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魅搏入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

顧貞觀

石朝璣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北宮統領高瞻遠矚,這正是俗語說的要放長線才能釣大魚呀!嘿嘿,對對,牟兄,你不露麵是比露麵更好。”

宗神龍道:“好,多謝你通風報訊,隻要你把金逐流引開,我們捉拿了欽犯,這功勞嘛自然也是有你一份。”

牟宗濤淡淡說道:“我一不想功名,二不想富貴。你們兩位放心,有什麽功勞都是你們的,牟某決不分功。”

宗神龍道:“那麽你要什麽?”

牟宗濤笑道:“宗師叔你是明白人,我的心事料想瞞不過你。”

宗神龍大笑起來,說道:“我真是老湖塗了,對,你要做扶桑派的掌門,是不是?”

牟宗濤道:“我隻想光大本派門戶。如今給一個小丫頭竊據掌門,宗師叔,我想你也是不服氣的吧?”

宗神龍道:“好,你幫我的忙,我當然也要幫你的忙。但不知北宮大人跟前——”

牟宗濤道:“我自會幫你們說話,表白你們對他忠心,並且把這件功勞都說成是你們二人的。”

原來北宮望與薩福鼎暗地裏勾心鬥角,宗神龍投靠了薩福鼎之後方始知道,如今北宮望更得皇帝信任,形勢逐漸對薩福鼎不利,是以他早有改投北宮望之心。至於石朝璣,他本是薩福鼎安插在禦林軍中的人,他已經知道北宮望知道了他的秘密,心中更是揣揣不安。現在牟宗濤願意藉這個機會,給他們和北宮望拉攏,這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情。

石朝璣道:“實不相瞞,北宮統領對我恐有些少誤會。牟兄,得你美言,石某感激不盡。”

牟宗濤道:“都是自己人了,客氣什麽,我也要你們的幫忙呢。”

石朝璣哈哈笑道:“對,對!那麽你們師叔侄好好商量商量。有用得著我石某之處,我定必效勞。”

宗神龍道:“據我所知,扶桑派今日也會有人來王家祝壽。”

牟宗濤道:“是誰?”

宗神濤道:“是石衛夫妻。”

牟宗濤“哼”了一聲,說道:“石衛和桑青麽?哼,他們這對夫妻本來是我的左右手,想不到在泰山之會,竟然背叛了我!”

宗神龍笑道:“你不必生氣,也不用露麵。我借清理門戶為名,待會兒替你把他們料理了就是!”

牟宗濤道:“那丫頭叫我做虯髯堂的堂主,本門的新迸弟子之中,有一大半是我親手教的,不乏我的心腹。但老一輩的那六位師兄,石衛桑青不用說是反對我的了,另外四位師兄,不知師叔能否拉得動一兩個過來?”

宗神龍笑道:“實不相瞞,其中有兩個當初乃是迫於無奈才跟從你的,和我暗中一直都有往來。如今你我是站在一條線上的了,我當然會叫他們擁護你的。”原來這六個人是和宗神龍一起從海外回來的,曾有“扶桑七子”之稱,後來因為宗神龍歸順清廷,牟宗濤假裝主持正義,把宗神龍趕出了扶桑派,這六個人遂轉而擁戴牟宗濤。不過這六個人又分兩派,有的真心擁護,由於他們不值宗神龍的所為,而又未曾看清牟宗濤的麵目;有的則是虛與委蛇,見風駛舵,誰人得勢就擁護誰。

牟宗濤說道:“好,這樣就更有把握了。不過在我廢立之時,師叔最好還是不要插手。”

宗神龍笑道:“這個我理會得。你還要在所謂俠義道中混的呢,你我當然不便公開聯手。不過,你找什麽藉口廢掉那個丫頭?”

牟宗濤道:“我在三河縣曾經碰上盂元超,他目前正在南下途中,那丫頭是去找他的,大概現在已經在一起了。孟元超可也是朝廷的欽犯啊!”

石朝璣登時會意,說道:“好,這件事你交給我。我叫人搜查他們下落,把那小丫頭一並捉了,你就根本用不著費腦筋搞什麽廢立,順理成章便可繼任掌門。”

牟宗濤道:“即使捉不到,隻須你的人碰上他們,和他們打上一架,我也可以找到藉口。甚至還用不著我出頭。”

宗神龍說道:“對,對。扶桑派在中原重立門戶,當初的宗旨本來隻是光大本門的武學,而不是要幹預朝政的。這丫頭和欽犯如此親密,豈不是要連累扶桑派難以在中原立足?隻須當真鬧出了事情,本門中一些老成持重的人,定必是不願意再要她做掌門了。”

石朝璣道:“這樣的人自必會有。但必定也有另一些人反對他們。”

牟宗濤道:“那我隻好請他們‘自立門戶’了。”

石朝璣哈哈笑道:“好,那些給你逐出扶桑的人,我可以幫你的忙,將他們一一除掉!”

林無雙聽得毛骨悚然,心裏想道:“幸虧神差鬼使,叫他們在這裏聚會,給我聽見了他們的毒辣陰謀!”

三人哈哈大笑,笑過之後,牟宗濤說道:“宗師叔,石大人,多謝你們答應幫我的忙,我在這裏預先向你們多謝了。”

石朝璣笑道:“你幫我們的忙也很不少呀,對啦,還有一個好消息你未曾告訴老先生呢?”

宗神龍道:“什麽好消息?”

牟宗濤道:“你是不是約了韓朋昨晚會麵?”

宗神龍道:“不錯,你怎麽知道?但直到今早,他可並沒有來。”

牟宗濤道:“韓朋要向劉抗泄漏你的秘密,昨晚已經給我打傷了。”當下把昨晚在二十四橋邊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宗神龍恨聲說道:“昨日離開那酒樓之時,韓朋不和我們同走,我已經起了疑心,果然他要叛我。哼,那你就該殺了他滅口才對。”

牟宗濤道:“他已經死了!雖然不是當場斃命,但他中了我的樹箭,在斷氣之前,料想也是不會說話的了。”

宗神龍道:“你確實知道他已經斃命?”

牟宗濤說道:“劉抗把棺材運到韓朋的嶽父在揚州的聯號,我們的人曾開棺驗過屍體,決不會假。”

宗神龍道:“那麽劉抗呢?”

牟宗濤道:“他已在一個時辰之前,運棺離開揚州。”

宗神龍道:“好,那麽我今日可以少對付一個勁敵了。但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個韓朋,沒人替我們到王家做說客。”

石朝璣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早已物色了另外一個說客,比韓朋更為適當。”

宗神龍道:“這人卻又是誰?”

石朝璣笑道:“到了王家,你們自然知道。”

牟宗濤道:“不過,咱們也還有未了之事,那個劉抗也該殺了滅口才好。”

宗神龍道:“好,我叫伍宏、魏慶、金太鼎、西門虎四個人追殺他。”

牟宗港道:“劉抗本領不凡,伍宏他們能否殺得了他?”

宗神龍道:“我也曾試過劉抗的功夫,魏慶在一百招之內,可以和他纏鬥,另外三個人各有獨門絕技,可以乘機傷他。”

石朝訊道:“那麽咱們應該差遣魏慶趕快去辦這件事了。咦,他怎麽還不出來?”

剛剛說到這裏,隻見魏慶神色慌張的匆匆跑來。

宗神龍吃了一驚,迫不及待,揚聲問道:“魏慶,你怎麽啦?”牟宗濤也在同時問道:“你碰上什麽人了?”

魏慶說道:“祠堂裏沒人。嘿嘿,我瞧見啦,他們是跑到這兒來了!”

宗神龍喝:“在哪兒?”

石朝璣喝道:“好大的膽子,他們是誰?”

魏慶說道:“一男一女。”他先答石朝璣所問,卻對宗神龍和牟宗濤拋了一個眼色。

牟宗濤登時省悟,說道:“師叔不必著忙,好朋友既然來了,遲早總要見麵。咱們也該以禮相待才是。嘿嘿,朋友,請你們自己走出來吧。”

魏慶站在墓道的一頭,扼守著下山的路口,遊目四顧,朗聲說道:“對,朋友,請出來吧!跑,你們是絕對跑不了的,難道當真要我把你們揪出來嗎?”

林無雙驚疑不定,心裏想道:“我們出來之後他才進去,怎的卻會給他知道?聽他的語氣,好像已經發現了我們躲藏的地方!”

孟元超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初時吃了一驚,立即就想到了:“哼,他這隻是虛聲的恫嚇,看來他大概是發現了一些可疑的跡象。卻還捉摸不定我們是否已經躲在這兒。”

孟元超料得不差。原來孟元超和林無雙踏進祠堂的時候,是決沒想到要躲避敵人的,是以隻是像平常人一樣走路,並沒施展輕功,石階上雨濕蒼苔,留下了他們的足印。

魏慶也是江湖上的行家,為人十分精細,他細辨大小不同的足印,看得出是一男一女。足印隻有來的,沒有去的,顯然是業已從後門溜走。但後門也無足印,又可知這兩人定有輕功。後門通向鬆林,是以他立即下了判斷,判斷這兩個人定然是躲在這裏偷聽無疑。

林無雙正在躊躇,不知是跳下去的好還是靜以待變的好,隻聽得牟宗濤忽地一聲冷笑:說道:“林無雙,咱們是表兄妹,難道你還怕見表哥不成?快和孟元超出來吧!”

在牟宗濤這隻是姑且一試,其實他還沒有把握敢斷定是孟林二人的。隻因魏慶說出是一男一女,故而惹起他的這個疑心。

孟元超暗裏擔心:“無雙,你可別上了他們的當才好!”可惜這句話他可是不能說出來給林無雙聽。

心念未已,隻聽得林無雙的聲音已經說道:“不錯,是我!隻有我一個人!”

林無雙飛身下樹,立即飛奔。逃跑的方向,和孟元超藏匿的地方剛好相反。原來她是要憑藉自己超卓的輕功,引開這班強敵。

可惜她的江湖經驗畢竟太淺,不會巧用心思,一句:“隻有我一個人”,等於是說“此地無銀三百兩”一樣,登時就露出馬腳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通天狐楚天雄已是如箭離弦,向她追去。牟宗濤亦是如影隨形,緊追不舍。

宗神龍正在也要追去,石朝璣道:“別上這臭丫頭的當,一定還有別人!”

牟宗濤一麵跑一麵叫道:“對,你們趕快搜查孟元超吧,這丫頭來了,孟元超還能不在這兒嗎?”

他話猶未了,孟元超己是倏的現出身形。

“孟元超在這兒,你們瞎了眼嗎?”此時魏慶與孟元超距離最近,背向著他。孟元超本來可以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一記快刀把他殺掉的。但孟元超不願有失身份,向他偷襲,是以先行發話,方始向他撲去。

他這麽一發話,可就錯失時機了。魏慶武功不弱,一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鏈子錘反手抖開,刀錘碰擊,濺起火星。當的一聲,魏慶蹌蹌踉踉的向前疾衝幾步。身形雖然不穩,可也沒有跌倒。

孟元超喝道:“我是‘欽犯’,你們衝著我來吧!”

石朝璣哈哈笑道:“好,我今日與你再決雌雄!”此時楚天楚已經追出樹林,牟宗濤則還落後少許,回頭向孟元超望去。孟元超喝道:“牟宗濤,你這無恥小人,有膽的回來和我決戰,我不怕你們人多!”

宗神龍叫道:“姓孟這小子決計逃跑不了,你們放心拿那丫頭!”

牟宗濤瞿然一省,心裏想道:“孟元超雖是欽犯,這丫頭和我的關係卻是更大!”當下哈哈笑道:“牟宗濤豈是以多欺少的人,你要和我單打獨鬥,機會有的是。你先領教石大人的高招吧!”口中說話,腳步不停,轉眼之間,已是去得遠了。

石朝璣一對判官筆上下翻飛,和孟元超鬥了幾招。宗神龍來到,說道:“我奉命捉拿欽犯,可不能和你講什麽江湖規矩。”長劍出鞘,一招“三環套月”,逕刺孟元超後心大穴,劍鋒以斜切藕之勢削下,劍柄又撞向他腰間的愈氣穴。

孟元超快刀如電,頭也不回,唰唰唰反手連環三刀,把宗神龍這一招三式的淩厲劍法盡都解開。回過刀來,還來得及磕開石朝璣的雙筆。

宗神龍看見有機可乘,劍尖立即斜斜下指,一招“明駝千裏”。刺孟元超的足跟。孟元超竟不救招,猛地一聲大喝,掄刀便砍下來。宗神龍正在彎腰攻他下盤,給他居高臨下這一刀茗然劈個正著,頭顱豈不分開兩半?本來宗神龍是可以先刺著他的足跟的,但他卻怎敢冒這個險?當下隻得急急變招,劍尖自下掠上,一招“夜半烽煙”,架住了孟元超的寶刀。

孟元超不待招數用老,刀鋒倏的轉了過來,石朝璣雙筆堪堪點到,孟元超一招“橫雲斷峰”,欺身直進,刺他小腹。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石朝璣也隻得收回雙筆守護門戶了。

宗神龍道:“這小子要拚命,咱們慢慢耗他。”石朝璣道:“對,諒他也飛不出咱們的手心!”

論雙方的真實本領,大家全力施為的話,盂元超可以稍勝石朝璣一籌,和宗神龍則是僅能打成平手。幸虧他們不敢拚命,一時之間,即是不易取勝。但孟元超亦是難以脫困。宗神龍使出以柔克剛的劍術,孟元超好幾招猛烈的刀法都給他化解開去。漸漸感到有點力不從心了。

魏慶本來是個大盜出身,平生也不知經過多少陣仗,但卻也未曾見過這樣凶狠的惡鬥,他看得怵目驚心,拿起了鏈子錘,雙腳竟是不敢向前邁步。

宗神龍說道:“魏慶,這裏用不著你了。你趕快回去,和伍宏他們追捕劉抗。他押運棺材,走得不快。你們一定會追得上的。”魏慶巴不得他有這樣吩咐,連忙應聲“遵命”,轉身就跑。

石朝璣冷冷笑道:“正點兒未曾抓到,先捉住一個欽犯,功勞也是不小。劉抗也是天地會的一個香主,但願魏慶把他擒獲,那就更好了。”宗神龍笑道:“四個對付一個,諒劉抗要跑也跑不了。嘿,嘿,一個欽犯加上一個天地會的香主,我看比那個‘正點兒’恐怕還要有價值呢。”

孟元超聽他們一唱一和,竟似把自己當作囊中之物,大怒喝道:“孟某人隻有一條性命,要死的就有,要活的休想!”一招“夜戰八方”,刀光四麵**開,心裏想道:“我能夠戰死在史可法的墓旁。夫複何求?但隻盼無雙能夠跑掉。”

林無雙如飛逃跑,看見背後隻有楚天雄和牟宗濤追來,微感失望。但她不知孟元超業已被困,心想這兩人本領最高,把他們引開,孟元超就有逃脫的希望。是以頭也不回,隻盼把他們引得越遠越好。牟宗濤叫道:“無雙,我不會難為你的,咱們表兄妹還是好好的談一談吧。”

林無雙又是氣憤,又是傷心,說道:“我哪裏還有什麽表哥,我的表哥早已死了。”牟宗濤嘻皮笑險地說道:“你沒有表哥,那我是什麽?”林無雙一咬銀牙,說道:“你是本門的敗類,你我之間,再也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楚天雄的輕功,不在林無雙之下。林無雙心緒不寧,說話之際,腳步稍為慢了一些。楚天雄使出“八步趕蟬”的步法,一口氣便追到了她的背後。

林無雙聽得背後微風颯然,反手便是一劍。她深知敵人厲害,這一劍正是得自泰山石窟之中,本派祖師虯髯客秘傳的絕招。

楚天雄也是輕敵過甚,隻道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領,追到她的背後,毫無忌憚的一抓就抓她的琵琶骨。不料陡然間隻見劍光耀眼,林無雙的反手劍已是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

隻聽得“嗤”的一聲輕響,劍光過處,楚天雄的一頭白發齊根削斷,隨風飛揚。林無雙的衣裳卻也給他撕了一幅。兩人都是大吃一驚,楚天雄頭頂沁涼,吃驚更甚。雙方交換這招,可說是險到極點。林無雙削掉他的頭發之際也正是楚天雄抓破她的衣裳之時,時間不差毫厘。楚天雄若不是驟吃一驚,這一抓定然可以捏碎她的琵琶骨;但林無雙若然不是受驚,這一劍也可以洞穿他的頭顱。

說時遲,那時快,林無雙又是一劍刺出。牟宗濤如飛跑來,叫道:“走坤門,轉龔位,攻她下盤!”楚天雄依法施為,登時解了她的劍招。

林無雙大吃一驚,心道:“他怎的也懂得了祖師爺秘傳的劍法?”原來牟宗濤聰明絕頂,那日在泰山比劍,輸給林無雙之後,日夜把她用過的招數反複重演,仔細推敲,居然給他想到了幾招破解的劍法,但他所能破解的,最多也隻是限於林無雙所曾使用過的招數而已。未用過的奇招妙著,他可能就是一竅不通了。

牟宗濤笑道:“你不認我做表哥,那也沒有什麽。咱們都是扶桑派的弟子,祖師爺秘傳的劍法,咱們相互切磋,可是彼此都有好處。”口中說話,腳步加快,眼看就要來到。

林無雙知道一給他們聯手,自己就難脫困。當下快劍反擊,三招之中,有兩招是牟宗濤未曾見過的。楚天雄外號“通天狐”,性格身手都是溜滑之極,真實的本領也在林無雙之上,憑著他本身的武功,應付了這三招急攻。雖給林無雙逼退,林無雙可也刺不著他。但林無雙卻是趁這機會,一溜煙的又跑了。

楚天雄並不知道牟宗濤對林無雙的劍法僅是一知半解,隻道牟宗濤存心看他出醜,故而後麵三招沒加指點。他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在武林中輩份甚高,如今給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削了他的頭發!不由得又羞又怒,氣憤之極,暗自想道:“這臭丫頭的劍法雖然有點古怪,隻要我不輕敵,就決不會輸給她。哼,牟宗濤存心看我出醜,我偏不要他的幫忙,待我獨力把這小丫頭擒了,他要爭做掌門,那時讓他來求我吧!”

楚天雄和林無雙的輕功不相上下,卻在牟宗濤之上。楚天雄不作攔截的打算,林無雙一跑,他拔步便追,轉眼之間,把牟宗濤遠遠甩在後麵。

牟未濤越追距離越遠,心中亦是大為懊惱,情知決計迫不上他們,暗自想道:“這老狐狸是怕我分他的功呢,還是要拿這丫頭來要脅我呢?功勞我不想分,給他要脅可是不能。但追不上也是沒法。宗神龍他們不知擒下了孟元超沒有,不如回去看看,要是他們還在纏鬥,我倒可以相助一臂之力。我與宗神龍石朝璣利害相同,更密切。捉住了孟元超,也好和他們商量怎樣應付那老狐狸。”

正在他患得患失,躊躇未決之際,忽聽得有人叫道:“牟兄,原來是你在這裏呀!”

牟宗濤聽得這人的聲音:吃驚不小,心裏想道:“若是給他碰上那個丫頭,事情可就糟了。”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金逐流,和金逐流並肩走來的還有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

牟宗濤心中打鼓,臉上卻是絲毫不露神色,說道:“金兄,你不是要到王家祝壽的麽?這位朋友是一一”

金逐流笑道:“好教你得知,這朋友是小金川來的冷大哥,你可不要說給外人知道:“

牟宗濤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原來他們奉命捉拿“欽犯”,雖然也知道“欽犯”是小金川義軍中的重要人物,但卻不知竟然是這位“冷大哥”。

小金川義軍中有兩個地位同等重要的首腦人物,一個是蕭誌遠,一個是冷鐵樵。能夠和金逐流同在一起而被尊稱為“冷大哥”的人,當然是冷鐵樵無疑了。

金逐流道:“冷大哥不想太早在王家露麵,是以特地要我陪他來史公祠逛逛。”

牟宗濤見他沒有提起林無雙,心裏想道:“他若然碰上那個丫頭,知道了今日之事,決不會對我這樣和顏悅色。”於是靈機一動,便的說道:“我正是從史公祠那邊來的,本來應該陪你們再去逛逛。但可惜我卻是有急事在身!”

金逐流忙道:“對啦,我正想問你,我們剛才來的時候,遠遠的好像聽見有金鐵交鳴之聲,是不是曾有人在這裏廝殺?”

牟宗濤正是待他這麽一問,立即答道:“不錯。我和師妹無雙碰上了幾名鷹爪,她逃出去了,那幾名鷹爪正在追她!”

金逐流叫道:“啊呀,你怎麽不早說?那些鷹爪是什麽人?為何卻要拿她?”

牟宗濤道:“我隻認得其中一個是石朝璣,一個是宗神龍。他們說她和欽犯孟元超勾結。”

金逐流本來還有幾個疑問,但此時已是無暇細問了,說道:“這兩人武功不弱,咱們絕不可讓無雙落在他們手上,他們跑的是那個方向?”

牟宗濤用手一指,說道:“是朝那邊跑的!”他指的方向正好是和林無雙所逃的方向相反。

金逐流道:“好,我和你馬上去幫忙她。冷大哥,你暫時不好露麵,你到史公祠等那位朋友,我去去就來。”

牟宗濤猜得不錯,這個“冷大哥”正是小金川的義軍首領冷鐵樵。他深知金逐流的本領,石朝璣和宗神龍的武功雖然不弱,金逐流一人己足以對付得了,何況還有一個牟宗濤幫他的忙,自是用不著他出手。於是點了點頭,說道:“你們趕快去吧。”當下絲毫不以為意的便即獨自跑去史公祠。

冷鐵樵絲毫不以為意,牟宗濤心裏可是晴暗著急了,想道:“但願宗神龍和石朝璣已經把孟元超拿下,否則給這姓冷的碰上了可是不妙。宗、石二人的本領並不輸於孟元超,以二敵一,過了這許多時候,料想也應該捉著了孟元超,早已離開了史公祠吧。”

他自己安慰自己,臉上的神色仍然絲毫不露,一麵跑一麵說道:“我的輕功趕不上師妹,那些鷹爪是撇開我騎了馬去追她的。”

金逐流大為著急,說道:“好,我先趕去,你跟著來!”

牟宗濤見金逐流上了他的當,鬆了口氣,心裏暗暗好笑,想道:“待你發現我是說謊之時,我已是不怕和你翻臉了。”

但牟宗濤也不敢立即折回史公祠,一來是怕金逐流回頭找他,二來也怕宗神龍和石朝璣真的已經走了,他一回到史公祠,豈不是要給冷鐵樵馬上拆穿他的謊話?他自忖又未必準能勝得了冷鐵樵。

牟宗濤心亂如麻,想了許久,終於得了一個主意,既然不折回史公祠,也不去追金逐流,而是獨自前往震遠鏢局的揚州分局,給王元通拜壽。”

他打的是個如意算盤,心裏想道:“逐流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料他是決不會碰上無雙這丫頭的了。孟元超和這丫頭已經知道王家安排有陷井等待他們,即使他們沒有遭擒,也決計不敢再到王家。就算逐流回來,再到王家,我也可以推說因為趕不上他,故而先來,謊話也不至於就給拆穿。何況他在未曾找著無雙之前,又怎能放心得下?多半是繼續找尋,今日不會再去王家的了。但冷鐵樵等不見他回來,卻必定是會自己去的。那時就讓石朝璣、宗神龍等人對付他,我根本就不必露麵。”

但他這樣構思必須有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在冷鐵樵來到史公祠的時候,宗,石二人已經把孟元超拿下,離開史公祠;或者孟元超業已逃走,宗、石二人亦已追去,那也可以。總而言之,不能讓冷鐵樵和孟元超在史公祠見麵。當然這是一場賭博,不過在他想來,以宗、石二人的本領,聯手對付孟元超,自是必操勝券,而且用不了多少時候。此時距離他離開史公祠已有半個時辰,料想事情早已了結。這場賭博,他的贏麵幾乎可達九成,故此他也就放心走了。

孟元超豁出性命,在史公祠後麵的山坡上和宗、石二人惡鬥,鬥了將近半個時辰,氣刀漸漸不支,他本是以快刀見長的,如今刀法雖未散亂,出招已是遲慢許多,頗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宗神龍哈哈笑道:“孟元超,你要拚命也是不行的了,念在同屬武林一脈,你扔刀跟我們走吧,我答應給你在北宮統領大人跟能說情。”

孟元超大怒斥道:“宗神龍你這武林敗類,誰和你同屬一脈。我孟元超死在你的手上,也決不會向你低頭!”

宗神龍冷冷說道:“好,那你就領死吧!”長劍一圈,登時把孟元超的身形圈在劍光之內。這一招名為“三轉法輪”,乃是他的得意絕招之一。他是試出了孟元超的內力不支之後,這才敢於迫近敵人,施展殺手的。劍光籠罩下來,石朝璣的雙筆也從孟元超左側的空門插進,令他背腹受敵。

眼看孟元超不死也得重傷,猛聽得霹虜似的一聲大喝:“奸徒休想逞凶!”聲到人到,一個虎背熊腰大漢旋風也似的撲來,原來是冷鐵樵到了!

冷鐵樵來得正是時候,石、宗二人事先也未想到“欽犯”的就是他,突然見他來到,不覺都是一驚。

孟元超精神陡振,一招“橫掃六合”,刀光霍霍展開,石朝璣的雙筆攻不進去,正想變招,再覓“空門”,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金刃劈風之聲,冷鐵樵的一柄厚背緬刀已是向他劈過來了。

石朝璣無暇傷敵,逼得先行救招。雙筆左右一分,左點“期門”,右點“環跳”,這兩個穴道,一是死穴,一是麻穴,他在狩然遇襲之際,還招反擊,認穴竟然不差毫厘,但忙中有錯,他卻不知冷鐵樵的功力還在孟元超之上,他若是雙筆並在一起,或許還可以勉強招架,雙筆分開,點穴的手法雖然巧妙,卻是招架不住了。隻聽得“當”的一聲:火花四濺,右手的判官筆損了一個缺口,左手的判官筆也因為受對方的力道一震,刺了個空。冷鐵樵招式不變,一刀就劈下去。

宗神龍的劍光已圈住了孟元超,此時也隻得自行救友,他的劍法剛柔兼濟,功力也是和冷鐵樵在伯仲之間,一招“白鶴展翅”,劍鋒斜削而下,把冷鐵樵的緬刀粘出外門。石朝璣死裏逃生,嚇出一身冷汗。

冷鐵樵冷笑道:“這位是石朝璣石副統領‘大人,你想必是和牟宗濤蛇鼠一窩的什麽宗神龍了?”原來石朝璣是江湖大盜出身,冷鐵樵早就和他相識,至於宗神龍則是初會。

宗神龍名叫“神龍”,最忌別人用蛇比喻他,大怒喝道:“好呀,冷鐵樵我正要找你!”不過,他可是又怒又驚,冷鐵樵說他“和牟宗濤蛇鼠一窩”,這句話不啻是告訴他,他已經知道了他和牟宗濤的陰謀詭計。

果然便聽得孟元超問道:“冷大哥,你都已知道了?”冷鐵樵說道:“不錯,我正是因為知道了牟宗濤和這兩個奸徒要想害你,才特地跑到這裏來的!”其實冷鐵樵是在看見宗、石二人之後,方始知道牟宗濤乃是謊言騙他。不過他卻要故意這樣說來嚇嚇對方。

孟元超又驚又喜,一麵揮刀**開石朝璣的雙筆,一麵問道:“牟宗濤這小子呢?”

冷鐵樵道:“你知道我是和金大俠一起來的,金大俠已經去追捕這個小子了!”

此言一出,宗神龍和石朝璣都是不禁大吃一驚!

冷鐵樵功力深厚,刀法則不及孟元超的靈快,宗神龍本來不弱於他,但自忖也沒有勝他的把握,如今聽得金逐流已經去捉拿牟宗濤,生怕他捉到了牟宗濤又再回來,如何還敢戀戰?

宗神龍以陰柔劍法,化解了冷鐵樵的攻勢,轉身便逃,石朝璣虛晃一招,跟著也都跑了。冷鐵樵哈哈笑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其實孟元超久戰之餘,已是筋疲力倦,他們兩人若然不受恐嚇,敢於再打下去的話,勝負之數,尚難逆料。

三年隔別,異地重逢,兩人都是有許多話要說,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冷鐵樵說道:“孟老弟,你是不是和扶桑派的新掌門人林女俠一道來的?”

孟元超正是要急於知道林無雙的情形,連忙說道:“不錯,你們碰見她啦?”

冷鐵樵說道:“是牟宗濤這小子透露出來的口風,哼,他用的倒是虛虛實實的兵法。”

孟元超吃一驚,說道:“牟宗濤和滇南那老狐狸楚天雄追趕無雙,我還以為是恰好給你們碰上,金大俠才要去捉拿牟宗濤的呢。這是怎麽回事?”

冷鐵樵道:“金大俠是去追搜敵蹤,但可不是去追牟宗濤。聽你這麽說,金大俠倒是上了他的當了。”當下把剛才碰見牟宗濤的經過說了出來,孟元超這才知道,冷鐵樵是急於和自己敘話,才故意那麽說把宗、石二人嚇跑的。

孟元超恨恨說道:“這小子好不狡猾,他一定是胡亂指個方向,騙金大俠白走一道的了。”不過卻也放了點心,因為他已經知道追趕林無雙的隻有一個楚天雄,以林無雙的本領,即使被他追上,也未必就會輸了給他。

冷鐵樵道:“那兩個家夥嚇破了膽,料想不敢再來,咱們就在這裏等待金大俠回來吧?”

孟元超道:“對啦,冷大哥,你怎的忽然離開了小金川,卻跑來這裏?”

冷鐵樵道:“你是不是來給王元通拜壽的?”孟元超道:“不錯。”冷鐵樵笑道:“我也是一樣。但我與王元通並非相熟,是以金大俠特地陪我。”

孟元超詫道:“不是聽說小金川風聲正緊嗎?”心想冷鐵樵怎能有這閑心老遠的跑來揚州,給一個隻是彼此慕名的朋友拜壽?

冷鐵樵笑道:“我正是為了要解小金川之圍,才特地跑來的!”

孟元超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睜大了眼睛,說道:“王元通雖然交遊廣闊,但要解小金川之圍,恐怕他還沒有這個神通吧?”

冷鐵樵笑道:“當然並不是隻指望他,我隻是想借他的地方,會見一位朋友吧了。你聽過揚州海砂幫幫主羅金鼇這個人嗎?”

孟元超道:“我知道他的名頭,但小金川之圍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冷鐵樵道:“孟老弟,你離開久了,有些事情,恐怕還未知道,我給你先說一說最近的局勢。”

“清廷現在是在準備調集大軍來攻咱們,咱們也在設法阻撓他們,叫他們不能輕易的便來到小金川。”

冷鐵樵一麵說一麵用刀在地上劃了一個簡略的地圖,說道:“西北這條路有西昌竺尚父的這支義軍,又有幾百裏的雪山澤地之險,清兵不容易通過。”

“形勢最可慮的是從川東進來的清軍,但好在襄樊和萬縣兩地,有八個幫會的弟兄已經聯合一起,分在兩地切斷他的糧道!”

襄樊在湖北的東北部,它的南麵就是進入川東的要地宜昌、沙市。萬縣在四川和湖北的邊境,更是扼守川東的門戶。

孟元超聽得眉飛色舞,說道:“好呀,即使不能拒敵於小金川之外,叫他的大軍阻遲許多時日,對咱們也是大大有利的了。”

冷鐵樵道:“兩個幫會的弟兄上個月都打了一個勝仗,搶了官兵的許多糧革。清兵現在征集官糧,計劃從揚州運出去,逆江而上,接濟那兩地的官軍。糧草從水路運來,陸地上的幫會弟兄,可就難於劫糧了。”

孟元超道:“啊,我明白了。你是找海砂幫的羅幫主幫忙劫奪官糧!”

冷鐵樵道:“不錯,海砂幫是在長江做私鹽生意的,他們擁有的船隻最多,人人精通水性。”

孟元超道:“這是一件‘造反’的大事啊,運私鹽雖然也犯‘王法’,捉到了未必會殺頭。羅金鼇肯舍出身家性命幫忙咱們嗎?”

冷鐵樵道:“二十年前,羅金鼇初出道的時候,我曾經幫過他一個大忙,這件事外人是不知道的。他當時曾矢誓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海砂幫的弟兄有一大半和川中的各個幫會也有關係,所以隻要羅金鼇點頭,海砂幫就可以變成咱們的自己人了。”

“但正如老弟所說,這是一件關係身家性命的大事,必須我親自來說服羅金鼇,有沒有把握,我不敢斷定,但總是要試一試。這就是我要趕來揚州給王元通祝壽的原因了。”

孟元超道:“咱們借王元通的地方和羅幫主商量這件大事,王元通怕不怕受咱們連累?”

冷鐵樵道:“王元通有家有業,咱們當然也是不想他受連累的。不過此事又非得他默許不行,所以我已經和金大俠給他安排了一條後路了。”

孟元超道:“對,咱們和他並不相熟,有金大俠去和他說,他當然是相信得過了。但不知是什麽後路?”

冷鐵樵道:“羅金鼇答應幫忙,也得在十天八天之後方始動手的,金大俠答應保護王元通的家小先行離開揚州,他損失的家財,由咱們賠償給他!”

“這樣一來,他的分局總鏢頭當然是做不成了,不過他也是一位很重義氣的武林前輩,為了這件大事,多少受點損失,我看他還是願意的。”

孟元超道:“這件事是不是要先找一個適當的人,透露一點口風讓他知道?否則咱們和金大俠在他的壽辰之日跑去,當著一眾賓客,恐怕不方便和他說話吧?”

冷鐵樵笑道:“孟老弟,你想得很周到,我在這裏,就是要等待一位朋友給我們接頭的。”

孟元超道:“這人是誰,我認識的嗎?”

冷鐵樵道:“你以前沒有見過的,不知你聽過他的名字沒有,此人姓韓名朋。”

孟元超吃了一驚道:“韓朋?你怎麽找到這人?”

冷鐵樵怔了一怔,問道:“怎麽,他有什麽問題?”

孟元超道,“據我所知,他可不是咱們一路的人呀。”

冷鐵樵道:“他有一位好朋友,名叫劉抗,是天地會的香主。他以前也曾經是江湖上的俠義道,近年改行經商,和揚州的幾個大鹽商交情不錯。是揚州的一位可以信賴的朋友給我安排和他在這裏會麵的。”

孟元超說道:“冷大哥,好在你是今天來到,若是昨天找他碰頭,恐怕就要出事了。”

冷鐵樵道:“怎麽,他靠不住?”

孟元超道:“泄漏咱們的秘密他或者不敢,但若在昨天,隻怕他多半不敢見你。我告訴你,你想找他作說客,宗神龍卻比你早一天,昨天已經要找他作說客呢!”

冷鐵礁大驚道:“有這等事?我以為他是劉抗的好朋友,可以相信得過,誰知他竟是腳踏兩頭船的小人!”

孟元超道:“劉抗也已到了揚州,這件事他恐怕還未知道,不過這是昨天的事情。今天的韓朋卻是自己人了。但可惜他現在正躺在棺村裏麵,大概也已經離開揚州了。”

冷鐵樵更是吃驚,說道:“什麽,韓朋已經死了?這些事情,你都是怎麽知道的?”

孟元超把剛才偷聽到的秘密說了出來,說道:“據宗神龍和牟宗濤所說,韓朋是因為背叛他們,給牟宗濤用暗箭殺了的。劉抗運棺北上,今天不會再到王家拜壽了。宗神龍還派遣了魏慶等人去追捕劉抗呢。”

冷鐵樵呆了片刻,歎口氣道:“如此說來,咱們是非冒一冒險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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