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結束後,柏藍早早回了別墅,趁著紀鄢不在,收拾好了行李。她將眼鏡丟在一旁,穿上長靴,裹著一件淺咖色的大衣走出了大門。
剛剛出門沒幾步,就被紀鄢的車燈晃花了眼,他停在她身邊,搖下車窗,看著她這幅整裝待發的模樣,有些詫異地問她:“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接你?”
柏藍愣了一下,黑色的眼眸在皎白月光下閃著瑩潤的光芒,咬著銀牙吐出兩個不甘不願的字符:“猜的。”
她不想被他發現自己和美國那邊的聯係,隻能順水推舟,取消了原本的計劃,陪他一起去了一趟南城。
紀鄢把車開到公司樓下,司機過來接替他的位置,紀鄢陪她一起坐到了後排。
瞧著她一直有些怏怏不樂的模樣,他挪到她的身邊,長臂攬過她的背,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體恤道:“你先睡一會兒。”
機場在偏僻的郊區,開車也要兩個小時,柏藍認真考慮了一下,沮喪地把頭放在紀鄢的肩膀上,閉上眼睛計劃著能不能搭他的車去機場,然後再金蟬脫殼悄悄溜掉。
很快她就取消了這個念頭,一路上紀鄢都緊緊牽著她的手,兩人一起坐在候機室裏,容貌昳麗,風華灼灼,猶若一對正準備去蜜月旅行的新婚夫妻。
柏藍不理解他現在怎麽敢這麽招搖過市,環顧了一眼周圍,取下自己的口罩,遮在了他的臉上。
“好香。”紀鄢享受地聞了聞,口罩上有屬於她的淡淡木樨花香,他睜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縱容地看著她,春風和煦的笑意被口罩遮掩,從那雙漂亮的長眸裏溢了出來。
“……”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隻覺得這個人的眼神太過魅惑,令人莫名有些臉紅。
她又從包裏取出自己的墨鏡,遮在他的眼前,再看向他時,心湖中央**起的陣陣漣漪才漸漸平靜下來。
紀鄢任由她在自己臉上動作,難得在她臉上看到一絲羞赧緋紅的小女兒家情愫,他小心收藏,不忍讓它驅散。
溫厚的大掌裹著她柔嫩的手心,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她聊天,引她發笑,以此紓解旅途中的百無聊賴。
第二天早上到了南城,司機早就已經候在機場外麵,特意過來接他們。
柏藍打開小截車窗,一路上打量著這片無比熟悉的故土,城南的古樹依舊蒼翠,微風如是故人,吹麵卻未寒冷,連朝氣的晨露似乎都與她相識。
紀鄢這次到南城來,一是因為公事過來出差,二是即將新年,他記得柏藍曾經說過自己是南城人,順便帶上她回故鄉看一眼。
兩人住在酒店裏,白天紀鄢出去談公事,柏藍害怕遇到故人,索性躲在酒店裏不肯出門,夜裏出行時,也總是裹著一層厚厚的圍巾。
晚上紀鄢結束工作,回來陪著她去熱鬧擁擠的小巷裏尋覓美食,去的次數多了,他也不再拘束挑剔。
到了小年那一天,南城有祭拜亡靈的風俗,紀鄢問她有無去世的親人想要去看看,柏藍搖頭,告訴他自己很小的時候就住進了福利院,早就已經記不得自己的親人葬在哪裏。
紀鄢猶豫了片刻,開口同她道:“那你陪我去一趟墓園吧。”
“你在這裏也有過世的親戚?”她有些訝然。
“一個故人。”他淡淡回她。
這話實在曖昧,柏藍聽出了其中的深意,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柔聲詢問道:“是你喜歡的人?”
“你介意嗎?”他伸手握住她的腰,將她攬入懷裏,把頭垂在她纖瘦的肩頸上。
聲音裏仍是帶著一絲惆悵,染上幾分空曠落寞:“她已經去世三年多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柏藍伸手環住他的腰,試圖說出一些什麽來安慰他,可是她又十分清醒,自己有一天也會離開他。
所以她沒辦法溫婉柔情地安撫他,隨意拋出一句真真假假的誓言:“沒關係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原來他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忽而有些同情紀鄢。
那天黃昏,柏藍跟著紀鄢去了南城墓園。
晴空如幕,天上的晚霞飄豔奪目,渲染層雲,一束幽光散落大地,給四周的山巒樹林攏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輝。
柏藍走到門口便不想再進去,莊家的許多長輩都埋在這個地方,甚至自己還有一塊墓地石碑矗立其間。
她忍住發麻的頭皮,為難地推辭道:“紀鄢,你的心上人,應該不會想看到我,我在外麵等你好不好?”
“她不會介意。”他輕輕搖頭。
“那我介意。”她蹙眉佯裝生氣,表情裏的醋意滿滿,“我不想看到她。”
“好,你在外麵等我,門口有保安,別亂跑。”他摸了摸她頭頂的發旋,將她臉上遮掩的圍巾整理好,“我很快就回來。”
紀鄢隻在裏麵待了一刻鍾,冬天風大,落葉枯草總是滿地亂飄,他蹲下身,輕柔地將莊顏的墓地前的枯葉清掃幹淨。
望著那張笑靨如花的麵龐,紀鄢的嘴角也勾起相似弧度的笑容,黑睫上隱隱有光,辭去前,他對她了說一句。
“阿顏,對不起,我可能已經喜歡上別的姑娘了,願你在天堂過得快樂。”
仍是遺憾,永遠也解不開的遺憾,隻是活著的人終是要好好活下去。
紀鄢出來的時候,看到那抹俏麗的身影,在眼前最後一遍浮現了四年前的光景。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穿著一身湖藍色的公主裙,回眸間眼波流轉,明媚動人,他一見傾心,這份愛意不深不淺,卻綿延多年,時至今日,也終該放下。
柏藍轉身看到他,如一隻輕燕般撲到他的懷裏,十指捧著他的臉,紀鄢白皙清俊的臉上有淡淡的淚痕,她踮起腳尖,用指腹溫柔地摩挲他的雙頰,笑著問他:“你哭啦?”
“沒有。”他牽起她的手,語氣一如平常,“走吧,我們去吃飯。”
日暮低垂,斜陽如薄紗,將兩人纏繞的身影輕輕籠罩。
“紀鄢?”一道低沉的男音突然響起,帶著幾分試探。
林玦開車來到墓園門口,剛剛下車便注意到了圍牆外站著一對姿勢親密的男女,女人的臉看不清楚,他卻認得那個身形頎長的男人,是容玥的未婚夫。
紀鄢聽到聲音,有些疑惑地回過頭,也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男人,他手裏捧著鮮花,紀鄢凝神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他亦認識這個男人。
柏藍卻因為這聲男音渾身變得僵硬起來,她站在紀鄢身後,用圍巾裹住半張臉,拉著他的手,小聲對他說:“我好餓,我們快點去吃東西好不好?”
“等我一會。”紀鄢的表情變得肅穆,同她說話時仍語氣溫柔,他將她摟在懷裏,轉過身來,倨傲地對上林玦打量的目光。
林玦眉眼間帶著慍怒,握著拳頭走到紀鄢麵前,看了一眼他懷裏低著頭的女人,心裏了然一切,厲聲斥責道:
“紀先生,你不是容玥小姐的未婚夫嗎,你這樣對得起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