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幹上留下了一個小刀標記。
西域騎兵在馬背上俯身查看,隨後向旗木德打了個手勢。
旗木德點了點頭,跟著刀尖方向繼續前進。他全權掌握騎兵部隊的控製權,領著大家在山林中奔馳。
大部隊帶頭的自然是西域騎兵,他們狂奔與密林之中,還能靈巧避讓樹枝,展現出令人驚歎的騎術。跟在他們身後的大部隊就差了一些,漸漸被西域騎兵拉開了距離。
差距超過一個路口,旗木德不得不放慢腳步。
他看著後麵苦苦追趕的燕國子弟,眼帶輕蔑。若不是武昭日就在人群之中,他旗木德早就撇下這些酒囊飯袋了。
兵貴神速,一群大老爺們磨磨唧唧的像什麽樣子。
這句話旗木德沒有明說,隻能說他忍氣功夫不算太差。
作為一國王子,旗木德還知道些許收斂,他麾下騎兵就差了許多火候。他們對著大部隊指指點點,有人直接笑得前仰後合。
那些燕國公子何時受過這種氣。先是在武昭日屁股後麵吃了一路灰,又跟野人似得在樹林裏鑽出鑽進。若非武昭日就在身邊,估計他們早就拂袖而去了。
雙方都看武昭日的麵子,而武昭日卻不緊不慢地趕著馬和左徒貢有說有笑。
兩人並肩而行,不像出征,倒是像郊遊一般愜意。
旗木德看不上左徒貢,在他看來,左徒貢就是個阿諛奉承的草包,沒有半點用處。不僅左徒貢是如此的,整個大燕的讀書人都是草包。
讀書頂個鳥用?西域男人都是真刀真槍的廝殺,隻有勇士才有資格活著離開戰場。
可歎武昭日很是欣賞這些文人,真是讓旗木德覺得心頭不甘。他強忍著性子,才等到武昭日靠近過來。
旗木德迅速拱了拱手,“殿下,方才林中金鼓大響,我們這會兒離得很近了。前麵兩夥人應該做得不錯,一路上我們連個暗哨都沒遇到,山賊該是已全部回歸本寨馳援。我們當以雷霆之勢,踏破翻天山寨。”
武昭日點頭微笑,就要說話。
左徒貢輕咳了一聲,“金鼓之聲隻響了片刻,會不會是發生了什麽變故?”
武昭日眉頭微皺,沉聲說道:“左徒公子所言,也不無可能。我們還是應當謹慎。”
旗木德原本心裏就憋著氣,現在看到武昭日這麽容易就被左徒貢給說動了,那火氣蹭蹭地往上冒,“殿下!你莫要聽信這等酸儒之見。戰場廝殺,最重戰機,機會稍縱即逝,若無武勇,那還不如回家吃奶呢!”
武昭日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左徒貢的態度。
左徒貢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旗木公子是主將,軍中自然是聽主將的。”
武昭日這才點頭說道:“那便依旗木公子所言。”他哈哈笑了兩聲,“軍中以你為首,本宮也會聽你調遣。”
旗木德原本還有些生氣,聽到這話心裏又樂開了花。雖然左徒貢不像魏秋全那樣對他低頭哈腰,但是武昭日還是很上路的嘛。他這一開心,前幾天在阮郎歸被武昭日冷落的怨氣都下去了不少。
“殿下便看好吧!”旗木德忍不住笑意,用力抱拳拱手,對麾下騎兵高呼了兩聲阿爾泰語,“兒郎們!隨我衝鋒!”
西域騎手齊齊振臂高呼,鬼哭狼嚎一般。他們叫得盡興,旗木德抬起手臂,就要下令出發,卻發現道路盡頭出現了幾道人影。
旗木德的手臂直接停在了半空。
許歌掏著耳朵,從遠處走來,“真是的,你們這在鬼吼鬼叫什麽?就擔心別人發現不了你們是不是?真是沒有半點腦子。”
衝鋒的勁頭,瞬間泄了氣。
旗木德又想反駁,又有些發怵。他之前和許歌見麵兩次,倒黴兩次,許歌算是給他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他使勁咽了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們怎麽就回來了?山賊呢?”
“逃了唄。”許歌理所應當地說道:“見著我們還不逃命嗎?”
“你們這才七個人!”旗木德特地仔細看了一眼,“還一個個生龍活虎的,就把人家二百多人的山寨給端了?”他滿臉寫著不信,“謊報軍情!可是要論死罪的!”
許歌眉頭一挑,直接把話懟了回去,“那你誣陷我謊報軍情,論死罪的人是不是你?”
旗木德被懟得啞口無言,他心裏也打嘀咕,不知該不該相信許歌。可是他轉念一想,這種事情許歌完全沒有作假的必要,隨便派個人去看看就知真假。說到底,他隻是打心裏不願相信許歌能先他一步,還把所有功勞都奪了去。
再往深處去想,他旗木德自從遇到了許歌,那就萬事不順,難道許歌就是他天生的克星?
旗木德真是心中流淚:火神在上,難道是我旗木德不夠虔誠嗎?這個許歌是不是您派下來磨礪我的魔鬼?
許歌可不管他旗木德心裏怎麽憋屈,又咧了咧嘴角說道:“援軍倒是有的,就是有人領軍來得慢了些。若是你們來得及時,說不定這會兒咱們戰利品都收集好,準備放火燒山寨了。”
旗木德說聽得瞠目結舌,這個許歌怎麽感覺比土匪還土匪,搶了功勞,還要搶錢,順便把一口黑鍋甩到了他旗木德身上。
“你信口雌黃!你含血噴人!你……你……”旗木德這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可不能接領軍不力的黑鍋。他這一激動,一上頭,指著身後其他燕國公子嚷嚷起來,“要不是這些豬玀,本王怎能讓你這小賊搶了頭功!”
旗木德說完這話,立馬捂住了嘴巴,驚恐地望向身後。隨後他發現,所有人都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唯獨西域騎手們鼓手叫好。
旗木德愣了愣。他悄悄反應過來,剛才一激動,後一句話是用阿爾泰語說的。他那冷汗都留下來了,幸好這裏沒人聽得……
武昭日正疑惑地看著左徒貢。
“回稟殿下。”左徒貢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淡淡笑意,“方才旗木公子說的是,要不是我們這些豬玀,他該是要拿頭功的。”
旗木德臉都綠了。
左徒貢一路安安分分,原來是在這裏等著他呢!
許歌,左徒貢,這兩人不愧是師出同門。
旗木德匆忙擺手,就想解釋。
許歌唱雙簧似地補了一句,“多謝師兄翻譯,鳥話咱們聽不懂,官話還是聽得懂的。諸位,他罵你們是豬呢!殿下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恕罪恕罪。”
別說那些公子了,就連武昭日望向旗木德時也透著寒芒,“旗木公子不過是一時激動,大家也別往心裏去。”他語氣平淡的替旗木德說了句話,估計還是出於禮貌。
武昭日的話顯然沒起什麽作用。
燕國公子們對旗木德橫眉冷對,徹底沒了交流的心思。
旗木德有苦說不出,這是跌進了井裏,還被蓋上了石頭。
“好了好了,不說那些閑話。”許歌拍了拍手掌,將大家的注意力集中過來,“說句實在的,與其說我們擊退了翻山賊,不如說是他們主動放棄了營寨。”
一番鬥嘴,攻堅七人已經靠近了大部隊。
旗木德想到了什麽,微微皺眉,卻不敢插嘴。其他公子哥多是一臉疑惑。
左徒貢餘光一掃,順勢出頭接過話語,“也就是說,他們建製完整,隨時都有可能東山再起。”
“還是師兄聰慧。”許歌捧了左徒貢一句,緊接著說道:“這夥翻山賊絕不簡單,不僅武藝高強,最重要的是進退有據。他們更像是軍中精銳,而不是山中亂匪。很難想象一支組建不到三個月的山賊隊伍,能夠擁有這麽完善的製度與如此強大的凝聚力。”
許歌懷疑其中藏著某些陰謀,隻是這裏人多口雜,他隻能說得點到即止。
雖然話沒說透,但是左徒貢已經聽出了弦外之音,微微眯起雙眼。
武昭日像是沒有聽懂,笑著追問道:“賢弟觀察如此仔細,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麽懷疑猜測?正好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
左徒貢給許歌使了個眼色,許歌心領神會。
麵對武昭日的詢問,許歌直接打了個哈哈,“隻能說昌隆城真是人傑地靈,就連山賊都這麽有性格,我這種西蜀的山野村夫,出了佩服還能想到什麽?”
武昭日抿起雙唇,似是有些不滿。不過他很快調整了表情,無奈地伸手虛指許歌,“賢弟啊賢弟……”他頓了頓,“淘氣。”
許歌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這意外曖昧的口氣是怎麽回事兒?
四周公子們看看許歌又看看武昭日,全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來。
許歌心頭大喊:這突然旖旎的氣氛又是怎麽回事兒?
幸好武昭日沒有再說些什麽奇怪的話,他揮了揮手,不無遺憾地說道:“算了算了,跑了就跑了吧。經此一役,他們近些日子該是不敢再行作亂了。本宮這剿匪也不算白來。還能見到諸位大顯身手,不虛此行。”
結果不算圓滿,但武昭日看起來可以接受。他掩嘴打了個哈欠,“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回吧。”
眾人齊聲應諾。原本還有些人想要去山寨裏淘些寶貝,隻是武昭日沒提,他們也不好開口,隻能將念頭暫時拋諸腦後。
武昭日調轉馬頭,準備順著原路返回。
突然,樹林之間傳來一串嗡鳴。
抬頭去看,那是遮天蔽日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