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惡魔朋友
晚上,田中一雄盛情邀請大迫副市長、植樹處長、小泉經理來到南崗區的櫻花酒樓,跪坐在榻榻米上品著侍者調製的清茶、淺酌著純正的日本清酒、聽著溫柔藝妓的清吟,幾個人全然飄在青雲之上。
田中幾杯清酒下肚越發顯現出浪人的豪放,麵紅耳赤地完全放開身心,隨著藝妓的旋律淺吟低唱,高聲誇耀著自己年輕時的豐功偉績,說到興奮處脫去和服,扔掉襯衣,露出黑瘦幹癟鬆弛的皮膚上的幾處槍傷、刀傷、炸傷,慷慨激昂地唱起關東軍軍歌和第二師團隊歌。沙啞的嗓音掩蓋不住對功名的渴望、對軍隊的眷戀。
小泉關心地走過去幫田中先生穿好衣服,不經意間伸手撫摸了幾下傷口和周圍的皮膚。心情大悅地坐回座位。澀穀先生下午終於想出來疑點在哪裏,這些人會不會是支那特務偽裝的,你應該跟著他們進入浴池,坦呈相見才會發現他們的破綻。這下好了對方主動送上門來給自己檢查,結果是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澀穀廳長多心了。那皮膚、那傷口真的不能再真了。跟隨去五常完全沒有必要,應該建議撤銷對墾殖隊的滲透監視。
越喝越高興的田中頻頻向支持者敬酒,拉過一旁添酒夾菜的侍應坐在自己懷裏,指點幾人身邊的侍應女招待主動投懷送抱,屋裏頓時春光旖旎、嬌喘連連。
又喝了一會兒,老家夥站起身來唱起古老的日本民間歌曲,淒涼婉轉,身體不由自主地表演出日本傳統古裝劇的動作,演繹出濃重的曆盡滄桑、思念故鄉的情感。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這些家傳的古老歌曲、舞姿進一步鞏固了小泉的判斷,支那人別說跳了,見都不會見過的。
虛掩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軍官馬褲,身高一米八,亂蓬蓬頭發下留著日本人很少見的八字胡的軍官表情肅穆地走了進來,也不和專注欣賞的其他人打招呼自顧自跪坐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渾然忘我、自我陶醉的老人。
隨著最後一個長音符顫巍巍地飄散而去,屋裏的眾人熱烈地鼓掌致謝。田中老淚縱橫地坐回墊子上時,陡然發現熱切注視著自己的陌生的麵孔,正錯愕間,那軍官雙手扶地,彎腰頓首,抬起頭哽咽著說:“家父在世時經常給我們表演這些歌舞,自從家父過世後十幾年沒有聽到這樣的歌曲、欣賞到這樣的舞蹈了。石井何幸,在遙遠的哈爾濱得遇故鄉長者、得聞繞梁嘉音,多謝老先生。”說完再次俯身致謝。
石井!?731部隊的殺人惡魔?!等的就是你,李景林早就摸清了你的行動規律和個人癖好,老子下這麽大本錢不就是要釣你上鉤嗎?裝出受寵若驚的樣子緊走幾步,雙手扶正石井高大的身軀,握著他的手感慨地說:“老夫離鄉多年,觸景生情,放肆了。石井先生聞聲會意,實在是令我欣喜。相請不如偶遇,來,為他鄉遇故知幹一杯。”
兩人都有些醉意,也不用其他人介紹端杯就幹攜手就坐,兩個同樣來自東京灣畔千葉縣的封建大地主家庭的老鄉愉快地攀談起來。看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都說石井部隊長性格怪癖、傲慢無禮、張揚跋扈、粗暴魯莽,果然不假。一個晉升大佐才十幾天的軍醫不請自來,毫不理會坐上上官、同僚,反客為主,旁若無人地搶走了自己這方的主人家,實在失禮。
可眾人也知道,這個桀驁不馴的家夥手裏掌握著巨大的戰鬥力,是帝國依仗的寶貝級人物,從軍部大本營到關東軍司令部無不對他奉若上賓,對他提出的要求無不滿足,對其挪用公款、生活奢華、無禮粗暴從來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無人過問。
雖然臉上有些掛不住,大迫副市長還是主動地向他問好:“石井部隊長,難得你不請自來,田中先生說得好,相請不如偶遇,來,借花獻佛敬你一杯。”
“啊,是副市長閣下,真是幸會。市政府提供的在道裏的俄國人別墅石井一家住的很開心,一直想找機會向你致謝。今天總算找到機會了,咱們互敬一下。”說著很隨意地遙舉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自己幹了。
“怎麽,石井先生是帶兵的?真沒看出來,看先生的儀表和手型,我還以為是軍校的教授或是一個高超的外科醫生呢?”陳海鬆不露聲色地恭維著石井。
“田中先生真是好眼力,石井部隊長的確是京都帝國醫科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還奉派去歐洲做過兩年的訪問交流,是咱們關東軍乃至皇軍裏最出色的醫生。”大迫少將酸溜溜地介紹。
“可惜了,好端端的醫生不當,帶什麽兵呀?要知道醫生在我們家鄉那是最受人尊敬的。哎,可惜了。”陳海鬆滿臉不可思議地表達自己內心的失望。
“老先生誤會了,石井先生帶領的部隊是一隻衛生部隊,隻是他的部隊不是救人的,而是可以奪取無數敵人生命的特種部隊。”
“醫生還能殺死敵人,開什麽玩笑,當年日俄戰爭我可沒見到一個醫生揮舞手術刀殺死一個老毛子,要像你說的那樣,讓醫生們去打仗,老夫我也不會受那麽多的傷了。”醉意盎然的田中固執地說著又要解開衣服展示自己的光榮。
旁邊的植樹連忙製止田中先生的失禮舉動,因為涉及到軍事秘密連忙岔開話題說:“老人家當年服役的第二師團現在就駐紮在哈爾濱附近,岡村寧次中將就在鬆花江對岸的呼蘭,下次老先生再來哈爾濱可以回老部隊看看。”
自負、倔強的的石井顯然受不了別人的輕視,又把話題接了回來,一本正經地對滿臉遺憾的老先生說:“田中先生,你剛才對醫生的評價是不公正的,認識也是不全麵的。醫生說白了就是了解醫學知識的人。在老先生看來醫學知識隻能用於解除人們的病痛,這沒有錯,畢竟醫生在人們的印象中應該是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的。
可是對我們醫生來講,當我們明白了病是怎麽產生的以後,就可以把導致人們生病的病菌提取出來,通過特別的手段把致病菌傳播給帝國的敵人,讓他們在自己的軍營、戰壕、飯堂裏感染疾病,從而失去戰鬥力,這是多麽偉大的創造、是多麽值得推廣的作戰手段呀!
你說自己當年在旅順、遼陽作戰負了傷,我很欽佩。可是如果當初有我的部隊存在,你們隻需要在輕微抵抗的情況下就能實現占領的目標,你又怎麽會負傷呢?所以作為一名軍醫我為我所從事的生物、細菌研究取得的成果而自豪,總有一天,關東軍、皇軍、整個大和民族都將因為我的研究而獲得巨大的勝利。”
“這是真的嗎?天哪,你為什麽不早出生二十年,你知道我們當年死了多少人嗎?”陳海鬆似乎被石井說服了,轉眼覺得不對問道:“可是,我們進入到你說的擁有致病菌的戰區豈不是也會患上嚴重的疾病,失去戰鬥力嗎?”
石井臉上一紅,尷尬地說:“老先生真是宅心仁厚,想到的都是保全自己部隊的戰鬥力。你問的對,我們目前也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不過我想:一是任由敵人患病,我們短時間內不發動進攻,等疫情解除了再進入;二是研製出防止感染病菌的疫苗,就像種牛痘不會感染天花一樣。目前我所從事的研究就包括這條,我想再有兩到三年就會有突破,那時我們就可以大膽使用這一絕密的法寶了。”
“田中老了,沒想到帝國能找到這樣一條製勝的秘密武器,太讓人高興了。這一定是石井先生想出來的,太有創造性了,我收回我剛才的話,向你道歉,也期待著你的成功。來,為天才的醫生幹一杯。”
石井為得到他人的理解和尊重欣然舉杯,兩人又親熱的交流起來。石井客氣地說:“研究細菌用於軍事並非我的發明,歐洲許多強國都在做,但是他們還停留在實驗室和概念上,而我早在昭和二年就開始致力於實戰應用的研究、昭和六年就在陸軍軍醫學校設立了‘防疫研究室’,我們的研究無論從水平、規模上都遠遠超過了歐美列強,已經具備了實戰的能力。”
“這麽尖端的項目、這麽有力的武器應該放在國內秘密進行,滿洲太不安寧,開原有上千的皇協軍、還有數百名武裝僑民,結果被支那軍一兩個小時就攻破了。據我所知北滿也不太平,內有抗聯搗亂,外有蘇俄滲透,在這裏從事這項工作很不應該,可以說是對帝國的不負責任,我建議你和你的部隊盡快撤回國內。”
“哈哈哈!老先生你是被支那人打怕了嗎?你要對關東軍充滿信心。抗聯算什麽?蘇俄算什麽,都是我實驗室裏的‘馬路大’,看到他們強壯的身軀被病菌一點一點地折磨的痛不欲生、骨瘦如柴,你就不會再對他們產生任何恐懼感了。那些活著的很快都將成為帝國秘密武器的試驗材料。”看著自己的老鄉發自內心地真誠地勸告,讓石井一陣溫暖,也激發出滿腔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