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父女攻心

雖然是第二次上郝永德的家,百合還是覺得很新鮮。第一次是作為吉野的太太來做客的,這次是作為女兒來到屬於自己的家的。雖然別人不知道,可是她的心底的感受卻完全與第一次來不一樣了。自己在日本東京的外婆家已經很大了,想不到郝永德的家比外婆家還要大,百合的心裏有點平了,也有點自豪了。她再不是從前寄人籬下時的百合了,她甚至有了把郝永德和他的家產都弄到日本去的念頭。由於從小沒有父親,百合的內心其實非常渴望父愛。她很想知道母親、自己還有郝永德真正組成一個三口之家時,自己的感覺會是怎麽樣的,她好想體驗一下。

曲曲折折地跟著下人,百合來到了郝府的正廳。郝永德的心裏既高興又緊張。高興的是百合主動上門來了,緊張的是他不知道百合來的目的是什麽?她會提什麽要求?

“歡迎!歡迎!吉野夫人!”郝永德率領劉婉婷和郝思佳站在門口迎接百合,郝許氏還是端坐在沙發上。

“老太太、郝先生、郝太太、郝小姐客氣了!”百合拿捏著分寸,得體大方地回著禮。劉婉婷和郝思佳卻隻禮節性地微笑著,一句話都沒說。

“這不會又是爹的另一個女兒吧?”郝思佳越看百合越覺得她長得跟月兒很像,她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念頭嚇了一跳。

“爹這麽風流,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爹不是曾留學日本四年嗎?”郝思佳在心裏尋找著各種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推測,她更要在生活中找尋蛛絲馬跡來得出正確的結論。

“吉野夫人來我們家,想必是有要事跟爹談。走,奶奶,娘,咱們出去吧!”郝思佳過來攙扶著郝許氏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郝許氏快八十了,自從郝再來過世後,她的精神日漸衰退,記憶力也大不如前了。老太太從百合進來開始,一直在細細地打量著她。她總覺得她在什麽地方見過百合。郝思佳攙扶著她離開大廳時,老太太忽然回過頭來對百合說:“姑娘,你長得真好看!跟我們思佳一樣好看!”

郝許氏的話像一聲炸雷提醒了劉婉婷,也把郝永德嚇出來一身冷汗,隻有郝思佳心裏更有底了。

劉婉婷經郝許氏這一提醒,假裝跟她道別,又回頭看了一眼百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她發現百合的眉眼簡直跟月兒一模一樣,雖然她穿著和服,那身板卻跟自己的女兒思佳活脫脫一個模子裏出來一樣。劉婉婷知道丈夫早年曾留學日本東京帝國大學四年,隻是由於自己對他不怎麽在乎,所以也就不關心他在日本的留學生活是怎麽樣的。郝永德受吉野的控製和領導,照道理他看百合的眼神應該是敬畏的,甚至應該是討好的。但是郝永德沒有,他看百合的眼神更像是一個長輩看子侄輩的那種包容、寵愛和喜歡。劉婉婷心裏一陣酸楚。從第一個孩子夭折開始,她的心靈一直處於動**不安之中。郝思佳的降生,與其說給郝家帶來了希望和生機,還不如說是她活下去的動力和源泉。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害怕郝思佳再出任何意外。女兒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牽動著她的心。因此,她很感激曾救過郝思佳的永健。郝思佳外出,她恨不能在她身上按雙眼睛。每天當郝思佳上床睡覺了,她才開始心安。

劉婉婷忽然覺得郝永德像謎一樣的神秘,不,他就像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地被剝開,發出來的氣味刺激得她雙淚長流。

等劉婉婷帶著老太太和郝思佳離開客堂大廳,郝永德才親切地坐到離百合近一點的地方。

“百合,你終於肯來見爹了?”郝永德說著,竟然覺得眼眶有點濕潤了。

“我肯定要來見你的,你終歸是我爸爸。這麽多年,我們沒有爸爸的保護,我和媽媽相依為命,被人欺負都不敢吱聲告訴她,怕她擔心。有一次,別人罵我野孩子,我跟他們去拚命,可是寡不敵眾,我的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衣服也破了。回家媽媽見了,她心疼我,抱著我哭了一晚上。”百合故意把自己小時候受的委屈誇大一點,可是講著講著,她竟然發現這故事好像真的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一樣,她想象著小時候的自己被人推搡,甚至被人毆打,她的心裏一陣悲哀,她也被自己編的故事感動得流下了傷心的眼淚。她掏出一塊手帕,索性抽抽嗒嗒地哭泣起來。

其實在東京的外婆家,她和良子還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別人是輕易不會來惹她的。但是她知道任何一個做父親的,但凡疼子女的,聽說兒女受委屈,都會在心裏掀起波瀾的,郝永德也不例外。在吉林,隻有他欺負別人的,那有他被別人欺負的?現在,除了日軍,他更加不把一般的中國人放在眼裏了。

果然,郝永德聽得熱血沸騰,他白皙的臉龐隱隱地泛紅,百合知道自己編出來的“苦難”已經在他的心裏開始發酵了。

“因為小時候沒有得到過父愛,我的心裏非常缺乏安全感,很想在吉野身上得到彌補,可是吉野似乎變了一個人。”百合繼續往郝永德的心火上加著料,隻是說到吉野的時候,她的心裏才感到真的傷心難過和委屈。

“百合,好女兒!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娘!”郝永德聽了百合滿懷委屈的哭訴,不禁心如刀割。

“可是....”他還想繼續為自己辯解一下,百合可不給他這個機會。

“不要說我外公外婆不同意你們來往了。您本來就是風流嘛!”百合無情地控訴著郝永德。她本來不知道他與月兒的關係,這下可是歪打正著了。可不是他的風流惹的禍嘛?讓另一個女兒流離在外這麽多年,不能給予她應得的父愛。想到月兒還在抗聯,始終處於動**和危險之中,郝永德的心裏如同百爪撓心般的難受,他真想不顧一切地把這三個女兒統統聚集在一起,一起生活。可是能行嗎?他頹然地垂下了頭,人好像一下子憔悴了許多。片刻後,郝永德抬起頭來看看百合,“女兒,你說,你要爹怎麽做你才滿意?才能彌補爹虧欠你們母女的情?”郝永德很想給百合取一個中國名字,他不願意自己的女兒頂著別的男人的姓。

“我想讓您到日本去,和媽媽重新組建家庭!讓英子可以名正言順的叫您外公!”見郝永德主動征求她的意見,百合內心一陣竊喜。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心內的想法亮了出來。反正在中國吉野對她沒啥感覺,反而讓她感到受煎熬,還不如回日本去,當然這是跟郝永德和他的財富,還有母親良子一起回去,讓母親後半輩子有個盼頭和依靠。她的心裏也很渴望體驗一下家裏有父母的感覺。

百合的要求讓郝永德的心裏觸動了一下,他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特別是他遭到抗聯刺殺事件以後,他一下子想到逃離吉林了。他甚至想到過把在吉林的家產全留給劉婉婷,他隻帶走思佳和他積攢多年的文物古董等財寶。但是百合真的提出來了,郝永德卻不敢一下子就答應了。郝許氏、月兒、思佳都是他要考慮的人,劉婉婷會允許他帶走思佳嗎?思佳肯跟他到日本去嗎?月兒把日本人恨得要死,更加不會跟他去了,要是她知道自己要把文物運到日本去,估計殺了他這個親爹的心都會有。

“女兒,你的這個建議很好,爹也想去日本跟你們母女好好過日子。可是這要從長計議!容爹慢慢考慮好嗎?”他隻能這樣安撫百合了。

“她真的是你的另一個女兒?你到底有幾個私生女?你還要撇下我和娘,到日本去做這個日本女人的爹?”郝思佳把奶奶和母親送到各自房間後又偷偷跑出來躲在門外偷聽。雖然她的心裏想到過百合可能會是她的同父異母的姐姐,但是一旦真的證實了,她還是有點接受不了。所以當她聽到郝永德要考慮到日本去生活,郝思佳再也按捺不住地跳了出來,而她身後悄無聲息地跟著偷聽的劉婉婷更是淚流滿麵了。

“難道您還有其他像我這樣身份的女兒?”百合聽了郝思佳的話,心裏感到很失望,很為母親良子不值,但是她的決心卻更加的堅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