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博遠的筷子空懸了許久,一時半會,他都沒能緩過神來。
走了?江望潮走了?是那種走了麽?是去了上麵了麽?
這就是結果?這就是鄭寧苦苦追尋的結果?自己的那個“情敵”最後信息的出現,竟然是以這樣一種令人諷刺、難以置信的方式?
許博遠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內心巨震,手指連帶著筷子都不停地顫抖了起來。
老江,或者說江安看出了他情緒上的細節,遂身體前探,粗糙的大手穩穩地握住了許博遠那顫抖的手,輕聲說道:“同學,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但你相信,在這件事情上,最難過的是我。”
“無論這件事情對你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但事實就是事實,它已經發生了,就坦然地接受吧。”
“作為父親,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自己都無法接受這件事情的存在。我雖然是個粗人,但兒子走了之後,我也是才明白過來,時間可以抹平一切……”
說著說著,江安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就連他自己的情緒也被帶入到了其中一樣。
緩緩地,許博遠把自己的手從江安的手中抽出,輕輕地開口說道:“叔叔,請您給我一點時間,我...可能需要緩一緩。”
老江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而後他就看到,麵前的許博遠仿佛是三魂七魄齊齊出竅了一般,在放下手中的筷子之後,直直地盯著自己麵前的桌子,沒說話,也根本想不到他在想什麽。
“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這樣想著,老江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著桌麵上的小盤涼菜。雖然因為情緒的影響,這些涼菜吃到口中根本就沒有什麽味道,可老江一時半會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隻能麻木地消耗著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隔壁桌都已經完成了翻台,許博遠才猛然抬起頭來,看向老江的時候,讓對方感覺到他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生機。
江安放下筷子,語氣緩和地開口說道:“這樣,我給你講講小江他走之前的那些事吧。”
“不了叔叔,您別在這裏說。”許博遠揮了揮手,旋即轉過身去,徑直招呼著服務員走過來,迅速買了單。在老江驚訝的眼神中,他站起身來,“叔叔,我想,我們可能還要換個地方繼續說了。”
“可是,這些……”江安雙手一攤,指著麵前桌麵上幾乎就沒怎麽動的食物,顯現出一種手足無措的樣子。
可許博遠隻是慘笑了一下,“我吃不下去。叔叔,我們走吧,我還要帶您去見一個人。”
眼見著許博遠的情緒似乎已經低沉到了穀底,老江沒辦法說什麽,隻能點了點頭,跟著他離開了飯館。
一老一少二人走在街上,頂著微微發寒的春風,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了一家旅店的門口。
許博遠把江安領了進去,和前台打了招呼之後,帶著他徑直走向二樓,來到一個房間門口,打開門,把他領了進去。
這是一個單人間,許博遠招呼著老江坐下,又拿過一瓶水來,塞到老江的手裏。
“叔叔,我出去一下。有一個人,她找了您很久。或者說,實際上是我們一起在找江望潮,已經找了很久了。”
聽了許博遠的話,老江隻是點了點頭,而後就任由著這個和自己兒子年歲差不多的男孩開門離去,把自己留在了這個旅店的房間裏。
雖然隻是第一次見麵,雖然二人之間隻是發生過很少的交集,但自從剛剛那個瞬間,江安看到了對方的眼神之後,就完全信任了這個年輕人。
那是一雙多麽複雜的眼睛啊?飽含著心痛、失望、難過以及一種付之一炬的悵然。他在之前已經找了自己很久了吧?或許不是自己,而是江望潮。可無論究竟是找誰,當一個人發現,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都隻是一場空的時候,一時間一定是很難從那種低沉下情緒中掙脫出來的。
這一瞬間,老江竟然心疼起了許博遠來。
過了沒多久,老江的耳朵靈,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走廊裏傳了過來,除了剛才和自己相認的許博遠之外,還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過來。
“就在你房間裏嗎?江望潮的爸爸就在你房間裏嗎?”
“對……你慢點,一會……一定要冷靜,不管聽到什麽都要冷靜!”
“你能冷靜嗎?如果你是我,你能冷靜嗎?除非江望潮來見我,否則我就……”
“冷靜,相信我!”
腳步聲停了,而後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從急到緩,似乎是那女孩壓製住了情緒。
很快,房間的門打開,江安看到,一個青春靚麗卻風塵仆仆的女孩,從門口走了進來,而許博遠就安靜地倚靠在門框上,似乎是不願打擾。
這個女孩,就是鄭寧。
見到鄭寧走進來,江安緩緩地站起身來。從見到鄭寧的第一個瞬間,作為父親的老江而不是江安的他,就從鄭寧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那種熟悉,是氣味,也是氣質,似乎這個女孩已經糅合了江望潮的一部分魂靈一般,讓老江也覺得分外親近。
女孩三步急兩步緩,走到老江的麵前站定,眼神急促地看向老江,繼而又轉了轉頭,似乎是在找尋什麽人的影子一般。終於,她向著老江定了定神,聲音顫抖地問出了自己籌備許久的那些話。
“叔叔您好,您就是江望潮的父親麽?”
“是。”
“江望潮他人呢?他今天沒和您一起來城裏?”
“沒有。”
“他在老家?在您家裏?”
“不在。”
“那他在哪裏,您能告訴我麽?”
問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鄭寧已經帶上了些許哭腔。她急促地上前一步,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老江的手,急切又懇求一般地詢問道:“您能告訴我他在哪兒麽?求求您告訴我可以麽?我已經找了他半年了。”
看著眼前女孩雙眸中的急促與淚珠,老江的心霎時間也撕裂般地疼痛了起來。
可真相說到底,也隻有一個。長痛不如短痛,該知道的,總會知道的。
老江抿了抿自己幹裂的嘴唇,強頂著心髒位置上傳來的陣痛,顫顫巍巍地開口說道:
“江望潮他……已經回去江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