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母最終還是轉到了鄭州。

雖然氣憤,席慕凡並未放任不管,他仍托同學找到省人民醫院心腦血管科科主任。這科主任挺給麵子,從檢查會診到手術方案,他把每項決定會出現的後果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吳家姐弟。

從知道可能會放三個支架起吳子濤就不再發表意見。吳子琪說什麽,他都回答說,他聽吳子琪的。吳子濤這麽做,吳子琪知道原因,弟弟沒有這個經濟能力,所以他選擇不開口發表意見。

吳子琪不清楚三個支架放進去母親的身體會不會有其他不好的影響,而且科主任也已明言,手術方案僅是方案而已,真正手術過程中或許會有突發事件發生,或許三個支架根本不夠用,當然也有可能放一個支架就已經足夠。另外,支架選國產的還是進口的……

沒有可以商量的人,內心焦慮的吳子琪虛火上升,僅一個晚上工夫就起了滿嘴泡。一直陪伴她身邊卻從來不發表意見的席慕凡隻好開口,她頓時找到了主心骨。

於是,從進手術室到手術期內的飲食療養,席慕凡全盤拿了主意。自然,住院及手術費用也全是他出的。

在母親仍然不願對他和顏悅色的情況下,他能做到這一步,吳子琪心裏的怒火漸漸平息。

這天,席慕凡與科主任共用過午餐後把吳子琪叫出了病房。

醫院樓下小花園裏。席慕凡問,“你手頭那些股票怎麽樣?”

“套著呢。我正要問你,媽住院後交的這些錢你哪來的?”截至目前已經花了十萬,而她清楚家裏能用的也隻有萬元左右現金。

“我從公司拿的。月底之前把股票出了。我不能帶頭壞公司規矩。另外你媽用的進口支架是黃主任托關係找的醫械代表,是成本價,這人情不是吃幾頓飯就能還得了的。你媽出院時咱給人家封個大紅包是應該的。”

“封多少錢?”

“一個數吧。”

席慕凡習慣把一萬元說成一個數,吳子琪很為難,股票正深度套牢,現在出估計三萬都不到。別說一萬元紅包了,就是還公司的還遠遠不夠。她剛想開口,席慕凡手機突然響起來。他衝吳子琪擺擺手,“我上樓給媽打聲招呼就走。公司有急事。”

望著丈夫匆匆前行的背影,她對自己說,還是回家再說吧。這地方不是談這些事的合適場所。母親已經平安,心情已經完全放鬆的吳子琪卻再度開始愁眉不展。她在小花園發了好一陣子呆才慢慢朝病房樓走去。

剛走進病房樓大堂。吳子琪就見席慕凡已走出電梯。她迎上去,“給媽說過了吧?!”

席慕凡冷冷看她一眼,沒接話就大步流星離開了。

丈夫這種反應,肯定是病房裏聽了難聽話。吳子琪心頭一緊,然後跑著衝向正要關閉的電梯。

還沒走進病房,母親的聲音便傳過來,“誰稀罕他送飯了,他不送也餓不著我們。”

母親住院後,席慕凡常來醫院為她們送飯。雖然很多時候都是外麵買的,可是,一看就知道是小鍋飯。吳子琪明白,這肯定是席慕凡去公司定點飯店要求做的病號飯。

雖有思想準備,可吳子琪還是被吳母這句話驚呆了。她沒有料到母親居然仍是這副態度。

“媽。別這樣。手術費都是姐夫墊支的。”是子妍小聲地勸慰聲。

“他的就是你姐的。我可不領他這份情。”精神恢複了的吳母說這話時顯得中氣十足。

吳子琪很生氣,她快步走進病房,發現除母親和子妍外,消失幾天的吳子濤居然也出現了。頓時,她的怒氣找到了疏導的方向,“子濤,媽的手術費錢贏回來了嗎?!”

吳子濤頭一低,“媽,我明天再來。”

吳母點頭。

吳子琪直接攔住他,“你走什麽啊。你是媽唯一的兒子,這種時候你應該守在這。”

吳子濤從她身邊直接擠出去。吳子琪無可奈何看著弟弟的背影快速離去。心裏的怒火一拱一拱的,“子妍,剛才你姐夫過來了嗎?”

子妍搖搖頭。

看來席慕凡並沒有走進病房。吳子琪心裏雖有氣,但還是有些顧慮母親的身體,“你在這裏陪陪媽。我回去睡會兒。”

神情略顯尷尬的子妍點點頭。

自進病房吳子琪的目光就不與吳母相碰。這種無聲的不滿吳母又豈會感覺不到,見女兒轉身就走,她冷喝一聲,“你給誰臉看呢。”

吳子琪心中怒火再也壓製不住,但她仍然沒忘記先支開子妍,“子妍,我想吃對麵的糖炒山楂,你幫我去買半斤。”

吳子妍點頭離去。

吳子琪坐到離病床較遠的沙發上,“本來我不打算說的。媽,截至目前已經花了十萬,這些錢是慕凡臨時拿公司的,月底前要還回去的。”

吳母臉色微變。

吳子琪苦笑,“我們家現金隻有一萬左右。”

吳母顯然誤會了,老太太氣呼呼地說,“我打電話讓你爸賣房子還你們。”

見母親手哆嗦著拿床頭手機,吳子琪快速走過去搶過來,“無論是我還是慕凡都沒有讓你還的意思。有句話你說的不錯,我是你的女兒,當娘的用女兒的錢天經地義。可是,我想提醒媽一句,慕凡姓席,因為我是他妻子,他才會叫你一聲媽。可以說,他並不完全意義上的吳家人。可是,這些日子跑前跑後的是誰?不是我,也不是子濤。是他,你的女婿。就連給媽主刀的大夫也是他找的。媽,到底是子濤不長進,還是慕凡故意為難他,你心裏真沒有譜嗎?慕凡做到這種地步都不能感動你,你到底想讓他怎麽辦?或許,我和他離婚,讓他永遠遠離咱吳家人的視線。”

吳母默默聽著。

吳子琪淚流滿麵,“外人隻是看到他掙了錢很風光那一麵。可是,沒有人比我清楚他的壓力有多大。我們家所有固定資產都是貸款的,如果生意不好,也許明天就會露宿街頭。”

吳母輕哼一聲。意思相當明顯,老太太覺得女兒有些誇大其詞。

淚落口中,鹹鹹澀澀,吳子琪唯有再次苦笑,“從公司成立到現在,慕凡沒做過讓其他股東挑理的事,唯有在子濤身上。如果不是周波收集了這麽多證據,慕凡依然不會動子濤。他為的什麽?媽,你站在他的立場上想想。”

“是不是他指使那周……周什麽的收集證據的?”

“他這麽做豈不是自抽耳光。”

“哼。”

“媽,你想讓我們離婚嗎?”

吳母急忙否認,“我沒這意思。”

“那你想讓我怎麽辦?繼續夾縫裏難做人?”

吳母揉揉眼角,“媽隻是想讓子濤一直跟著你們幹。你們有稠的給他漏點稀的。”

“前幾天慕凡提議讓他負責壹家公司的業務,子濤當著我們的麵就拒絕了。”

吳母又開始生氣,“子濤為什麽不願意?!還不是他席慕凡欺人太甚。你就看見他幫子濤了,難道他沒幫過他姐,他姐家以前多窮啊,可現在呢,全新鄭的超市都是她供貨。你們前幾年沒錢的時候咋沒想起他有哥有姐。他也不想想,沒有當初我幫他,他有今天嗎。”

吳子琪開始覺得頭疼,她知道她沒辦法再與母親交流下去。母親這種心態下,繼續交流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吳母住院期間,吳子琪與吳子妍在醫院輪流值班。吳子琪還好,工作輕閑。可是吳子妍是畢業班主課教師,教導主任頻頻催促其盡快銷假,礙於不是親生女兒這個原因,吳子妍無法開口回學校,畢竟她是吳母撫養長大,忘恩負義這個罪名實在太大,她自認為背不起。所以,在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複催促電話時,吳子妍無奈之下關了機。

教導主任找到任盈盈,很明確的讓她傳話給吳子妍。如果兩天內不回校,學校便會考慮給她調崗。

事有湊巧,吳子妍剛走出醫院大門,任盈盈就來了。她本來想提兩箱純奶,可是身體情況不允許,她隻好買了束鮮花。

找到心腦血管科護士站,問清吳母所在病房後任盈盈就過去了。她沒料到會聽到吳家母女倆的談話,更沒料到吳母竟然這麽頑固,老太太在女婿出資救治下才康複,可不隻不心懷感激,居然還滿口埋怨。而且聽母女倆話中意思,似乎席慕凡剛剛在這裏受了氣,沒來由的,她為席慕凡感到委屈憤怒。她認為吳母這種態度吳子琪有很大責任,吳母最後那席責難話,吳子琪應該為席慕凡辯解,可是吳子琪並沒有這麽做。

走廊裏時不時有人經過,任盈盈不便久站。而病房內的母女倆也住了嘴,任盈盈便走上前敲敲門,“吳姐。”

吳子琪一愣,“盈盈,你怎麽來了?”

“阿姨住院我應該來的。”任盈盈與吳子琪寒暄幾句後含笑問幾句吳母身體狀況。然後,她才問起吳子妍。得知吳子妍外出買東西不久便回時,任盈盈開口告辭,“我還是不打擾阿姨休息了。吳姐,我先走。”

任盈盈能來醫院,吳子琪意外的同時心裏還是有點感動。畢竟她隻是自己女兒的古箏老師而已,“謝謝你,盈盈。”

任盈盈與吳子妍在醫院大堂相遇。轉述教導主任的意思後,任盈盈問,“你打算怎麽辦?”

早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早早明白了自己必須依靠自己。吳子妍很為難,“我怎麽開口說呢?如果是親生的倒也罷了。現在離開醫院不明擺著招罵嘛。”

“不會吧。”

“不會才怪呢。你不知道我媽的脾氣。”

任盈盈心道,怎麽可能不知道。

吳子妍苦惱半晌後,開始責怪吳子濤,“他是男人不方便照顧,可好歹讓我嫂子來啊,三個人輪我還能調調課。”

任盈盈最終還是沒忍住,“我覺得還是怪你媽。該用的人不用,偏用不該用的人。”

吳子妍順著她的話音往下說,“可不是,這事本來就是我哥的事,可她偏偏用我姐夫。還有這伺候人,楊梅應該是主力,我媽偏偏想不起這茬。我姐有我姐夫這棵大樹靠著,去不去單位都行,可我哪行啊。”

“現在不說你姐夫不好了吧。”

聞言,吳子妍微愣,“敢情你是為我姐夫鳴不平的?!”

任盈盈心裏一警,“你說什麽呢。好心沒好報,主任的話我帶到了,先閃了。”

從醫院離開後,整整一個下午席慕凡都無心工作。他理解不了嶽母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做才能讓她不再敵視他。為自己的父母他也沒有如此盡心過,他想不通,他怎麽就暖不熱嶽母的心呢。

就這麽想了幾個小時,到了接女兒的時間。十分想念媽媽的席青諾不住要求他前往醫院,可是席慕凡不想去,他用各種辦法勸慰女兒,可小丫頭卻執意找媽媽。憤怒之下,他重重拍了幾下女兒的屁股。女兒放聲大哭,他隻好妥協。可他不想再見吳家任何一個人,包括吳子琪。所以,他給吳子琪發了一個信息,告訴女兒已經前往病房。

而他,就在醫院門口的停車場等待。他不再去想吳家人對此事的看法,不願意去想,也懶地想。

自從任盈盈回娘家居住,許文嘉時常要求加班。即便是不加班的日子,也總是在任家吃過晚飯後就要離開。理由五花八門,目的卻隻有一個,不在嶽母家住。

任父任母很不高興。

任盈盈卻隻是冷眼旁觀。她暗想,看房租到期後你還能找什麽借口。就這樣,租約到期的日子快到了。可是許文嘉依然不開口詢問以後到底怎麽住。

任盈盈按捺不住了,她寒著臉開門見山問他,“以後到底想怎麽住?”

許文嘉柔聲安撫她,“聽你爸的,我們回來住。”

“馬上回來住,你還急著過去幹什麽?”見他穿好鞋就要開門走,任盈盈堵在門口,“就這麽迫不及待離開我們娘倆。”

嶽父嶽母還在收拾餐桌,許文嘉聲音壓得很低,“和房東約好今晚說退房的事。”

任盈盈仍不動,“下周六再說。”

許文嘉拽她的袖子,“周四就到期了。說晚了不好。影響人家往外出租。”

任盈盈眼圈有點紅,“連一個陌生人你都設身處地為人著想,你就不想想我。我和你已經結婚了,現在還懷著你的孩子。你就這麽把我一個人丟在娘家,你為我考慮過嗎。”

許文嘉明白任盈盈的意思。可是他確實不想住到這裏,在任家,他有種憋屈感罪惡感,這種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雖然他明白他肯定會在這裏住一陣子,可晚一天也是好的。

許文嘉裝作沒看見,“乖,聽話。再晚就沒有回去的公交車了。”說完這話,他落荒而逃。

任盈盈最終還是沒忍住放聲大哭。

林秀萍冷著臉把她拉到客廳,“現在知道哭了。早幹什麽了?現在哪個女孩子不是買了房再討論結婚的事,你可倒好,房子還沒影呢孩子都懷上了。”

任盈盈哭得更痛,原因不是因為母親的責備,而是為了眼前無法改變的事實,她確實是懷孕了,房子也確實遙遙無期,而丈夫也似乎越來越不像戀愛時的樣子。現實生活太讓她失望。她心裏突然有個想法,“媽媽,如果我現在墮胎離婚,你會不會支持我?”

任父任母同樣愣了。

任盈盈眼巴巴望著母親,“會不會?”

林秀萍一巴掌扇過去,自然,沒舍得扇到女兒身上,“早幹什麽了。現在知道後悔了,現在後悔有什麽用啊。孩子都快六個月了,現在流產跟生個孩子沒什麽區別。”

母女倆抱頭痛哭。任旭軍不住歎氣。

哭了很久,任盈盈嗚咽著對林秀萍說,“媽,我對許文嘉已經完全失望了。”

心裏是對女婿很不滿意,可是,就這麽讓女兒離婚,林秀萍還是有些猶豫,如果女兒沒有懷孕還好說,現在,胎兒已近六個月,流產後會對女兒身體造成什麽樣的影響,她無法估料。如果影響到女兒以後的再次懷孕生育,將是一個很麻煩的事。她需要考慮,需要和丈夫好好商量,因而,她無法即刻回答女兒。

任盈盈擦幹眼淚,很真誠地對父母說,“爸媽,這是我考慮很長時間的結果。如果他搬來後仍是這種態度,孩子生下來之前我會做這種選擇。”

任旭軍歎氣,“這也確實是個事。文嘉根本不想在這住。你和他回他媽家,我和你媽又不放心。”

任盈盈雙眼掠過絲冷冷的光,“我自然不會到他家住。”

林秀萍恨恨地說,“早知道他們家這種做法,咱家應該趕在你們領證前給你交個首付。”

任盈盈明白母親的意思,也明白母親的心情,“許文嘉必須要做個選擇。”

許文嘉選擇了徒步回去,不是不舍得花錢坐車,他隻是突然喜歡上了這種獨自走走的感覺。

途中,他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許兵讓他抽時間回家一趟,老人家直接亮明態度,他家的子孫不能生在別人家裏的。

掛斷電話後,許文嘉輕輕歎口氣。

從嶽父家搬到自己家,許文嘉沒有把握說服任盈盈。而且,他無法預料搬回去後一家人是否能和睦相處。如果兩代人再次產生矛盾,那麽,他敢肯定任盈盈永遠不會再踏進許家大門一步。

房子,仍是房子。

再租一套條件稍好的房子?可是,有房東願意有人在自己家裏坐月子嗎?租房的這三個月裏,他知道這是一個禁忌。

買房?這個念頭剛閃進腦海,他就趕緊搖頭。他這輩子都不想提買房的事。那是件很不愉快很不美好的記憶。

況且,他覺得他真的不需要買房。

可是,如果不買,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苦惱!煩躁!許文嘉突然覺得活著真累。

因為吳子妍要兼顧工作,吳子琪除回家換換衣服外必須整天待在醫院。這天,楊梅前來看望婆婆,吳子琪終於可以回家睡一覺。晚上八點醒來時,席慕凡和女兒青諾正吃著剛叫來的外賣。

見到媽媽的席青諾歡呼一聲撲向她,“媽。我好想你。”

吳子琪吃力地抱起女兒走向餐廳,“媽媽也想妞妞。妞妞,吃的什麽?”

“牛肉拉麵。”

吳子琪放下女兒後責怪席慕凡,“晚上吃這麽硬怎麽行?你忘了妞妞腸胃不好。”

席慕凡喝一口湯後才回答,“是妞妞提的要求。”

吳子琪發現席慕凡神情冷淡,她知道那天他在病房外聽到了母親不太好聽的話,說實話,她也覺得有點愧對他,可在女兒麵前她不想提家裏這些瑣事,於是她笑點女兒額頭,“既然這樣,妞妞要負責清理碗筷。”

席青諾笑著點頭。

吳子琪起身叫席慕凡去書房。

關上書房門。吳子琪真誠道歉,“慕凡,即便是我媽說了什麽,你也別往心裏去。她現在不是有病嘛。”

席慕凡唇邊漾出絲笑,“以後你家的事我一概不管。”

吳子琪趕緊撒嬌,“慕凡。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別這樣嘛。你心裏不痛快就罵我,我絕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席慕凡抽出被她拉著的手,“不敢當。”

“慕凡……”吳子琪拖長音求他。

他不為所動,隻是很平靜地對她說,“下周六我媽過來。”

“她來什麽事?”

聽妻子聲音略帶厭煩,席慕凡聲音更冷,“過來檢查身體。”

吳子琪這才意識到他生氣了,她收了臉上的嬉笑表情,很鄭重很誠懇地說,“對不起。”

席慕凡靜靜看她一會兒,“我是說真的。”

吳子琪心裏一緊,“來就來唄。”

“我指的是不再管你們家的事。”席慕凡拉開書房門走了出去,“青諾,洗好了沒有?”

“馬上就好。”

“走。我們下樓散步去。”

“好耶。”

書房門口站著的吳子琪呆呆望著手拉手出門的父女倆。

她有些搞不明白,席慕凡一概不管的意思是隻指事情,還是全概括。如果隻指事情,以後萬一一貧如洗的父母身體上出現病痛時,他會同意她出資救治她父母,可是如果全概括的話……

怎麽辦?

雖然說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是有點過分,可那也是母親很過分在先啊。

她明白,這次的事是真的傷到了席慕凡的心。

她也明白,吳子濤的事在席慕凡麵前算是畫上一個句號了。

就這麽站了半個小時後,她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事實,那就是以後在經濟上她不能再完全指望席慕凡,她必須嚐試做一些投資,不為自己,隻為年邁卻身無分文的父母。

而做這些之前,她要搞明白“一概不管”的真實意思。這次的手術費恰恰就是一個很好的話題。

她腦中快速運轉。她不希望因為此事與席慕凡鬧別扭,可她也沒打算讓母親或是弟弟吳子濤承擔這十萬元醫療費。她知道,目前以他們的經濟能力承擔不了。

就在她考慮措辭時,楊梅來電,“姐,你今晚還過來不過來?”

吳子琪這才意識到明天周一,楊梅是要趕往新鄭上班的,“我馬上過去。”

“姐。我明天早上才走。你還是明天早上過來吧?!”

吳子琪看看腕表,她這才發現這時候已經沒有通往新鄭的城際公交車了,不由自主地說,“如果想現在回去我讓你姐夫送……”話未說完,她猛地想起來席慕凡剛才說的話來。她想,這也應該包括在內吧?!

楊梅顯然也不想麵對席慕凡,她拒絕得很幹脆,“不用了。明天我坐第一班車回去。”

席家父女散步用了整整一個小時。兩人進門後見吳子琪仍然在家很奇怪,席青諾問,“媽媽,晚上不用陪外婆了嗎?”

吳子琪擠出絲笑,“晚上你舅媽在。”

席青諾雀躍,“好耶。媽媽,我要你今晚陪我睡。”

吳子琪點頭。

講了無數個故事,興奮的席青諾才熟睡。吳子琪從女兒身邊悄悄起來,推開主臥後發現席慕凡還在看電視。她擠到他身邊靠著試圖緩和氣氛,“還氣著呢?!”

席慕凡視線仍在電視屏幕上,“我這出錢出力的,在你媽麵前還是落不到好上。既然這樣,還不如躲得遠點。”

“她年齡大了,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別說了。”

“慕凡,我手裏沒那麽多錢。”

“有多少?”

“現在出股票隻有三萬多,加上家裏的一萬。也就四萬多吧。”吳子琪悄悄留意席慕凡的神情變化。

席慕凡臉上波瀾不驚,“你媽應該有醫保的吧。報百分之五十應該沒問題。”

吳子琪心涼了。席慕凡明明知道母親積攢下來的辛苦錢被吳子濤還了賭債,可他依然提到了這方麵,看來他是“全概括”的不管了。明白了這一層後,吳子琪心裏很難受,“你還是另外想辦法借四萬吧。媽報銷的咱就別要了。”

“為什麽不要?這錢是公司的,不是我們家的。”席慕凡語調有點難聽。

吳子琪心裏有點生氣,“後期吃藥還需要錢。他們手裏急,你又不是不知道。”

席慕凡聲調更冷,“咱家不急?!”

被激怒的吳子琪翻身下床,摔上主臥門走向女兒房間。

父母一再打電話叮囑,自家子孫不能生到任家的大門裏。嶽父嶽母及妻子卻眾口一詞,產婦及嬰兒必須有個好環境。許文嘉再次陷入兩難。哪邊的父母他都無法說通,他隻好寄希望於妻子身上。他想,隻要做通任盈盈的工作就好了。所以在住進任家的第二個晚上便和任盈盈商量孩子出生後繼續外出租房的事。

任盈盈當場拒絕,“就咱倆這點工資,就夠養孩子的吧。再說了,生完之後我媽既要伺候月子照顧孩子,還要兩邊跑,她身體能吃得消嗎?!虧你想得出來。”

許文嘉早有對策,“不能一直讓你媽照顧。這太辛苦了……”

任盈盈臉一沉,截斷他的話,“我不讓你媽照顧。”

“她是婆婆,也是孩子奶奶。她不出力說不過去。”

“我們家不挑這理兒。再說了,我們倆都是獨生子女,孩子雖然姓許,可也是我們任家的子孫。”

許文嘉朝任盈盈伸出手,他想把她拉到自己懷裏好好勸慰,他覺得相擁著的夫妻倆交談會感性一些,而感性狀態下的任盈盈很能體諒人。

可是,這次他的主意打錯了。任盈盈直接拍掉他的手,“這事以後不許再提。”

“盈盈……”

“閉嘴,睡覺。”任盈盈熄燈給他一個後背。

許文嘉欺身上去,用自己的胸貼著她的背,“老婆。再考慮考慮。”

任盈盈屁股一頂,“離我遠點。耽誤我睡覺。”

許文嘉弓著腰呼痛,“頂斷了,頂斷了。”

任盈盈氣呼呼的接話,“斷了就斷了。反正現在我不用。”

遊說失敗,許文嘉極力掩飾住自己的失望,他伸手攬住嬌妻的腰,“現在不用不代表以後不用。斷了以後難受的可是你。”

任盈盈哼一聲沒接話。

孕婦嗜睡,任盈盈很快進入夢鄉。

許文嘉卻一點睡意也沒有,黑暗中,他大睜雙眼盯著天花板。他知道他無法勸動任盈盈,他也知道現在這種非常時期他不能夠兩邊糊弄。明天,他要給父親一個答複。他明白這個答複父親不會滿意。

他暗中歎口氣,房子,還會成為他生活中的重中之重。既然無法擺脫,他覺得他應該找一個妥善的方式方法來解決眼前這難題。

想了半宿,他腦中仍是一團亂麻。如果隻有自己家人知道房產歸屬與繼承人的關係,他可以哄任盈盈用他的名字貸款。可母親在銀行外說的那席話,自己還怎麽開口再去要求。

開車去公司的途中,席慕凡滿腹悶氣無法疏導。

母親來了,妻子居然一次都不回來。哪怕是通電話問候,都沒有。雖沒再往醫院去,可他卻時常與科主任聯係,自科主任口中得悉幾日前就能下床自由活動的嶽母隨時都能出院。

他很後悔放任了妻子對母親幾年如一日的冷漠態度。

他想,放言對吳家一概不管是對的。早在幾年前就應該這麽做。人情債他自認為已經還完,他不會做忘恩負義的小人。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有了不再管吳家任何事的想法,可是,念及創業之初吳家確實幫過他,也不想讓吳子琪難以做人,他不僅不計得失,還忽略吳家人對他的“仇視”,去幫吳子濤,去出資醫治嶽母,甚至每天親自去醫院送飯,但是,換來的又是什麽呢?吳母的埋怨,吳子濤的憎恨,如果說這樣的“恩將仇報”他還可以忍下去,那麽,吳子琪又怎麽樣對待他的呢。

從那晚憤而離開主臥到現在,她居然對他不理不睬,甚至,爭吵次日早餐桌上連他的碗筷都沒有準備。就她有脾氣嗎,就她能隨心所欲的生氣嗎?他同樣會。於是,梳洗過後他陰著臉拉開了家門。臨出門時他悄悄回頭看一眼悶頭吃飯的她,她居然耷拉著臉,仿若不知道他離開似的。那一刻,憤怒才真正湧上他心頭。當時,他咬著牙下了個決定,那就是他要讓她明白沒有他的幫忙,她在她們家人麵前能做什麽。他一直開解自己,可心裏的積鬱悶氣仍無處釋放。

母親不會用天然氣,不會用熱水器。早晨起來,老太太想為兒子孫女做一頓飯都無從下手。用了整整四天,母親才會使用常用電器。

今天,母親攤了兒時最喜歡卻時常因為材料不足而吃不成的雞蛋餅。沒料到女兒青諾也十分喜歡,喜歡到連他的那份也吃了。因此,車子行至中原東路時,覺得很餓的他臨時起意把車開進了一家門臉極小的早餐店。

吃早餐的人挺多,一眼望去,居然沒有空位子。他沒有站著吃飯的習慣,就在他準備離開再找一家時,身側響起熟悉的聲音。

“席哥。”是任盈盈。

席慕凡循聲看過去,發現任盈盈正衝他擺手。他笑著衝任盈盈擺擺手,示意她先幫他占個位置。任盈盈笑著點頭。

席慕凡點了煎包和胡辣湯,這種店要自己端。他把隨身所帶的包夾在胳膊底下,左手端湯,右手端滿滿一小筐煎包走向任盈盈那張桌子。

任盈盈接過他手中煎包,隨口問,“阿姨沒做早飯?”

席慕凡把包放在桌上,“做了,不過沒有我那份。盈盈,這煎包看起來還不錯,你再吃點。”

“為什麽沒有?”

席慕凡眼睛裏透著笑,“被青諾搶光了。”

任盈盈也笑起來,“阿姨做飯肯定很好吃。”

“她做飯很家常。你怎麽也出來吃,孕婦還是在家吃比較安全。”

任盈盈笑容微僵。昨晚許文嘉又是一夜未歸,她沒再追問他加班的理由,她想,隨他去吧,他愛住哪住哪。她在心裏對自己說,再看他一個月的表現,如果他仍然這樣,那麽,離婚會是她唯一的選擇。

因為相愛所以選擇結婚。現在因為感受不到他的愛,所以,離婚也是必然的選擇。

隻是,可憐了腹中孩子。她很珍愛這個孩子,可是,她自認為不能兼任父親這個角色,她也不保證這個孩子會不會因此而埋怨她。所以,她隻有忍痛舍棄。

早晨,母親一如既往的牢騷,本就心情鬱悶的她吃完就吐了。她空著肚子出門了,走到半路,腹肌轟鳴聲一陣接一陣,她隻好走進了這家早餐店。

席慕凡發現任盈盈麵色尷尬,他趕緊收回目光,他不想任盈盈知道他發現了她的傷心和難堪。不知為什麽,他不想這個女人難堪,更不想她傷心,他內心很欣賞這個傳統而內秀的女人。

任盈盈極力掩飾住自己真正的情緒,“在家吃了,不過,路上又吐了。”

席慕凡把煎包往她麵前推推,“以後帶點家裏做的。”

“我真吃飽了。”任盈盈努力笑得甜美,“席哥,我去上班了。”

席慕凡看看腕表,含笑說,“快點去吧。盈盈,記得明晚青諾有課。”

“忘不了。席哥,再見。”任盈盈腳步匆促。

席慕凡望著窗外那道纖細的身影,突然間,他覺得心裏掠過絲憐惜。這麽善解人意的女人竟然嫁入那種家庭,不就是一套房子的一半首期嘛,至於把人逼到這種地步嗎。還有,她的愛人到底做的什麽工作,居然讓有孕的妻子外帶小課掙錢。想著想著,他突然想起任盈盈抬頭仰望高樓的場景,也許,她很渴望擁有一個自己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