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天空飄起了雪。
小薄荷已經被送回了新生兒監護室,蘇揚靠在**,腹部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可她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薄晉洲看著她額上漸漸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雙眉緊蹙,二話不說,灌了一個熱水袋拿到她跟前,“要不要捂捂?”
蘇揚目光從熱水袋上掠過,停在被角上,“恐怕會越捂越疼,有沒有冰水?”
“你……”薄晉洲雙眸微眯,半晌,他輕舒一口氣,“我去叫醫生,看看有沒有別的什麽辦法,你乖乖待著,別到處亂跑。”
蘇揚恍若未聞,直到門被關上的時候,別過頭往門口看了一眼,眼角垂了下去。
雪一片一片飄下,“merry belated christmas.”蘇揚自言自語地對著窗外開口,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每年的聖誕節對於她來說都是最甜蜜又最痛苦的回憶,沒想到今年,在她絲毫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聖誕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高二那年的聖誕夜,深藍色的天空下也是飄起了這樣的雪。
蘇揚所在的中學是霖海市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她借口身體不舒服,請了最後一節晚自習的假,趕在隔壁霖海大學的聖誕晚會閉幕之前趕到明德堂。
那是霖海大學最大的禮堂,足夠容納2000人。這麽大的禮堂,仍然是人滿為患,不少人連座位都沒有,擠在入口處站著往舞台上張望。
蘇揚從人群中鑽來鑽去,擠到舞台的邊上。
台上的女主持明眸皓齒,言笑晏晏地衝薄晉洲說著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
他是那場晚會的男主持,黑色的禮服,暗紅色的領結。
蘇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紅色格子的大衣,純黑色的圍巾,配色居然跟台上的人不謀而合。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時,薄晉洲剛好看了過來。“既然觀眾朋友們對這個遊戲這麽熱情,那我們破例再多玩兒一次,來,聚光燈,準備……”
隨著他的話語,全場的燈都暗了下來,一束追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薄晉洲閉著眼睛,“停!”
3秒之後,追光燈落在了蘇揚的身上。
她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地看著台上的他。
台下起哄聲漸起,薄晉洲勾了勾唇角,“那麽巧,台下的小師妹我剛好認識。這樣吧,我作為主持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能不能申請玩兒一局這個遊戲?”
隨著台下的此起彼伏的叫好聲,薄晉洲衝蘇揚揚了揚下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台上的,隻記得在全場燈再次亮起來之前,追光燈下隻有他們兩個人。他恍若王子一般地看著自己的模樣,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吧。
蘇揚小聲問:“我要做什麽?”
“閉上眼睛,聽我說話。”
他的聲音還停留在自己耳邊,幾乎是立刻,蘇揚閉上眼睛,燈亮了起來,她被燈光刺到,微微皺了皺眉,就覺得眼前的光被什麽擋住了。
眯了眯眼,薄晉洲舉起一隻手擋在她眼前,對著台下起哄的人笑了笑,“憐香惜玉嘛,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這麽說著,他輕聲在她耳邊說:“開始了。”
“something with which breath.”
他的話出口,蘇揚這才知道這是英文版的心有靈犀。“air”她滿心歡喜,知道他主動請纓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英文水平有限,如果換了別的搭檔,保不齊會不會蹦出來她完全不懂的詞,那樣的話,丟人就丟大發了。
“one, a kindanimal, stupid but cute, with blad white hair.”
蘇揚慌了慌,“dog?”
“yeah, a kinddog.”他忽地笑了笑,“yesterday, after lunch, we saw one, and you said yonna have one someday.”
“啊!”蘇揚捂了捂嘴,無意識地跳了跳,“husky!”
女主持不滿地輕咳一聲,“too specific!”
薄晉洲對著觀眾勾了勾唇角,“it's nevertoo specifica cute girl ha?”
台下自然是起哄聲一片,蘇揚臉色微微泛紅,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也不知道是他們真的是心有靈犀,還是蘇揚纏著薄晉洲的日子太久,幾乎所有的詞都跟他們平時的生活能扯到關係。
最後一個問題,薄晉洲突然壓低了聲線,性感魅惑,“white, and merry christmas.”
在她說出“snow”之前,全場的歡呼聲已經將她淹沒。
晚會在一陣喝彩中結束,當所有演職人員都衝上台的時候,薄晉洲拉了蘇揚的手悄悄從側邊的台子跳了下去。
那是他們第一次拉手,最後一次毫無芥蒂。
薄晉洲推門而入,蘇揚的思緒被打斷,眼裏的失落還來不及收回來,黯淡無光。
他皺了皺眉,“那麽疼嗎?”說著,大步走到床邊。
“好多了。”蘇揚抹了抹自己的額頭,“其實就算是疼死,也沒別的辦法吧,總不能吃止痛藥吧,不然孩子就沒法吃奶水了。”
“乖,別亂說。”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你午飯吃得少,我幫你削個蘋果?”
“不想吃。”她偏了偏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心裏格外失落。“薄晉洲,你看,下雪了。”
他的心裏一顫,那個雪夜,是他學生時代最心動的日子。
蘇揚將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慌張盡收眼底,輕聲笑了笑,“我沒有別的意思,那個時候,也不光是不好的回憶。我從來都沒跟你說過,聖誕晚會上你就像是拯救我於危難之中的王子。可能那對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可是在很多的日子裏,那都是我最美好的回憶。”當著2000人的麵,眼中帶笑地看著我說出的那句“merry christmas”,是年少時,我聽到的最好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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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晉洲接到霖海市公安總局電話的時候正在喂蘇揚吃東西,當著蘇揚的麵,他也不多答話,敷衍般地聽著那邊吵吵嚷嚷的對話。
“嗯,我知道你們那邊的情況了,祝你們早日破案。”剛要掛電話,那邊突然開始破口大罵。
靜謐的空間中,手機裏傳出來的聲音格外聒噪,蘇揚推了推小桌上的飯碗,“去吧。”
聽到她這句話,薄晉洲蹙了蹙眉,輕歎一口氣,“曾局,我是維護公安民警正當執法權益律師,不是你們刑警隊的一員。”
不管是多輕描淡寫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有足夠的震懾力。然而,電話那邊也隻是安靜了幾秒,緊接著又傳來破口大罵的聲音。
薄晉洲索性掛了電話,把手機調到靜音鍵,翻過來放到桌上,掃了一眼剩了不少的粥,“再多喝一點吧,過幾天出院,你得保存體力才能照顧寶寶。”
隻要一提到寶寶,蘇揚就很乖。
果然,聽到薄晉洲的話,蘇揚喉頭一頓,又拿起了勺子。一勺紅棗粥正要進嘴,她突然偏過頭,“想去就去吧,你一定很想去。”
“我得在這兒照顧你。”他鬆了鬆領口,端起桌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涼白開,仍舊覺得熱,索性又往下解了一顆扣子。
“你呀……”蘇揚語調軟軟的,似嬌似歎。每次她對薄晉洲無可奈何的時候,都會用這種腔調說話。
薄晉洲不自覺地彎了唇角,就見蘇揚緊接著斂了所有的情緒,“你在這裏也是想著那邊的事,快去吧。”末了,又補了一句:“早去早回,晚上……你還得把薄荷抱過來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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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於中誠,掌握著香港最大的地下交易錢莊,祖籍霖海,因年老金盆洗手,舉家遷回霖海,準備頤養天年。
原本這樣的事情都是秘密進行的,不過是霖海城郊的別墅區多了一家低調且樂善好施的人家,並沒有多少人注意。
可就在聖誕節的當天早上,於中誠帶著妻兒子孫前往一家溫泉會所,大庭廣眾之下,於老爺子被趁亂混入會所的亡命徒一槍斃命。
事發突然,警方趕到現場的時候,已經有一隊人馬將整個溫泉會所團團圍住,連警方都被阻擋在外。
“裏麵的人聽著,警方已經將會所封閉,立刻撤掉你們的人馬!”舉著喇叭的刑警隊隊長熊岱立在會所門口,嚴寒之下,仍舊有汗滴順著他的臉龐一滴滴流下。
僵持片刻,會所的門開了。
出來的人眸色泛紅,可目色平靜,身上隻穿了一件黑色的粗線毛衣。他推了推麵上的金絲框眼鏡,“家庭醫生兩經過個半小時的搶救,無效,家父已經去了。請問各位,這兩個半小時的時間,你們抓住作罪犯了嗎?”言下之意,你們來得未免太慢了一些。
熊岱人高馬大地跟來人對峙著,雙眉已經蹙成一座山,卻見來人輕輕巧巧地笑了,“看來是還沒有,郭榮。”
一個精壯的大漢一身西裝革履,在那人身後一步微微低了低頭,“於先生,人已經不在會所了。”
他歪了歪頭,跟熊岱對上目光的時候勾了勾唇,“警官,我這邊的人已經把會所裏的所有人都排查過了,你們可以開始全城搜捕了。”
“撤掉你的人。”熊岱眯了眯眼,“你已經破壞了現場,不要讓我給你加一條妨礙司法的罪名。”
“於先生,查到了!”同樣身穿黑色西裝的人跑上前來,手上拿著一個大屏的手機,“近一個月內,共有356萬多人出現過自香港到霖海的航班,其中滯留至現在的,共有4568人,經過排查,裏麵有一個是李崇俊那邊的人。”
被稱為於先生的人接過手機,畫麵上的人黑衣黑褲,頭上戴著黑色的帽子,帽簷壓得低低的。他把畫麵往熊岱麵前一湊,“就是這個人,可以開始搜捕了吧。”
“就憑你一句話,我們就要搜捕?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熊岱話剛出口,身後傳來疾行的腳步聲。
薄晉洲鬆了鬆領帶,接過手機,“封鎖機場,申請搜捕。這位先生,怎麽稱呼?”
“於正則。”他扶了扶金絲框眼鏡。
“於先生,麻煩隨熊隊長回警局做一下筆錄。”薄晉洲把手機遞還回去。
“在此之前,麻煩於先生先把這個人的資料傳給警局一份。”熊岱悶悶地說了一句,抬了抬手,身後過來兩個便衣刑警。“於先生,請吧。”
新聞爆出來的時候於正則已經在警察局做完了筆錄,警察局門口所有大的小的媒體蜂擁而上,他麵無表情地在保鏢擠出來的路上走過,上車之後,拿出手機。
薄晉洲站在二樓的窗口處,抿了一口熱氣騰騰的咖啡,“接下來要注意一下於正則的動向。”
“怎麽?”熊岱皺了皺眉,對薄晉洲的話理解得不是很透徹。
“他們之前做的是什麽?地下錢莊。做他們這一行,最不容易的就是金盆洗手,可是最容易的,卻是重操舊業。”他放下手裏的杯子,“找個條目限製一下他近期的行動。”