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姬既想見女兒,又怕見女兒,心裏十分矛盾。她也知道女兒的性格和自己差不多,自己的青春自己做主,是那種自己拿著主意特別強的女孩。她想過一段時間女兒會明白自己的苦心的,雖然她這樣做是有一些過份,但她萬萬沒想到,會出現意外。他本來的意思是讓警察以罪把陳小明抓去,沒想到那女的竟然爬上窗戶摔下來死了,既然是這樣的結果,意外中的意外,陳小明坐牢是肯定的了,她既高興,又有些擔憂。陳小明這樣的結果,對女兒的打擊一下子太大了,她怕女兒心裏承受不起,現在孩子的承受能力差,心裏脆弱。

回到家裏,可欣也不理她,見到她在客廳便上到樓上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了。高鳳姬跟著上樓,在門口說:“可欣,媽咪很想好好跟你談一談,你開開門讓媽咪進去好不好?”

可欣沒回話,她躺在**,幹脆用被子蓋住頭,她不想聽到母親的話,她心裏的怨恨還沒有消退。她今天自己一個人打的去了拘留所,但還是見不到小明,她進不去。站在拘留所大門口外,她的心都要碎了,萬念俱灰的樣子,感覺這個世界是多麽的灰暗和冷酷,人生沒有一點意義,真的是很無奈,很孤獨。回到家裏,什麽都失去了興趣,連電腦都懶得去動了。

“這孩子,我怕她這樣下去,要得憂鬱症的。人需要相互溝通,才能夠相互理解。”高鳳姬回到客廳對林誌雄說,此時她又變成了另一個角色,一個普通母親渴望和女兒交流思想的角色。人和人之間,隻有平等的時候,才可能有思想交流的渴望。

“沒事,過些日子就會好的。”林誌雄並不擔心,他知道女兒心裏疼痛最危險期已經過去了。何況現在他和小霞還在想方設法救小明呢。他已經托朋友找律師了,這一切,都是背著高鳳姬進行著。隻要救出小明,女兒的心理會恢複正常的,他覺得小明這人還是有培養前途的,多些栽培,讓他在企業裏滾打,就會有經驗了,以後也可以幫自己的忙,就像小霞一樣。

“現在的孩子怎麽都這樣啊,我可沒虧待過她,要啥給啥,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我是白疼愛她了。今後怎麽去麵對社會,我真不知道她一個人的時候如何生存。指望她在公司裏來幫咱們的忙,沒希望嘍。”

“都是你溺愛的結果。早早要她獨立就好了,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樣子。可欣可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不比別人差,就是缺少吃苦。”

“照你這麽說,你把她趕出家門好了。”

說沒幾句話,夫妻倆又要吵架了。林誌雄想,像他們兩人的性格,在普通人家裏,早已離婚了。他和她能夠維係到今天,今後這個家還要繼續保持完整下去,一切都是看在財產金錢上,現在沒有人可以不在金錢財產麵前不低頭的,那種視金錢如糞土的人就像在茫茫宇宙尋找外星人一樣難。她想起小霞,還是小霞好,小霞聰明伶俐,公司裏做什麽都行,當初沒想方設法把她帶去香港,是對的。溫室裏的孩子都長不大,他們怕風霜雨雪,害怕脆弱的心靈受不了各種打擊。

高鳳姬回香港去了。林誌雄請了一個律師理陳小明的案子,叫律師有什麽事跟他女兒林可欣聯係,這自然是說要花錢的事。現在請律師,沒有不花錢的。

陳小明這宗人命案子,不僅是律師這邊走動要花錢,就連賠償死者家屬也花了五十萬。為了安撫死者家屬,不讓他們整天到公安局靜坐,造成社會不良影響,公安局派人說服死者家屬,先賠償二十萬讓他們處理女兒後事然後離開深圳。死者家屬知道女兒跳樓死的不明不白,但聽公安分析也沒什麽證據說明是他殺,因為陳小明根本沒有殺她的動機,也沒有證據證明是陳小明把她推下窗去。根據精神醫生分析,死者患有精神癲狂症,她是一個賣,受到突然刺激會產生精神錯亂,癲狂症發作,這是她死亡的直接原因。死者家屬在深圳也耗不起,有了錢,隻好回老家去。

林小霞付了陳小明這筆冤枉錢,自己賺了一把。這樣的錢本來就不明不白的,既不能公開,也沒人可以查,林小霞知道,這樣的錢不賺是白不賺。

可公司裏的錢越來越少了,帳戶裏隻剩下十多萬,下麵各公司部門的經理都來找她趕快發八月份的薪水,氣得小霞發火說:“你們以為我不想發薪水啊?公司沒錢,你們找我有什麽用?你們為什麽不去找馮總裁?”

“馮總說這事得找你,才能解決。”橡筋廠的王經理說。

“是啊,你是管財務的,這事不找你找誰?”秦經理動容地說,“再拖下去,工人們要罷工了。我看車間裏有好多人都再議論什麽時候出糧,再不出糧他們就不幹了。”

“你別嚇唬人。平常公司也沒拖過時間給大家出糧,這時公司有小小的困難,錢一時沒到帳,你們就這樣來逼公司了,不是存心要和公司過不去,那就是巴不得公司倒閉。”

這話說的相當嚴重了,眾經理無奈地說:“工人不理你有困難沒困難,時間到了該出糧就得準時出糧,沒這麽多理由,辦廠也不是一兩天了。希望林總盡快和老板娘反映事態嚴重性,快點從香港撥錢過來出糧。”

經理們走後,小霞心裏也急,真怕因為耽誤出糧把事情鬧大了到時自己就惹上了麻煩。她不能把工人的話照搬說給三嬸聽,隻說八月份的糧應該出了,各公司和部門經理都在催,不能再拖了,希望快點劃些錢過來。

香港的資金要到大陸來現在已經很方便了。高鳳姬的資金往來深圳香港,是通過地下錢莊完成。目前,廣東、福建、浙江一帶的地下錢莊一般與香港的找換店連為一體,采用在境內用人民幣交割,境外用外匯交割的形式,不發生資金外逃的物理過程。地下錢莊之間也經常互相拆借,組成一個相互勾聯的體係。用地下錢莊洗錢的“好處”有兩個,一是成本非常低,以港幣為例,假如銀行的兌換牌價是086,地下錢莊的牌價基本上隻有088;第二,黑錢到了境外可以經常以親友饋贈的方式流回來。

本月中旬的時候,小霞跟下麵的人說二十二三號準發出糧,可是到了二十五號,還沒見錢到公司帳號。小霞心裏也急,打電話給三嬸,三嬸隻說快了,讓她別著急,她也不敢多催三嬸,多說了三嬸反而要罵她,不為公司著想,不為公司分憂,下麵的人說啥你就跟著說啥啊。

深圳多家公司倒閉老板偷跑的消息越鬧越凶。都說這些公司倒閉老板偷跑前有征兆,都是拖欠員工三個月以上的工錢,拖欠員工工資成了公司倒閉的征兆。新紡公司的員工在懷疑,新紡公司是不是也要倒閉關門了?新紡公司就要倒閉像瘟疫一樣在員工們之間傳播,人們無心加夜班。

第二天上午,先是新紡內衣服飾公司男裝車間的幾個員工,找到寶蓉問薪水啥什麽後發,寶蓉說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當什麽車間主任?”

“錢又不是我管,我隻管幹活。”

“再這麽幹下去,把我們當成是傻瓜啊。不行,我們得去找經理,問什麽時候發薪水才幹活,不能再當傻瓜。”

“什麽不能再當傻瓜?現在就是傻瓜。糧不出,就是把我們當成傻瓜。三個月的工錢啊,一個人一千,全公司多少錢啊,存在銀行利息不少啊。”

“對對,得找經理,給個說法,不出糧不幹活了。”

“我的生活費都向人家借好多了。”

“你跟人家借生活費算啥,我跟老鄉借錢買護舒寶呢。”

說話的人越來越多,寶蓉一看就不對頭,早就溜走到辦公室去了。全車間兩百多員工們全停下手中的活成群圍在一起議論著。停工的消息走得很快,通過熟人老鄉朋友,在車間與車間裏,公司與公司間傳播,一下子機器都停了下來,整個新紡公司像是下了班後的安靜。這是最可怕的,大風暴之前,總有一會兒的安靜。

公司經理發火也沒辦法讓員工繼續工作。經理們感到事態嚴重,紛紛來到林小霞的辦公室,“林總啊,你快想辦法,爭取下午出糧。要不然就麻煩了,事情鬧出去,鬧到整個深圳都知道,現在的媒體記者又都像條瘋狗,巴不得哪裏有事,到處亂咬呢。”

“這麽大的事情,你們去找馮總裁商量,我一會就上去。”

等他們一走,林小霞立刻給香港三嬸打電話,把工人罷工的事說了一遍,其實也不是罷工,就是等出糧,有糧出,什麽事都沒有。三嬸說沒這麽簡單吧,以前都不會出這樣的事,是不是有人搗蛋,在背後鼓動工人罷工?要是有,她不會放過他。她沒說錢的事怎麽辦,就把電話機給掛了。這讓小霞摸不著頭腦,她又給六叔打電話,六叔說他知道了,問她需要多少錢,小霞說最少要兩百萬。老三已經給他電話,求他先想辦法,跟別人借些錢,把員工的工資發了再說,別讓事情鬧大,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