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坐在那裏嘴張了張,沒出聲,可眼淚卻不由自主地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大牛看到我這個樣子反過頭來安慰我:“油子,哭什麽,老子腿斷了一條不是還有一條嘛,就憑我的頭腦,以後還怕糊不了口嗎?再說了,現在我這樣,可算是不用訓練了,脫離苦海了,你還要再過三年苦日子啊哈哈”
“大牛,我不打算簽二期了。”大牛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然後雙手抱著頭,又躺下了,“唉,不簽也好,不簽也好啊。”
“天不早了,大牛,我回去了,保重。”大牛閉上眼睛躺在那裏沒有作聲。
我戴好帽子,向大牛敬了一個禮,然後快步向外走去。剛出了病房沒走多遠,我就聽到病房裏傳來大牛的嗚咽聲,我走回病房門口,從窗口看到大牛趴在那裏,手捂著臉在那裏哭著。我的心仿佛又被撕開了一次,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
我猛地回頭,向外麵跑去,我一邊跑,一邊哭著,也顧不上醫院裏的醫生護士和病人投來詫異的目光。我一直跑到院子中間,停了下來。
“啊!”
“啊!!”
“啊!!!”
我站在軍區總院的大院裏,展開雙臂向天空吼叫,然後無力地蹲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我的眼前出現了四條腿,抬起頭,順著腿向上看去。來人身著毛料冬常服,紮著武裝帶,戴著白手套、紅肩章、白頭盔,頭盔上邊印著警備糾
察四個字。
他們其中的一個向我敬了一個禮,說:“同誌,請出示你的士兵證。”
我站起身來,抹了一把眼淚,回了一個禮,然後把手伸進衣兜裏掏我的證件。這時,邊上的那個糾察輕聲說了一句:“什麽熊樣啊,還他媽的像是一個兵嘛,不知道哪個部隊訓出這種傻蛋來。”我的耳朵很尖,把他說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我的動作停了下來,抬起頭瞪著他,“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而他也瞪著我,說:“看什麽看,快出示你的證件!”我忍了,把我的士兵證拿出來,交給了他的同伴。這時,那家夥又在嘀咕:“看來他們部隊還真熊啊,帶出來的兵都這麽熊。”我一聽,火騰地就上來了,右手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向上一提,把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他的同伴看到這種情況連忙喊:“班長,班長,別衝動,別衝動,他是一新兵蛋子不懂事,你別跟他計較,這是你的證件,請你拿好。”我看了他一眼,把人放了下來,接過我的士兵證,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後那兩個小糾察還在嘀咕,“他是哪的?這麽囂張啊。”“他哪的?他是A大隊的,這種人我們惹不起,他打了你白打,告也沒用,他們部隊出了名的護犢子。”
退伍的那一天終於到了,我沒有參加任何的活動,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帶上自己的一個二等功、兩個三等功獎章和其他的一些東西,背起我的包,沒要任何人送,一個人上了火車,剛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我就從窗口看到中隊長和指導員站在月台上,他們中間有個輪椅,大牛坐在上麵,看到這一切,我的眼淚不禁又落了下來,就這樣,二十三歲,我告別了部隊,告別了我的戰友,告別了孫排和老鬼還有大牛,告別了中隊長指導員回到了我的家鄉。
回家以後。
下了火車,我看到我的父母已經在月台上等著了,他們在夜裏十點多鍾頂著寒風在等待著他們離家五年的兒子回家。在部隊五年時間,我一次探親假都沒休過,現在,終於回到家了。
離家六年了,雖然家鄉變化很大,晚上從車裏看去是燈火輝煌,可自己的家裏還是老樣子。回到家中,媽媽把出門之前就做好的飯菜放在微波爐裏熱了一下。我一邊吃,一邊跟父母講了講這五年的生活——當然出生入死的那些事沒講,那些還是保密的,吃完了我就回房間睡下了。第二天早上,我媽媽還像以前上學的時候一樣過來敲我的門叫我起床,可當她推開房門,卻發現我的房間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而此時的我已經來到了海邊。
雖然我不再是一個兵了,但幾年的軍旅生涯養成的習慣是沒法改掉的,早上五點多我就起床了,把房間收拾好就出去跑了幾公裏,然後就到海邊,坐在礁石上,迎著冬季凜冽的海風,看著大海發呆。往事不堪回首可生活總歸還要繼續,既然已經離開部隊,那就好好做一個老百姓吧。
回到家裏,老媽已經做好了早飯,吃完早飯就去民政局、公安局、組織部、武裝部把退伍接收手續、戶口關係、組織關係和預備役登記的事辦了,第二天就開始到七大姑八大姨家裏拜訪拜訪,然後又和以前的同學、死黨還有一些狐朋狗友聯係聯係告訴他們我回來了。接著就是在長輩的關懷中還有朋友們的打屁中喝了一場又一場的酒,搞得我每天都是暈乎乎的,不過這樣也有個好處:那就是每天晚上睡覺都是死沉死沉的,頭一挨枕頭就著,一覺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