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嬌嬌何時受過這般嘲笑,重金買來的畫作,竟然會是假的。她皺著眉,越想越氣,伸手將其撕毀,扔到桌上,打翻了一眾茶水,將蘇綰寧的裙擺染髒。
沉筱憐皺著眉,質問道:“你做什麽?”
“本小姐花錢買的畫,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管得著嗎?”
郡主也是不喜任嬌嬌的性子,隻不過看在她的哥哥與郡馬是同僚,才會邀請前來的。沒想到跑到郡主府裏撒了潑。
“任小姐,你若是再這般胡鬧,我便讓家丁請你出去了。”郡主沉著臉,不怒自威,頗有護國公風範。
任嬌嬌拳頭握在身側,牙根嘎吱作響。今日在眾人麵前,可是丟盡了臉。
她氣鼓鼓地說了一句:“小女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轉身帶著丫鬟下人,消失在眾人的麵前。
郡主也沒想到,好好的一個賞花會,竟然鬧了這麽一出。她牽過蘇綰寧的手,麵色和善可親:“早就聽聞蘇小姐有勇有謀,如今一見,果不其然。”
蘇綰寧聽後,隻覺得這郡主說得不過是客氣話,用來緩解氣氛。心中暗笑:誰人不知她的名聲壞到了極點,財大氣粗,紈絝不堪。
可郡主卻是一臉誠懇:“陳雲升之事,我自是有所耳聞,蘇小姐所為,真是大快人心。”
周邊不少世家小姐紛紛點頭稱是。
對於這種負心漢,小姐們自是深惡痛絕,如今又是巧妙地辨別出名畫的真假,無形當中,竟讓蘇綰寧博了一波好感。
“你這衣裙也髒了,不如讓丫鬟帶你去後院換一下?”
她低頭看了一眼,大片的茶漬在桃紅色的裙擺處暈染開,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擦也擦不淨。她總不能頂著這一片汙漬在此。
好在馬車上備著衣服,如今也隻能去後院先行換上。
蘇綰寧離開時,還聽郡主惋惜道:“若是月黎在,你們定會成為朋友。隻可惜,這孩子整日隻知道舞刀弄槍,叫都叫不回來。”
月黎是郡主和郡馬的掌上明珠。原本今日的賞花會,是想讓月黎多交朋友,賞賞花,吟吟詩,修身養性。
可這宴會過半,都沒見到月黎的身影。許多特意為月黎小姐而來的世家公子,都有些失望,隻能拚命地在郡主麵前露臉。
那邊宴會還在繼續,這邊蘇綰寧已經來到後院。綠裳被指派去馬車上拿衣服,原本引路的郡主府丫鬟,也隻是把她引到後院的廂房,便獨自離開了。
郡主府很大,不似蘇府的奢華,這裏每一處的裝飾都極為典雅,很符合郡馬爺的性格。而且這裏的廂房極多,但大多都是用以收藏書畫,沒有妾室,沒有通房,難得的好男人。
蘇綰寧聯想了一下自己的爹,為娘親守身如玉十幾載,卻在前幾個月酒後亂性,讓幹淨的後院裏多了一位姨娘。
想起這茬她就來氣。不過好在那位姨娘本分聽話,呆在自己的別院裏,不去肖想主母的位置。蘇綰寧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未找過那姨娘的麻煩。
畢竟犯錯的,是自家老爹。這點她還是拎得清。
綠裳捧著衣裳跑過來時,蘇綰寧已經等了很久,有些不耐煩。
“怎麽這麽久?”
綠裳一邊幫忙換衣服,一邊解釋著:“剛剛我來的路上,看到橋那邊擠了好多人,密密麻麻的。怕他們再弄壞了小姐的衣服,隻好繞路走。”
這一繞,便耽誤了不少時間。
蘇綰寧有經過那座橋。橋身不寬,僅夠三個人並肩而行,兩側的欄杆僅到膝蓋,伸頭便能看到橋下的清水,以及遊動的錦鯉。紅的、黃的、黑色聚集在一起,倒是一副不錯的景象。
莫非這群人從賞花,改成賞魚了不成?
有風順著門縫吹過,繞過屏風直打在了蘇綰寧的身上。她接過纏了一半的腰帶,吩咐綠裳將門關嚴一點。那腰帶還未纏緊,便聽見大門被人一腳踹開,綠裳還未來得及阻止,門口的人便已經大步流星地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來人五官精致,束著高馬尾,腰間別著一把長劍,英氣勃發,身上那件捕頭的服飾尤其顯眼。
蘇綰寧衣衫不整地瞪著眼前的人,眉毛湊在了一起,隨後一個巴掌便狠狠地打在了對方的臉上。
瞬間,五道紅色的印子便慢慢浮現在那白皙的皮膚上。
“姑娘,我無意冒犯。”
“你先把頭轉過去!”蘇綰寧著急係腰帶,並未聽清對方的話,見對方沒有離開的意思,她隻能轉過身子背對著。
反應過來的綠裳趕緊擋在兩人中間,一邊幫忙整理衣服,一邊威脅道:“我家小姐可是蘇府的掌上明珠,你一個衙役得罪得起嗎?若是讓別人知道了,我們小姐還怎麽嫁人?”
小捕頭安靜地立在原地,一直等到蘇綰寧將衣服穿好,才再次開口:“郡主府的池塘裏有人落水,從現場痕跡來看,應該是謀殺。”
“那你們去捉凶手啊?過來看我換衣服做什麽?”蘇綰寧氣急而笑,將袖子挽起,掐在腰的兩側。大有一副不給個說法便要揍人的樣子。
捕頭一本正經道:“但有丫鬟見到,你和死者在橋上曾發生過爭執。”
蘇綰寧一愣,不可思議道:“你是說,死的人是,任嬌嬌?”
見捕頭點頭,蘇綰寧提起裙子就朝外走去。
她之前的確見過任嬌嬌,在那個狹窄的橋上。兩個人站在正中央,互不相讓。
“蘇綰寧,好狗不擋道。”任嬌嬌身材比較矮小,所以隻能仰著腦袋說話。她伸手想要將蘇綰寧推開,卻被對方側身躲過。
“你算哪根蔥?”蘇綰寧毫不客氣地回懟道。
今日接二連三在蘇綰寧手裏吃了暗虧,任嬌嬌心裏自然不服。況且任嬌嬌與蘇婉兒有私交在身,平日裏沒少聽說蘇綰寧的事跡,對她本就沒有好感。
她雙手叉腰,理直氣壯道:“蘇綰寧,我哥哥可是戶部侍郎,而你不過一個商戶之女。得罪我,對你可沒好處。”
即便蘇家家纏萬貫,可也不過是商賈之家。在世人的眼裏,這屬於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上不了台麵。
“那又如何?”蘇綰寧斜眼看著任嬌嬌,麵露諷刺,“任大小姐,看看你身上穿的,平日用的,嘴裏吃的,哪樣不是從商人手裏買來的。”
“如果我不買,誰來養活你們?”
“是,買來一副假畫養活了一窩奸商。”兩人針鋒相對,分毫不讓,“任大小姐,好氣魄。”
“蘇綰寧!”任嬌嬌咬牙切齒,“這次不過是你瞎貓碰上死耗子,你有什麽可得意的?”
“我沒什麽可得意的,反正丟人的又不是我。”蘇綰寧冷哼一聲,對暴躁如雷的任嬌嬌選擇視而不見。
“放肆!”任嬌嬌的手指指向蘇綰寧的鼻尖,卻被一掌拍掉,“我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我們蘇家向來遵紀守法,怎麽,任侍郎還想,官報私仇不成?”
這帽子扣得可大。
“這次是我大意,被你抓了把柄。”任嬌嬌的手指輕微顫抖著,她向來是被哄著的,哪見過這種吵架的場麵,隻能發了狠話,“但你蘇家,也不見得幹淨,早晚有一天,我哥哥會抓到蘇家的把柄。”
“我們蘇家的把柄,你哥哥是抓不到了。”蘇綰寧的嘴角一勾,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不過,你的把柄,可不止那一幅假畫呀。”
任嬌嬌一愣,就見蘇綰寧的手指在她身上一一指過。
“您身上這塊玉佩一點都不清脆,一看就是殘次品;金步搖壓在腦袋上,分量不太對,估計是中空的;脖子上這串琉璃水晶,我勸你還是趁早扔了,不然讓人看了,會鬧笑話的……”
蘇綰寧每說一句,任嬌嬌的眉頭便皺得更緊一點。
當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整張臉都脹成了紫紅色,手裏握著那串琉璃,猛地從脖子上拽了下來。麵露遲疑之色。
蘇綰寧拍了拍她的肩膀,貼在任嬌嬌的耳邊說道:“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我,是個商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任大小姐,您這渾身上下,除了你這個人,什麽都是假的。”
話落,蘇綰寧便側開身子,離開了。
之後,她便一直呆在廂房內,並未出去過。所以對於任嬌嬌被殺一事,她絲毫不清楚。
小捕頭以為她要逃跑,反手將蘇綰寧扣在牆上,好言相勸道:“跟我回到衙門,把事情都講清楚。”
“有什麽講清楚的?人又不是我殺的。”
“那你跑什麽?”
“我隻是想出去看一眼而已。”但這個理由並不能讓小捕頭信服。
蘇綰寧瞅準時機,將腦袋後仰,正砸在小捕頭的鼻梁上。趁著小捕頭吃痛的空隙,蘇綰寧反身鉗住對方的胳膊,手壓在小捕頭的胸脯上。
“就憑你,還想抓本小姐?做夢呢吧!”蘇綰寧是成心想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捕頭,卻見身下那人的臉頰兩側緋紅。
她的手緩緩動了兩下,剛意識到不對,就被對方反身欺了上來。腰間的佩劍出鞘,露出一半的刀鋒,正卡在蘇綰寧的脖子上。
“你想殺人滅口?”
“你現在必須跟我回衙門,將事情講清楚。”小捕頭的耐心也開始耗盡。
屋裏的爭鬥終於引來了不少人。郡馬爺擋在郡主身前,看到廝打在地上的兩人,轉過身去捂住雙眼,嘴裏還念念有詞:“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郡主湊到前麵,一把拉住小捕頭的手,怒斥道:“月黎你還有沒有點大小姐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