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入碗
“午時三刻,三裏坡外三裏地,土地廟,提頭來見。
一行工整的小字,行雲流水、端秀清麗,可神韻間又略帶一絲豪縱與渾厚,不僅有女子的細致溫和,還略帶男子的蒼勁與俊逸。
哈薩爾與李邈三年相愛,數年分離,雖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追溯起來已極為久遠,但他對李邈的字體卻了然於心,隻需看上一眼,便可確定是她親筆,並非旁人模仿。
是她,一定是邈兒。
哈薩爾緊抿的唇角緩緩牽開,左耳上那一枚別致的耳環上劃過一抹璀璨的光亮,像是擦亮了他淡琥珀色的眸子,又像是為他注入了一種新鮮的活力。
瞥著那“提頭來見”幾個字,他雀躍不已,就像收到心愛女子邀約月下相會一般,激動得心髒亂跳,血液逆流,臉上常年累積的陰沉與死氣不見了,整個人登時生動起來。
他知道,李邈不會真正要他的腦袋。
那麽,她說要他腦袋,就隻有一個解釋——她在玩笑。
玩笑,對於盼愛無望的哈薩爾而言,無疑在釋放著一種強烈的信號——有希望和好。這點希望,哪怕微弱得如同黑暗中的星火,也足夠暖他心田,讓他非去不可。
心裏像長了草,他沒法子再繼續備戰了。
他要去,必須去。馬上,立刻!
穩住心底的情緒,他麵無表情的把風箏折疊好,像是捧著絕世珍寶一般,把它慎重地交給胡和魯,囑咐他放妥當了,方才清清嗓子,看著帳中一群不明真相的將校,沉著聲音吩咐。
“諸位將軍,我北狄駐軍十五萬在此,便是為了這一日。居庸關之戰於我北狄而言,不僅是一場援盟保己的戰役,還是一場幹係江山社稷和千秋萬代的大戰……一切按計劃行事,將校不可瞞目指揮,須掌控全局……”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目光更厲。
“切記,不可受敵引誘,分兵出擊,讓敵人有機可乘。晉軍的弱勢便是人少,我們集中兵力方有勝算。”
看他神色一會緊張,一會焦灼,一會放鬆,一會又興奮激動,帳內的將校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曉得風箏上到底寫了什麽東西,讓他們的太子殿下中了邪。可聽完他的囑咐,將校們麵麵相覷一眼,都有些不以為意。
不可分兵,小心謹慎這樣的吩咐,他已經說過數次了。
在他們看來,是上次盧龍塞一役,哈薩爾輸給過趙樽,心裏方才有了害怕與陰影,變得謹小慎微,一點都不像北狄戰神了。
麵麵相覷一眼,一個麵孔略瘦,眉上帶疤的校場出列,拱手道,“太子殿下,依我說,不必如此緊張。趙樽有多少人?居庸關守兵又有多少人?即便我們不馳援,傅宗源也敗不了。就算不能勝,至少也能戰個旗鼓相當。現如今有了我們的援軍,以三十萬之眾對付趙樽那區區十萬人,踩也能把他踩死了……”
“放屁!”
哈薩爾聲色俱厲的瞪向他,微微一眯眼,冷冷哼了哼,反才拿視線巡視一圈同樣輕敵的將校,聲音凜然如冰。
“若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上戰場,那你們得先寫好遺書。”
哈薩爾此人平常並無粗口,冷不丁一句話罵出來,嚇得那個誇下海口的將校脊背生汗,麵色青白地將戰袍下擺一撩,猛地跪在地上磕頭。
“末將魯莽,太子殿下恕罪。”
哼一聲,哈薩爾並不叫他起,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都去備戰罷!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
有了前車之鑒,其他人雖說仍有輕視,還是紛紛應和。
“是,殿下。”
“誓死守住居庸關!”
“不!”哈薩爾猛地停下腳步,看著他們,緩緩笑開,“不是守住居庸關,應是誓死滅掉趙樽的晉軍。諸位記住,趙樽才是我北狄最大的勁敵。”
當今之世兩大戰神,南有趙樽,北有哈薩爾,若是沒有了趙樽的晉軍,那麽還有誰能抵得住哈薩爾南下的腳步?北狄的將校們心裏這麽尋思著,一副北狄騎兵南下報仇的熱血畫麵便在腦子裏燃燒出熊熊烈火,激**萬分。
“末將遵命!”
在天上諸神裏麵,土地公公的神階最低,卻最是深入基層,在人民群眾中紮下了深恨,幾乎各村各地都供奉著他的神位。
三裏坡外三裏地確實有一個土地廟,灰磚砌成的低矮門楣上,掛了一幅斑駁老舊的楹聯。
“土能生萬物,地可發千祥。”
因了此處離北狄駐營地不遠,屬於北狄人的管轄範圍,加上又是來見李邈,屬於私人事務,哈薩爾隻帶了胡和魯和另外一個名叫紮柯的貼身侍衛。
遠遠地可以看到土地公公的神像了,他停下腳步,擺手讓胡和魯和紮柯原地等待,自己一個人走了過去。
土地廟太小,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李邈沒來。
空****的地方,最容易憶及過往。
這些年來,他很忙,忙著爭權奪利,忙著結黨傾軋,忙著鞏固勢力,忙著與六皇子巴根明爭暗奪,忙著一切與李邈無關的事情……可如今留在此處,想著那隻風箏,想著她的笑臉,他卻覺得,他忙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麽重要,甚至並不是他私心底想要的。
都說人生無常,感情最難穩固。
可哪怕與李邈的感情已時過境遷若幹年,兩個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際遇,但每每想到她,他仍然如當年那個青蔥少年,緊張惶惑,生怕惹她一絲不快。
當年南晏京師一別,她曾經出城送他。
那一次,他說,若是她肯挽留,他願放下現有的一切,與她江湖飄泊,做一對遊戲人間的神仙眷侶,再不問及朝堂之事與天下紛爭。
可她隻有兩個字:不必。
他知道,她的心從未變過,但再也無法亮堂。
應天府一別,他以為再也不能得她歡顏,卻不想今日一隻風箏,卻帶來了她,也帶來了他的希望。
再重逢,又是何等境況?
他滿心期待,心髒懸到了嗓子眼裏。
視線模糊著,他歎氣揉了揉額頭,再走近了一些,準備拜拜土地公公,向他老人家許個願,卻發現在暗黃的供桌上麵,有一張用泥團壓著的紙。
紙上寫著:“就知你會提前到,特地為你準備了香燭。猶記當年穹窿山上與香燭為伴的日子,佛音嫋嫋,人間勝境……”
仍然是李邈的筆跡。
哈薩爾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眉頭微微一皺。
邈兒為何突地這般貼心?
他抬頭四顧,遠處可見山巒的峰影,就是不見人。
可他隻猶豫了一瞬,便拿過桌上的香燭,點燃了畢恭畢敬地插入全是陳舊香灰的香爐裏,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嘴裏恭順地念叨。
“土地菩薩在上,請保佑我邈兒前來與我相會,我若能與她重修舊好,來年定與你重塑金身……”
一遍又一遍,他反反複複的念著,不知是心太誠,搞得土地公公有了感覺,還是他被香燭的濃煙給熏暈了頭,一開始隻覺得天兒突地熱了起來,腦子有些發脹,慢慢的,眼睛花了,腦子暈眩得幾乎無法思考。
等他終於發現不對的時候,腳已發軟,手也發顫,張了張喉嚨,想要喊人,可以卻喊不一個字來。
“邈兒……”
默默的念了兩個字,他軟倒在供桌前。
留在唇上的,是一道淡淡的苦笑。
天地間寂靜一片,萬籟無聲。
哈薩爾沉浸在自己的夢裏,一個個灰白的畫麵,單調卻真實。穹窿山上的一草一木,清晰得仿若昨日,寧邦寺外那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每一顆磨得圓潤了的石子都曆曆在目。小路的盡頭,有一個用磚石砌成的水井,井台上一層絨絨的青苔,綠油油的映襯著一張姑娘的笑臉。
“沙漠哥哥,你來了?”
“沙漠哥哥,等著你給我打水……”
“我要你幫我擔回去……”
“不要讓師父瞧見,一會該受責罰了。”
“沙漠哥哥,包子真好吃……”
“哇,我的箭射得可真準,教我,教我!”
那小聲兒一句又一句,如黃鶯出穀,悅耳勾心。
可很快,那些聲音便被金鐵兵戈的碰撞聲和馬蹄踩踏的聲音淹滑了,那一張不停在他麵前晃動的笑容臉兒也在水波紋一般的漣漪裏,被擰碎,被扭曲,幻化成了無數張臉,一點一點地發生著變化。
她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臉上的紅潤也沒有了……那張麵孔變得蒼白、憔悴、冷漠、無一絲血色,當初的女孩兒也變成了難以親近的女人,然後,她又變成了一個“男人”。
她不再穿女裝,身上不再有漂亮的衣裙,也沒有了複雜好看發髻,更無半點帶著顏色的配飾。她有的隻是刻板的冷漠和那一襲不帶感情的青布衣袍。
心髒狠狠一抽,他疼得厲害。
“邈兒……”
他額頭上的冷汗像滾珠子似的,滑到麵頰上。
“邈兒……不要走……”
又喊了一聲,可夢中的女人似乎渾然不覺,並不理睬他。他痛苦的呻吟一句,腦子裏很快又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暴風雪。
風雪把他的披風吹得高高的,他的馬背上馱著兩個人,她窩在他的懷裏,兩個人一同走過一條條盤旋的山路,背後跟著一個麵色可懼的女人——李嬌。
她在笑,李嬌也在笑。
汝南的旅館,那個勸酒的店小二,他踉蹌著上樓……
一幕幕畫麵在腦子裏閃現,他冷不丁打了個顫。
“邈兒……邈兒……”
痛苦的呻吟裏,他看見他不疾不徐的騎著馬,帶她從一座城走向另一座城,與她前往漠北,前往他們新的生活和開始。她的臉上,一直帶著甜甜的美,甜甜的笑……
喊殺聲入耳,蟻群一樣的南晏軍追了上來,他們目光裏滿是冷漠的殺意,他懷裏的女人身子微微一抖,一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身。
她在喊,讓他先走。
他沒有回答她,卻把她放到另外一匹馬上,親自拍了馬屁股,讓她與李嬌遠遠離去。
懸崖,懸崖……他又看見了那個讓他擺脫不了的噩夢——懸崖。懸崖上的她,長發飛揚,像一隻翻飛的蝴蝶,飛了下去,掉了下去,淒厲的聲音刀子一般紮向他的心髒。
“邈兒……不要啊……”
他身下的馬兒在嘶吼,他也在撕心裂肺地狂叫,可卻怎樣都叫不出來。
腦海裏的畫麵,停在了懸崖,定格在了這一刻。
“邈兒……?”
沙啞地喊著,哈薩爾猛地睜開眼睛。
入眼的光線很暗,什麽都瞧不清楚。
他記得自己去山神廟的時候,還不到晌午,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擰眉四顧,想等眼睛慢慢適應光線,以便看清地型。
可下一瞬,他驚住了。
徹底清醒過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全身被人捆綁著,手腳束縛得極緊,尤其是他的頭上,好像被人罩了一個黑布的頭罩,以至於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他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邈兒!”
他又高聲大喊了一句,可回答他的隻有呼嘯的山風和夜鷹的嗚咽。想到那一隻誘哄他前往土地廟的風箏,還有那幾隻讓他昏迷的香燭,他不知該苦澀李邈欺騙了他,還是該慶幸她總算願意收拾他了。
他靜了靜心,感受了一下。
此處風大,應該是在某一個高處。
遲疑一瞬,他探著挪了挪身子,卻聽得旁邊一個厲喝。
“不要亂動。”
那聲音熟悉得他心裏一緊,辨著方位,隔著黑乎乎的頭罩睨向那聲源處,聲線兒帶著喜悅。
“邈兒,真的是你?”
在發問之前,他害怕是自己的幻覺。
可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又響了,“是我。”
哈薩爾呼吸一窒,熱血在胸口沸騰,他想要過去擁抱她,想她狠狠摟在懷裏,問她過得可好。但隻稍稍掙紮,他便發現,自己被反剪的雙手被拴在背後的岩石上,根本沒有活動的範圍。而且,身上的繩子捆得極為密集、紮實、一根根都像是勒入了肉裏,稍一動彈,便刺得肌膚火辣辣的疼痛。
遲遲沒聽李邈說話,他聲音一沉。
“邈兒,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
“沒事。”李邈回答得很淡然。
可她話音一落,哈薩爾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似的,僵硬著身子,微眯著的眼睛,仍在頭罩裏盯住她的方向。
“是你做的?”
李邈靜靜的,沒有回答。
過了許久,她像是苦笑了一聲。
“算是吧。”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若說算是,那便不全是。哈薩爾緊擰的眉頭稍稍鬆開一點,清了清嗓子,在山風的嗚咽裏,聲音柔軟得不像話。
“那你可否告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是哪裏?我為什麽又會在這裏?”
他的問題太多,回答他的卻仍然隻有山風。
心愛的女人近在咫尺,他卻不能動彈,也做不了任何的事情,哈薩爾心裏焦灼不已。心浮氣躁地又喊了幾句,還是沒有聽見李邈回答,他不解地蹙著眉頭,豎起了耳朵。
風聲裏,隻有一種奇怪的窸窣聲,像什麽東西在爬動。
他平心靜氣地問:“邈兒,到底怎麽回事,你說話。”
李邈不答。
除了爬動的窸窣聲,隻有他自己的呼吸。
哈薩爾朝著那個方位努力看著,想透過頭上的黑罩看穿外麵的情形,可外麵大抵也是天黑,隔了頭罩他什麽也瞧不見。
“唉,你不想回答,便不答吧。”平靜下來,他的聲音多了一些快活,“其實你不必拴住我,隻要能與你在一起,你讓我不動,我就不會動,更不會跑,有你在,我哪裏也不會去。”
窸窣聲越來越近,李邈還是沒有回答他。
哈薩爾歎口氣,“邈兒,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的氣也該消了。”
窸窣聲更近了一些,仿佛停在了他的腳下。
他看不見,卻可以感受,那窸窣聲源正是李邈。
他又是一聲苦笑,“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一樣沒有聽到回答。
他無奈了,“你擄我來,到底為了什麽?”
李邈始終沒有回答他。在昏暗的光線裏,她的頭發鬆散著,被山風刮得胡亂飛舞,她的身子是匍匐著的,像是也不方便行動,隻能靠兩個手肘的力量,一點一點撐著地麵往前爬行,也一直在緩慢地朝他移動,朝他靠近。
終於,她慢慢用肘撐著地貼著岩石站了起來。
看著被完全束縛在岩石上的男人,她擰著眉頭,低聲道:“我的手腳也被捆住了,但是可以移動……我先幫你拿開頭罩。”
她也被捆住了?
哈薩爾想到自己錯怪了她,脊背上不免汗濕。
可若不是李邈幹的,那人又怎會有李邈的親筆手書?而且,先前李邈又怎會說“不全是”?哈薩爾的腦子極是好使,從先前短暫的疑惑與興奮感裏抽離出來,他立馬辨清了問題的本質。
這普天之下,能讓李邈心甘情願幫著擺布他的人,除了楚七,再無他人了。想到那一張口口聲聲喊表姐夫的甜美麵孔,再感受一下自己身上裏三層外三層的五花大綁,他不免苦笑一聲。
“是楚七做的?為了趙樽?”
李邈身子僵硬了一瞬。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努力貼著哈薩爾的身子站直,低低說了一句,“你低頭。”說罷見他照做,她踮起腳尖,咬住他的頭罩,要用嘴為他扯開。
女人軟軟的呼吸靠得極近,帶著熟悉的馨香氣息撲麵而來,落在哈薩爾的耳根上,他緊張得身子僵硬著,喉結狠狠滑動,心火一下子被撩起。
可想到她這會子的處境,那火又壓下了,隻剩心疼。
“邈兒你不必管我,既然是楚七做的,她肯定早已計劃周密,不至於要了我們的命……等著她回來便是。”
他話音剛落,李邈的嘴用力一扯,頭罩便滑開了,她的人也在受力的作用之下,跌坐在了地上。
哈薩爾眼前開闊,卻再一次愣住。
天果然黑了,天地間一片昏暗。
這一點他料準了,卻沒有料到,所處的地方竟然是一個懸崖,而且是他夢中的那個懸崖。
他如今就被楚七的人捆在懸崖頂上的巨石背後。這塊巨石很大,中間有一個凹型,可以遮擋外麵的視線。當年南晏兵追來,他們逃命之時,李邈便是把李嬌藏在此處避難。也是在此處,她被李嬌捅了致命一刀,推下了懸崖。
也就是說,巨石就在懸崖邊上,他離懸崖很近,不過幾步之遙。若是李邈剛才不小心,便很有可能會從這裏滾下去……
想到那一幕,他心裏一懼。
“邈兒,你仔細些,挪過來一點。”
李邈坐在地上,靜靜看著他,沒有動彈。但再一次開口,卻解釋了他先前的疑惑,“那個風箏上的字,是我寫的,土地廟供桌上的字,也是我寫的。但我隻答應她把你騙到土地廟去,餘下的事我一概不知,更不知她會把你捆在這裏,把我也捆在這裏。”
懸崖上的風很大,光線卻很暗。哈薩爾看著她並不清晰的麵容,一種無奈感深深扼住了他的喉嚨,“除了楚七,無人會這般胡鬧。邈兒,現在什麽時候了?”
李邈沉默。
很顯然,她與他一樣不知道。
哈薩爾苦笑著看她,換了話題。
“她把我綁在這裏,情有可原。可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何把你也綁在這裏受罪,楚七啊,真是一個怪人。”
聽著他的疑惑,黑暗裏的李邈頓了頓,慢吞吞地撐著身子,等站起來,靠在了他身側的岩石上,方才苦笑著看看身上,“她留我下來,是為了給你解開繩子。”
哈薩爾微微一愕,“解繩子?”
李邈道,“是的。她不會再來的,我們隻能自救。”
哈薩爾輕笑一下,不知該感激,還是該憤怒。
“可你也被綁住了,如何能解?”
李邈的身子,微微一僵,目光帶了一點古怪的閃爍。
“我還有嘴。”
哈薩爾想到先前親密的“取頭罩”,心髒倏地一熱,目光定定地看向李邈。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與他整個人被捆縛在巨石鑿好的鎖環上不同,李邈隻是雙手被反剪著上了繩子,雙腿雖然也被捆著,但繩子留了一個小碎步的長度,不會讓她太難受,卻也不能讓她好好走路。
猜測得出夏初七的心思,哈薩爾沒有再問。
可他也不舍得李邈用嘴為他解綁。
頓了一下,他清咳一聲,扯到了旁處。
“居庸關的戰事如何了?”
聽他談起正事,李邈總算有了回應,“不知道。”
可這樣回答了,比沒有回答還讓人惱火。
哈薩爾微微抿緊嘴巴,臉頰被山風刮得生痛。
居庸關的戰事應當已經開始了吧?傅宗源正在等待著他帶兵馳援,哈拉和林的皇帝老子也在翹首盼望他能利用這個時機,挺進居庸關,借用趙綿澤的力量,一舉幹掉南晏最會打仗的趙樽,爾後等時機成熟再一舉攻下北平,直到把整個南晏的土地收入囊中,光複前朝風光……可眼下北狄沒有了他,出戰的結果會如何?還會不會出戰?
太多的未知數攪亂了他的心神,他低頭,看著李邈再一次貼近自己的腦袋,呼吸一緊,著魔似的,心髒怦怦亂跳起來。
“邈兒,你不必幫我,表妹不會真讓我兩個餓死在這裏,等居庸關戰事結束,她會過來救我們的。你坐下歇著。”
像先前一樣,李邈不回答他。
她的身子慢慢靠近,嘴巴在他身上搜索著繩結。
兩個人的距離極近,這般被她用嘴在身上流連著,那濕熱的呼吸透過衣襟傳入身上,哈薩爾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也不知是激動的,還是緊張的,隻覺腰上一緊,一動也不敢動。而出口的聲音,也啞得不成樣子。
“邈兒,我說了不必這般委屈你的……”
“閉嘴!”李邈尋了好幾處,都沒有發現繩子的結頭,本就有些煩躁。而且這種繩子極粗,韌性也好,並不是她輕易可以用牙咬斷的。
可惡的夏楚!
她呼地吐出一口濁氣,繼續偏頭,用能活動的嘴巴在他的身上遊離。
“邈兒……”哈薩爾喉嚨一鯁,聲音更啞了。
可李邈並不理會他,他阻止不了她的行為,隻能生生咽下那似乎要從心底破繭而出的某一種狂熱的情緒,也生生壓下那仿若因她而生的熾烈火焰。
他難受,很難受。
渾身上下仿若有火在燒。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吸一口氣,緩緩出口。
“表妹那鬼心眼子屬實是多,可是這般有什麽效果?行軍計劃早已擬定,即便我不在,北狄軍也會入居庸關馳援,趙樽也很難打……”
沒有人回答他。李邈的嘴尋到了他的腰間。
他咽了一口唾沫,喉結滑動著,身上像著了火。
“邈兒……”
她仍是不理,繼續尋找繩子的結頭。
看著她在身上遊動的頭顱,還有那垂著的長發,哈薩爾整個人似乎都要炸掉了。深深呼吸一口,他啞著嗓子繼續說話,隻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過,楚七既然捉了我,又怎會隻是把我捆在這裏,若是我猜得不錯,她定然會用我的安危去威脅,不讓北狄出兵。比如,告訴北狄軍,她把我藏在哪個地方,居庸關一日不破,我便餓上一日,居庸關兩日不破,我便餓上兩日……”
李邈黑黑的頭顱微微頓住。
她沒有回答,不否認,那便是默認。
哈薩爾知道自己猜對了,微微一歎。
“不過這般也好,她能給我機會讓你與我好好處上幾日,也總算讓我得償所願了……邈兒,你別為我解繩子了,你坐到我的身邊來,我想與你好好敘敘話……”
說到此處,他突地嘶了一聲,僵住了。
由於黑暗裏看不太清楚,李邈的手腳又不太便利,那張一直在尋找繩結的嘴,冷不丁滑下來,卻紮紮實實的吻上了他臍下那處最敏感的地方……
------題外話------
昨天的題外話,讓某姑娘產生了邪惡感,啊哈哈哈哈,介個真是讓人無奈啊,難道如花錦真是傳說中的猥瑣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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