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的生活全都亂了套。
清早,當人們還在酣睡中,英子和兒子就已經是兵荒馬亂,雞飛狗跳了。
首先叫健健起床就成了新一天的大難題。
她入廚房做早餐前,就耐著性子、和顏悅色的提醒兒子:“健健,早上時間緊,五分鍾之內你必須要穿好衣服、整理好書包,好嗎?”
做早餐的空檔,她又抽身去了臥室,看健健在**紋絲不動,心裏動了氣:“健健,我給你說最後一遍,你要再不起來,我就要動武了!”
“媽媽,我今天有點不舒服!”
“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麽就不舒服了!你不要為你的拖延症找借口。動作盡快,媽媽的早餐馬上就做好了!”
等英子把費了一點心思弄好的煎餅,紅豆昔米露,切好的獼猴桃。擺上桌麵時,健健還在臥室裏期期艾艾。
“健健,我給你講哈,媽媽很快就要去上班了。我是不會等你的,你等下自己跑步去學校!”
好半天,健健終於磨磨蹭蹭走進餐廳,看著桌麵的早點,筷子都不願動一下。
“又怎麽啦?”英子強按住滋生的情緒,盡量將說話語氣變溫和點:“今天的餅很好吃,火候把握得也不錯。獼猴桃還是陝西眉縣的呢,又香又滑。你再看昔米露,都是你平時愛吃的!兒子,快點吃,時間不多了。”
“媽媽,爸爸真的不回家了嗎?那他住哪兒?”健健對英子說的一點也不感興趣,弱弱的問了一下爸爸的去向。
“你這孩子,媽媽昨天跟你說的你一點都聽不進去。”英子是真的生氣了:“爸爸這段時間外出培訓,過一陣子才能回來。你這段時間不要再去找爸爸了。”
“可是爸爸把他的衣服全拿走了,我怕他不回來了!”
“你瞎BB什麽呀?好了,沒時間給你說了,把餅給帶上,抽空路上吃!”英子轉過身,心裏五味雜陳。現在的孩子不是太好糊弄,這種表麵平靜的日子很快就要被孩子撕掉麵皮。
早上就在催促、埋怨、相互指責又相互遷就中完成了第一部快步曲。
上午,英子做完手中的活,喝了幾口水,拿出手機正想刷刷屏,鬆弛一下神經,打開手機的一刹那,她發現了健健班主任的5次未接的來電。
英子嚇得不輕,來不及細想,趕緊回了電。
“健健媽媽是這樣的,健健今天肚子疼得厲害,沒法堅持正常上課。健健爸爸的電話關了機,打了你電話你沒接。現在健健在校醫務室,健健的病可能有點嚴重,你趕快來學校接他去醫院,越快越好。”
啊?
英子一下慌了神,拎起包趕快往外跑。跑了幾步想到等下還有個,拿出電話想給領導請個小假,電話不通。迎麵看見一個匆匆前來的同事,簡單的說了兩句,算是拜托請了個假。
走到自己車邊,趕忙從包裏找車鑰匙,可那麽大的一串車鑰匙竟然不知去向。英子仔細地翻了翻,還是沒有。
她急得冒出虛汗,拚命勸自己冷靜想想早上的行蹤。對了,有可能在辦公桌麵上。她又瘋狂的折回去,放大眼睛看了一下,沒有!接下來把辦公桌的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前前後後都翻了個遍,還是沒有。英子要哭了。
“你會不會沒鎖車啊?!”鄰座同事目睹她的慌亂,好心提醒她。
英子覺得有可能,又一路狂奔過去。
果然,拉開沒關緊的車門,車鑰匙老老實實的卡在鎖頭孔裏,在迎麵射來的日光中閃著耀眼的光,像是嘲笑自己的神經大條。
這種狀態……
冷靜片刻,英子想不能再出錯了。她深呼吸了幾下,反複提醒自己稍安勿躁。
等英子趕到學校見到健健時,這個已經被痛苦折騰了兩個小時的孩子蜷縮成一團,臉色慘白,正嗷嗷地哭爹叫娘。
“孩子可能是闌尾炎,趕快送醫院!”
英子心裏也是一陣絞痛,背起健健飛也似的跑。
“健健,好兒子,你堅持一下哈,很快就到醫院了,很快就沒事了哈。”英子忍著心酸,一邊加大油門,一邊急急地安撫兒子的情緒:“媽媽給你放你最喜歡的音樂。”
“媽媽,我不要音樂。我要爸爸。爸爸呢?”
英子的心像被忽然蟄了一下,掌控方向盤的手有點不聽使喚了。她遲疑了一會,努力穩住自己,說:“爸爸在封閉式培訓學習,不一定能打通他的電話!”
進了醫院,安頓好健健坐定,心急火燎的掛了號。等了老半天,終於和醫生說上了話,然後配合醫生的建議,驗血、B超、CT。等英子帶著孩子折騰到氣絕聲亡時,醫生發了話:“是急性闌尾炎,得手術!”
健健聽到醫生說要動手術,當場就瑟瑟發抖:“醫生,動手術就是拿我開腸剖肚,打幾針麻藥讓我死一段時間,然後再讓我複活,對不對?”
醫生即刻樂了,順著他的話說:“你這樣理解有點點道理。不過我先糾正你一下,不是開腸剖肚,是在你身體裏開一個小口子,把一個一不高興就發炎、流膿、腹瀉、搞得你疼得嗷嗷亂叫的壞蛋取出來,讓你處決。 ”醫生做了一個刀起刀落的手勢,充滿憐愛地看著這個被病魔折騰半天,依然不失活力的虎頭虎腦的男孩。
“這個壞蛋很小,喏,就這麽點,沒有它搞事,你會身體棒棒,吃嘛嘛香。”醫生伸出手來,屈著前四指,最後的無名指直直地支著,提醒健健認識“壞蛋”的大小。
“那你能不能等我爸爸來了再處決那個壞蛋,我得讓我爸爸看看它長什麽樣子!”孩子說得很認真。
醫生愣了一下,抬頭看了一下孩子他媽。
“健健,你別亂講話。”英子突然漲紅了臉,窘得虛汗直冒:“醫生,該怎樣就怎樣吧。我們聽你的。”
“那好,馬上找床位,準備住院。”
到此,英子已經折騰得疲憊不堪,身體已經完全被掏空了,然而後麵有一大堆的事需要麵對,她覺得自己快熬不住了。
她猶豫了一下,找了個無人的地方,麻著膽子給吳用撥了個電話。電話裏頭傳來一個機械的女中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英子立刻想到這個絕情的男人,可能已經換了手機,決意地和她及兒子徹底地劃清了界限。可憐兒子還念念不忘他心目中的偉大的爸爸。
各種人生變故的委屈,各種一地雞毛的雜亂,各種無力支撐的孤獨,讓這個焦頭爛額,心力交瘁的女人癱在醫院的牆角,嚎啕大哭起來。她哭得肝腸寸斷、地動山搖,這段時間強憋的眼淚,也如崩堤之水,浩浩****,**。
十幾分鍾過去,渾身疲軟的英子殘酷地意識到,目前自己連宣泄情緒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求安慰、求同情了。
英子擦幹眼淚,再次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