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來得又快又急,壓得眾人抬不起頭。

大家猜到翻山賊不會輕易滅亡,也猜到山賊們會采取報複。他們隻是想不到這報複來得如此之快,打擊如此之準。

箭雨從天而降,就像是閻王揮來的長鞭。

躲閃不及的被射落下馬,反映迅猛的極力格擋。

家仆們舍生忘死,將各家公子撲落馬下,用刀劍與身軀組成圍牆。駿馬成了最好的掩體,曾經的價值連城,如今也隻是保命的肉盾。

人吼馬嘶回**在山徑之中,震得許歌頭腦發昏。

“哈麻皮!”許歌用單手抓住韁繩控馬,千磨劍上下翻飛,將一根根箭支折斷,“誰來告訴我!兩百多人,怎麽射出這麽多箭?”

沒人回應許歌的質問,多數人自顧不暇。

許歌扭頭張望,如今還坐在馬上的,隻剩下左徒貢,姬雪櫻,王翠花,柳來秀,旗木德。

武昭日一早被卞天按在了馬下。即便他一臉憤怒,論武功他依舊不是卞天的對手,隻能被卞天死死按住。

倒是旗木德和他麾下騎手讓許歌刮目相看。麵對突然起來的箭雨,他們沒有將戰馬當做肉盾。

戰馬是他們最忠誠的戰友,不是隨意拋棄的玩物。人在馬在,絕不是一句空話。

他們全力揮舞兵刃,為自己與戰馬衝出一片生機。

山路狹窄,無法拉開與弓箭手的距離,那麽他們的選擇,隻剩下衝鋒。

旗木德手臂畫圓,揮臂高喊,“衝鋒!衝鋒!衝鋒!”

隻十騎,向著旗木德刀尖所指,義無反顧地衝鋒而去。他們衝入樹林,斬斷嫩枝,一往無前。哪怕樹叢背後的敵人比自己多上百倍,他們也不會後退。

他們是悍不畏死的收割者,也是馬背上浪漫的遊騎兵。

“哈麻皮!”許歌看著西域騎兵遠去,隻覺得熱血上湧,“誰也不是孬種!”他也想得明白,這種時候,似乎下馬躲避是最穩妥的選擇,畢竟箭雨總有停下的時候。

可是,翻山賊也有戰馬。

等箭雨落完,武昭日這邊的公子哥們全都丟了戰馬,兩條腿還能拚過四條腿了?

如今局麵,破局之策便是反擊。

反擊需要一柄尖刀,將翻山賊斬斷,剁碎,殺得他們再也抬不起頭來。

而他許歌便要做這把尖刀!

許歌雙腿一夾馬腹,向著箭雨來處飛奔而去。他剛剛奔出兩步,發現身邊還多了一騎。

白衣柳來秀,顯然和他是同樣想法。

兩人並肩而馳,對視了一眼。

“比一比?”許歌向柳來秀挑眉。

柳來秀默不作聲,隻是加快馬速。

兩人飛奔入林。

天上箭雨還未停滯,姬雪櫻與王翠花看見許歌衝陣,哪有不追的道理。偏偏左徒貢橫移了幾步,將她們全都攔下。

姬雪櫻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左徒貢。

左徒貢一邊抵擋箭支,一邊解釋,“至少要有三百人,才能維持箭雨不斷。我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更多伏兵,得有人留下,以防萬一。”

姬雪櫻更不說話了,直接從左徒貢身邊衝了過去。

王翠花朝左徒貢做了個鬼臉,“老娘才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呢!”

她倆追隨許歌而去,留下左徒貢在箭雨中淩亂。

“左徒師兄……”王小平弱弱地躲在馬下。

兩人一人馬上一人馬下,無奈對視。

樹林內,阻斷的樹林仿佛無窮無盡。旗木德不知斬斷了多少嫩枝殘葉,終於眼前一亮。十名西域騎手齊齊衝出林外,望向了分成三段輪射的翻山賊。

他們密密麻麻地戰成三排,不知疲倦地彎弓射箭。在那些弓箭手背後,還站著一排三十人左右的騎兵。他們一絲不苟地執行著計劃,仿佛是共用著同一個思維。

這真的隻是山賊嗎?

燕國的山賊什麽時候這麽強了?

整齊劃一的動作,充足的利箭補充,合規合矩的陣列組成。

場麵實在是太過離奇,旗木德有一瞬愣神。他甚至覺得和對麵這夥山賊相比,他手下帶著的西域騎手才是真正的烏合之眾。

他原本以為是打獵,結果變成了剿匪。

他原本相信隻是剿匪,誰知道現在都快被匪剿了。

旗木德有苦說不出,現在也不是訴苦的時候。遠端小山丘上的山賊騎兵顯然發現了旗木德的西域騎兵。

山賊騎手們垂目望來,為首那人稍一揮手,戰馬便奔騰起來。

麵對旗木德的衝鋒,山賊們早有預料。

在戰場上,應對騎兵最好的選擇就是騎兵。

馬蹄聲滾滾而來,卻沒有半聲呼喝,山賊們沉默得仿佛石頭。他們從坡上狂奔而下,帶著雷霆之速。

西域騎手們剛剛被樹林折損了馬速,這時候別說對衝了,就連躲閃掉頭都做不出來。

旗木德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有心算無心,他手下不夠十人,連帶他自己都有可能直接死在這一波衝撞之下。

旗木德握緊韁繩,絕望中又生出狂怒,“我們是黃沙中的收割者!我們是浪漫的遊騎兵!我們絕不妥協!”他振臂高呼,騎手們揚聲呼應。

西域騎手逆流而上。

戰馬與戰馬撞擊,騎手一個個被挑落馬下。彎刀開裂,韁繩繃斷,血與血飛濺至一處,又順著小丘流淌而下。

旗木德殺了一個,兩個,三個。他中了一刀,兩刀,三刀,可他沒有停下腳步,直到他手臂一輕,才發現自己站在小丘半途,殺穿了敵陣。

等他調轉馬頭,身後卻是空無一人。

十名親衛統統被碾成了肉泥。

旗木德隻覺得眼前一黑,心痛得無法呼吸。他強忍住心中悲戚,再次揚起長刀,“我們是黃沙中的收割者!我們是浪漫的遊騎兵!我們絕不妥協!”

山賊騎手已經調轉了馬頭,整齊劃一地望向旗木德。

一番衝鋒,山賊騎手同樣折損半數。他們再次望向旗木德時,眼神中已是多出了些許敬佩。

敬佩,卻不會讓他們手軟。

騎兵首領舉起鋼槍,槍尖上殷紅刺眼,騎兵重新加速。

旗木德夾緊馬腹,單人衝陣。他衝入敵陣,砍落一人,身中一刀,再中一人,一柄鋼槍斜裏殺來,將他肩頭點中。

“撲通”一聲,旗木德墜馬。

後背劇痛,天旋地轉。

旗木德耳中嗡鳴不斷,根本站不起來。他狼狽地躲閃著馬蹄與長刀,滾得滿身塵土,精疲力竭,而那該是的鋼槍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躲不掉了。

旗木德腦中一片空白,隻能看著那鋼槍飛速靠近。

“噗!”

“咚!”

鮮血濺在旗木德臉上,鋼槍擦著他的臉頰紮入地麵。

騎兵首領身首分離,被馬鐙拽著拖在地上。

逆著光,旗木德看到了許歌居高臨下的身影。

“旗木德!我的朋友!”許歌向旗木德彎腰伸手,“準備好報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