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的落幕
等我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縱然是傍晚，卻亮得讓人心寒。
火光。
無比熟悉的火光。
仿佛回到了鬆陽被殺的那天。
“不……不要……”那裏……是軍營……
“啊啊啊啊啊啊——————”
我連滾帶爬地跑回軍營，卻不知道更加可怕的事情在等著我。
“晉……晉助……”
鮮血順著他緊捂左眼的手滑下，染紅了紫色的披風，高杉就這樣倚在樹幹上，空洞地瞪著火光紅紅的駐地。我甚至懷疑，他是否還活著……
周圍躺著一堆又一堆的屍首，我試著用目光搜索銀時和假發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晉助，你的眼睛怎麽了？”
我伸手想去撫他的臉，沒想卻被他一把推到地上。
？！
“她在那裏，捉住她！”那些原本萎靡不振，仿佛隻剩下半條命的家夥在看見我後，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起來……眼裏閃動著仇恨的火光。
我甚至覺得，他們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幹什麽？！放開我！！！”我被幾個人壓在地上，青草和泥沙咯在嘴裏，讓我想作嘔。心裏溢滿被羞辱的憤怒，但更多的……是恐懼。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會被殺掉嗎？
“晉……”然而當我驚恐地看向高杉，卻更加恐懼地發現，高杉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這個男人，明知自己遇到這種狀況，卻視而不見。
到底怎麽了……
誰來告訴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閉嘴，你這個叛徒！”不知道是誰，揪起我的頭發就是一巴掌。
屈辱和不甘讓我瞬間紅了眼睛，可是自尊趨勢我不願意讓淚水落下。
“住手！”不知道是誰揪住了那人的手，不讓第二個巴掌落下。“誰讓你們這麽做的？！”
映入眼簾的，不是高杉，不是銀時，竟然是白蘭。
然而那些人的憤怒卻沒有減少分毫。
“就是這個女人，我看見她給天人引路！”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木下五郎。
“她是叛徒，殺了她！”
“她害我們幾乎全軍覆沒了！”
“我沒有——”沒有什麽比無辜的指控更讓人憤怒了。“我隻是……”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果然，下一秒，我內心的恐懼被證實了。
“我親眼看見她昨天偷偷溜出了軍營，我在天人的軍隊裏看見了她！”木下五郎此刻沒有了我所認識的羞澀，那副嘴臉，讓我想狠狠扇上兩巴掌。
“我昨天被人約出去，然後被敲昏了！我……我……我知道了！”所有的疑惑都聯係起來了。“是你把我約出去，是你把我敲昏的！你才是那個叛徒！”
木下五郎冷笑了一下，“你是個女人，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懷疑的嗎？”
“我不跟你們胡扯，白夜叉和狂亂貴公子在哪裏？”
“你這個賤人還有臉問嗎？他們現在還生死未卜啊！”
“…………”
“別跟她廢話了，把她壓下去，天亮就處決！”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然後個個都附和起來。
“等等！”沒有人幫助我，如果我自己再不抗爭的話……“你們怎麽能單憑他的一句話就認定我是叛徒？我是吉田鬆陽的義女，你們憑什麽不相信我？！”
我的話一出，那些叫囂的人果然都安靜了下來。
“我們相信吉田先生，隻是不相信你而已。”
？！
人群分成兩邊，一個男人從當中走了出來。
從他的衣服，我認出來了，他是攘夷部隊那邊的監察官。
“昨天給高杉晉助進讒言的人是你吧。”
“我們的談話被人偷聽了！”我惡狠狠地瞪了木下五郎一眼。“如果不是我和可樂尼樂殺死了天人那邊的總督，你們全都死掉了！”
“可是我可不覺得你有那個能力。反而覺得這是你和天人合謀騙取我們信任的方法。事實上，當真有人上當了不是嗎？”監察官諷刺地看了高杉一眼，而後者，依舊靠在樹上，無動於衷。
“你？！我要找可樂尼樂跟我對質！”現在隻能指望他來救我了。
“你那個同黨，未開打前就開溜了。”
“怎麽會……你這都是猜測而已，別想靠這些就糊弄我！我沒有給天人帶路！白蘭昨天看見到我的！”
我死死地瞪著白蘭，雖然不想把自己的命壓在這個男人身上，可是已經別無選擇了。
白蘭沒有了一如既往的笑意，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古怪。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說話啊……”
“白蘭先生，你有看見她嗎？”檢察官問。
“……沒有呢。”白蘭撇開了看我的目光。
“你胡說什麽！我明明……”
“你說你能預知未來，不知道你能不能預知你的下場。”那個檢察官冷笑著揮了揮手，示意那些人把我壓下去。
“等一等！晉助！救我啊晉助！”在被拉走的過程中，我什麽也顧不上了。朝著高杉大喊大叫，縱然如此，他卻吝嗇於給我多一點的關注。
誰來告訴我，我一覺醒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被關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牢，周圍總有些細細碎碎的怪聲。我隻能蜷縮著身體，雙手緊緊攥著胸口的奶嘴，期望能從中得到一點力量。
“尤尼大人……求你幫幫我……尤尼大人……”
“Reborn先生，尤尼小姐被關起來了。”暗處，男子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監視著營地的一舉一動。有好幾次，他都想衝出來阻止。可是終究是忍住了。
不僅是因為自己的Boss被人誣告，更可恨的是，誣告自己Boss的人竟然是和自己失散了的弟弟。
“京四郎，冷靜一點，等他們分散開了再說吧。”躲在樹丫上的Reborn說。
“白蘭先生怎麽可以說自己沒見過尤尼小姐？！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白蘭和我們見麵的事可能就會暴露了哦。”Reborn說。“白蘭那家夥……可沒有出現在那裏的理由啊。”
京四郎無言以對了。
“或許我們在救了尤尼以後，就應該把我們和白蘭結盟的事情告訴她，讓她不要再回來的。”風從樹上跳下來。
事實上，昨天Reborn和彩虹之子密會，卻恰好碰到被木下五郎誘出來的尤尼。尤尼在離開白蘭後就被五郎打暈了。木下五郎要引天人進來，然後找失蹤的尤尼替罪。風救了尤尼，卻還是決定不讓她回去涉險。在她昏迷的期間，攘夷部隊經曆了最慘烈的一戰。殺害吉田鬆陽的天人再次出現，白夜叉和高杉為了報仇，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白夜叉重傷，高杉更是失去了左眼。
“我覺得我們應該想好送什麽給她賠禮。”史卡魯撓撓腦袋，他的頭盔昨天不小心掉在了外麵，卻被尤尼以為他出了意外。
“差不多了，出手吧。”可樂尼樂上好槍膛，低聲說。
“尤尼小姐！”京四郎敲了敲牢房的門。
“你們來了。”坐在裏麵，背對他們的女孩在聽見聲音後站了起來。
“尤尼呐。”Rebron低聲喚了下尤尼。
“我都明白了，Reborn叔叔。”月光透過柵欄落在綠發女子的臉上，讓她的笑容分外明媚。
那一瞬間，Reborn了然了。“你是……”
“我現在還不能走。”尤尼淡笑著，“那孩子，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
“黎明了，你的死期到了。”天還沒亮，就有士兵來到地牢，要把尤尼拉出去。
“我自己會走。”尤尼毫不猶豫地拍開他的手。
“你！”士兵揚起手就想扇她一巴掌，卻在對上她的視線後硬是沒敢拍下去。
這孩子的眼神……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尤尼在好幾個士兵的監視下一步步地向空地走去，那裏圍滿了人，尤尼甚至能看見，空地中央那個堆滿草垛的木樁。
“把她綁上去！”
“慢著。”尤尼毫不畏懼地直視那個檢察官。“我沒罪，憑什麽處死我？”
“你私通天人，難道不足夠處死你嗎？”
“我說過了，我沒有。你說我能不能看到我的下場。我看到的。”尤尼頓了頓，“我會平安無事，而你，會因為你臨陣倒戈的事付出代價。”
木下五郎和這個檢察官，都已經被天人降服了。
“別聽她廢話，殺了她！”檢察官大吼。
“殺她，為什麽啊？”
“對付這些小屁孩，打兩下屁股就好了，何必要這麽凶呢？”
兩把劍架在尤尼麵前，擋住了想把她捉起來的士兵。
“白夜叉？狂亂貴公子？你們想幹什麽？”
站在尤尼麵前的，駭然就是那兩個在戰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武士。
“你說我們想幹什麽？”
看見自己的下屬公然對抗自己，檢察官火了。
“你以為我不敢把你們怎麽樣嗎？這兩個人也是同黨，把他們捉起來！”
這下那些士兵倒是沒什麽聲響了。
白夜叉和狂亂貴公子的名號早已響徹了攘夷部隊。縱然這個檢察官在官位上幾乎高於所有人，但也不是那麽容易能駕馭他們的。
“快動手啊！”
“該束手就擒的人是你。”尤尼冷冷地說。
“我同意。”聲音從檢察官的背後傳來，是白蘭。
“檢察官大人，關於斯通天人的事，可以請你協助我們的調查嗎？”
“你們都反了！”說著，示意自己的親信先下手為強。
“快走。”銀時推了尤尼一把，讓她快跑。
“我不會走的。”
“他還沒走遠。你再不去追的話，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銀時指的那個“他”，尤尼是明白的。
高杉晉助。
“他告訴我們你要被處刑，然後就一個人走了。”桂小太郎一邊打倒衝上來的人，一邊說。
“晉助……”尤尼低聲念著高杉的名字，轉身便向樹林深處跑去。
“別讓她跑了！”木下五郎見尤尼想跑，便向她衝去，卻沒想到被人一拳揍翻在地。
“小子，咱們談一談吧。”少年的身影擋住了木下五郎的視線，縱然背光，但他光是通過輪廓就把對方認出來了。“大哥……”
“輪到我們大幹一場了。”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把那個舉槍嬰兒的身影拉得老長。
“？！”
第一人稱回來了
我在樹林中狂奔，周圍的景物不斷往後退，終於，她看見了前方那個熟悉無比的身影。
“晉助！”
對方卻像沒聽見一樣，依舊毫不停滯地向前走。
“別走！不要丟下我！你去哪裏我都會跟著你的。”我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沒想卻被他一把推開。
“……為什麽？”
“你為什麽不說話？我沒有給天人帶路，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知道。”
“我之所以告訴了你錯誤的情報，是因為被人偷聽了。是木下五郎！”
“……我知道。”
“那麽……為什麽？”我又想去拉他的衣擺。
“你為什麽要騙我？”高杉的聲音冷的我心裏發毛。
“什麽？”
“那個家夥，是幕府的走狗，你明明知道，為什麽要騙我？”高杉的聲音很平淡，可是任誰也聽得出，他很痛苦。
“我……”
高杉沒有說話，轉身便繼續往前走。
“不要走啊！”我一驚，什麽也顧不得了，用力抱著他的腿。整個人被他拉得撲在地上。
“不要！我再也不說謊了……求求你不要走……”
高杉的腿漸漸從我手上掙開。
“嗚嗚……不要……咳咳！”一股腥甜從喉嚨湧來，我忍不住咳嗽個不停。
就這麽一下，高杉竟就這麽離我而去了。
“晉……”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我卻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犯的錯，真的有那麽不可饒恕嗎……
不要走……
“嗚……嗚嗚……”
縱然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他還是走了。
毫不留戀。
“尤尼。”我爬在地上，對Reborn的叫喚充耳不聞。
“我原本還真以為你是那位公主呢，想不到你連我們也騙了。”
“…………”
“先起來吧。”Reborn說著，想把我拉起來。
“別碰我。”
“…………”
“你們明明可以阻止的，是你們就手旁觀，才會變成現在的局麵的！”我憤懣地站起來，抹去嘴角的血漬。“還有你，京四郎，你是跟你弟弟合謀來害我的嗎？”
“尤尼小姐？！”
“不要叫我。”我激動得淚水嘩啦啦地下落，“我以為你們遇到意外，誰知道你們卻跟白蘭勾結在一起。你們的目的是什麽？你們把我當什麽？扯線娃娃嗎！！！”
“…………”在場的小嬰兒們，低著頭，沒有一個說話。
“呐，想聽聽事情的真相嗎？”
“…………”我不說話。
“白蘭來到這裏以前，就一直在逃避一個天人的暗殺。那個人就是你的弑師仇人。”
？！
“我們最初發現白蘭的時候，也想過先下手為強殺了他。可是白蘭卻設計讓我們彩虹之子和那個實力可怕的天人正麵交鋒。那家夥還在為那天我救了你的事情耿耿於懷呢。我們也是大傷元氣，隻好躲起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期間，無論你願不願意承認，白蘭那家夥是真的在照顧著你。但是那些天人的勢力已經悄悄地在攘夷部隊中滲透，而你又因為能力而越發惹人注目。還好你遇到了來這裏參戰的可樂尼樂。否則……關於木下五郎的事，我們對於沒告訴你這件事很遺憾。可是我們也是在考驗你的那些朋友，是否真的值得相信，而結果……”
“夠了！”我捂著耳朵。
京四郎向我單膝跪下。“尤尼大人，求你放過我弟弟。他投靠天人，很大一部分也是我的責任。”
“…………”
“這個時空的白蘭，並沒有被我們那個時空的白蘭控製。至於他的想法，我建議讓他親自來告訴你。”
“我說夠了！”我粗魯地打斷Reborn 的話，“你們是死是活也不關我事。我要回去了。”
“那你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Reborn壓了壓帽子。“你要發脾氣的話，我們不會生氣的。”
我邁開的步子因為Reborn的話，再也挪動不了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
終於，我捂著臉蹲在地上，無助地哭了起來。
這個時代，隨著這年的第一場大雪結束了。
幕府和天人簽下了不平等條約，正式投降。攘夷誌士一夜之間成了逆賊，連我也不例外。
傳聞白夜叉逃離了戰場，生死不明。狂亂貴公子也在幕府的通緝下不知所終。至於高杉，傳說他建立了新的鬼兵隊，專門從事暗殺幕府高層的勾當。
Reborn說得對，地球，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
“小尤尼。”
聽見背後的叫喚，我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白蘭。”戰爭結束後不久，我便回到了彩虹號，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我是來和你告別的。聽Reborn說，你決定離開地球了吧。”
“沒錯。”
“你舍得嗎？這個地球。”
“我已經沒有留戀了。”
“我不會走的。”白蘭捏了捏手裏的棉花糖。“我可不能把地球讓給那些天人啊。”
“我想知道，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天人肆虐，你會不會跟那個世界的白蘭一樣，想要統治地球？”
我還記得他當時的話：“統治地球？可以的話，我更想說把天人從地球趕出去呢。”
白蘭笑得一臉燦爛，“誰知道呢。”
“保重，如果你被那個世界的白蘭控製了。我可是很樂意打爆你的腦袋的。”
“是嗎，那我得當心一點了。”
“那麽，再見了。”
無論我願不願意，這個時代已經結束了。
伴隨著那些我不願意忘記的人和記憶。
作者有話要說：攘夷戰爭最後一章了，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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