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到達大眾事務所時,隻有姚婧在不安的等候,打更人小隊的其他人已經聚集在了地下室。
“怎麽才來?趕緊把門關上,鎖好!”
“婧婧姐,出什麽事了?”
“大事,走吧。”
鎖好大門後,兩人迅速來到地下室。
見人到齊,高安賢直接進入正題:“距離興城三百公裏外有個羅定縣,該縣下轄的張家碾出現了詭異事件,情況很嚴重,咱們小隊全體出動!具體情況,現場再說!”
說完,直接開始收拾裝備和幹糧。
眾人都沒問,默默地做著相同的動作。
十分鍾後,一台7座黑色越野車載著5人悄然離開大眾事務所…
畫麵切換。
羅定縣,張家碾。
一個破爛不堪的院子裏,一位頭纏白布臂戴黑巾的妙齡女子跪坐在地上,瞪著通紅而無神的兩眼,麵無表情地看著在自家院子裏忙忙碌碌的鄉裏鄉親。
懷裏緊緊摟著五歲大的兒子。
“鐵柱媳婦,我家那頭牛生病了,耕不了地兒,你們家的牛你暫時用不上,我牽走幹幾天活哈。”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漢子手裏牽著一頭牛,口裏打著招呼。
也不管女子同不同意,徑直就牽著牛離開了。
這態度哪裏是借?
分明就是搶!
女子自然認得他,是她丈夫的三叔。
他口中的病牛,也是從她家借了兩千塊錢買的。說是第二年秋收就還賣穀還錢,可現在都已經三年過去了,仍然沒有看到錢的影子。
看樣子,這筆錢是不可能還了。
不但不還錢,還要搶走她家裏唯一的一頭耕牛。
可她有什麽辦法?
總不能跟他搶吧?
丈夫因病離世,剛剛蓋上黃土,她已經三天三夜沒睡覺了,現在頭昏腦脹的,連說話都沒有力氣,哪有力氣跟一個壯漢爭搶?
隻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家的牛消失在大門口。
…………
然而這還不算完。
就在女子黯然神傷之時,一位身材臃腫如相撲運動員的大嬸從屋裏走了出來,肩上扛著一大袋米:“表侄女,我家裏沒米,先借一袋緩緩。”
這個農婦她也認識。
是丈夫的遠房表嬸,一年前逃難來到張家碾。
屬於那種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親戚。
不過,丈夫見她可憐,不但給她送米送被子,還給她搭了棚子,幫助她在張家碾安家落戶。
丈夫活著的時候,沒看她怎麽走動。
這才剛剛死了,就上門打劫了。
隨著兩人打劫成功,‘借’很快變成了‘搶’。
值錢的、順眼的、有用的…
二話不說,拿起就走。
甚至還因為同時看上一件物什,上演了全武行,打得頭破血流的,很是淒慘。
這些人為什麽如此肆無忌憚?
因為公婆過世得早,丈夫又是獨子。現在丈夫再一走,隻剩下了她們孤兒寡母。
偏偏她的性子又很柔弱。
以前全靠丈夫撐著。
丈夫離世後,她的天完全塌了。
偏偏她這些親戚又很勢利。
而且,張家碾遠離縣城,村裏連個大學生都沒有,非常落後。
多種因素疊加,這才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麵。
…………
女子懷中的幼兒不解地看著那些人:“娘,他們為什麽要拿我們家的東西?還打得那麽凶。”
女子沒有說話,隻是不斷流淚。
她心裏的苦,有誰知道?
這時,年邁的村長拄著一根竹製拐杖走到她麵前,慢吞吞說道:“鐵柱媳婦,鐵柱死後,你們家那幾畝地也沒人耕種了。經過村委會商量,一致決定把地分派給大家,按照二八分成,你得其中兩成,你看怎麽樣?”
耕地下戶,是七十承包製。
現在隻過去四十年,憑什麽你要拿走我的地?
還不是想拿走我的耕地補貼?
女人心頭明鏡似的,但她仍然沒說話,隻是用通紅的雙眼死死瞪著眼前的老村長。
他當張家碾的村長,至少已有三十年。
由於很少幹農活,他的身體沒被累垮,熬走了所有同齡人。現在,他是村子裏年齡最大、輩分最高的一個,可謂德高望重。
她的丈夫,管他叫一聲太爺爺。
他每年都會張羅著修繕張家碾的祠堂,家家戶戶都要按人頭出錢。年年修葺,可還是那個鳥樣。
既不能摭風,也不能擋雨。
這也是他不用幹農活,日子仍然過得滋潤的原因所在。同時,也是他一直賴著村長之位的原因所在。
…………
老村長被女子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輕咳幾聲,吐了口濃痰,哼道:“這是村裏的決定,你不答應也不成,就算是去鎮上告也沒用。如果你母子倆還想繼續在村裏生活,我勸你還是老實一些。”
說完,老村長慢吞吞地離開。
還順手拿走了一把鋤頭。
丈夫才下葬半天時間,原本還算殷實的家就被搬空了,變得家徒四壁。
就連剩下的酒菜,都被打包帶走了。
女子心如死灰。
感覺活著毫無意義,要不是懷中的幼兒,她真一死了之。對她來說,死或許是一種解脫。
一死百了。
就在這時,一名年約三十五六的大漢,光著膀子、穿著花褲衩,踢踏踢踏地走進院子。他長得眼斜嘴歪不說,還滿口大黃牙,模樣邋遢之極。
漢子吊兒郎當四處打量一眼。
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那幫孫子動作真特麽利索,連根毛沒留下,太狠了!”
這邋遢漢子她也認得。
叫張老三,是村子裏有名的賴皮狗。
整日遊手好閑、偷雞摸狗,至今還打著光棍。
由於昨晚在女子家多喝了幾碗死人酒,張老三睡到現在才起床。本想著來搬點東西,結果在屋裏屋外的尋了半天,啥都沒撈到。
看著跪坐在地上的母子,他眼珠骨溜溜地一轉。
突然一臉猥瑣地笑了起來。
眼前的這女子即便穿著寬大的黑喪服,也摭掩不住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好似水做的一般。
其實,張老三早就盯上她了。
她不是本地人,是鐵柱打工回家時從外麵帶回來的。不光人長得水靈標致,而且皮膚還很細膩白晰,不像其他村婦那麽黝黑。
村裏很多男人都對她垂涎三尺。
張老三就是其中一個。
無數次夜裏,他都把她當作了姓幻想對象。
隻是懾於她丈夫人高馬大,不敢有所動作。
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
幻想有很大的機率變成現實。
想到個中美妙,張老三激動起來,一邊靠近女子,一邊裝模作樣地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妹子就別哭了!要是哭壞了身子,哥會心痛的。唉,鐵柱怎麽就走了呢?以後你孤兒寡母可怎麽活?”
口中說著話,眼中冒出縷縷綠光。
見女子沒搭理,吞了口唾沫,又接道:“你是知道的,在咱們村沒有男人根本不得行!誰都敢來欺負一把,沒看到你家裏的東西都被搬光了嗎?要不,你們母子倆跟我一起搭夥過日子吧,我負責把那些東西追回來。”
說完,就要伸手去扶起女子。
眼看黑乎乎的髒手,就要觸碰到女子的肩膀,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她,突然從懷裏摸出一把剪刀,一麵胡亂揮舞,一麵瘋狂嘶喊:“滾開!再過來,我就殺了你!”
猝不及防之下,張老三嚇了一跳。
急忙縮手後退。
瞅一眼對方如瘋似癲的模樣,他哪裏還敢放肆?
他隻想做風流男,不想做風流鬼。
為了一個寡婦,把老命搭上,未免太不劃算!
…………
東西沒撈著,便宜占不上。
那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陪一個剛剛死了丈夫的瘋女人聊天嗎?
看到她手中的剪刀,張老三就疹得慌。
無奈之下,隻得悻悻離開。
臨出門時,回頭冷哼道:“你不過是一個克死了男人的寡婦,還帶著一個拖油瓶,有什麽好了不起的?老子願意跟你一塊過,已經是麻起膽子了,還特麽跟我矯情?家裏沒男人撐腰,看你在這村子怎麽活!”
說完,踢踏踢踏地走了。
聽到腳步聲走遠,女子再次無聲地流下了眼淚。
她很無助、很委屈,也很疑惑。
自己明明沒有傷害過別人,甚至還非常支持丈夫幫助有困難或者上門求助的人,可現在…
他們為什麽會這樣?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丈夫一直都是個樂於助人、對人友善的好人,閻王爺又為什麽這麽快就收走了他的性命?
他又到底做錯了什麽?
像張老三這樣的禍害,為什麽還好好地活著?
難道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上蒼難道沒長眼睛?
…………
兒子很乖巧,一直縮在她懷裏沒動。
看著那些人拿走他們家的東西,可父親一直沒有出現,他有些疑惑,兩眼迷茫地問道:“娘,我爹地呢?這麽多人拿我們家的東西,他怎麽不管?剛才那個賴皮還想欺負你,趕緊叫爹地回來打他們。”
女子還是沒說話。
淚已流幹,眼中隻剩下了無盡的死寂。
丈夫剛剛入土,她就被欺負成這樣,要不了多久,她們娘兒倆就會被這村子裏的人逼死。
想要逼死自己?
自己一家死絕之後,好名正言順地瓜分她們家的地地、房子和牛羊這些家產?
那你們為什麽不去死?
想到這裏,女子眼裏閃過一絲狠色。
算一下日期,她將孩子放到一邊,慢慢站起身來。先是緊緊拴上院子大門,然後走到院子西麵一棵不起眼的桂花樹下,用手中的剪刀開始挖掘。
直挖了半個小時,方才挖出了一個小瓷罐。
瓷罐裏,是一個油布包。
油布內,包著她的祖傳秘笈。
她祖籍湘西,祖上曾經是赫赫有名的大巫師,在湘西一帶可謂名門望族。由於神州新任國主反對迷信,堅決打壓一切牛鬼神蛇,她們家才迅速沒落下來。
甚至隻活下了她一人。
機緣巧合之下,她跟在湘西務工的鐵柱相識相愛。
為了躲避官方打壓,就跟他來到了興城。
離家的時候,她什麽都沒帶,隻帶走了祖上留下的祖傳秘笈。阿爸臨死前交待,一定要把這個東西保管好。
以後她們家能不能重現榮光,就全靠它了。
並嚴肅告誡她,當前這形勢下,千萬不要看這個秘笈!既於世不容,又觀之不詳。
…………
拿著瓷罐,帶著兒子走進裏屋。
默默地打開瓷罐和包裹得一層又一層的油布,裏麵是一本一卷略顯殘破的牛皮紙冊書。
女子默默地閱讀了近三個小時。
直到將重要內容全部記下,這才起身熱飯。
雞鴨魚被那些人打包帶走了,殘羹剩飯還是有一些的。天色已晚,她跟兒子都感覺有些餓。
吃過晚飯後,天已經全黑了。
今晚,恰好是月圓之時。
她緊緊地摟著兒子,用自己的粉臉挨擦著他的嫩臉,輕輕地問道:“乖兒子,你爹爹一個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很孤獨,我們去找他好不好?”
兒子乖巧地點了點頭:“好呀,我最想爹地了。”
女子沉默片刻,忽然用左手捂住兒子的嘴巴,右手拿起身旁的剪刀狠狠刺向他的脖子…
殷紅的鮮血,濺了她一身。
兒子眼神中的光彩很快變得黯淡,掙紮越來越無力。不一會,就僵挺不動。
女人渾身都是血。
她麵無表情地用手指蘸著兒子的鮮血,按照秘笈中的記載,在早已騰空的地麵上畫下一個古怪而巨大的圖案,那是一些奇怪而複雜的符咒。
圖案畫好後,女人取過早就準備好的稻草。
開始笨拙地編織稻草人。
二十分鍾後。
稻草人編織好了。
雖然有些醜陋,但看起來確實像人。
她把它放在古怪圖案的最中間。
自己抱著兒子坐在稻草人左側。
做完這些,女子右手緊握剪刀,左手死死地摟著兒子已經變得冰涼的屍身,低聲呢喃道:“乖兒子,娘親對不起你!為了不讓你一個人留在這世上受人欺負,我隻能這樣做了。咱們這就去找你爹爹,從今往後,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會分開,天天都在一起,誰也不能再欺負我們。”
說完,淚水又流淌下來。
她的眼淚已流幹,這次流的是醒目的血淚。
…………
最後看一眼兒子那張表情痛苦的臉。
她又一次低聲呢喃,說著含糊不清的咒語。
然後,將剪刀狠狠地插入自己胸口。
“噗!”
大股鮮血流淌而出。
詭異的是,鮮血並沒有四處飛濺散,而是成一條直線憑空匯聚到了圖案最中央那個稻草人身上。
很快被吸收一空。
血流幹,氣喘盡。
母子倆的身體剛剛倒下,屋子裏頓時陰風怒嚎,掀動著那本殘破的秘笈。
好巧不巧。
正好翻到女子之前默默觀看的那一頁。
‘紮草人,喚山鬼’幾顆黑色的大字,在怒嚎的陰風中閃爍著黑色的光芒。
看起來,極為陰森恐怖。
女子身上的血,其實早已流盡。
可詭異的是,她的傷口中仍有大量的鮮血向稻草人匯聚。好像一條涓涓細流,奔騰的溪水無窮無盡。
一個人的體內,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多鮮血。
半個小時後。
稻草人好似吃飽喝足了似的,翻湧的鮮血從它身上溢出,在圖案中緩緩流淌,淹沒了母子的屍身,淹沒了所有圖案,也淹沒了稻草人…
不過,並未溢出圖案外圍一點一滴。
圖案,很像一汪血池。
稻草人被鮮血徹底淹沒的那一刻,血池突然動了。
好像一條大魚在海水中翻滾。
緊接著,一個紅麵獨牙、頭長兩角、臉長四眼、身長八肢的巨大怪物,從血池中緩緩站起身來。
怪物巨大的醜臉,赫然跟稻草人的相貌一模一樣。
隻不過放大了無數倍。
它睜大四隻血紅的眼睛,默默地看著血池。
紅麵,變得越來越紅。
好像要流出血來。
口中那根長長的獨牙,在蒼白的月色中閃著冷森的光。忽然,它揚天嘶吼,恐怕的聲音遠遠傳開。四行血淚從四隻血紅的眼睛中噴湧而出。
無盡的怨氣直衝九霄。
整個張家碾的上空,瞬間陰雲密布。
…………
森森冷氣,從四麵八方灌入張老三漏風的屋子。
他很快就被凍得瑟瑟發抖。
人,也從美妙的夢境中醒來。
“見鬼了?白天還熱得發瘋呢,晚上卻要下雪?他娘的這是什麽鬼天氣?怎麽夏天會這麽冷?”
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起身去找被子。
兩隻腳剛剛落地,突然從床下伸出一雙鬼爪,一抓一扯便將他拖入床底。
“啊…”
淒厲的慘嚎,在古怪的咀嚼聲中漸漸消失。
濃濃的血腥氣,隨風向整個張家碾擴散。
另邊廂,老村長失眠了。
雖說他早早就上了床,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隻要閉上眼睛,鐵柱女人那張蒼白的臉和冰冷的眼神就會浮現在他腦海,讓他感覺疹得慌。
其實,他也不想這麽做的。
可有人下了死命令:必須逼!越狠越好。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逼死這對孤兒寡母,但他沒法抗拒,隻得服從。
而且,他也想從中獲得一些好處。
所以,在他的授意和縱容下,那些村民非常聽話地演示了白天那人神共憤的一幕。
現在,他隱隱有些後悔。
總感覺要有不好的大事發生。
就在他心神不寧之時,天空突然轟隆一聲巨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大如華蓋的鬼爪已是掀開了他家房頂,直接將他拎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巨大醜臉,差點把老村長嚇死。
當他看到流著血淚的四隻眼睛時,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不正是讓他夜不能寐的冰冷眼神嗎?還有張鐵柱和他兒子的?
它是他們一家三口變的?
“別殺我!我也是被逼…”
回應他的,是怪物突然又伸出四隻手,拉著他的四肢和頭部狠狠一撕,然後隨手一撒…
鮮血和殘肢,在冷月淒風中飄散。
典型的五馬分屍…五手分屍。
怪物仰天怒嘯,淒冷的月光、森森陰風夾雜著翻滾的血腥氣,迅速彌漫在張家碾的各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