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間裏,但第二天早上,老江依舊是起了個大早,繼續去忙著屬於自己的事業。
昨天晚上,自從他那句話對著鄭寧說出口之後,鄭寧的情緒就緩和了不少。當時,看著那個險些就成了自己兒媳婦的女孩,老江的心中在產生了一縷憐憫的情緒的同時,也不由得產生了絲絲縷縷的心痛。
昨天,在旅店的休息區中,許博遠早就把鄭寧和江望潮相處的細節,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江。在那些事情之後,自然是江望潮消失的半年之中,鄭寧為了聯係江望潮所做的努力,以及發現自己必定會邁入失敗之後的絕望。
老江,或者說擁有著一個秀氣名字的江安,從心底裏認定自己是一個農村人,卻也正因為身為農村人的自己去過大城市,明白這種反差之下,在好奇之後的內心痛苦與孤獨,所以更明白幾乎是獨自在臨滄呆了半年多的鄭寧的內心真正感受。
那已經不僅僅是單純地更換一個環境了,這個女孩花費了半年多的時間,用一種近乎決絕的方式想要讓自己與過去分別,或者說是和離,卻在最後的關頭遭受了迎頭痛擊。
這種痛苦,是令人難以想象的。
但最後,至少是昨天晚上,鄭寧似乎已經放下了些許,或許已經想通了一些。
至少,在深夜裏的那頓飯開始吃的時候,當老江看到鄭寧雖然麵容淒冷,但仍抿著嘴唇敬自己滿滿一杯酒的時候,她明白,這姑娘終於開始放下了。
放下是好事情。人生中有很多事情都要放下,不然不成活。
人活著,就像不停地從路邊撿拾東西而後向前趕路。如果隻會索取而不會放下,那麽身後所背負著的東西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沉,最終將生命都給壓垮下去。
想到這裏,老江的心中還是有著些許開心的。他明白,雖然自己沒能真正地幫到那個女孩什麽,但作為一個年輕且鮮活的生命中的一個節點,自己做得不算差。
想到這些東西的時候,老江已經收拾好了自己,並且在家裏把所有出門辦事的準備都做好了,伸出手,就要打開門,向以往一樣前往集市,去繼續自己召集江豚巡護隊的工作。
但就在今天,偏偏是今天,老江在伸出手開門的時候,卻明顯地感受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今天的門口,太安靜了,安靜到了一種近似於詭異的程度,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想到這裏,老江長了個心眼。他提前把每天都要用的酒精噴霧的蓋子打開,把瓶子捏在手裏,準備著隨時都能噴出酒精去。
這東西雖然比不得防狼噴霧,但終究在很多事情臨門一腳的時候,還是有用的。
一隻手穩定地打開門,老江走出門來,沒在門口發現什麽異常,卻在回身關門的時候直接愣住了。
與往常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今天的門口沒有任何紅色的字體,更沒有那種讓人害怕的威脅的話語和字句,反而是安安靜靜的,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些人,今天不來了?難道因為昨天自己抓到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人,他們終於放棄了?
可昨天自己,或者說許博遠所做的事情,好像並沒有起到什麽威懾的作用吧?
那到底是什麽,讓那些人放棄了他們最近所做的威脅呢?
這一刻,老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不明所以地關上門,不由得站在原地靜靜地思考了起來。
“喀拉”
忽然,一聲異響傳來,緊接著一股極細的煙味突然竄進了老江的鼻子中。嗅覺察覺到這一細微變化的老江,瞬間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當他轉頭看去的時候,從樓梯上走來一個人,撚滅手中的煙屁股之後,直挺挺地就向著他走了過來。
那人虎背熊腰,身高快到八尺了,雖然不是一副凶神惡煞的臉,但看起來仍舊有著十分的壓迫力。再向他的身後看去,一個黃毛跟在後麵,被前者擋住了半邊身子,老江心中瞬間就明白了大致的情況。
那些人並沒有放棄,那些人是直接找上門來了。
能夠這麽光明正大地出現,老江心中預想著,大概率不是真的來動手的。既然能聊能談,那麽自己為什麽要給出一種危險信號呢?
心裏想著,老江就把手中的酒精噴霧放在了一旁,背著手,靜靜等著對方走過來。
壯漢尚未上前,黃毛反而向前躥了一步,手指著老江、反身對壯漢說道:“我說得沒錯吧?他家就在這裏。哥,這可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的...”
“好了,知道了。”壯漢一擺手,止住了黃毛的話頭,卻是沒看老江一眼,轉而看向黃毛說道:“你回去吧,我和他單獨聊聊。”
聽見這話,黃毛卻有些邀功般地諂媚道:“哥,我陪你吧,我...”
話說到一半,另一半被黃毛咽進了肚子裏。麵前的壯漢都要比他高出一個頭了,在對方充滿威懾力的凝視下,黃毛噤了聲,畏畏縮縮地轉身離去了。
離開前,還不由得回頭狠狠看了老江一眼,隻不過這一眼對老江來說,並沒有什麽作用。
待到黃毛離開,壯漢轉回臉來,凝視著老江的雙眸。麵對對方不怒自威的雙眼,老江沒說話,隻是平靜地回應著對方,仿佛對方身上所帶來的壓迫感,並沒有在老江身上兌現一般。
幾秒鍾的時間過去,壯漢眼中出現了一抹驚訝的神色,緊接著他的麵容就緩和了下來,竟然是充滿和氣地開口說道:“你就是江安對嗎?不好意思,昨天手底下的人沒規矩,讓你受驚了。”
很明顯,並沒有想到對方開口就是說這些的老江,錯愕不已。他緩了緩神,腦袋裏稍微思考了一下,而後才回應道:“沒事...你們...我家門口這幾天的紅漆,都是你們做的?”
“是。”壯漢竟然非常爽利地就承認了這件事情:“你正在做的事情,讓很多人都很不滿意,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今天我來,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這件事要怎麽處理。”
“老江啊,”那壯漢伸出手,很沒禮貌地捏了捏江安的肩膀,而後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知道嗎,你在搞的什麽江豚保護協會還是什麽的東西?已經觸動很多人的利益了。”
老江身子一側,甩開壯漢的肩膀,不卑不亢地回應道:“你們能來阻止我,應該也知道我在做的事情並不是錯的。並且我做的事情有人支持,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還提這麽沒道理的要求麽?”
“有些人啊,不自知,應該是什麽說的吧?”那壯漢聽見老江的回話,不由得冷哼了一聲:“就算你是個名人那又能怎麽樣?如果你的江豚保護協會碰到了很多人的飯碗,甚至可能掀翻很多人的飯碗,那麽你覺得,我們之間誰是正義的呢?”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麽。”老江搖了搖頭,對方卻隻是歎了口氣。
“算了,我這人說話總是單刀直入,也不喜歡搞那些彎彎繞的事情。你就說吧,這個什麽江豚保護協會,你能不能停下不搞?我今天來,要的隻是你一句話。隻要你答應不搞,那麽之後發生的任何事情也就都和你沒關係了。至於其他人搞不搞,到時候再說。”
說著,壯漢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了一旁的欄杆上,攥緊,緊接著用力,竟然讓欄杆發出了微微的咯吱咯吱的聲響來。
老江明白,對方這是在給自己示威,這也是一種下馬威。
現在,如果自己答應了,那麽一切好說,可如果自己不答應,那麽以後無論出現什麽情況,恐怕都不是在自己能控製的範圍之內了。
想到這裏,老江不由得沉默了起來。
見到老江沒說話,那人也不著急,就此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就要給自己點燃。
但就在這個時候,老江抬頭,堅定地看向對方,幾乎是用一種決絕的語氣開口說道: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的話,你們又要怎麽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