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外話字數有限,寫不了啦,明日繼續——)

新增榜眼君【趙如娜、錦宮大總管、東方青玄的老婆】(這……)

新增狀元郎【程家小小熊、二錦的大鼻涕、錦宮龍牌醬油、錦宮一溜煙、崔子菡、qquser9286382】(問題來了,這些名字裏,你們想打誰?)

鳴謝:

愛你們,不悔。願你們亦不悔愛我。

這些天,醫妃誕生了很多狀元榜眼探花。二錦感動著,但一直未在題外話感謝。究其原因,我是悔悟了,感謝也許會成一種變相的鼓勵,讓很多妹子覺得:二錦這麽好的人(咳!王婆家出品的),如果不砸鑽,會不會不好意思?所以我默默把她們低調了…可土豪的世界,還是任性,擋不住的風情……故而,在十九和初七重逢這一日,二錦還是得深深拜謝你們。以後,正版訂閱就是對我的支持。壕,不要任性!

------題外話------

“趙十九。”她脫口而出。

夏初七眼前登時模糊,霎時忘了呼吸。

他與眾多的皇叔坐在一起,一襲黑色鑲金邊的袍子,腰上係著大晏親王的鸞帶,豐神俊秀,卓爾不凡,處於一幹貴氣逼人的男子中間,魅力也無人可及。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次看向他。

是錯覺了嗎?

這一雙眼不同旁人,他曾伴著她從清崗到京師,從京師到永平,從永平到建寧,從建寧到漠北,從漠北到陰山。他曾經在無數個深夜裏,深深的凝望過他,他曾在與她親吻時,深情地注視過她,他曾經在回光返照樓,目光她坐上天梯——

幾乎霎時,撞上了一雙深邃如井的黑眸。

夏初七沒有說話,目光隨意一掃。

滿朝文武隨聲附合,山呼敬賀。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帝後恩愛,乃大晏社稷之福。”

興許為了緩解尷尬,蘭子安一笑,帶頭跪下。

當著北狄來使的麵,新君如此,寵愛過分了。

她的裙裾太長,走過去時,被絆了一下,趙綿澤體貼的替她提了提。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令殿中的其餘妃嬪,目露妒色,朝臣們卻有些尷尬。

夏初七抿緊唇角,有些不悅,可走到這一步,她不得不虛與委蛇的應合。唇角一翹,噙著一抹笑,由他扶著手,走入殿中主位。

“仔細些。”

何承安走了過來,想要扶她。可趙綿澤皺了下眉頭,像是害怕何承安侍候不好,親自走下座來,扶住她的手臂。

“來了?賜坐。”趙綿澤低低的聲音,極是溫和。

“參見皇上。”

她不知道裏麵坐了多少熟人,也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麽樣的眼光來看她,她不在意別人的目光,隻是嘴上噙著笑意,走上前去,看向那主位上身著龍袍的男人,輕輕一拜。

他們分坐筵席兩側,夏初七是從中間走過去的。

文武百官,齊刷刷的行著注目禮。

她高昂著頭,一步一步往殿門而去,一眼也沒有看兩側的人,卻能夠感覺得到他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想:或許這些人都在嘲弄,這個女子,怎麽還沒有死?怎麽還能站到這個地方來?

往後的他,會更難對付吧?

趙綿澤真的是一國之君了。

站到了權力的高點,她心裏卻突地一沉。

一道道聲音傳進去,格外悠長。

何承安的聲音,夏初七非常不喜歡。每次聽見這聲音,她汗毛都會倒豎。尤其是這一聲,說不出來的膈應她。她喜歡人家叫她七小姐,不喜歡太孫妃和皇後這樣的稱呼。可是在這長長的玉階盡頭,在這有著文武百官和北狄使臣的地方,她不好反駁。

“皇後娘娘駕到——”

人還未入殿,何承安便尖聲通傳。

階前的禁軍隻聞香風陣陣,不敢抬頭觀望。

玉階一級一級。

她速度不快,卻如一抹雅致輕幽的沉香,不必刻意綻放,已豔絕宮城。

宮粉雕痕的宮門,莊重肅穆。

一層層的守衛,重兵把守。

夏初七在一群宮女的侍候下,換上了一襲繁華精美的宮裝,一條逶迤的裙裾長長的拖在身後,發髻上的雙鳳奪珠金步搖高貴華麗,懷孕三個多月的身形,正是一個女人最美麗綻放的時候,纖手香凝,身姿曼妙,嬌塵軟霧一般,冉冉走過重重的宮門,通往光祿寺為宴請準備的麟德殿。

一整天的忙碌後,夜幕降臨。

爾後,趙綿澤升奉天殿,受諸王及眾臣的三跪九叩大禮,接禦印金寶,受群臣表賀,同時頒詔大赦於天下。

除了對臣工的封賞之外,新皇登基,為了以示恩寵,東宮的幾位側夫人也都有賜封。其中家勢龐大的呂繡、謝靜恬、丁琬柔,李琴月分別封為賢、淑、莊、敬四妃。其餘的一些侍妾,則是為嬪,為貴人不等。

一朝天子一朝臣。

從卯時起,一應的禮儀便開始了。郊祀祭天,焚香祭祖,司禮監太監於奉天門外宣旨,曉諭臣民,布告天下,皇太孫綿澤繼皇帝位,改元建章。魏國公府七小姐夏氏品貌出眾,毓秀名門,溫良秉心,六行皆備,可承宗廟,母儀天下,正為中宮,冊封為大晏皇後。

趙綿澤說的大典,正是他的登極大典。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親眼看看總是好的。

夏初七沉吟一聲,“好。”

趙綿澤還未回答,外麵就傳來何承安的催促之聲。趙綿澤應了一句,輕輕一歎道:“小七,今日宮中大典,我還有些事要忙。不過,大典結束後,今夜宮中宴請百官和北狄使臣,你大哥也會在。屆時何承安會來接你,你親自詢問他,魏國公府中可有布置好,怎麽樣?免得你記恨我,以為是我阻了你回去。”

“那我大哥何時來接我?”

隻要他不逼她這件事,其他都好說。

夏初七瞥他一眼,勾了勾唇。

趙綿澤目光微微一變,很快恢複了淡然之色,斂去了銳芒,“我沒說要變,你看你這般凶,除了我,誰敢要你?”在她的麵前,他仍然自稱是‘我’,並無半分帝王的威嚴,似是怡然自得。

“不要轉移話題,婚期不可更改。”

夏初七定定看他,一字一頓。

習以為常,他倒也不在意,反而有幾分親近之態,沒有回答,含笑看她片刻,見她再一次皺了眉,他才悠悠道:“小七,你早晚要住在宮中的,何必執意回去?”

她牙尖嘴利的樣子,趙綿澤不是第一日見到。

“趙綿澤!”夏初七咬了咬牙,直呼其名,眉頭皺成了一團,“你可不要忘記了,是你親口答應我可以回魏國公府的。什麽叫著君無戲言?用我教你麽?”

大概真是憋壞了,她語氣很衝,趙綿澤卻聽得微微一笑,輕輕道:“若不是你時時想要離我而去,我又何苦束著你?”

夏初七冷冷一哼,眉梢揚了起來,“少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來,這一套,在我跟前不好使。你直接說吧,到底有什麽企圖?以前我還尋思是為了護我的安全,如何整個京師,除了你自己,還有誰能讓我不安全?”

“此話怎講?”趙綿澤笑,“我怎舍得關你?”

“你總算出現了,準備關我多久?”

夏初七寒著臉,一臉嘲弄之氣。

“在想什麽?”

見她坐在窗前懶洋洋倚著軟墊,晶亮的眸子靜靜看來,趙綿澤心裏一緊,別開了視線,沒有與她正視。轉而為她拿了一件披風,輕輕搭在肩膀上。

“怎的又坐在風口上?”

宮女們低頭不答。緊跟著,趙綿澤就進來了。

她翹起唇角,隻當懵懂不知。

“這是做甚?”

起得床來,在園子裏走了一刻鍾,她才回屋梳洗,吃過午膳,正一個人坐在窗前看陽光照在積水上的光暈發神,便見一水兒的宮女托著一應衣飾禮品入了殿門。

好些日子沒有出去過,懷著孩子,她有些犯懶。

她聽著,心情無絲毫波動。

今日是趙綿澤的登基大殿。

天兒剛見亮,宮裏的禮樂之聲就震破了皇城這一片蒼穹。即便是在楚茨殿裏,夏初七也能聽見那一陣又一陣莊重肅穆的禮樂。

又是新的一天,雨過了,天晴了。

再大的風雨,也終歸會停歇。

再大的硝煙,太陽照常升起。

隨著月份的增加,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這兩日,孕吐似乎加重了不少。小十九這個家夥,很不安分,熊孩子還在肚子裏,就使勁兒地霍霍他娘,她又是無奈,又是甜蜜,每日裏有了小十九這個念想,過得到也平靜。

她不知趙綿澤到底在搞什麽鬼,可如今這世上,於她而言,不會有比先前趙樽之死更壞的大事了。所以,不管發生什麽,她都不太著急,隻是靜靜的等待著。山雨要來,就來,她不怕。

這樣的結果,她想找人幹架都找不到。

她猜出來了,可趙綿澤自己也沒有來,聽說是日以繼夜的在籌備他的登基大典,忙得脫不開身,每日裏,都是何承安帶了一些消息來,順便問問她的情況。

趙綿澤有事不想讓她知道。

以他死纏爛打的性子,他不來,隻有一種解釋——他來不了,無能為力,或許與她一樣,也被人軟禁了。

傻子兩天沒有來了。

楚茨殿外麵的消息,她能知道的,全是趙綿澤有心要讓她知道的。不能讓她知道的,她一件事也不知道。

夏初七是在“半幽禁”的狀態中度過的。

這兩天,連日大雨。

盯著他的臉,趙綿澤忽地把貔貅重重一放,驚得茶水濺起,而他的聲音卻是溫和如同春風,“朕到要試一試,他到底是忘,還是沒忘。”

“屬下在。”

“焦玉。”趙綿澤突然喚了一聲。

如今的晉王府,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而貢妃還在乾清宮,名義是為太上皇侍疾,實則是軟禁而已。為了洪泰皇帝的安全,乾清宮的守衛,裏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比螞蟻還多,與楚茨殿一樣,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可以說,就算晉王沒有忘記前塵舊事,也處處受到掣肘,無能為力。

趙綿澤又怎會不知這一點?

雖說洪泰皇帝的聖旨明言讓晉王前往北平就藩,可北方一直就是大晏的軍事重鎮,趙樽舊部和金衛軍的主力大多在北邊一線。若是讓他離開京師,前往北平就藩,無異於放虎歸山,後果不堪設想。

深深垂目,焦玉默然。

輕輕一笑,趙綿澤俊朗的臉上,帶出了一絲嘲弄,“朕這個十九皇叔,不簡單啦,這個藩王,隻怕不能讓他做了。”

焦玉垂首,“屬下不知。”

趙綿澤點點頭,深深凝視他片刻,手裏把玩著一隻玉質的貔貅,考慮了良久,才低低道:“焦玉,你說趙樽真的忘了前塵舊事?連朕都想不起來了?”

“錦衣衛組織嚴密,隻受命於太上皇,屬下並未查到有什麽動向,隻是聽聞東方大都督這兩日身體欠佳,手疾犯了,未曾出府。”

“錦衣衛那邊呢?”趙綿澤眯了眯眼,“東方青玄這幾日在做什麽?”

“沒有。”

“可有異樣?”

焦玉回答:“晉王入了晉王府,暫時未與任何人聯絡,也不曾有人前去看望。隻有定安侯與元小公爺,還有陳景去過一趟晉王府,但不到半個時辰,就都出來了。”

“情況怎樣?”趙綿澤懶洋洋地問。

“陛下,您交代的事,都已安排妥當。”

五更過後,焦玉大步入得趙綿澤的書房。

一夜未眠的人很多。

但他還是回來了,回來得這麽光明正大。

可他如今已登極,天下大勢盡在掌握,朝中眾臣皆已歸心。趙樽不過孤身一人而已,即便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若是讓旁人來選擇,在這樣的時候,一定不會選擇回京送死。依如今京師的局麵,趙綿澤要讓他有來無還,永遠出不得京師,並不是一件難事。

惟有趙樽能夠順利回京,是他未有想到的意外。

至於最為緊要的京畿之地的二十萬大軍,亦是一直由趙綿澤的挾製。這些事情,洪泰帝早就已經為他安排好。

而且,夏廷德出事之後,當初的兵馬,也一直在山海關,如今都落在鄔成坤的手裏。鄔成坤是趙綿澤的另一個心腹。

一個人死去三個月,世間也換了天。

元祐手底下的軍隊,亦是在陰山以北,與北狄遙遙相持,戍守邊防。至於李青等趙樽原醚的舊部,皆被趙綿澤升遷外派,離京去了各地邊塞,早已不複舊日的模樣。

定安侯陳大牛那時候隻帶了二千兵馬入京,他的大部隊全部駐守在遼東,如今在京中,一個空有頭銜的光杆子將軍而已。

在北伐軍還朝之時,趙綿澤明麵上為趙樽的舊部升職授爵,做足了仁厚友愛之態。可事際上,他豈是那般癡傻之人?即便他癡傻,洪泰帝又豈會讓他選定的儲君輕易受製於人?

這宮中,這皇子們,誰又不是在算計?

皇家親情,淡泊如水。

而趙楷此人,庶子出身,不顯山不露水,原本竟是一直被皇帝委以重任,原來他一直就是趙綿澤的人。趙析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更傻的是,知道真相,竟是三年之後。

那時候,攛掇他的人,正是趙楷。

時隔三年,趙析再次得見天日,這一天才發現,原來當年他逼宮奪位一事,除了有趙樽的設計之外,竟然還有趙綿澤的功勞。

這一回的京師俱變,肅王趙楷是持了皇太孫的密函從太平門入城的。他原本就是禁軍統領,入城之後,便在趙綿澤的授意之下,以極快的速度接管了皇城禁衛軍,架空了陳景手上的兵權。

可除了洪泰帝與皇太孫趙綿澤,整個大晏無人知曉,孝陵衛其實是一支實力極強的勁旅。

人人都道趙楷完了。

一去便是三年。

孝陵衛是為了守衛大晏皇陵而建的一隻軍隊,當年的逼宮一事之後,趙楷便被洪泰帝罰往孝陵,順理成章的執掌了孝陵衛,做了一名都指揮使。

沒有想到,真相來得這樣晚。

瞄趙楷一眼,趙析大笑著,錯過他的肩膀,揚長而去。

“兄弟?……哈哈!”

“三哥說笑了。你我本是兄弟。”

趙析拖著腳步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嘲弄道:“老六,恭喜你魚躍龍門,今時不同往日,出息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位極人臣,指日可待。往後,可得多多提攜你三哥?”

趙楷歎息,“三哥,你不要怪我。”

趙析目光一沉,笑了,“原來如此。”

趙楷道:“大晏隻有一個皇上。”

趙析不解,“皇上?哪個皇上?”

趙楷麵色帶笑,頷首恭順地道:“我是帶著孝陵衛回來策應皇上的。”

“父皇不是派你去守陵了嗎?”

三年的幽禁,趙析的精神明顯頹廢了不少,胡子拉碴,麵容憔悴,輕輕看了一眼趙楷身上禁衛軍衣飾,他冷冷一笑,痛恨之餘,不免訝異。

“三哥,又見麵。”

趙析默默無聞,趙楷遲疑著,走到他的麵前。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三年前的一次宮變,把原本奪儲有望的寧王趙析,逼上了絕路,也讓他十年的籌備付之東流。而那一晚上,趙楷的當場背信棄義,是趙析這三年來,一直想不通的疼痛。

前來迎接他的不是別人,是肅王趙楷。

次日清晨,寧王趙析得益於洪泰帝的一道聖旨,在幽禁了整整三年之後,終於走出了宗人府的大門。

傳言說,北狄使臣已樂不思蜀。

負責安顧北狄使臣的人,是禮部右侍郎蘭子安。在重譯樓裏,好酒好肉的款待著,還有侑酒歌女作陪,數不盡的秦淮風月。

而北狄的使臣也已到達南晏,但因大晏宮中的事務繁雜,使臣們被禮部和太常寺的官員暫時安置在宮外的重譯樓。和談之事,大晏方麵歉稱,得等新皇登基大典之後。

晉王趙樽“死而複活”,住回了晉王府,又是一件令人津津樂道的大事。據說,晉王在陰山受了傷,身體出現“異常”,情智不清,昨日在金川門大開殺戒,殺了一百多人,場麵慘不忍睹。

洪泰帝重疾不醒,新皇禦極的消息,已然傳開。禮部的大堂裏,徹夜燈火未滅,一直亮到天明。禮部官吏們正在加緊擬定新皇登極的各項禮儀、程序,以及登基大禮的方方麵麵。

京師城裏,一件件大事也都堆到了一處。

坊間的傳聞,花樣每日都在翻新。

一場風雨過去,時勢俱變。

一夜之間發生多少事,大多數的人都不知情,隻每一道城門都再一次加強了守衛。

士兵們吆喝著,小聲議論昨夜的變故。

京師仍在宵禁,城門開始換崗。

五更天,雞未鳴。

他的臉上氣勢未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肅殺,疏離高冷,雍容貴氣。可他看著他時,他的眼睛裏分明沒有仇恨,也沒有他半點怨氣。就像真的在看一個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趙綿澤目光深了深,看著趙樽。

這個解釋相當合理。

哈薩爾緩緩道,“若非如此,他尚在人世,為何數月未歸?毫無音訊?”

他笑了,看向哈薩爾,“當真?”

世上玄妙的事,他聽過不少。若換了旁人這般,他或許還能信上幾分。可趙樽此人的城府多深?他怎麽能輕信?

趙綿澤微微抿唇。

微微一笑,哈薩爾輕聲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小王在紮木合村找到晉王殿下時,他便已是如此,誰也不識得,連他自己都不識得,小王還詫異呢。虧得小王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若不然,還真認不出他來。這些日子一路南來,小王與他說了好些話,他這才知曉了自己的身份。”

他看向趙樽冷冷的側臉,趙樽卻沒有看他,一雙冷冷的麵孔上肅殺之氣未退,凜冽而迫人。

哈薩爾心裏一震。

客套的說守我,趙綿澤遲疑一下,再一次看向馬上不動聲色的趙樽,問道:“哈薩爾殿下,貴國的國書已收悉。找到朕的皇十九叔本是好事,可今日一見,為何十九叔似是不太認得朕了?”

“太子殿下有禮。”

趙綿澤溫和的臉上,是淺淺的笑意。

他是何等樣兒的睿智之人?前因後果不必要旁人再多說,便已然知曉了幾分。微微一笑,他禮節性地一揖之後,朗聲道:“北狄哈薩爾,見過南晏皇帝陛下。”

哈薩爾一怔,眸子不著痕跡的淺淺一眯。

“當今天子。”何承安趕緊接嘴,很有幾分得意。

“這位是……”

這一行人不是旁人,而是被烏仁瀟瀟纏得沒法子趕過來的哈薩爾和一幹北狄侍衛。哈薩爾負手而立,看到一地的屍體,愣了愣,目光轉向沒有穿龍袍,麵色溫雅的趙綿澤。

風雲際會,英雄人物一個個粉墨登場。

金川門真個是熱鬧了。

“北狄太子殿下到!”

正在這僵持之時,遠處一群人撥開人群走了過來。那些人全是北狄人的裝束,前方一人,像是北狄皇儲。兵卒們還劍入鞘,將中間讓開一條甬道。

他來問自己?陳大牛一臉驚愕,他又去問誰?

“定安侯,怎麽回事?”

慢慢的,他轉頭看向陳大牛。

趙綿澤看著他平靜的臉,目光凝重。

“……”

“我自然是晉王,可本王不識得。”

“十九皇叔,你是晉王。”

“嘩”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整個金川門的人都驚呆了。趙綿澤輕輕眯眸,一動不動的在雨中看他。遲疑片刻,他擺了擺手,讓上前護駕的侍衛退了下去,自己迎著趙樽高舉的鋼刀,一步步上前。

“皇太孫又是誰?”趙樽眉頭皺起。

“是……皇太孫。”

“新皇是誰?”

趙樽眉心緊蹙,看著趙綿澤。

“殿下……”陳景離他最近,眼看一群大內侍衛舉刀靠了過來,他的心髒懸到嗓子眼兒,趕緊上前,低低道,“殿下,他是皇上。是……新皇。”

“讓開,擋我者死。”

趙樽黑眸森森,聲音比長風更涼。

“十九叔,不認得朕?”

他平靜無波的聲音,詭譎無比。話音一落,四周的人皆狠狠抽氣,不明所以。趙綿澤也是微微一震,掃了一眼同樣愕然的眾人,眉頭緊鎖。

“誰是你十九叔?”

趙樽不言不語地拔出刀來,刀尖指著他。

說罷他緩緩看了一眼雨地裏的屍體,蹙了蹙眉,像是不忍再看,“好在隻是虛驚一場,十九皇叔勿要見怪!”

“幸虧朕親自來了,不然還不知要鬧出多少誤會。先前守衛來報說,有奸人冒充皇叔坑蒙於朕……”

趙綿澤瞪他一眼,回過頭來,像是沒有看見趙樽的手上拿著武器,溫和的聲音裏,滿是叔侄二人意外重逢的驚喜。

“陛下,不可——”何承安驚聲阻止。

二人的視線,過了兩年之後,在雨霧中無聲無息的交匯著。片刻之後,趙樽仍是未動,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趙綿澤。趙綿澤也看著他,片刻,他輕輕一笑,顧不得外麵的大雨,拂開了何承安遞上來的傘,緩緩地走向了趙樽。

趙樽的手緩緩按在刀鞘上,卻不說話。

“十九皇叔,果真是你?”

遲疑一瞬,趙綿澤淡淡輕笑。

在跪了一片的人群中間,隻有一人高高騎在馬上,靜靜的看著他,冷冽的目光裏,沒有半分情緒。

風一吹,滿鼻都是血腥之味。

雨地裏,橫七豎八的屍體,一片狼藉。

趙綿澤的目光從垂著簾子看了出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風化在雨中的人們,終是再一次跪了下來。

何承安尖聲道,“見到陛下,為何不跪?”

一天一夜的風雨,京師城為何戒嚴,宮中到底發生了怎樣的巨變,在這一刻,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了底。

幨帷半開,坐在裏麵的趙綿澤,一張臉孔在火光下半明半暗,情緒不明。龍輦和隨行的侍衛慢悠悠穿過金川門的門洞,跪地的百姓瞧得瞠目結舌。

隻見城門口火光爍爍,侍衛高舉的絳引幡徐徐近前,在無數侍衛的簇擁中,一頂輦轎緩緩行了過來。轎上刺目的明黃色幨帷,那是皇權的尊貴象征。全天下,隻有皇帝一人可用。

聽到“皇上”二字,眾人紛紛側目,心神俱緊。

這一夜的金川門,是個熱鬧場所。

宮裏太監的聲音,都極有特色。何承安的身份最近水漲船高,吆喝聲尤其得勁。這麽一嗓子,直接震撼了眾人,也拉開雨幕裏的又一出戲。

正在這時,一道尖細的嗓音傳了過來。

“皇上駕到——”

他是一個血性漢子,二話不說,自己的馬也不要了,走過去便為他牽馬,就像隻是一個普通的馬夫那般,牽住他的馬往金川門走。這樣的場麵,說不出是悲壯或是感動,很多人的麵頰上都濕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陳大牛眼眶倏地一熱。

可想而知,他是怎樣的心情?

趙樽是一個多麽驕傲的人,他們都知。他一生自負高遠,也一生在為了大晏賣命。如今他好不容易生還,千裏迢迢的趕回來了,臨近自己的家門了,卻被人堵在了門外砍殺。

“殿下,您受傷了?”陳景大步走過去,想要先為他止血。趙樽卻瞥了他一眼,隻低低一句“不妨事”,再無它言。

高高舉起的火把,耀出他一張冷寂的麵孔。陳景走在他身後,看著他挺直的脊背,突地眼睛一眯。隻見他背上被雨水衝刷之後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

五六丈的距離,兵士們靜靜地分開了一條道路。

掃著一眼跪地的人,趙樽像是沒了語言功能,一言不發的看了片刻,收刀還鞘,凜然地握緊韁繩,往金川門緩緩而行。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陳大牛不知他在搞什麽鬼,也隻好跟著大喊。有了陳景與定安侯的認同和帶動,不論是守城兵卒還是百姓都已知曉,此人真的是晉王殿下,是死而複生的晉王殿下。

“晉王殿下千歲……”

陳景說完退後幾步,跪地高呼。

隻是,趙樽按著腰刀的手,緊了又緊。

除了趙樽之外,無人聽見他說了什麽。

雨聲太大,淹沒了他的聲音。

他壓低了嗓子,“殿下……”

“殿下,真的是您?”陳景喑啞的聲音裏滿是驚喜。喊了一聲,他下得馬來,瞥了陳大牛一眼,越過他疾步走到趙樽的馬下。

趙樽目光抬起,看向了那人。

“殿下!”

“啊”的一聲,周正祥嚇得退了一步,正想開口,城門口再次飛奔過來一騎。人還未到,高聲大喊。

陳大牛怒目而視,眼看就要揍人,趙樽卻麵無表情的策馬搶在他麵前,像是殺紅了眼,握刀在手,馬蹄翹起,踢向了周正祥。

“老子管你如何?”

“侯爺息怒。”周正祥畢恭畢敬的上前,“末將隻是奉旨行事而已,屬實無奈……”

“難道老子連晉王殿下都會認錯?”

軍中其實確有規定,軍務不許泄露打聽。可陳大牛是一個粗人,加上此刻心情亢奮,看著周正祥的臉,氣不打一處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趙樽。

“放你娘的屁!”

“這是軍機,定安侯不要過問才是。”

周正祥瞥了趙樽一眼,眉目間全是無奈之色。

“奉旨,奉哪個的旨?”

他哪裏顧得皇帝?二話不說,拍馬就出城相迎,剛好遇上這檔子事,見到這麽多人圍殺趙樽一個,如今他一肚子的火,正愁找不到人撒氣,聞言,橫劍在前,戒備地看向周正祥。

昨日禦景亭出事,陳大牛今日得到傳召,原本也是要去宮中的。可人還未到,就接到錦衣衛的消息,曉得了趙樽回京被堵在了金川門外。

“侯爺!”不待他二人敘舊,周正祥疾步上前去,壓低了聲音,冷冷道:“下官奉旨捉拿假扮晉王招搖撞騙的奸人,麻煩侯爺讓開一步。”

“殿下,俺剛剛才曉得您回來了……俺救駕來遲,讓殿下身處險境,萬死也難辭其咎……”

陳大牛跳下馬來,迎上趙樽冷肅的麵孔,驚喜地瞪大眼睛,怔立片刻,猛地一抱拳,他屈膝跪下,堂堂一個七尺漢子,聲音竟有哽咽。

趙樽目光沉沉,一動不動。

“這……他姥姥的,你們不要命了?”

可看到城門口的血腥之景,他卻登時呆住了。

陳大牛一吼,廝殺停止了。

血雨腥風中,一幹兵卒在大叫。而從金川門疾馳而至的人,正是接到消息趕來的定安侯陳大牛。

“周將軍,是定安侯來了——”

“是定安侯?”

中氣十足的聲音裏,帶著磅礴的怒意。

“住手!都給老子住手!”

就在這鮮血洗地之時,城門口,再一次響起馬蹄聲。

可金川門的人,在震撼之中,卻不知道這同一時刻,乾清宮裏正在高聲呼喊“吾皇萬歲”。他們還不知洪泰帝詔書和趙綿澤的繼位。趙樽在爭取時間入城,周正祥卻在爭取時間殺掉他交差。

驚恐中,“殺”聲四起。

曆史的巨輪在永不停歇的轉動,真相或許會被蒙上塵埃,史官的筆觸也會發生很多人為的改變。後世之人或許再無從知曉晉王趙樽為何會一怒之下斬殺上百人,但不論是誰,心底都認同了一個概念——他是當之無愧的大晏戰神。

後世的史官將這一次的殺戮,稱為“金川門之戰”,認為是晉王奪位的導火索,也因此為晉王貼上了“好殺戮,喜誅屠”的標簽。

一群人也跪了下去,齊刷刷在雨裏叩頭。他們在請求守軍,不要殺晉王,他們齊聲呐喊,那個人真的是晉王殿下。百姓的聲音穿過雨霧,穿過蒼穹,穿過黑夜,穿過了厚重的曆史,將這一夜永遠的留在了史書上。

一個人跪了下去,在雨裏叩頭。

血腥而悲壯的一幕,他們不願再無視。

他們都離得較遠,隻能看見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圍住了趙樽,並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樣的景況。

“他是晉王殿下啊,他是的啊!小民見過!他就是晉王殿下啊——”在一陣帶著嗚咽的呐喊裏聲,有老百姓就在雨地跪了下去。

“他是晉王殿下,兵爺們不要殺了。”

“他不是——”周正祥大聲呐喊。

城洞裏外,圍觀的老百姓也跟著吼了起來。

“他是晉王殿下啊。”

那被數百人圍住的男人,一頭濕發如同冷鷙的黑蛇一般糾纏在身上,每一次的刀起刀落,都是一條人命的終結。再大的雨水,也無法洗盡鋪天蓋地的鮮血。金川門的城門口,那血水流淌著,紅了無數人的眼睛。

悶雷轟叫,大雨悲鳴,風聲呼嘯。

“擋我者死。”

趙樽雙眉緊鎖,淡淡的,隻一句話。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總有人是不怕死的,更何況他們人數這樣多?城門口的兵員不停在補充,密密麻麻地越聚越多,他們全數圍攏上去。

這些將士,一輩子也未見過那樣多的錢。

黃金百兩?黃金百兩的**力是巨大的。

“誰能取他首級,賞黃金百兩。”

“他不是晉王,晉王早已故去。跟本將殺上去!違令者,軍法處置。”周正祥大聲喊叫著,可自己卻一直縮於人後,不敢直麵趙樽。眼看這樣喊出來,士氣仍是低靡。他一橫心,高聲大叫。

兵卒們不會知道當權者的意圖,他們隻是一個兵,他們不願把鋼刀砍向這個人,不僅因為他曾是他們的崇拜,也因為砍他的人都死了,都變成一具屍體。

有一個人喊,就有更多的人喊。

“是啊,周將軍,他真的是晉王啊……”

不知是怕死,還是怎的,有兵卒大聲喊叫起來。

“周將軍,他真的是晉王啊……”

一個又一個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倒下了。阿古他們作為北狄使臣,為了兩國修睦關係,並未擅自加入纏鬥。而大晏的將士,目標本來也不是他們,他們隻想快速的殺掉趙樽,可集他們無數人之力,竟是對付不了他一人。

風,幽冷冷的從秦淮河岸吹來,吹淡了血腥味兒,也吹出了一場記載亙古的殺戮。

電,瘋狂的叫囂著劈開大地。

雷,還在狂躁的表達憤怒。

雨,一直在不停洗刷血跡。

可傳說到底隻是傳說,他們從來都不是他的敵人,也無人見過他殺人如麻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樣子。今日,在這一場經久不息的暴風雨裏,這些大晏將士,當手裏的鋼刀砍向他們曾信仰為神的晉王時,終於知道了與他為敵到底是怎樣的恐懼。

坑殺俘虜,掠地攻城,一夜曾殺敵數萬人。

很多人都曾聽過趙樽的傳說。

上前一個,死一個。

還是死!

死!

廝殺聲再起,被雨洗過的地麵上,很快變成一片鮮紅之色。城門洞口的火把光線極是微弱,忽閃忽閃,如同鬼魅之火,將這一片地方照耀得宛如人間地獄。那個男人,哪怕他如今孤身一人,落魄得像一個末路英雄,卻無一人有本事近他的身。

“殺!”

成王敗寇,向來如此。他是一名守城將領,沒有選擇的權利,隻能唯命是從。在周正祥的命令之下,一群兵卒終於再次動了起來。他們一步步向前,自發圍成一個弧形,靠近那個騎在戰馬上的男人。

高聲喊完,他打了個寒噤。

“上!”

周正祥目光眯起,看不清趙樽的臉,也不敢再看,隻覺他眸底的冷芒嗤人,那是一種令人身不由己想要落荒而逃的殺氣。

趙樽嘴角不屑地揚起,手心握緊鋼刀。

“晉王早已入土為安,事隔數月,哪裏又鑽出來一個晉王。此人不知有何圖謀……先拿下再說。”

隔著一層雨霧,他沉了聲音。

周正祥看向趙樽。

“周將軍,他是晉王殿下……”

這些兵卒們,無一不是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以他們的身份,自然不清楚到底為何要羈押麵前這個說是“晉王”的人。在周正祥的大吼之下,一個兵卒大著膽子,低低喊了一聲。

金川門一眾兵卒的背後,是騎在馬上的周正祥。

“還不快給本將拿人,都愣著做甚?”

暴雨“嘩嘩”作響,趙樽麵對著金川門,看著門洞裏手執火把的士兵,眼睛都沒有眨。他身上流著皇室血脈,征戰沙場多年,那一份從容尊貴與雍容氣魄,絕非常人可比。一層冷芒罩於他身,他雖再無一言,可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是趙樽,他真的是趙樽。

南晏有趙樽,北狄如何稱霸?

阿古站在遠處,一顆心突地一沉。

對方僅有十來人,除了趙樽之外,無人出手,他們卻有上百人之眾。尚未出手就死了一個,餘下的,再無一人敢上前。

“殿下?是晉王殿下?”一行外罩蓑衣的士兵看著麵前這個橫刀立馬的男人,咕噥一聲,情不自禁往後退了退。

“趙樽在此,誰敢攔我?”

高倨在馬上,趙樽緩緩看著他們,一把扯掉頭上戴的北狄氈帽,丟在地上,一頭長發披散在雨中,濺出水珠無數,而他提刀平舉。

趙樽不退反進,拍馬過去,一聲刀劍的碰撞之後,衝在最前麵那個穿著校尉鎧甲的晏軍,便已倒下馬去,身首異處,腦子滾落在雨地裏,那一雙眼,還狠狠瞪著,死不瞑目。

“劈啪”一聲,雷電襲來。

“這樣大的雨,正好洗刷鮮血。”

趙樽沒有回頭,也不回答,隻冷冷看著前方那一扇洞開的城門,緩緩撫上腰上佩也,“唰”一聲從刀鞘拔出,黝黑肅殺的眸子在這一幕傾盆的大雨中,帶著一種死亡之光。

“晉王,情形不妙,我們先撤?”

阿古強抑住心中的怒火,看向趙樽。

“他娘的!”

很顯然沒有人願意聽他解釋,或者說不論他怎樣解釋,根本就是惘然。不等他說完,周正祥手一揮,在一句“拿人”的低吼中,一群黑壓壓的兵卒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你們要做甚?我等有關防勘合——”

阿古則是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吼道。

趙樽一動不動,冷冷看他。

“我乃大晏金川門守將周正祥,得聞北狄使臣還在埠外十裏,你等到底何許人?膽敢冒充使臣和晉王殿下。來人,給本將拿下,羈押審訊。”

一刻鍾後,緊閉了整整一日一夜的金川門打開了。“哢嚓”聲裏,旗幡飄飛,一群佩刀裝甲的將士衝了出去,看向不遠處的十來名北狄人,為首將軍高聲道。

他翻身下馬,跑入城門的守備屋子。

“周將軍,宮裏急令。”

金川門口,一名侍衛冒著傾盆的大雨快馬飛馳而來。頭盔上,馬鬃上,全是雨水。

“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