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的健健很快恢複了體力,麵色紅潤,腳步鏗鏘,揮臂有勁,但不知怎麽的,表情嚴肅,心事重重,沉默寡言,甚少說笑。
英子最初以為是孩子落下的功課給心理帶來了陰影,為此還專程借來教材,白天上班期間抽空努力研究,晚上耐著性子給孩子各種循循善誘的講解、分析、練習、鞏固。
過程很辛苦,但一想到孩子才剛剛大病初愈,家庭又遭遇變故,單親家庭的孩子須陽光開朗,不能有心理隱患,於是高頻率地提醒自己,急不得急不得,得想辦法讓孩子平穩過渡非常時期。
可是健健哪裏願意和她配合。一會兒說飯桌上的蝦好難吃,豬食都不如,蝦背上的黑筋也不除,存心想毒死他。,一會兒又說天天是這湯那湯的,鹽也舍不得放,是不是當麵吐給她看才知道自己的手藝有多差。
晚上的學習輔導那真叫折騰,撒撒尿,看看書、喝喝水、換換筆,左一出右一進,眼睜睜地看著時間就流逝了。看英子臉色鐵青,健健還為自己辯解:“你講又講不清楚,我越聽越糊塗!”
氣急的英子拿起雞毛撣子就要撲過來,門鈴響了。
健健當是救星來了,快速的開了門。
郝醫生:“健健!”
郝醫生躥了進來,隨手放下了大大小小的禮盒,一把抱起了男孩。
“怎麽啦?今天誰惹我的病人了?我拿她開刀去!”
見健健臉色陰鬱,郝醫生用心地想討回一張笑臉。英子萬沒想到郝醫生在這個時刻闖進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捋了捋頭發,轉身去沏茶。
郝醫生登門拜訪“病人”已經不止一次了。其中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連健健也看出來了。曾經他和健健也在病房裏過了一段溫馨和諧的日子,但後來他來家中的不期而遇讓健健有了戒心,麵對送上來的熱情健健回應了麻木的冷漠。
英子對郝醫生印象還真是不錯。剛入院時英子怕孩子手術有閃失,一心想找個業界口碑好的醫生。同科室單位的姑娘小餘熱情的推薦了她的表哥的堂姐的伯父的兒子郝醫生,她也向相關的朋友打探過,郝醫生人稱“好一刀”,從來都是零失誤。健健住院期間郝醫生對孩子的噓寒問暖,及忙裏偷閑的貼身陪護,讓風雨飄搖中的她有了定力,雖然吳用的徹底決裂讓她對漫漫前路憂心忡忡,但每逢醫院裏見到郝醫生對健健的偏愛,頹廢萎靡便自動隱藏,優雅從容的處世風度又不經意地表現了出來。
英子母親精明之極。同事小餘來醫院探訪健健,無意中說起了郝醫生醫德的高明,病人的讚譽及他前妻的不懂珍惜。老太太在確認郝醫生離婚的消息屬實之後,突然對郝醫生倍加關注,而且迅速打探了他的收入,職務,以至住宅地址、住房麵積,綜合各項指標,確定郝醫生是不可多得的女婿人選後,有事沒事找郝醫生閑聊。健健出院後,老太太還有意找理由讓郝醫生找機會給健健送藥,一來二去,英子家也就有了一個隨時可以上門提供身心保健谘詢的主治醫生。
“對孩子你要懂得克製自己的情緒。有話好好說嘛!健健這孩子敏感倔強,來硬的是不行的。”看健健進了裏屋,醫生開始對孩子母親開導教育。
做母親的說:“這孩子太氣人了,我把他當皇上供著,他還真把我當仆人了,動不動就罵罵咧咧,我都快被他逼瘋了。”
“他是想他爸爸了!”到底是做醫生的,一下子做出了診斷。
“怪不得一副隨時要將我掃地出門的德行。”
郝醫生說的沒錯,健健打從醫院出來,就隔三差五的去學校找吳用,和吳用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爸爸,你不要我和媽媽了嗎?”說這話時的表情是滿眼淚汪汪。
吳用也有些心酸,他把健健拉到一邊說:“兒子,你媽媽是一個優秀的媽媽,她要求爸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爸爸覺得媽媽說的有理,於是就想辦法找了一個地方,抓緊一分一秒看書寫文章。我跟你說呀,幾年後的爸爸一定是大學問家,你信不信?”
健健哪裏由得他忽悠:“我不信!你騙人!你就是不要我和媽媽了!”
吳用一時語塞。
健健不依不饒:“你就是不要我和媽媽了!你是個壞爸爸!媽媽也不要你了!媽媽也是個壞媽媽!你們合夥騙我!你說你要看書寫文章,我也看書寫文章。我要你帶我去你的地方看看。”
吳用猶豫了一下,最終答應了:“你先打電話給媽媽說說,媽媽同意了我就帶你去。”
就這樣,健健背著小書包,屁顛屁顛的進了吳用的出租屋。小家夥入門時眼見滿屋子的舊家具,還嘲笑爸爸是個破爛王,但見確實有不少的書時,還真有點相信爸爸發奮圖強做學問了。
當夜,吳用精心做了健健愛吃的香芋蒸排骨、可樂雞翅、包心葵花魚。健健風卷殘雲般地吃了個底朝天,還煞有介事地說有爸爸,有美食,吃飽喝足了,再來兩盤棋,人生的幸福不過如此。
吳用擔心健健生病時落下的功課,誰知他反過來安慰爸爸:“放心,你兒子我早把那點破玩意兒理得清清楚楚了。不是我吹,憑爸爸你給我的優秀基因,全班前五名我不敢打包票,十名以內是不費勁的!”
爺兒倆說的盡興,忍不住棋盤大開,殺了個黑天昏地。吳用故意認慫,被兒子用畫筆整得滿臉溝溝壑壑,花花綠綠。
是夜,兒子說什麽也不肯回去。吳用隻好托著兒子的屁股,擠在窄窄的單人**。
“健健,你說你跟著媽媽多好啊!家裏啥都有,何必跟著爸爸受罪呢?”
“我喜歡爸爸。媽媽總是讓我很緊張,我不快樂!爸爸,你是不是跟媽媽離婚了?”
“爸爸媽媽離婚,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你想,那邊,愛你的媽媽再找一個愛你的爸爸,我這邊,愛你的爸爸再找一個愛你的媽媽,二加二,等於四,兒子,你賺大了!”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愛!對了,郝醫生真的想做我爸爸,他給我買了好多東西,可是我現在不喜歡他了。他是個外來入侵的人。我隻有一個爸爸。爸爸,你會讓葉紅姐姐做我的媽媽嗎?”
“當然不會。葉紅姐姐年輕漂亮,爸爸又老又窮,這老牛吃嫩草的事我可做不出來。”
“那我就放心了,想開心的時候我就來找你,想學習的時候我就回家,這種安排也還不錯!”
“你牛啊,皇上!臣妾要等你翻牌啊,美了你!”
爺兒倆愉快的談笑從窗戶飄出,彌散在滿天星鬥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