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攥住了黃毛的手腕,或許是他過於認真且用力過猛的緣故,竟然將黃毛弄得呲牙咧嘴,嘴裏不停地發出抽吸冷氣的聲音。
那骨節分明的手,好像是手銬一般,硬生生讓黃毛的手不能動彈。
但下一刻,在江安吃驚的表情中,手銬鬆開了,黃毛迅速後退一步,衝著年輕男子怒吼了起來。
“你幹什麽?大家快來看!打人了啊,有人打人了!報警,我要報警!!!”
黃毛叫囂著,又好像裝可憐一樣,向著周圍的人呼來喊去,想要吸引圍觀者的目光。可圍觀者們卻隻有兩種目光傳過來:看熱鬧的,和冷笑的。
看熱鬧的人,是不明白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他們有的人是沒有聽清剛才老江和黃毛男子的對話,有的人是剛剛擠過人群湊過來,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而冷笑的人群們,並沒有對老江出言相幫,而僅僅是冷漠地無動於衷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們有的人雖然來得比較早,但看到的卻也是二人說話的時候,黃毛忽然暴起發難,並不知道其中具體的細節。
不多管閑事,似乎是這些成熟的人類所秉持的準則之一。
看著叫囂著的黃毛,那年輕男子上前一步,輕輕地但卻鏗鏘有力地說道:
“報警吧,看看到時候警察會怎麽說?看看到時候警察是會把我抓走去當作犯罪嫌疑人,還是把你帶走並給你認定為尋釁滋事罪?”
說著,年輕男子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胸口,這時候眾人才看到,他胸口的口袋裏正放著一個手機,手機的攝像頭一直正對著黃毛,而那攝像頭似乎正在閃著微光。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有些事情,總會有人看到,不是嗎?”
年輕男子微笑著看向黃毛,這一刻黃毛突然慫了下來。他似乎是想要留下幾句狠話,但最終卻什麽都沒說,隻是有些迷茫且慌張地看了看周圍的情況,而後狠狠地向著旁邊的地麵上啐了一口,旋即迅速轉身,幾乎是逃走了。
眼見著黃毛離開,年輕男子也是鬆了一口氣,而一旁的江安也走了過來。
“小夥子,謝謝你啊。”江安抓住年輕男女子的手,鄭重地感謝道:“要不是你,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還真不好說了。人老了,有時候腦子轉不過彎來,就……”
“沒事的大叔,舉手之勞。”年輕男子輕笑著,鬆開了江安的手,緊接著問了他一個讓他愣在原地的問題:“請問,您是江望潮同學的父親嗎?”
再度聽到這個熟悉卻許久沒有提起過的名字,江安愣了一下,而後立刻反應了過來,輕輕地回應道:“是,江望潮是我兒子,我是他爸。你認識他?”
“嗯,認識,我們是大學同學,我叫許博遠。”
大學同學,這是一個老江多久都沒有聽見過的名字了。從江望潮上大學開始,他就很少和作為父親的江安提起過自己的同學們。其實這是很多大學生的現狀,因為已經是兩代人了,在很多人的眼中,提與不提,也就沒有那麽重要。
而江安,也幾乎沒有見過江望潮的大學同學。
在兒子離開很久之後,再度見到兒子的大學同學,一種異樣的、帶有些許溫暖的感覺從老江的心中湧起,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起來,連說些什麽都不知道了。
許博遠微笑著看向江安,他知道這個身為父親的中年男人肯定是有什麽話想說,但巨大且陌生的信息量的到來,讓他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
於是,許博遠看了看周圍的情況,在確認圍觀的這些人們似乎還想找樂子之後,他輕輕地對著江安提議說道:“大叔,這裏應該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吧。”
緊接著,許博遠幫助江安收拾好了這個攤位的所有東西,並放到了請人看管的地方之後,二人便一起離開了縣城大集。
迎著人流的走向,許博遠和江安一路沒怎麽說話,而江安卻漸漸地被許博遠帶進了一家不大的家常菜館。簡單地點了幾個菜,二人坐在原地,都在謀劃著怎麽開口。
他們都明白,他們並不是為了吃飯才來到這裏的。
想了半天,直到菜都快要上齊了,許博遠才謹慎地開口詢問道:
“江望潮...他還好嗎?我和我同學都很久沒能聯係上他了,這次也是因為來這裏玩,才想起來要找他,隻是沒想到竟然能在大集裏麵遇見您。”
“唉……”江安沉沉地歎了口氣,卻猛然想起了一件事,繼而反問道:“他啊……怎麽說呢,算了先不說他。你……或者說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我之前沒見過你們吧?”
說到這個話題,許博遠不由得會心一笑,“找您這件其實不容易,因為我們並不知道您的家在哪裏。但換句話說,也很容易,因為現在已經很多人都知道您了。”
“知道我?因為那些報道吧?”
“沒錯,前段時間很多新聞網站都報道過您做的事情。”
“可城裏的人也沒有幾個能認出我來的啊?”
“可能是因為關注網絡新聞的更多的都是年輕人吧。”許博遠笑了笑,沒再說話,他在等著江安說出他剛才問題的答案。
那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問題,同時也是鄭寧的問題。
一瞬間,想起剛剛來到這座縣城的時候,鄭寧的反應卻很反常。仿佛是某種創傷應激後遺症附身了一般,來到縣城之後的鄭寧甚至都不願意走出旅店,而隻是委托許博遠幫忙尋找江望潮的父親。
許博遠心中明白,這是源於鄭寧心中的恐懼。
一個空懸許久的問題,在經曆了諸多波折之後終於要有答案了,可故事的親曆者卻開始膽怯,開始不願意麵對她一直找尋的真相。
因為那種真相,無論是不是鄭寧所期望的真相,隻要呈現出來的那一刻,對她來說就是殘忍的。
而此刻,坐在自己對麵的江望潮的父親,似乎是沉凝了許久,終於說出了問題的答案:
“江望潮,他啊……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