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公司的大小慶祝活動也接踵而來,在許雅如的鼓勵下,容玥以紀氏少夫人的名義出現在酒宴上,吸引了無數羨慕的目光。

不到半個月,她已經十分親和地同上上下下的員工打成了一團,更是深受未來公婆的喜愛。

人生若隻如初見,柏藍記得過去容玥並不是喜愛熱鬧的人,更不愛參加這些拋頭露麵的活動,原來三年時光荏苒,故人已不再是故人。

她獨自站在安靜的角落,看著最明亮的禮堂中心,紀鄢在紀董事長脅迫的目光下攬著容玥的手,一齊向有頭有臉的尊貴客人們逐一敬酒。

不知為何,她竟然十分想取笑他,他平日裏再叛逆霸道又如何,在父親小叔麵前,還不是俯首稱臣,乖乖屈服於他們的命令。

柏藍厭倦了豪門世家裏的虛與委蛇,愈發想念那片桃花源外的葡萄山莊。

不知道阿莊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遂了她的心思,把紀鄢徹徹底底地拋在腦後。

她看到今日之紀鄢,想起昨日之林玦。

那一年,他大抵也是如此不情不願地同她訂婚結婚,如同行屍走肉般地拉著她的手走過那塊正紅的長毯,而當初她竟天真地把這稱之為上天的眷顧。

柏藍將手中的香檳一飲而盡,目光觸到容玥臉上明媚粲然的笑容,手指驟然捏緊,雙唇抿成暗紅的血色。

她一席黑色禮裙,皮膚白得晃眼,站在光線昏暗的地方,渾身凝結成一團陰冷的屏障。

如果此時此刻她仍然躺在醫院裏沒有醒過來,抑或是三年前她就死在了那場車禍裏,容玥這一生大概會永遠過得這般春風得意。

憑什麽她將別人的人生推到深不見底的黑淵裏,自己還能如此安然過著天堂般快意盎然的生活?

容玥後來頻繁與她示好,用的都是同一套說辭,她說柏藍長得很像她的摯友,莊顏的辭世是她一生中永遠也釋懷不了的遺憾,她看到柏藍,如見故人,叫她如何不心生歡喜?

柏藍隻覺得她這番話太過虛情假意,有句話叫作死無對證,她仗著莊顏已經死了,在不知情的人麵前隨意斷章取義,歪曲事實。

也或許因為莊顏已經死了,容玥心裏才生出這些若有若無的遺憾罪疚來,若有一天她發現自己還好端端地活著,又不知是會怎樣的一副反應。

後悔?失望?愧疚?還是憎恨?

不過容玥的示好正中她的下懷,柏藍也將計就計,假意推脫了幾番後,消除了容玥的疑慮,才開始接近她,與她成為了一對可謂親昵的閨中密友。

過去的二十年並沒有像雲煙一樣悄無聲息地飄過,容玥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柏藍不露痕跡地投其所好,避其所惡,兩人一拍即合,傾蓋如故。

不用上班的時候,她們如同學生時代放假時那樣,一起去逛街,遊泳,滑雪。

柏藍刻意裝拙,遊泳滑雪都常常需要容玥指點一二,她感激涕零,無比崇拜地問容玥什麽時候學會這些,容玥隻一語掃過,回答她這些是在法國讀書的時候一個人教給她的。

兩人也會一起悄悄討論某某集團公子哥的絕世美貌和風流韻事,紀鄢當然成為了她們的第一個討論對象。

柏藍昧著良心給自己戴上了粉絲濾鏡,在容玥麵前把紀鄢誇得完美無缺,總而言之,容玥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柏藍就把他歪曲成那個模樣。不管在自己心裏,紀鄢有時候是多麽的可恨頑劣。

她還跟容玥說紀小少爺曾經立誓這輩子隻會疼愛妻子一個,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十分豔羨,惹得容玥秋月般白淨的臉上泛起了薄薄一層紅暈。

隻是又戴上了一層濃妝豔抹的麵具,柏藍獨自一人的時候,變得愈發沉默寂然。

她知道自己眼下過得並不快樂,也許是還未到真正把所有痛苦歸還到容玥的身上。

柏藍度日如年,近乎偏執地,忍耐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莊邵讓她及時收手,他察覺到紀鄢私底下的一些動作,猜測不日之時,紀家的江山就要易主。到時候紀鄢沒了顧忌,她想要脫身,隻怕莊家也很難保住她。

人真是多麵性,莊邵待紀鄢,如虎豹如豺狼,總擔心下一秒東窗事發,自己的妹妹就會被他拆骨入腹。

容玥待紀鄢,如退路如後盾,她隻希望在他那裏尋求一隅之地得以安身,至於愛情,世事滄桑,容玥亦不敢輕易托付真心。

而柏藍麵對紀鄢,如層巒疊嶂,她看不真切。

他生得好看,對她又寵溺縱容,若她再年輕一些,從未經曆過錐心刺骨的背叛,或許她會把他的所有溫柔當成一場浪漫甜蜜的風花雪月。

隻是過往的那些傷痛將她灼燒得血肉模糊,她沒有能力再愛別人,也許是遲鈍,不知道何為愛情,否則她當初為何稀裏糊塗地嫁給了林玦。

紀鄢想要得到她的真心,他自己卻從來都沒對她說過一句喜歡,可見他也隻是希望她能身心都臣服於他。

他對她的那些好,若她當真了,放進心裏珍藏,到最後隻不過又落得一個重蹈覆轍的下場。

柏藍搖搖頭,眼裏渙散的神色又凝聚起來,看了一眼容玥清冷的白色背影,默默走出了酒店。

這次酒會結束,她就有了二十天的年假,柏藍已經買好了機票,回美國去看看她的阿莊,躲開紀鄢,也避開容玥,短暫地做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