外了。她聽出了,吳母就是指責兒子呢。兒子困難時親家確實幫過大忙,人家並沒有說錯。於是實在本分的席母又開始局促不安,這幾日才建立的那點子自信再度轟然倒塌。

吳母把席母的拘謹當作默認,於是她的指責力度又大了幾分,“早知道這樣,當年我肯定不讓琪琪她爸腆著老臉去求人。琪琪這丫頭也真是。親家來了就是親家來了嘛,幹嗎遮遮掩掩。”

席慕凡心底的憤怒已接近壓製不住的邊緣,但他仍竭力克製著,他平靜地盯著嶽母,“琪琪怎麽遮掩的?”

吳母輕蔑地瞟他一眼,這種眼神恍若當年,“說年底了,公司忙,我們能克服點就克服點,別一直打擾你。”

看來吳子琪同樣沒把上次的事告訴母親,席慕凡收回目光,“琪琪呢?”

“來了。”吳子琪心裏一陣暗喜,席慕凡來得太是時候了。她快速邁進門,見到婆婆站在母親身邊,她笑容一頓,“媽,你也來了?”

吳母微愣。

吳子琪耐著性子與婆婆寒暄幾句後對席慕凡說,“我媽今天出院。”

席慕凡仿若不知她的意思,“哦。琪琪,我們中午帶著她們出去吃個飯?”

從進門起就覺得母親臉色不善,她不知道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可母親正在生氣這顯而易見。直覺上,她認為這頓飯還是不吃為好,萬一飯桌上母親發起脾氣來,婆婆又在場,席慕凡定不會輕易罷休。心裏有了主意,她轉而和婆婆商量,“媽,我媽這身子剛複原,外麵正天寒地凍的,這飯改天再吃。先讓慕凡送我們回新鄭一趟。”

席母心裏巴不得吳母趕快走,聽了兒媳的話席母一個勁兒點頭。

見婆婆無異議,吳子琪這才對席慕凡說,“慕凡,咱走吧。”

席慕凡冷冷注視著吳子琪,不是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嗎?!他永遠不再管她們家任何一件事。她以為當著雙方母親的麵他就會答應,她錯了,他席慕凡決定的事還沒有悔改的先例,當然推脫並不需要實話實說,“打電話給子濤,讓他開著我的車送你們。我媽檢查的結果有一個是下午出來,走不開。”

吳子琪默盯他一瞬兒,“好。我聯係子濤。”

吳母一把拍在吳子琪手上,“聯係子濤幹什麽。剛才不是說好了嗎,我們打車回新鄭。”說完,再也不看席家母子倆一眼,老太太頭也不回走出病房。

吳子琪恨恨瞪席慕凡一眼,“萬一我媽氣出個好歹來,我要你好看。”

席慕凡冷冷回敬她一眼,“埋怨別人的時候靜下心來想想,你到底有沒有資格埋怨別人。易位思考,你應該懂的。吳子琪,既然你陪著一道回新鄭,記得把報銷後的錢拿出來,那是公司贏利,其他股東也有份的。”

這番話成功激怒吳子琪,“席慕凡,你……”

席慕凡卻根本不看她,他低下頭柔聲對嚇傻了的母親說,“媽,我們出去吃飯。”

席母走一步三回頭,老太太雖然不知道兒子與吳家人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可夫妻倆肯定有了問題是事實。兒媳憤怒的神情一直在老太太腦海裏晃,她有點怕,“慕凡,你送她們回新鄭吧。別惹親家生氣。”

席慕凡柔聲勸慰母親,“這些事你別操心。她們家這幾年有點過分。琪琪該好好反省一下我為什麽這麽做?”

席母不願意上車,老太太望著醫院外麵站在路邊等待出租車的母女倆,“聽娘的。現在去送她們。你和琪琪有矛盾,不應該牽扯到親家。當年,她是沒少幫你。”

席慕凡知道母親心善,他不希望母親因此事內疚,因此,他不得不說他本不想說的事,“她家的那點人情我早還完了。她媽現在住的房子我也掏了,她爸媽每次住院費用都是我出的。媽,我已經仁至義盡。”

“報銷的錢怎麽回事?”

席慕凡知道這事不說清楚母親心裏會不安,於是他耐著性子,“這次住院花了十萬,這些錢是我從公司財務臨時借的,需要還回去的。新農合醫保雖然報銷比例不高,但50%應該不成問題。”

席母不吭聲了。聽了兒子的話,她認為兒子說得不錯,是已經還清了。

席慕凡眼睛餘光發現吳家母女已經上車,他也再次催促母親,“媽,我們去吃飯吧。”

席母這才上車,不過老太太依然悶悶不樂,“心裏有譜就行了,別為這事一直跟琪琪生氣。兩口子老生氣不是好事。慕凡,你是男人,以後多擔待點。”

席慕凡心裏感慨,都是母親,自己的母親為什麽如此大度豁達,而嶽母就能揪住多年前的一個問題翻來覆去地糾纏呢?!

再一次,他在心裏肯定自己決定的正確性。他對自己說,讓吳子琪正視對母親的態度,讓她知道易位思考這個決定是正確的選擇。

任盈盈請了公休假。她全天候研究文博的戶型,戶型圖與實地考察相結合,一周後她趁著許文嘉加班未歸和父母商量起了此事。

林秀萍這才知道女兒固定時間晚歸的原因,前後不過半年,女兒變化如此之大,她心裏很不是滋味,“我可憐的女兒。居然要靠外帶小課掙錢。”

任盈盈趕緊截斷母親的話,“我已經看好戶型了。建築麵積100平方,除去公攤也就是80多平的居住麵積,布局很合理。”

許父提出不同意見,“可是,那地方升值空間不是很大。”

任盈盈笑著反駁,“你看到的是明麵上的升值。實際上,就憑那兩個學校,無論是前期我們居住還是後期我們出租,那地方都是黃金地段。你知道富田文博附近20年以上房齡的老房子每月租價多少嗎?”

林秀萍接口,“那地方,100平方租3000元絕對不成問題。”

任盈盈點頭,“所以,孩子上學前我們租出去,還貸不成問題,再說這些錢才百分之一的利率。”

這才是任家夫妻最擔憂的地方,林秀萍問,“那家男的為什麽幫你?”

聽母親音調異常,任盈盈低頭看一眼高高的肚子,“你們瞎想什麽呢,誰會對一個孕婦感興趣。席哥家庭幸福,他隻是希望他女兒有個固定老師。你也知道,現在負責任的樂器教師也不是很好找。我好歹是科班出身,再說了,我的水平跟專業演員水準也差不了多少。聽他的意思,那家的錢不想放在銀行,害怕樹大招風。”

任家夫妻一輩子教書育人,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這個社會的判斷,“席家是正經生意人?”

“絕對的正經商人。”

林秀萍仍不放心,“簽協議那天我們找個律師陪著好不好?”

任盈盈把喝進去的水笑噴了,“應該是對方找個律師,是我們用人家的錢。”

商量了很久,任旭軍問女兒,“這房子是你們的婚內財產。你真不打算用他們家的錢?”

任盈盈笑容一收,“我饒得了他?!用,肯定要用。我借別人的錢隻是不想再向銀行貸而已。”

任旭軍很擔憂女兒的狀態,“盈盈,你確定你有跟文嘉過一輩子的信心?!”

見父母緊張地盯著自己,任盈盈扯出大笑臉,“自然有。”說這話她有點底氣不足,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對這份婚姻的熱度已一點一點地降了下來。可以這麽說,許文嘉這陣子的表現讓她已經失望透頂,她對他的謊言已經完全不在意。不去想他在幹什麽,也不去想他去了哪裏跟什麽人在一起。他想回來住便回來,他不想回來隨便他住哪裏好了。

她明白她的心態很不好,但是,她無法阻攔這種心理上的悄然變化。

下班時間到了,許文嘉懶洋洋起身,他準備去超市一趟。

那晚妻子吃小食品時被嶽母無意中撞見,嶽母說得很不好聽,他臉麵上有些掛不住。嶽母的意思他懂,老人家明著是吵自己閨女,實際上是責怪他沒讓任盈盈吃好。

不是他不想讓孕中妻子吃好,活了二十多年,他確實沒操心過買菜做飯這些事,甚至,他連怎麽樣營養搭配都不知道。趁中午外出吃飯的工夫,買了本孕產婦營養食譜,不會做,把做這些的原材料買回家總可以吧。

出了公司大門,從錢夾子裏拿出一元硬幣往公交車車站方向走,還沒走到手機一陣轟鳴聲,接通後許父的聲音傳過來,“文嘉,房子看好沒有?”

那晚回家後他並沒有馬上和任盈盈商量這事。他想自己先看房,看好了再跟她商量,富田文博的房子是好,也方便以後孩子上學,可好房子多了去了,再說了,學習好的孩子並不全是那兩所學校的。他認為不能迷信這些。因此不上班的日子他都在外麵看房,終於,前天,他在北環附近找了個價位環境都還不差的小區,而且聽說附近政府準備籌建實驗小學,如果消息屬實,也算賺到了。

今天晚上,他準備和任盈盈商量這事。

隻是,他沒有料到,妻子那邊也有個驚人的消息正等著他。

“近兩天我和盈盈就回家拿錢。”

“哪的?”

“你們就不要管了。”

許兵微怒,“死小子。問問也不行?!”

“還有事沒有?”要坐的公交車已緩緩停下,許文嘉往上車門方向走,“沒有我掛了?”

“晚上還回來住嗎?”

“不回去了。晚上的事推不掉。”

“是不是又去任家陪媳婦了?!”

下班高峰,擠車的人很多,許文嘉跟在眾人後麵擠,“不說了,爸。”

正常工作日,超市裏人流量不大,許文嘉很快便提著一大袋子東西出來。拐進院子,大步流星往任家趕。推開家門,任家一家三口滿麵春風般的笑不同程度地收了一點點,許文嘉早已練就了視而不見的非凡本領,“爸媽,我回來了。”

任盈盈沒看見他似的繼續往嘴裏扔提子。

許文嘉恍若不覺,換完鞋子提著袋子往餐廳走動,“我去超市買了點黃花魚、蝦、牛肉,多吃些魚蝦對孩子好。”

見女婿把東西一古腦放進凍箱,任旭軍過去幫忙,“你過去陪陪盈盈。”

任盈盈有話要對許文嘉說,許文嘉也急於和她說房子的事。因此一聽任父開了口,小夫妻空前默契一前一後走進自己臥室。

許文嘉習慣性地談事前想和妻子溫存一番,可是任盈盈卻沒這樣的心思,見他的手伸過去,她本能地躲開,“我們好久沒坐下來談談了。”

許文嘉趕緊點頭。

任盈盈決定直接說,她不想繞彎子,“我們這種狀態也不是長久之計。幹脆我們還買房子吧?!”

這種不謀而合讓許文嘉喜出望外,“我也這麽想的。盈盈,我這陣子看了好多樓盤……”

任盈盈靜靜地聽完,“就買文博的房子。”

許文嘉愣了片刻,“我們承受不了。”

任盈盈從梳妝台上拿起一張戶型圖,“我家親戚幫忙借錢給我們,百分之一的利率。”

任盈盈不希望許文嘉知道她帶小課這事,他回來之前她已經囑咐過父母。

“百分之一?!”許文嘉張大了嘴巴,“什麽親戚這麽有錢。他知道我們近幾年還不完吧?!”

任盈盈直接挑明自己的目的,“所以,還要借你們家的錢。”

許文嘉試圖再次勸說任盈盈,“其實,其他地方的房子也不錯,而且學校並不隻是文化路一小好。”

任盈盈斷然拒絕,“你就說借不借?”

“借。當然借。”許文嘉覺得異常難受,這兩個月來任盈盈變化很大,她不再有耐心聽他說話,也基本上不和他交流。還有現在她的態度,她根本不是和他商量,她是通知他一個結果,她一個人或者是她一家人商量的結果。這個認知讓他極為難受,“盈盈,我想我們真該坐下來好好談談了。”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任盈盈已準備結束這次交流,“改天再說吧。我困了。”

就這樣,許文嘉眼睜睜看著任盈盈上床休息了。他心裏有股子不好的預感,妻子這態度太讓人擔憂了。

回到新鄭後吳母一直說胸口悶。吳子琪有點擔憂,她害怕這是術後的不良信號,她很想打電話給席慕凡,讓他谘詢醫院科主任,可她卻逼著自己不打這個電話。

拒絕送母親回家這個事讓她很憤怒。她覺得席慕凡做得太絕了。

可母親這種情況下她也不放心回鄭州。而且她真地很想再帶母親去鄭州問問大夫,母親這種反應跟手術有關嗎?

可是,手裏沒錢了也是事實。於是,她催著母親盡快找當地醫保機構報銷。她決定了,報銷的錢她不會拿回去,她不會讓母親手頭分文沒有。至於公司那邊,她知道席慕凡必有解決之法。

吳母執意不去鄭州。吳子琪無奈之下帶母親去了新鄭人民醫院。一番檢查後,大夫說手術沒問題,胸悶或許隻是病人執著於想某件不開心的事造成的。

吳子琪自然知道母親為什麽不痛快。開解無數遍,母親仍悶悶不樂,明白母親心思的吳子琪說,“媽,以後我會嚐試做些投資,子濤,我不會放任不管的。”

“什麽投資?”這確實是吳母的心病,所以女兒的許諾一說出口,老太太的精神頭就來了。

“房產投資。”這是近些日子她深思熟慮考慮的結果,既然席慕凡已經放言不管,而且做得如此決絕,那麽,就完全不指望他,她要憑借自己的能力解決這些困難。不是不體諒他,而是不能讓母親這麽難受下去。弟弟是不爭氣,可是,母親總歸是母親,為了母親她也會盡力幫助吳子濤。

“這行嗎?!”

鄭東新區發展很快,而房價還沒有漲上去。她常聽席慕凡在家說這事,她知道這對自己來說是個機會,房產收益巨大,她想想試試。因為她清楚,即便不能升值,但投資房產絕對不會賠錢。

“我覺得行。”

吳母這才長舒一口氣,“這我就放心了。對了,琪琪,那個壹家負責人是幹什麽的?”

吳子琪咬牙默一會兒說,“子濤難道就不能找找其他工作嗎?難道一定要吊在席慕凡那一棵樹上。”

知道女兒心裏也不暢快,吳母歡快的聲調減弱了些,“我住院期間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吳子琪擺擺手,“沒有。你就別操心這些事了。”

任父的20萬劃到了任盈盈賬戶上。當然,這之前小夫妻倆共同給任父打了張欠條。

次日,小夫妻倆提著一提牛奶走進許家。

這是婚後第一次走進許家。任盈盈很冷漠。

許父很熱情,許母雖然心裏別扭但臉上也努力掛著笑,“水果已經洗好了,盈盈去吃些。”

任盈盈公式化的笑容又燦爛了些,“謝謝。”

連“媽”這個稱呼都省略了,李曉瓊心裏很窩火。

談話很快進入正題,許父還企圖讓小兩口住在家裏,許文嘉拒絕得很幹脆。

許父長歎。

許母輕歎,“親生兒子借老子的錢去買房,說出去丟我們老臉。”

任盈盈心裏暗自鄙視她,哼,你就知道你們的老臉,你們的老臉早被你丟完了,如果不是你恁多事,你兒子咋會想出這辦法。晚了三個月,指不定文博的房子又漲了多少呢。

許文嘉哪會知道任盈盈心裏正想這些呢。他隻是害怕母親在妻子麵前又說出什麽不合適的話。

“媽。別多想。這事是我們家的事,不會出去瞎嚷嚷。”

許母快速掃任盈盈一眼。

任盈盈笑容一頓。

許家父子心裏都是一緊。

許父趕緊說,“既然孩子們主意定了,就這麽辦吧。文嘉,你拿著我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去辦吧。”

許文嘉從口袋裏拿出夫妻倆簽過名的欠條遞給許父。許父沒看直接遞給許母,許母小心翼翼揣進口袋裏。

許母的行動讓任盈盈心裏更不暢快。她沒讓許文嘉知道,在她們給母親林秀萍打了欠條的當天晚上,母親就把這張欠條還給了她。當時,母親說的話她記得很清楚。母親說,她不會讓自己女兒借自己的錢去買房,那錢本來就是給自己女兒留的。

聽聽,這才是父母應該說的話。於是,任盈盈再次在內心狠狠鄙視許家人。

許文嘉起身,“我這就去銀行。盈盈,你累了就去我們房間睡會。”

任盈盈跟著起身,她不想在這個家待,心理上,她覺得這個家不是她的,而且這個家裏的人她都不喜歡。

一直想修複關係的許母接口說,“小區對麵就是銀行,文嘉很快就會回來。”

許母這麽說,任盈盈倒不好再堅持,她怏怏不樂吃著水果。

許母望著她膨隆的小腹,“肚子很尖,估計是男孩。”

任盈盈沒有與她閑話家常的打算,雙方父母初次見麵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另外,上次買房過程中出現的一係列的問題,都是因為她,所以,任盈盈仿若沒聽見她說的話似的,根本沒有回答的意思。

許母還沒有意識到這些,她依然很親熱地問,“平常吃飯喜辣還是喜酸。”

任盈盈掃她一眼,答非所問,“我有點累,想躺一會兒。”

許母這才明白,兒媳壓根沒打算和她交流。有點難堪,有點傷心,還有點氣惱,老太太眼睜睜看著任盈盈從她眼前走過徑直向小夫妻倆的預留臥室走去。

待房門關上,許母壓著隱怒向許父發牢騷,“看到沒有,她眼裏根本沒我。”

許父用嚴厲眼神製止許母的抱怨,“別說了。”

“我為什麽不能說。”

“你如果想他們一家三口不登這個門你就繼續鬧。”許父壓著嗓子說完後起身進了書房。

許母捂著臉進了自己臥室,她覺得委屈,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許家父子,可是,許家父子沒有一個人理解她。覺得和兒媳鬧的所有不痛快都是她的錯。他們根本沒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轉了賬回家的許文嘉進門就覺得氣氛異常。客廳空落落的沒有一個人。隱約之間聽到母親壓抑的哭聲。望望兩間緊閉的臥室門,他暗中歎了口氣。他知道,買房單過是十分正確的選擇。

他直接走進書房,把卡和身份證放在父親麵前,“爸,我們先走了。”

許父放下手中報紙,“買哪的?”

“文博的。”

“真不打算聽我們的意見了。”

許文嘉表情平靜,“我們自個住的,還是我們自個選吧。”

許父目光重新落到報紙上,“別怪你媽,她是為你好。”

許文嘉應一聲“我知道”後重複說,“我們先走了。”

沒抬頭的許父擺擺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