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巧茜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她原本應該和族人待在一塊兒,現在卻在前往西北前線的路上。
“陸姑娘,你真的沒關係嗎?”許歌放緩馬速,看向落在眾人身後的陸巧茜。他能夠看出陸巧茜的疲累,這應該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騎這麽長時間的馬。
為了盡快趕去前線,眾人連夜趕路,已經官道上狂奔了三天之久。許歌雖然成了天位有飛天之能,但是長時間的飛行還是會拖垮他的身子,騎馬仍舊是長時間奔波的最好選擇。
若不是陸巧茜堅持要跟著一起來,許歌原本隻想帶著姬雪櫻與王翠花同行的。隻是陸巧茜說出來的理由,倒是讓許歌不好反駁。
“許公子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身體。”陸巧茜強打起精神來,她經過一個月的流放生活,早已不是嬌弱不堪的花朵,“我陸家犯下如此大錯,對抗武昭日以明誌向正是現在該做的事情。我雖然武功不行,但是多年經商還能幫你整頓後勤調配。”
陸巧茜說得也是有幾分道理,許歌此去不可能簡單粗暴地殺了武昭日。如今武昭日麾下已經成了氣候,武昭日死後自然有其他野心家等著上位。更別提天下如此多起義之人,說不定就會借著替武昭日報仇的名號繼續叛亂。
隻有正麵與武昭日交手,將他們打服,打怕,才能徹底絕了有些人的僥幸想法。若是要運轉軍隊,自然需要各種人才,而陸巧茜這樣值得信賴的自己人是必不可少的。
許歌知道無法勸服陸巧茜,也隻能將精神集中到眼前事情上來。
天上傳來一聲鷹唳,隊伍前方的歐陽亂吹了聲口哨,將手臂舉向空中。老鷹打著旋落在他臂膀之上。
歐陽亂從老鷹身上解下傳信筒,打開其中紙條查看了一番。
許歌見到他臉色有異,立馬加速與他到齊平位置,“情況如何?”
歐陽亂抬了抬手臂,放走信鷹,“許大俠,我們還得加快些速度。我的同伴剛剛傳來消息,武昭日的前鋒軍已經逼近寶川城。城主呼延宇貪生怕死,有棄城而逃的可能。”
許歌眉頭一挑,立即有了決定。
他扭頭對姬雪櫻喊道:“雪櫻,我和歐陽兄弟先走,你領著陸姑娘和翠花慢行一步。注意安全,隨機應變。”
“明白。”姬雪櫻分得清輕重緩急,一直都是許歌最可相信之人,“你也小心一些。”
許歌臉上露出一絲溫柔,“你放心,一會兒寶川城東門見!”他一揚馬鞭,與歐陽亂加速向前奔去。
……
寶川城外,已是風聲鶴唳。
大軍壓境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百姓們惶惶不可終日,街上也沒了任何行人。一副風雨將來之前的凝重。
就在這一片死寂之中,突然有一排馬車疾馳而過。
為首那馬車速度飛快,路上沒有行人,他完全可以徹底放開馬速。
車輛前後還有軍陣護持,馬上騎士揮舞著長槍,高聲呼喊,“緊急軍情!緊急軍情!閑人讓路!閑人讓路!”
車輪壓過地麵發出“吱呀”聲響,除了領頭那馬車外,其後四輛馬車顯得有更為笨重些。車轍痕跡更深更硬,看起來車上應該放了不少沉重之物。
急促的馬蹄聲,就像是敲在每個人心髒之上。
“開門!開門!開門!”距離城門還有數百步的距離,為首那騎士已是高呼出聲。他一邊狂呼,一邊從腰間解下令牌來,“城主令牌在此!速速開門讓路!”
門口兵甲麵麵相覷,他們還沒有聽說有什麽緊急軍情。
城門尚未開啟,長街之上突然有一孩童闖了出來。
他正追著滾翻在地的小布球,想要將自己心愛的玩具撿拾回去。她母親見到車隊奔來,頓時發出一聲尖叫,“核兒!”她豁盡全力拽住孩子的手臂。
孩子在空中一**,被那母親抱在懷中。
然而車隊還是受了影響,車夫下意識地拽住了韁繩,想要避讓這對母子,但是車速太快,他根本控製不住。
馬車頓時傾斜過來,“轟”地栽倒在地,向前滑行了許久“嘭”地撞中了街邊商鋪。車隊剩餘的車輛同樣刹不住車,紛紛傾頹而倒。
“嘩啦啦”一陣金屬脆響出現,從那些馬車裏翻出數十個金屬大箱,箱子裏的金銀珠寶鋪了半地。
珠光寶氣晃得所有人眼睛發昏。
負責護衛的兵甲急忙跳下馬背,衝到第一輛馬車跟前。他慌張地掀開車簾,向車內張望,“城主!您……”
“閉嘴!”城內傳來一聲怒哼,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捂著額頭走了出來。他晃了晃腦袋,見到四周逐漸出現圍觀的人群,立馬用長袖捂住麵孔,氣急敗壞地低吼道:“怎麽回事?”
甲士臉色蒼白道:“有個小孩突然衝了出來。”
“衝出來怎麽了?”呼延宇怨毒地咬牙道:“直接碾過去不就行了?武昭日的大軍馬上就要殺來了!你們全都想要在這裏等死嗎?”
甲士被訓得垂下腦袋,額頭上冷汗連連。
呼延宇環視一周,見到摔了滿地的金銀,眼中怒火更甚。他一巴掌糊在甲士臉上,“蠢東西!收拾好金銀,我們現在就走!”
“城主……”那人有些猶豫道:“我們就這麽走了,那黃將軍和這滿城百姓……”
“蠢貨!蠢貨!蠢貨!”呼延宇在甲士頭上連拍打數下,“沒有他們留在這裏拖住武昭日,我們哪裏能逃得性命?武昭日最恨貪官汙吏,你若想死就留在這裏給和他們一起死!”
“屬下,屬下明白了。”甲士擺正頭盔,就要命令手下打掃現場。他們剛剛開始整理那些金銀財寶,路邊有人指著呼延宇大喊起來,“城主!是呼延城主!他要跑!”
這一句話立馬點燃了現場,越來越多的百姓從大街小巷圍了過來,群情激奮。
呼延宇看著氣勢洶洶的百姓也有一瞬慌亂,但是他很快冷靜了下來,索性爬上車頂振臂高呼,“大家都靜一靜!都靜一靜!”
人聲鼎沸稍稍減弱了些。
呼延宇手舞足蹈地大喊出聲,“大家都誤會我了!沒有寶川百姓,就沒有我呼延宇的今天!我呼延宇又豈會棄大家而去?”
“是金川城!是金川城城主紀寧!他見死不救,他趁火打劫,他要我五車珠寶才肯發兵相助!”呼延宇死命擠出幾滴眼淚來,“我呼延宇是寶川的兒子,寶川就是我的根,我如何做得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
呼延宇還抬手指向了城主府方向,“大家若是不信,我呼延家上下兩百口人,全都還在城主府中!我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娘全都沒走!難道我呼延宇還能棄他們於不顧嗎?那我該是何等豬狗不如的東西?”
一眾百姓被呼延宇這麽一頓搶白,竟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些良善百姓還真信了幾分:呼延宇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天底下該是沒有拋妻棄子孤身逃命的畜生吧。
人群不再上湧,呼延宇見到近在咫尺的城門,不想再浪費時間。誰知道武昭日的大軍什麽時候就會殺來?
他把心一橫,直接對車邊甲士地吼了一聲,“盡量拿上東西,別管這些刁民!我們衝出去!”
甲士吃了一驚,看著攔路的百姓,“大人,這……”
呼延宇雙拳握緊,低吼道:“碾過去!統統碾過去!你選,他們死還是你死!”
甲士咬牙做了決定,趁著百姓迷茫之時,迅速讓手下收拾了部分財寶,扶起了傾頹的馬車馬匹。
“他們要做什麽?”人群中終於有人回過神來。
“他騙我們!他還是要跑!”百姓呼喊上前,就要將馬車攔住。
“衝出去!”呼延宇撕破了臉,從車夫手中奪過馬鞭,用力甩下。
馬匹吃痛,向前撒蹄狂奔。
好多人躲閃不及,被馬車直接撞倒在地。
呼延宇已經紅了眼睛,不斷揮動馬鞭,不斷靠近城門。他對著城門上的兵卒大喊,“快開門!你們這些蠢貨!不認識本官了嗎?”
城上甲士也是嚇了一跳。
呼延宇索性放開了擔心,“與我反出城去!賞銀百兩!不想跟著本官的蠢貨,就跟著寶川城一起等死吧!”
一麵是百兩銀子,一麵是大軍壓境。
城頭上的士兵立馬做出了選擇。哪怕是還心存善念的同伴,也會在瞬間被昔日袍澤砍翻倒地。
呼延宇心中冷笑不止。他選擇東門突圍,便是看中了黃昌在東門控製力最弱,這裏的守衛最容易說動。
城上廝殺並沒有持續多久,城門立即傳出了令人牙酸的機關聲響。
寶川東門向兩側緩緩開啟。
“成了!成了!”呼延宇高興地手舞足蹈,他見不到四周被推到砍傷的百姓,見不到他們絕望的眼神。
在呼延宇眼中,東門之外便是另外一條錦繡前程,便是……
一個白衣年輕人?
許歌一人一馬一劍,立在東城門外,向呼延宇冷冷地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