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勸說2
陳海鬆表情嚴肅地說:“首先我們都不該有這樣的念頭,我們有困難,陝北沒有嘛?我們兩萬餘人,麵對的是十萬馬家軍,而陝北4萬多人卻要麵對40萬中央軍、晉綏軍、馬鴻逵、西北軍、東北軍的包圍進攻,我們孤軍深入,他們就有外援了嗎?我們天寒地凍,糧彈缺乏,他們有誰大量提供?甚至於陝北比河西還要貧窮。一年多來他們發動了直羅鎮、山城堡戰役,打破了敵人的三次圍剿,還主動出擊東征山西、西征甘寧,劉誌丹為他們提供了落腳點,而現在的局麵是他們一點一點打出來的。都是革命者都在拚命,誰都活的不容易。”
“其二,紅軍經過長征,30多萬人就剩下咱們兩大股力量6萬餘人,是中國革命的寶貴財富,任何一位領導人都會倍加珍惜,絕不會在革命還相當危急的時候排除異己、借刀殺人,我不相信中央領導會如此目光短淺、心胸狹窄。何況張主席也在軍委,全程參與指揮我軍作戰,他會忍心看著西路軍走向滅亡?”
“其三,我們渡河以來,國內形勢瞬息萬變,西安事變前後更是風起雲湧,形勢的發展需要我們做出調整姿態,配合中央完成鞏固陝北根據地、促使國共談判成功的任務,戰略有變化很正常,關鍵是我們自己要把任務完成好,我們要是組織好就不需要拚死拚活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大敵當前,幾萬人分散各處說動就動了?”
“問題就在這裏。作為統兵在外的將領受領了新的任務後,要細致分析自己麵臨的形勢,了解敵我的優勢與不足,抓住根本,發揮紅軍的優勢特長,尋找敵人的薄弱環節,采用靈活的戰術,集中優勢兵力,主動出擊一擊必中,粉碎敵人的戰略部署。而不是被動地任由敵人完成部署,展示他們的優勢。11月中旬,中央下令建立永涼根據地,你認為這個決策真的是導致我們一直被動的原因嗎?”
“難道不是嗎?”陳昌浩氣呼呼地反問道。
陳海鬆又問:“作為下級,一旦受領任務就要全力去完成任務,對吧?”
見對方點頭陳海鬆繼續說:“可我們是怎樣部署的?我們兩萬人分散在東起古浪西到山丹一千裏的漫長戰線上,點多麵廣,分散防禦,給敵人創造了各個擊破的戰機。即使我們英勇、可每一個點上我們都是要麵對優勢兵力的進攻,周邊友軍兵力弱小無法及時有效救援,遂被蠶食消耗,根據地有這樣建設的嗎?這不就是第五次反圍剿時禦敵於國門之外的思想嗎?那時我們有根據地、有人、有槍都以失敗而告終,何況現在的條件下。”
“那你說怎麽辦?”陳昌浩不滿地問。
“根據地建設的根本是消除敵人的軍事威脅,我們忽視了這個根本,把攥緊的拳頭伸展開來忙於搶占地盤分散了兵力。當時我們如果采取全軍集中、圍點打援、集中優勢兵力伏擊包抄尾隨而至的追兵主力,以當時我們的物資戰力,不敢說全殲敵軍,最少打得他元氣大傷,短時間無力再戰,我們起碼可以爭取到一個月以上的休整時間、獲得大批敵軍物資,從容進行根據地建設,說不定還能嚇跑馬步青,占領武威城。”
陳昌浩兩眼一閉,向後靠在椅子上,歎了口氣“你當時為什麽不提出來?”
陳海鬆臉上一紅,總不能說那時候我還沒來呢,隻好說:“當時誰也沒來征求我們的意見,電報指示我們固守古浪,我們隻能堅決執行,隻是我們九軍沒能打好那一仗。”
“現在想來,在這個問題上我的確負有責任,當時向前同誌也提出了不同意見,是我沒有采納。主要是渡河以後打馬步青的騎五師太輕鬆,幾天就消滅了他一個多團,讓我對馬步芳的一百師放鬆了警惕,以為他們都是一樣的烏合之眾。”歎了口氣又說:“你繼續說。”
“作為兩萬多將士的當家人,要創造條件保障他們的基本需要。武器彈藥、糧食藥品、禦寒裝備這些生存的基本物資是部隊完成任務的基礎。艱苦奮鬥、不怕犧牲是我們提倡的一種戰鬥精神,但絕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作戰方式。在物質充裕的情況下,就可以避免無謂的減員,更好地打擊敵人,尤其是西路軍孤軍作戰,缺乏補充的情況下,更要減少傷亡,保持士氣。這一點上我們想的辦法不多,主動從敵人身上獲得補給的意識淡薄,純粹在和敵人拚消耗,導致我們人員糧食子彈越來越少、傷員越來越多、部隊越打越弱。”
“敵人是騎兵,機動性強,囤積點離我們遠,我們怎麽去獲取?”陳昌浩無奈地辯解。
“我個人認為,我們紅四方麵軍過去依賴大兵團作戰的模式,雖然付出的代價很大,造成了較大傷亡,但戰果也很大。正因為如此,我們漸漸地放棄了遊擊戰、運動戰這些看家的法寶,各級指揮員也習慣了聽命於上級指揮,沒有了臨機處變的積極性和主動性,隻會執行堅固防守或全力進攻這兩種任務,對於化裝潛伏、敵後埋伏、長途偷襲等作戰方式不敢或不會運用,對敵人運輸補給線騷擾奪取不夠,這是我們陷於被動的戰術原因。獨立師為什麽能夠成功,關鍵在於拋棄了陣地防禦的方式,轉而與敵人遊鬥,在敵人的後方尋找薄弱環節,盯著他的後勤物資、盯著他的指揮機關、盯著分散孤立之敵,牽著敵人的鼻子走,奪回了作戰主動權。試想當初我如果帶著警衛營炮兵營返回沙河堡,突圍來到倪家營,哪裏來的物資?哪裏救得下三千五百名被俘的戰友?哪裏能扭轉戰場的局麵?所以我說,敵人再多都不可怕,怕的是我們自己沒有正確的作戰原則,不能及時根據對手的變化調整自己的作戰方式。”
“馬家軍速度太快,一窩蜂撲上來,根本沒法阻擋。”陳昌浩再次辯解著。
“在張掖我和馬元海經常進行戰術交流,連他自己都承認馬家軍除了民團數量多、機動性強、作戰凶狠外與我軍存在明顯差距。指揮員基本不懂戰術、士兵單兵軍事訓練很差、武器不多、射擊不準,部隊組成、後勤組織相當混亂。可我們卻被這樣一股土匪武裝逼迫的無計可施,要我說是我們自己打敗了自己。”
“說出你的理由,否則就是對數千犧牲了的英勇將士的褻瀆!”陳昌浩激動地站了起來。
“原因就是我們更加糟糕的戰場組織,中央的每次戰略任務的下達,隻要我們收縮兵力充分組織好,都是我們取得決定性勝利的機會,但自始至終我們都沒有捏緊拳頭,給敵人一次有力地打擊。九軍古浪孤軍被圍、總部甘浚孤身遇襲、五軍高台孤軍覆滅這也是中央的指示嗎?戰士們是英勇無畏的,敵人也沒有強大到不可戰勝的地步,都是我們自己在執行中部署失誤、抓不住作戰的根本目標,給敵人提供了可乘之機。”
陳海鬆離開默默思考的兩位領導,心裏一陣輕鬆,他相信這對革命夫妻一定會認真思考他的分析,他也相信26年就參加革命的陳昌浩是一個堅定地馬克思主義者,隻是蘇聯留學3年讓他有些教條,長期跟隨張國燾使他在管理風格上偏向於家長製、在軍事指揮上缺乏遊擊戰運動戰的積累、在思想上對中央的政策沒有充分理解。好在他來了,西路軍可以避免血染祁連的曆史悲劇,陳昌浩也可以避免兵敗後沒回延安跑回湖北老家留下的曆史汙點、也完全可以避免回到延安後與張琴秋離婚,到蘇聯看病直到建國後才回國的尷尬。可以及早點醒他靠近中央、順應形勢、研究政策、深入實際、幹出成績。戰爭年代看重軍功、看重忠誠,這些我們都可以通過河西戰役的驚天逆轉一起去爭取。
由一名總部警衛戰士帶路來到了紅九軍駐地。在軍部門前陳海鬆遇到一個護士領了藥品回來,陳海鬆接過她抱著的大包袱,倆人邊走邊談來到軍部後麵的小院子裏,見到了正在救治傷員的野戰醫院的第二組醫生護士。他通過小護士的介紹已經知道這一組有一個外科醫生、五個衛生員和十個護士,救治九軍兩百多名重傷員和八九百名輕傷員,院子裏的都是重傷員,輕傷員還在堅持戰鬥。
病房裏很冷,大部分傷員吃了食物後都蓋著剛送來的新被子睡下了,隻有十幾個被傷痛折磨的重傷員睡不著,發出低低的呻吟,陳海鬆輕輕走到他們床邊,替他們掖好被子,叮囑他們忍耐一下,明天天一亮就會送他們去張掖陸軍醫院救治,一定會好起來的。戰士們認出是陳政委來了,都很激動,頻頻打招呼,他一個一個地過去安慰,直說大家辛苦了。看著受傷戰士們被風霜吹皴了的臉,摸著他們被凍裂了的手,他很感動,詢問棉衣發了沒、手套發了沒、棉鞋發了沒,不知何時聚在他身邊的九軍供給部長吳先恩感動地說每個戰士都發下去了,訴說著前期資源匱乏給部隊帶來的傷害,又說現在好了,有獨立師送來的補給,戰士們很快就會恢複過來,用不了幾天就能變成歡蹦亂跳的小老虎。
各位書友,中國革命的道路充滿艱辛,冰雪寫書也是廢寢忘食,請大家多支持。對這段曆史有不同看法是正常的,但請不要用否定的態度指責那些先驅們,作為享受他們帶來的成果的我們沒有這個資格。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