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今日裏京都最勁爆的消息,莫過於蘇家二小姐蘇綰寧,因涉嫌殺了戶部侍郎的妹妹而鋃鐺入獄。

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姐,如何能在牢獄中挺過這段時日,成為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

而此時的蘇綰寧背靠在牆上,一隻手伸出欄杆,衝著獄卒首領喊道:“大人,我冤枉呀。”

“蘇小姐,我也知道你冤,可是——”獄卒首領手裏拿著一隻手鐲,身後站了一溜兒小弟,他有些為難地說道,“下注無悔。”

幾個人的腦袋又重新湊在了一起,討論如何分贓。

而監獄的另一頭,傳來清脆的聲音:“做什麽呢?”

“捕、捕頭大人。”獄卒首領將手鐲塞到腰間,有些結巴,“犯人們都很老實,我見沒什麽事,就稍微,嗯,娛樂一下。”

月黎鐵青著臉,嗬斥道:“還不趕緊退下!”

“是,是!”獄卒首領衝著其他人使了一個眼色,擺在欄杆麵前的賭桌瞬間被撤離。蘇綰寧還在心心念念剛才下注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押錯了寶,白折了一根玉鐲。

倒不是心疼玉鐲,隻是套了一半的話,沒聽全,心裏有些難受。

見著月黎也有些不滿:“我說捕頭大人啊,你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但對方隻是沉著臉,並未說話。

蘇綰寧冷哼一聲,轉身坐回牢房的床鋪上。她著實沒有想到,這個英氣十足的小捕頭,竟然會是個女的,而且還是郡主的女兒。

想到這裏,她又不禁地打量起月黎,這麽俊俏的小臉竟然是個女子,那得讓多少懷春少女們傷心呀。

月黎無視蘇綰寧打量的目光,側過身子,將中間的位置讓了出來,低聲稱呼了一句:“世子。”

林昭彥依舊穿著一身幹練簡潔的服飾,似笑非笑道:“蘇小姐,又見麵了。”

蘇綰寧合計著,自己統共就見了林昭彥三次,每次他都是在人後出場,不禁脫口而出:“難道世子,這麽喜歡躲在人後嗎?”

“讓蘇小姐見笑了。”可是男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被嘲笑後的窘迫。

月黎在一側小心提醒道:“世子,此事涉及到官府家眷,還請世子秉公處理。在下先行告退了。”

任侍郎和任嬌嬌自小無母,相互扶持長大,情誼深厚。如今妹妹意外殞命,任侍郎心中不甘,幾次三番催促大理寺。

可是目前證據不足,既無法定罪蘇綰寧,又無法鎖定其他嫌疑人。任侍郎便一口咬定大理寺卿無能,上書請求讓公正廉明的世子來查此案。

這本不合規矩,可聖上卻意外地同意了。

林昭彥推開牢門,仔細打量著周邊環境,轉了一圈後,落座在最側邊的椅子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水:“條件不錯。”

與印象中陰暗潮濕的牢房不同,蘇綰寧呆的地方,簡直可以稱為閨房。

桌椅床櫃俱全,中間還立著個四折屏風,繡著四季風光。地麵上鋪著毛皮軟墊,踩在上麵猶如漫步雲端,四周牆壁被厚厚的簾子遮擋住,僅露出一道天窗。

這哪裏還有一絲牢房的樣子啊,分明是蘇家用錢堆砌起來的金屋。

“世子過譽了,我如今隻是配合調查,並非犯人,收拾一下自己的居住環境,不過分吧?”

蘇綰寧一直認為,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問題。即便是在牢中,也要過得舒坦才行。

她從桌子上拿了一塊糕點,填在嘴裏,隨後推到林昭彥的麵前。

“嚐嚐,這可是綠裳排隊從萬寶齋買的。”

林昭彥苦笑著搖搖頭,說了一句:“荒唐。”

如今牢裏的現世安好,並不代表外麵世界也是如此。任家作為朝廷命官,不能直接出麵給蘇家使絆子,但並不妨礙那些企圖巴結戶的人們。

原本找不到和戶部牽線機會的小商戶們,突然統一了戰線,不僅安排乞丐在蘇家名下的店鋪鬧事,嚷嚷著殺人償命,使得多家店麵經營不善,險些關門。

他們殺紅了眼,即便是蘇家降價來應對危機,可小商戶們將價格壓得更低,旨在拖死蘇家。

而蘇綰寧仿若對外麵的事情毫不在意,伸著腦袋問道:“大人呀,請問什麽時候才能將我放出去?”

關於那日的事情,蘇綰寧已經重複過很多遍。雖說在郡主府上,隻她們二人之間產生了矛盾,但她隻是在橋上與任嬌嬌在橋上拌嘴,離開之後便再未見過。

可是在此之後,引路的丫鬟被安排去了別處,綠裳又沒跟在身前,距離那池塘最近的人,隻有蘇綰寧。

“況且,有人曾見你偷偷溜出過廂房。”

蘇綰寧一頓,臉色有些不自然:“我是等綠裳等的無聊,隨便走走不成。”

“聽說那日看熱鬧的人很多,還有人踩到了捕鼠夾。”

“哎喲,怎麽這麽不小心。”蘇綰寧就差將整個腦袋埋在茶杯裏了,林昭彥見狀,不禁輕笑出聲。

“蘇小姐,你的演技,還是一如既往的差。”

演技?一如既往?蘇綰寧想了想,脫口而出:“我什麽時候還在你麵前演戲了?”

說完以後,她簡直想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這不就等同於承認了現在是在演戲的嗎?

“上一次嘛。”林昭彥想了想,這女人聯合戲子演了一出決裂的戲碼,結果被抓包的場景,“實在茶館門前的巷子裏,為了掩護同伴離開,蘇小姐摔得那下可太假了。”

“世子肯定是認錯人了。”得虧蘇綰寧的臉皮厚,除了有些不自然,並未看出其他的。

她一直以為那日的偽裝,足夠騙過林昭彥。可她忘了,一個根據畫像都能找到正主兒的人,怎麽會沒認出自己。

所以那日,林昭彥是明知自己與哈祁兒設了局,而沒有拆穿。

“嗯,那捕鼠夾可能也是我判斷錯了,回頭交給大理寺卿查一下。”林昭彥似笑非笑地看向蘇綰寧,“說不定就是凶手放在路邊的障眼法。”

“別別別。”蘇綰寧猛地上前一步,拉著他的胳膊說道,“那捕鼠夾也死不了人呀,用不著這麽興師動眾得去查。”

林昭彥依舊是隻笑不語。

“好啦好啦,我說,那老鼠夾是我的放的。”這也是蘇綰寧在聽說任嬌嬌死了以後,為何趕著去看。她想確認一下,是否與自己的惡作劇有關。

“你為何要放老鼠夾?”

“不過是想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郡主府後院的廂房因著常年無人居住,所以總有老鼠出沒,下人們便把捕鼠夾放在角落裏,正巧被去換衣服的蘇綰寧發現了,“從那橋上再出府,隻有一條路,我就把捕鼠夾放在了過道上。”

林昭彥暗歎,不知天高地厚這個成語,當真應該用在她的身上。連官家小姐也敢戲弄。

“但我真沒想害死她啊,她不是掉水裏淹死的嗎?”出事以後,她曾吩咐綠裳去看一眼,在得知與捕鼠夾無關後,才放下心來。

“再說了,她吵不過我,長得沒我好看,家裏沒我有錢,我殺她做什麽?”這個理由,被蘇綰寧說得理直氣壯。

林昭彥弱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你去過現場,和任嬌嬌有過爭執,而且所有來客中,隻有你的衣衫上沾了水。”

蘇綰寧糾正道:“那是茶漬。”

不過是綠裳擦拭的時候,用了沾水的手絹。

而那日,任嬌嬌落水後,並沒有發出求救的聲音,很有可能是被人摁在了水裏。

況且如今天氣轉暖,池塘並不深。可是任嬌嬌依舊穿了厚厚的衣裳,衣服沾了水,重量增加,很快便將她拽入水底。

“可如今沒有其它證據指向別人。”

“按照常規的辦法,自然是找不到證據。”蘇綰寧隻覺得這號稱本朝第一聰明之人,也不過如此。

她隨手把玩著自己的發絲,抬頭卻看見林昭彥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

“所以,才需要‘任小姐鬼魂’的幫忙。”

市井之中,有不少傳言,比如,任小姐被害,魂魄未散,經常半夜出沒在街道之中。

“我又不會招魂。”

“不急,前些日子,我把那個鬼抓到了。”

蘇綰寧抿著嘴唇,半晌未說話。雖然她在牢獄當中,但也並非是坐吃等死之輩,找人扮鬼去查線索。她也時時從獄卒的嘴裏,套出事情的進展。

但事與願違,並未查到什麽有用的線索。而裝鬼的人也被抓到了。

“你是不想沉公子誤會你,對吧?”蘇綰寧猛地睜大雙眼,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早就被林昭彥看透。

“你……怎麽……”蘇綰寧想說你怎麽知道,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無異於不打自招。可她也是希望

沉勉於她而言,是救命恩人,也是心上人。

那是五年前,也是這個時節。她與沉筱憐在草地上放著風箏,線斷了,她便追著風箏,卻不慎掉入湖水中。

沉勉便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像話本裏救美的英雄,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將蘇綰寧救了上來。

即便狼狽不堪,他也沒有忘記先將下人手中鬥篷披在蘇綰寧的身上。笑著安慰道:“沒事了。”

那笑容如三月的暖陽,自此,她便喜歡上了這個溫潤如玉的公子。

“如果不想被誤會,你需要配合我。”林昭彥篤定蘇綰寧會同意。

入獄以後,沉勉雖然過來看望過幾次,並直言會相信自己。可是如果事情再無進展,人言可畏,信任也會變成懷疑。

見蘇綰寧點頭,世子起身推開牢門,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轉頭對著不遠處的獄卒說道:“蘇小姐住不慣這種牢房,給她換成普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