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她要的東西

誰都不知道禦天乾怎麽會在這一刻出現,這皇宮重地裏的侍衛對於他來說,是如出入無人之地,著實的令人驚訝,可最讓這些人驚訝的不是他神出鬼沒的武功,而是他所說的話。

那些個人眼睜睜的就看著那將陽光遮去了光彩的男子,將他們最後所剩下的,殘餘的,那麽一丁點掙紮,活活的粉成碎末,丁點也不留。

還能說什麽,還要說什麽。

一切都擺在眼前了,不止是大勢已去,就連小勢也不會再有。

環視了周圍那些麵色不同,卻相同保持了沉默的人,墨藍色瞳仁裏倒映出來的顏色宛若冰川一般的冷。

鳳宗婦隻覺得脖子後麵嚇出了一層白花花的汗珠,手心都是一層熱汗,不知道是天下熱的,還是覺得站得地方太炙熱,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剛才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說了支持清歌的話,在這片人之中,她當機立斷的喊道:“請坤帝上香。”

請坤帝上香。

是方才被打斷了的大典的最後一步,隻要這一步完成了,青鸞的女帝徹底定了下來。

鳳宗婦低著頭,說著話。

清歌卻在望著台下那個頎長的紫色人影,眼眸微微眯起,墨玉似的兩點黑瞳中透出來的光彩,在藍天碧蒼下顯得格外清亮。

她看著他轉過身來,每一個動作都那樣瀟灑如流,渾然天成,每一處都如同記憶裏那般的出色。

那雙穿透了時間,穿透了距離,穿透了阻礙,如大海一般波瀾廣闊的眼眸就這樣看了過來。

禦天乾來了。

他來了。

她不意外,也不驚訝,表情也是那樣淡淡的,清冷的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心裏卻是一波一波的雲海在翻騰,從心裏翻到了眼中,層層疊疊的霧靄就這樣集中到了她清澈到看不到底的眼眸裏。

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道不盡那般的思緒,整個人站在烈日底下,微眯了眼,微怔了麵。

陽光依舊堅持的發光發熱,將光亮灑在大地,將每一個人臉上的神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女官將清歌扔下的帝服重新捧在手中,低頭道:“請陛下穿服。”

她們等待著回應,遲遲沒有聽到聲音,不得不轉過頭看了鳳宗婦一眼,鳳宗婦餘光看著清歌和台下的乾帝之間,沉了沉眼,然後道:“請陛下著服,進行點香儀式。”

她的聲音略有些高,高的有點刺耳,清歌皺了皺眉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唇瓣粉紅潤嫩,在這張半邊無鹽的麵上,顯得格外的清晰。

她將目光從男子身上收了回來,轉過身來,緩緩的張開雙臂,早就在等著的女官立即將帝服伺候著穿好,女官再將準備好的香交給鳳宗婦,轉遞給清歌。

香入銅鼎,禮成!

悠揚的唱喝聲洪亮的唱響在祭天台上,清歌一手負在身後,轉過身來,她的發上皇冠未束,烏光柔滑的墨發順直批在身上。

和和的夏風就在此時刮了過來,將她的秀發和帝服一起刮起來,那飛揚的發絲遮住了她的臉,在那刺目的金輝下,看的不甚清晰,隻有那雙眼睛從發絲間就這樣看了出來,亮的驚人,好似能將這世間的一切都看的清透了然

白玉廣場上,並列六排,數百名大小官員如同棋子一般排列得整齊,他們抬頭看著這位新登基的女帝,看著她纖弱的身子穿著那明紅的帝服,散發出來的威儀在這一刻終於讓他們震動了。

隻見百人齊齊甩袖,撩袍下跪,唰唰的一排排的低下頭伏在地上,振聲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波一波的餘韻隨著廣場上千人的高喊,穿過了皇城,穿透了宮牆,穿越了時空。

住進了金鳳殿,那閃耀的東珠,金碧輝煌的裝飾,尊貴無雙的龍騰圖案,都在顯示著此處主人的身份。

清歌麵無表情的走進殿內,此時的她已經除下了帝服,換上了平日裏穿的一套寶藍色的極品蜀繡鳳裙,走進了旁邊的書房。

借著門前方菱窗格透出的光,灑在了屹立在門口的男子身上。

清歌揮揮手,將後方跟進來的人撤走,然後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禦天乾背著雙手,目光無意識的遊離在周圍的擺設上,腦海中卻反複想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他知曉她戴了銀色麵具,又因為她用了假名,以為她隻是掩藏了身份而已。

可是現如今想來,她要掩飾的是那半邊有了瑕疵的麵容。

她的臉,怎麽會變成了那樣。

她這一個月,去了哪裏,她掉下崖後,是怎麽脫的險,是何人救了她?

既然還記得青鸞的事情,那就不是失憶,為何醒來之後沒有給他傳送消息。

為什麽?

為什麽?

禦天乾的目光中藏著不斷湧動的情緒,他心中有許多的話要問,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抵不過當他看到她還是完好的站在那裏時,那一瞬間的喜悅幾乎如同大海驚濤將他淹沒了。

當聽到身後那細小的腳步聲時,他迅速的轉身,快到衣角掃過了桌腳發出了撞擊的聲音,冷峻的麵容上帶著的都是無限的激動和喜悅。

他有千言萬語要說,要無數的話想要講給她聽,曾經日日夜夜想著她若活著,他要怎樣,到了這個時候,卻覺得什麽都說不出來。

近鄉情怯。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道理。

他看著藍衣女子就這樣走了過來,經曆了這一番洗禮的她,隨著年月的增長,已經褪去了少女的生澀,開始顯現出了足夠讓男人一眼傾心的女性本錢。

“嫁給我吧!”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仿若已經在心裏百轉千回,根本就不用他去思考,就順口說了出來。

沒有多餘的情話,就這樣四個字,是男人能給予女人就好的承諾。

這一句話,是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求不能得的話語。

是,那些思念,那些愁緒,都無關緊要,現在她站在了麵前,那就好好的把握了她,再不讓她受那樣的委屈。

房間被照進來的陽光分割成了很多塊,一塊一塊的將清歌腳底的地方弄得斑駁,半明半暗,書房中的熏香清新提神,讓人不至於在著和風送暖的日子裏昏昏欲睡。

她站定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抬頭看著他。

在祭天台上看他的時候,已經覺得他消瘦了許多,此時近看,才知道,他真的瘦了好多。

本就立體的容顏因為瘦削而顯得更加深邃,五官更加突出,將那一份的男人味揮灑的淋漓盡致,那濃黑的雙眉此刻舒展著,從那皺起的痕跡就可以看出他曾經的憂心。

下巴冒出頭的青色胡渣為他的尊貴中增添了一抹不羈,那一層因為連夜趕路而染上的風塵,此時成為他最好的點綴。

比起記憶裏的樣子,他瘦了,成熟了,也更俊美了。

那些在青鸞的日日夜夜,在崖下不能動彈的黑夜白天,她是這樣思念著一個人,她的思念,從來是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不表露出來,也不會與人說。

她也以為,相思不過如此,到了此時才知道,壓抑有多深刻,思念就有多洶湧。

雙眼中有光亮開始彌漫,她的目光幾乎有點定定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麵前人,任憑心中波濤起伏的情緒如同大海一般澎湃。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隻有兩人微急的呼吸聲,顯示著久別重逢的激動。

看著女子眼眸帶著癡,帶著戀的情緒,禦天乾的唇角彎了起來,眼底透出了濃濃的深情,再次道:“嫁給我,清歌。”

他不要再和她分離,也不要讓其他男人再有機會肖想她,她是他的,是他禦天乾的女人。

濃烈的喜悅在言語中透出來,隻要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將室內染得一地旖旎,溫言軟語,深情注視,都讓人不可抵製。

可是就在他要向前一步擁抱佳人的時候,隻聽佳人顏色冷淡,輕輕的道:“再看吧。”

雲淡風輕,毫無激動色彩,完全出乎意料之中的答案,就這樣說了出來。

驚的禦天乾兩眼前一片黑色,大腦甚至有一時的轉彎不過來。

定定的看著女子清冷的表情,和沒有任何變化的動作。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禦天乾不敢相信的看著她,冷聲問道。

“再看吧。”沒有一個字的變化,淡漠的話語依舊是這麽的從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唇瓣中說了出來。

禦天乾的臉色由剛才的溫情沉溺,頓時沉了下來,若不是確定麵前的女子就是清歌,若不是再次確認了他沒有聽錯,她也沒有說錯,他幾乎要以為麵前站的是另外一個人。

她曾和他生死相許,她曾和他經曆生死劫難。

怎麽會拒絕與他一生一世,再不分離。

滾燙炙熱的心一下就冷了下去,雙眼中冷的深沉,也夾雜著火星在跳躍

“為什麽?”什麽再看吧,那是什麽意思。

聽著他夾著氣怒,又帶著心酸的話語,看著他眼底那毫不掩飾,一瞬間暗了下來的光彩,清歌心裏也莫名的一酸,卻是掩飾了那迫不及待想要投入他的懷中的想法,避開與他對視,垂眸斂神,緩緩開口道:“你知道我是天族的人嗎?”

禦天乾一怔,看著她垂下來的眼眸,那長密的睫毛宛若一把扇子,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神采,遮去了那一雙神采飛揚,聰慧睿智的墨眸。

他看著那半邊黑色的容顏,忽而心中生出一股熊熊的怒氣,腳步一抬,雙手握住她的肩部,將她的臉扳了起來看著他,“你不相信我?”

手上的力道並不大,當那帶著薄繭的修長手指碰觸到清歌的肌膚時,她覺得那熟悉的龍涎香位和肌膚的溫暖讓她心中生出不由自主想靠近的念頭,她順著力道抬起了臉,望進的是一望無盡,柔情中夾雜怒焰,怒火中帶著傷痛的墨藍海洋。

這樣的神色,這樣近的距離,她卻不得不離他遠一點。

微微撇開了眼,清歌冷著嗓音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懸崖邊的事情,我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是的,她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那樣的傷痛離別,那樣的被人算計,那樣的無措,那樣的刺骨。

聽到她這樣說,禦天乾幾乎臉色都要變成黑色,想著那一夜的情形,沉吟了半晌,開口道:“我中了蠱毒,汶無顏送我去了南疆,對於……父皇和王弟的安排,我一無所知。”

是的,那天的一幕還在他記憶裏麵鮮明著,那五萬人的圍攻雖然說他不知道,但是他也有責任。

他不想撇清什麽,隻是想告訴她,他絕對不會因為什麽而不相信她。

感受到肩部抓的越來越緊的手,空氣中彌漫得莫名情緒也越來越濃,清歌輕歎了口氣,開口道:“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不原諒他們,也不會拿這樣的事情來怪罪你。”

她抬起頭,墨眸中的神色幽幽如潭,將最終的一句話說了出來,“隻是我在懸崖那知道了,天下人知我名,明我威,不過是因為你的名號,我想要有一天,能在世人說起清歌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再是禦天乾的妻子,而是單單為了我這個人,而記得那個名字。”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幾乎不注意聽會漏掉了一樣,可是又很重,重到沒有一個字會讓人注意不道。

清歌就這樣一股腦的將所要說的東西說了出來,她不喜歡藏著掖著,將一些本來無關重要的小事變成兩個人的心結,可是她也不會委屈自己,做一個男人翼下的附屬。

前世,她未曾愛過,這一世,她遇到了禦天乾。

她視他為生命,因為他是她生命中的那半個圓。

她費勁一切為他打算,為他的願望而努力,為了兩個人能在一起而搏殺

這一切,她都沒有任何怨言,為了心愛的人,她可以竭盡全力。

在墜崖之後,她在腦中思考了,才真正明了,到了這裏,一切都不是這樣簡單。

她和禦天乾之間看似平等的關係,其實是不平等的,他是大雍的王,她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脫去了禦天乾枕邊人的身份,她就一無所有。

沒有權利,空有一身本事,絕對無法與大批量的軍隊去抗衡。

這裏已經不是那個槍炮橫行,以一可以敵千萬的時代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同。

加之,她如今的身份,這個隨時爆發的天族的身份,如果被天下人知道,會讓禦天乾將麵對什麽樣的狀況,她也隱約有數。

那個時候,他可以承受的住,她不願意他就這樣頂著,也不願意自己除了借著他的名號,不能做任何事情。

她習慣了獨立自主,習慣了自己處理一切,她可以接受他的愛戀,他的包容,他的寵愛,可她永遠不會習慣離開他,她就什麽都不是。

所以她才處心積慮要做青鸞的女帝,坐上了這個位置,她才真正是和他平等的。

就是今天這個登基典禮,她也看的出來,兩人之間的差距。雖然禦天乾出現不出現,她都能將事情處理好,順利登基,可是效果……一眼便知。

現如今,她還未和他處在對等的位置上,她要的,不是這麽簡單。

------題外話------

謝謝親們的票票,鑽石,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